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昆仑。
所有的一切从此开始，也在此终结。
昆仑连绵八百里，六百里的雪域高原，二百里的繁华似锦。鲜妍在下，冷寂居上。没有谁愿意抬头看看那绵延六百里的冷寂，无论是神，还是人。趋利避害本为天性。
昆仑脚下，刀枪碰撞的声音打破了本该有的宁静，伴随着呵斥、怒骂、讥讽、嘲笑，鲜血四溅。没有谁能成为永远的常胜将军，于是，杨戬的倒下便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溪中之水，源于雪域，冰寒刺骨。杨戬从溪水中缓缓站起，拭去唇边遗留的血渍，略带讥讽的目光凝视着面前这一众人神。沉香被激怒了，他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如何还能这般的高傲，似乎刚刚的失败只是他一时的不慎，或者心血来潮的一次游戏。
开天神斧在少年手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沉香大步上前：“杨戬，开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除了你这三界的大害！”
杨戬微微一笑：“沉香，你可知自己要做什么？”
“我自然明白的很，不需你这卑鄙小人多言。”
“沉香，和他废什么话，直接劈了这小人去救你娘。”
开天神斧挟着罡风一涌而下，银色铠甲四散飞裂，飞天凤冠化为零星散落在溪水之中。曾经高立云端的身影如今俯卧在这一池寒潭中，再没了司法天神的尊贵与骄傲。
沉香忽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杨戬的倒下，可是从未想过会这样简单，简单到这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敖春上前拉了拉仍在发呆的沉香：“愣着做什么，快去劈山。”
“对，劈山。”沉香再看了一眼倒在溪中的身影，厌恶之情一闪而过。哪吒等人向溪中狠狠啐了一口，便也随着沉香向华山赶去。孙悟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看着那卧在溪中的孤寂身影，轻叹口气，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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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洞中。
冰雪虽融，却融不了一洞的寂寥。一袭白衣，一架孤琴，一声长叹。
“杨戬，你真要如此做？”没有回答，惟有琴音寥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苍老的声音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你该为我感到高兴，”琴声依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做到了，不是吗？”
“也许吧！”
山崩地裂，轰鸣之声响彻寰宇。
“山劈开了。”
“若如此还劈不开，这刘沉香也算白费了你一番心机……杨戬，我总觉得，为了他不值得。”
“我不是为他，你该明白的。”
“为了那一群不相干的人？杨戬，你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三千年了，即使无关也有关了。”
弦断，声歇。
目眦尽裂。飞舞的断弦带着金色光芒的血液刺入崖壁之中。
“通天，你如何解释！”
“什么？”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五彩神石，怎么可能，”慌乱转为惊惧，继而是愤怒，“你怀疑是我？”
杨戬闭了双目，沉默良久，忽而仰天长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竟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我不过也是这局中一子，竟妄想翻云覆雨，真是可笑之至！”
伏羲琴断，神目泣血。
天庭早没了原先的安康。王母惊而直起身子，盯着那水镜中散发着五色光芒的神石，慢慢萎顿下去，茫然若失。
“王母，这又是你的阴谋？”沉香愤怒的声音从下界传来。
王母闭了双眼，轻叹一声，说不出的苦楚与无奈：“沉香，你输了，我们都输了。”
“凤曦，你……”混浊目光不再，玉帝扭头看向王母，忽而明了，急急起身，慌乱中竟冲下宝座，“李靖，率十万天兵下界，围住华山，给我拦住杨戬，就地处决！”
“什么？陛下，杨戬？他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是，是！”李靖满肚疑惑，却也不敢违了圣旨，既能名正言顺的除了杨戬，何乐而不为！
