穆里尼奥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穆里尼奥，你联赛又输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两个中卫，再要一个铁血后腰。”便排出三个尊重。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被吊打了！”穆里尼奥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在白鹿巷摆大巴，被索尔斯克亚吊着打。”穆里尼奥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穆氏反击不能算大巴……世界名帅的事，能算大巴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铁血”，什么“荆棘里踩屎鲜花”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穆里尼奥原来也踢过球，但终于水平太差，又不会当经纪人；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说得多国语言，便替人家当当助教，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摆大巴。进攻不到几分钟，便连后卫带中场，一齐排在禁区里。如是几次，会进攻的人也没有了。穆里尼奥没有法，便免不了经常做些烧钱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穆里尼奥的名字。
　　穆里尼奥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穆里尼奥，你当真拿过欧冠？”穆里尼奥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主教练坐监狱的克罗地亚球队也淘汰不了呢？”穆里尼奥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波尔图国米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穆里尼奥，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穆里尼奥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球员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教练课程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我便考你一考。禁区里的大巴，怎样摆的？”我想，乌龟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穆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摆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战术应该记着。将来做教练的时候，排阵要用。”我暗想我和教练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教练也从不摆大巴；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四个后卫三个后腰都放在禁区里么？”穆里尼奥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大巴有四样摆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穆里尼奥刚用球衣蘸了柴油，想在柜上画战术图，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