“不，不，朕要亲自去……”
“百忍，”王母的声音幽幽传来，“莫要徒劳了！”
“是你，是你，是你和杨戬串通一气，朕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这老玉帝在发什么疯？”猪八戒看着玉帝那张徨失措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呵呵直笑。


老君去，水镜灭。就算愚笨如猪八戒者也已知晓了事态的不凡，一切都太过反常。此时还处于天庭的除了那些仍兴奋不已的凡人外，有地位的便只剩了王母与观音。猪八戒看看前面，又看看身边，王母依旧是冷傲高贵，而观音却没了平常的宝相庄严。
莲步轻摇，金色的裙裾拖曳于地，拂过一池的飘渺。王母信步于这环绕着敌手的瑶池之中，便如同平常散步般逍遥自得。察视一番，朝中武将已随了玉帝下界，而文臣如老君、太白等也均在刚刚的一番混乱中悄悄离去。这偌大的天庭能撑住台面的竟只剩了她一个。张百忍啊，张百忍，你能忍得了天，忍得了地，难道就真的忍不下杨戬。但你可知，此次却是天地容不得你了。三千年前，你毁了杨戬所有希望，如今，他便要毁了你所有的一切，果真是循环往复，报应不爽啊！回首，目光扫过观音，不由怒从心生，你佛门一向自诩万事皆空，又何必为这凡尘中事横插一脚，难道……
王母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目中寒光愈盛。她缓步上前，停在观音面前，看着她躲闪着自己的目光不知所措。王母冷笑一声，随即看向猪八戒身后的一众凡人，偏过头，在观音耳边轻轻言道：“菩萨还想再赌下去吗？”
猪八戒闻言直嚷了起来：“王母娘娘，不管赌不赌，你们天庭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啊，”猪八戒甩了甩满头的小辫，“堂堂的三界之主，啊，居然，居然带头做老千，这脸还要不要了啊，菩萨你说是吧。”猪八戒拄着钉耙哼哼，却未能等到意料中的义正辞严。
“娘娘为何不阻止陛下？”观音持着净瓶的手有些发抖。
“菩萨为何不阻止？”王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那群凡人，笑得很美，却透出了几分邪恶，“菩萨可知天庭为何不处置这群凡人，”她忽然转移了话题，“回去之后便是生不如死，如今让他们在天庭观赏一番，也算是对他们的补偿。”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几个聪明的听出了这话中的意味深长。
王母看了看那多数恍惚的凡人，不吝赐教：“刘沉香毁了刘家村的生死薄，从此你刘家村便无生无死，无生不可怕，只是这无死吗……”王母拨弄着指甲，眼角微微上抬，挑衅的看着观音，“受尽病痛的折磨，却求死不得，菩萨，你说刘沉香待他们可真是好啊！”
“你，你胡说！”
“本宫还不需你们相信！”王母一挥袍袖，居上位者的霸气一展无余。
“是，是真的，你们想想，想想刘七叔……”恐惧渐渐笼罩住他们，慌乱，“菩萨，菩萨你得救救我们……”观音闭了目，怨恨，“你不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吗？”“刘沉香，刘沉香，你救母便救母，为何要牵扯到我们？”“刘沉香，没娘你不也过得挺滋润……”“刘彦昌，是你勾引的仙女，所有的罪都应该你来受！”“刘家父子没一个是好东西……”“他刘沉香从小就偷鸡摸狗……”“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买个灯笼便宜一个铜板他刘彦昌都不答应……”
看着这一众凡人慌乱离去的身影，王母笑得魅惑众生。
“娘娘，你何必……”
“这就是凡人！”王母直指观音，“你和他们一样！”轻笑，“如来交待你的事没有办好吧。哦，是了，你自然是办不好的，你从头到尾都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被杨戬牵着鼻子走丝毫不知，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像你这般愚笨之人居然成了如来的二弟子，你佛家也到了该亡的时候了。”眼神渐趋犀利，“如来不是说什么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吗，怎么如今看不穿了！”
猪八戒看了看身边满脸通红的观音，再看看四周也是如他一般什么都没听懂的神仙。他摸了摸脑袋，王母疯了吗


好大的阵仗！出了洞口，孙悟空不禁惊叹。今儿算是什么日子，连佛家都来凑热闹。
三方对峙！魔、神、人！
牛魔王上下左右看看，这是什么场面？如何应付！逆天鹰只传令说要阻住天庭兵马，可如今呢，杨戬也出现在此处，记得先前的命令是要处处与他作对的，该如何处理才好！还有这外面的一群，尊主藏的伏兵？
“杨戬，你莫要执迷不悟！”天外梵音，如来佛祖端坐莲台，霞光万丈。可惜，杨戬理都不理。轻哼一声，如来，你终是坐不住了，如此甚好，省去我许多麻烦，今日便在此一同了结了。眼角微挑，看向云霄等人。云霄会意，散了阵法，与众人腾空而上，环成一圈，运动法力，只见周围一片云雾缭绕，不多时，正中便是黑气翻腾，一阵鬼哭狼嚎。
他想做什么？一众神人严阵以待，唯王母微微冷笑，只注视杨戬动向。紧握开天神斧，沉香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一斧用了他十成劲力都未能将这小人彻底劈死，如今更不敢大意，但看这样子，玉帝竟是站在了自己这方，更何况还有佛家相助，想到此处，沉香窃喜，杨戬，今日还不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法力暴涨，那团黑色在法力牵引之下迅速飞向北方，在一处上空缓缓降落。那地方……沉香大惊——刘家村！
“杨戬，你想做什么？”
杨戬微笑，透着邪魅与蛊惑：“沉香，你可知那是何物？”微微一顿，看着沉香惊慌失措，“正是你掀翻十八层地狱时放出的十万恶鬼！”
“啊！”沉香踏上筋斗云刚想去追，却被一黑一金两道身影阻了去路。黑色身影他认识，正是哮天犬，而那金色的却从未见过。可不管是谁，现在谁阻了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阵阵惨叫传入耳际，沉香一惊，只片刻功夫，啸天与逆天便回了杨戬身边。沉香抬目望去，刘家村中血肉狼籍，那些被恶鬼附身的村民自相残杀，相互撕咬扭打在一处，更有甚者将他人骨肉抛入沸水之中。那些孩子大声哭号，却唤不回父母相助，渐渐的没了升息，只呆呆地看着屋外的大人们挥舞着镰刀血肉横飞，慢慢露出诡异的笑。他们小小的身躯从锅中爬出，皮肉外翻，任由坚硬的砂石在身上刮出一道道血痕，似乎没有痛觉。
“啊——”沉香大吼一声，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佛祖若现在率着手下这一干佛陀以身饲鬼，便可救了刘家村这一干村民……”看着还呆立原处的刘沉香，“不知，你可愿！”
“杨戬，杨戬，你混蛋！”沉香怒目圆睁，“与你有仇的是我，你居然要害死这些无辜的凡人！”
“害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他们自己！”杨戬冷笑，“若非你放出这十万恶鬼，销了刘家村一干人等的生死簿也不会有今天。说来是你刘沉香自以为是，若不是你，他们可安安稳稳做一世凡人，是你让他们变得非人非鬼。再者，若非他们意志薄弱，心存恶念，又怎会同室操戈，恶鬼噬身不假，却是他们自己的邪念引发了这场争斗！”
“你胡说！若不是你将这十万恶鬼引至刘家村上空……你为何不将他们引入地狱！”
“哈哈哈，”杨戬大笑，“沉香，你还是如此无知！你可知，鬼魂一旦离了地狱便会带了凡间阳气再不能入地府一步。这普通的鬼魂倒也罢了，不出三日便会被阳气所噬灰飞烟灭，而这恶鬼却会吸食生人精血坏人性命。而你刘家村非人非鬼，一旦恶鬼上身，便会与本体魂魄相融，生魂死魂相克，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我不信，我不信！”沉香踉跄着，他实在无法接受！
“沉香，你不如去求求佛祖，让他们自引恶鬼上身，”杨戬语中充满讥诮，“他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杨戬，莫要妖言惑众！”如来大喝，“我佛慈悲，今日贫僧断不能再留你这祸害在世上！”
也便是这说话的片刻，刘家村已没了生人气息，那些凡人慢慢化作血水融入地下，而那恶鬼魂魄也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不能脱离尸身，苦苦挣扎，不消片刻便灰飞烟灭。刘家村方圆百里莫说是人，便是树木花草也不复存在，真正变了一片死地！
沉香摇了摇头，杨戬，若不是你将我爹打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掀了地府，这一切，源头终归是你！怒喝而起，高举开天神斧，向杨戬狠狠劈去！


微微偏头，声音清冷如空谷寒潭：“你果真要如此？”
“不错！”杨戬此刻的笑如林中春风，惬意温和，“我看明了，再不执着。”
“好，我助你！”
“天兵天将听令，与我拿下杨戬这个妖孽！”玉帝深感自己可笑，竟想着这刚到之人能助己一臂之力，却不想他们本就同源又怎会真心助你，便是王母也是如此。这边天兵刚动，那边佛家也不甘示弱，同奔向杨戬。杨戬也不慌张，只盯住玉帝如来。逆天鹰一声喝令，众妖魔再不迟疑，与天兵战于一处。而佛教那边却也是大变陡生，一些坐骑竟幻出人形模样，阻住自家主人，下手间也是毫不留情。
如来那肥胖的脸上再摆不出笑容，抽搐着，变得狰狞可怖。杨戬，杨戬，我道你手再长也伸不进佛门，却没料到你埋下了这等伏兵。你果真是厉害！
孙悟空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小圣不是坏人，帮着佛门打他说不过去，若帮着他退佛门，自己名义上还是佛门弟子，不管怎么说，面子上都是不太好看的，索性哪边都不帮，随他们去。却不料还未与杨戬战上，佛门就乱了一团。孙悟空心叹这些和尚管教不严，竟被自己的坐骑翻了天，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提了棍子上前帮忙。
在下方看着还不觉得，与这些坐骑战在一处，孙悟空暗叫不妙。这些家伙分明有上千年的道行，且实战经验丰富异常，便是对付一个他也觉得吃力。越打越心惊，别的他或许不认识，可有一个他看得明明白白，正是孔雀明王。若说这佛门有谁能合了他孙大圣的性子，便只有孔雀明王，行事不拘，率性而为，好过那群整天阿弥陀佛的和尚。只是他为何……孙悟空迎将上去，架住七彩幻剑：“孔宣，你做什么？”
孔宣住了手，环视四周残骸，微微一笑：“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见猴子依旧死瞪着他，也不气恼，“我们本是截教弟子，封神一战中被佛门接引至西方，从此便再无尊严，任人驱使……今日，便毁了这欺世盗名的佛教，免得他人再受蛊惑！”
王母立于苍穹之下，静静地看着来人：“玉鼎，我们大概有五千年未曾见面了。今日见面却是此种状态……”
玉鼎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似乎眼前并没有这个人。
“你还在怪我……”王母低了头，声音低沉，“是啊，我竟嫁与杀父仇人，无论是谁都该怪我的……”语调猛然提高，“但今日不同，你明知杨戬如此做违背了女娲娘娘的意思……你这么帮他，难道就是为了弥补对凝冰那贱（百度）人的愧疚！”
“住口！”玉鼎怒视王母，忽而又放缓了神态，“今日这一切都源于羲和，凤曦，你怪不得别人！”
“你——”
一片金芒笼罩天地。见杨戬抛出手中金石，玉帝如来再不迟疑，纵身向前。王母身子轻摆，被玉鼎阻了去路，红紫身影交错在一处，间有风啸雷鸣之声。
那边，玉帝如来联手对抗杨戬，蟠龙道袍卷起漫天罡气，金色身影游弋其间，竟一时让玉帝如来讨不得好处。法力翻腾，见两道法力聚于金石之上，杨戬道声好，冲天而起，神目开启，法力源源不断注入金石之中。玉帝如来大惊，想撤出力道却已然不及，被死死锁住。顿时觉得周身力道似乎被缓缓吸出，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杨戬咬紧牙，拼着最后的力气，一掌激向金石。但愿师傅能把握得时机。一把宝剑穿胸而过，鲜血尽洒石上，杨戬微微一笑。
众神魔均被眼前一幕惊呆，杨戬的血顺着金色蛇尾缓缓注入金石之中，那金石愈来愈大，光芒也越来越盛，竟好似要将杨戬包裹一般。王母不可置信的看着紧闭双眼的玉鼎。斩仙剑钉在崖壁上，剑锋血珠一滴滴下坠，周围的一切太安静，安静得似乎不太现实。谁都没有注意那金石上出现的道道裂缝！
金石碎，混沌现！


7、
寒凌水，碧云天，运道自主张；（伏羲）
仙霞绮，秀云巅，何处补苍天；（女娲）
生枯木，怜幽魂，泪尽魂断肠；（帝俊）
天护佑，逍遥游，世事道无常；（默离）
柳飘絮，繁华落，多情无情伤；（杨戬）
琉璃碎，箜篌断，凤凰落荫间；（羲和）
白莲殒，明月残，媚影现水涟；（凝冰）
点绛唇，露娇颜，瑶草何人怜；（瑶姬）
傲凌霜，随风散，茫茫两无言；（敖霜）
佩环缺，室韦远，寂寞无人撷；（杨婵）
温如玉，昭和现，曲终人幻散；（杨昭）
紫衣袂，玉玦碎，剑势气如虹；（玉鼎）
韶华灭，空悲切，转瞬已千年；（凤曦）
忍百物，聚盛宴，天命终难叛。（张韧）
人总叹天道不公，却不知，不公的非天，而是人心。人心不足，不甘于寂寞，不甘于孤独，不甘于平凡。于是，人要争，与天争、与地争，与世间万物相争。看似占尽上风，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巅峰之下，便是万丈深渊。世间万物，讲究的便是相生相克，当一种生灵站在了其余生灵无法匹敌的高度，他的生命也即将结束。没有了克制，便是自我的吞噬。于是，这世界便又要重归混沌。杨戬，你可愿为了天地的和谐献上你的生命？     ——伏羲
伏羲，我后悔了。后悔创造了这么多生灵，却要看他们一日日的自相残杀。那时，我们为何不能甘于寂寞，就让这天地只有清风白云，只有我们两个自由自在遨游于天地之间。为何要让鲜血遍布天地，让原本纯净的气息沾染上他本不该有的污浊。伏羲，我们现在把这一切都毁了，让他们重回本源，好不好？                                   ——女娲
我不知道我生命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有时我甚至怀疑我只是父母一次不小心的产物。父亲看着我便如同看着那些花草一般，没有丝毫的表情。母亲对我的关心又太过执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我所做的每件事都要向她请示。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子，不，连孩子都不如，不能犯一点错误，走路该如何走，说话该如何说。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凝冰，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觉得轻松，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帝俊
我将一颗心全部给了你，不再高高地立于扶桑之上，虔诚的匍匐在你的脚下。可是，为什么你不愿正眼瞧我一下？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只是因为你母亲的意思？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凝冰。你可知，我的十个儿子在扶桑木上日日哀鸣，我的女儿在幽冷的宫中独自落泪。你连一个温暖的怀抱都不肯施舍吗？                                 ——羲和
当你将所有的爱都给我一人时，我便知道我不会长久了。我本是一颗无心无情的冰凝，是你用自己的身躯温暖了我，教会了我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帝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即便是死，我也会化作最纯净的冰晶化入你的体内。                     ——凝冰
那些仙人们高高在上，丝毫不理会我们的疾苦，他们性之所至便是翻江倒海，不知淹死了多少人，残害了多少性命。帝俊，他不配坐在那高高的位子上。他不管不问，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回忆之中。若再沉默下去，我们人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他们游戏的牺牲品。
                                                                 ——张韧


岁月便在日升日落中缓缓流逝。众人听着女娲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问题，累了，乏了。或许先前还可聊些话题以解烦闷，可话题终究有限，而这世界又无丝毫变化，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女娲，”伏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也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波澜，“你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对！”女娲没有抬头。
“我让鸿钧来陪你。”
女娲猛然起身：“伏羲，我受够了整日对着一团虚空说话的日子，你让他滚，让他滚！”女娲的身子颤抖着，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从眼中流出，她用手轻轻拂去，晶莹剔透，水滴一般，这是什么？
伏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是惊愕，他沉默了。对着虚空送出银亮的光芒，一个人影缓缓显现。女娲惊讶的看着一切，那滴晶莹落在人儿身上，使他愈发的清晰起来。
“这是……”
“他是鸿钧。”
人影上上下下看了自己一番，又跑到溪边仔细打量，欢喜地冲到女娲伏羲身边：“女娲姐姐，伏羲哥哥，我有形体了，有形体了。”
女娲惊喜的看着这一切，忽而皱了眉：“伏羲，他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感觉怪怪的。”
“这是按照鸿钧心中所想化出的形体。”
黑色的长发飘散在身后，月牙似的眼睛，银白的长袍下裹着的两条……尾巴？
“你干嘛要两条尾巴？”
鸿钧嗤笑：“这不是尾巴，”洋洋得意，“我早就给它想好了名字，叫腿。看你们俩在地上游来游去的多不方便，还是我这样轻松。”说在又跑了几圈。
“我可不觉得，”女娲撇撇嘴，“不过你就算想和我们一样我也不答应，这种模样只能是我和伏羲有。”女娲转头，“伏羲，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伏羲怜爱的看着她：“只要你想到的都能做到，天地万物任你采撷，你想让他们什么样他们就会变作什么样，”微微一顿，“女娲，一旦给了他们生命，这世界便不会安宁了，女娲，你可会后悔？”
“怎么会呢。”女娲摆摆手，拉了鸿钧离去，“伏羲，我现在就去创造生命。”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鸿钧不停的出主意，女娲不停的营造生命中过去。置云于火，衍生成凤，置云于水，幻化成龙。慢慢地，天地间有了飞鸟，有了走兽，有了喧哗，有了吵闹。而伏羲，依旧坐在高高的悬崖上，看云聚云散，潮起潮落。
“女娲姐姐，我们虽造了这些生灵，但却无一与我们相似，不如……”
“好啊，你想怎么做？”女娲有了兴致。
鸿钧起身，微微一笑：“集清气为太上，点光明为元始，驯罡风为通天。”面前缓缓现出三个人影。四周观看的一众神魔有熟识他们的，暗暗吃惊，未曾想到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竟是如此而来。说来也怪，自从入了这混沌世界，竟再未见老君，他到何处去了，可知我们被困在此处。


9、
“女娲。”伏羲的出现让人疑惑。他从不去管女娲做什么，也从不正眼瞧瞧那些女娲费尽心力创造的生灵。这就是传说中的伏羲？无心无情。
“伏羲你看！”女娲甚是兴奋，“你看看，这天地间再也不会悄无声息了，这些生灵将会永远的自由自在的翱翔……”
“永远？”
“是啊，永远！”女娲的眼睛很亮，那里透出的是少女对生命的热爱。可是，伏羲不同。
“女娲，这些生灵虽接受了你给予的灵气，但若要维系生命却要不断食用天地间固有的物质……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这天地被他们食尽了……”
女娲沉默了，哀伤，自她创造生灵来从未有过，可如今却充斥了整个心扉。
“让他们三个随着鸿钧修行吧！”伏羲看向鸿钧。鸿钧下意识的躲避伏羲的目光，只默默的点点头。他或许会与女娲顶嘴，却绝不会违背伏羲的意思，因为那种感觉太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伏羲，永远像神一样高高的立在空中，不，错了，他本就是神，至高无上的神。
“修行？”女娲不甚明白。
“对，修行。就像我们平时练功一般，让他们和我们一样，不受天地束缚。”伏羲顿了顿，“不过，修行并非所有的都能成功，这要悟性。”
“若失败了呢？”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女娲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伏羲，”女娲蹲下身，轻轻捏起河边的泥土，“将他们创造出来，却不再给予他们任何灵力，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双手繁衍生息可好？”
伏羲静静地看着从女娲手中诞生的小人儿撒开腿到处乱跑：“好！”
日子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上古。上古是什么样子？沉香忽然想起幼时在乡间槐树下听到的故事。妖魔横行，神魔大战，生灵涂炭……那些只是故事，可真的只是故事吗？四年前，他有时相信世上是有神仙的，有时又不信，因为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可十六岁之后，他信了，什么都抵不过亲眼所见的更有说服力。如果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沉香不禁打了个寒颤，想问娘，却见她一脸沉重，竟不好开口了。再看看四周，除了少数几个和自己一般不知所谓，其余的均是一本正经。若这日子就像这般无滋无味的过下去，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疯。
女娲似乎已经失去了创造生命的兴趣，有时会跑到鸿钧那边看看他教授弟子如何，更多的时间则是陪着伏羲坐在高高的山崖上看生命的起起落落。
“伏羲，我想有个孩子。”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不，那不一样，”女娲坐直了身子，“我想象那些人一样，有个身体中只流淌着你我鲜血的孩子，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伏羲看着女娲认真的眼神，沉默半晌，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若他拒绝了该有多好！”王母忽然开了口，这是她进入混沌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沉香忽然很想笑，笑什么，大概是笑王母的天真吧。伏羲从未拒绝过女娲的任何要求，哪怕这个要求再无理他也会答应。这就是爱吧，沉香暗想，若有一天与小玉成了亲他也会如此对待她的。可是，他看向小玉，自到了这里小玉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也从未看他一眼，即使是不经意的目光相触，她也会迅速的掉过头去。他和小玉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杨戬，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生命的可贵之处是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可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在生命结束之前会经历怎样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于是，生命充满了拼搏！因为无知，所以充满希望。如果每个人都清楚的了解自己会如何走过每个历程，会遇到哪些艰难险阻，会得到何样的光辉荣耀，那是否还有人有信心走完人生的每一步，是否还有人有兴趣渡过人生的每一刻？芸芸众生，有的狂放，有的平庸。可无论平庸抑或狂放，所走的每一步均为天命。有人拔剑起舞高歌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又有谁知道究竟是天定的不屈走上了那注定的结局，还是天定的结局早已注定，无论如何反抗均会步上终点。
未来是美好的。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会如此想象，去勾勒心中最想得到的未来。女娲如此，鸿钧如此，通天如此，杨戬亦是如此，可是千年之后，他们失望了，也绝望了。然而，千年之前，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时，他们是充满着希望的。
此时的女娲和凡间任何一个刚刚成为母亲的女子一般，小心的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在她眼中，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小的孩童搂着母亲的脖子，调皮的玩弄散在颈间母亲的长发，跟着母亲牙牙学语。伏羲并不常来，倒是鸿钧会时不时的带上三个弟子过来逗弄一番。这也许便是帝俊最欢快的时候吧。三年，整整三年，女娲与帝俊都未出洞府一步。有时鸿钧会过来取笑一番，道女娲太过护犊，该让孩子出去走走。女娲只是摇头，言孩子太小，风吹日晒的总是不好。于是，这三年，陷入混沌的一种仙魔也便只能随着女娲盘踞在小小的山洞之中，看着他母子笑闹，期盼帝俊快快长大也好早点出洞。
三年时光，帝俊毕竟不是平常孩子，踮了蛇尾伸长手臂竟也能够着女娲的腰。女娲禁不住孩子整日吵着要出洞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着自己的确很久未出去也不知这三年多的时光外面的生灵过得如何，便应了孩子的请求。
帝俊心中欣喜不说，这长久被困的仙魔也是兴奋不已。三年时光并不算短，双腿不能动弹，日子又太过乏味，便只能说些闲话。不过看了这么久，依稀有了一些想法。看这帝俊生着褐色蛇尾，额间褐色流云痕熠熠生辉，莫不是这蛇尾三眼竟是女娲一族的标志，如此说来……沉香等直叹女娲娘娘悲天悯人如何会有杨戬这种不肖子孙，却引了王母一阵冷笑。众人此时方记起王母亦是有蛇尾的，难道也是女娲子孙，可她额上并无流云痕迹。
没有人知道走出洞府的女娲是什么感受，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的感觉：震惊。
三年，短短的三年，天地间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与鸿钧的描述截然相反。不再是凤鸟和鸣，鱼翔浅底；而是杀戮四起，弱肉强食。女娲犹在呆愣，却未料到一只焰兽慌不择路，直向洞边冲来，女娲慌忙抱起帝俊退后几步。高空之上，巨大的翼展开双翅俯冲而下，一口刁起焰兽盘旋而去，巨大的喙穿透焰兽脑部鲜血四溅。女娲瞪大双眼，她不相信，为何会如此。伏羲，伏羲，你在何处。
悬崖之上，伏羲高立。风吹起他闪耀着银辉的长衫，长发飞舞，那双眼依旧如三年前般明亮闪烁，可其中又似乎多了些说不明也道不清的东西。他就这样看着天地间的杀戮，没有任何表情。
“伏羲！”
伏羲转头，微微一笑。他很少笑，只有面对女娲和帝俊时才能见到他的温柔。他笑起来很好看，如同初绽的莲。“女娲，”手轻轻拂上帝俊那间隙着褐色光芒的银发，孩子的发很软很柔，如同千年的美玉，光滑圣洁，“终于肯走出山洞了。”
帝俊有些不自在的扭扭头，对于这个父亲，除了见过他几次外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还不如与鸿钧和他的三个弟子的感情深厚。父亲，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称号。
伏羲看出了帝俊的不安，不以为忤，垂下手，再次转过身去：“我知道你如此匆忙的过来是为了什么，”他轻叹一声，“女娲，随他们去，这是自然法则。”
“不不，我不答应，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女娲摇头，直往后退，“伏羲，你为何能容忍如此血腥的场面，你看看山下，”女娲挥袖，拂开云层，山下正有几人遭野兽分食。沉香等不忍再看，闭了双眼。原来这便是上古，强者为尊。
“他们是为了生存。”
“你说什么？”
“女娲，你可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你今日可怜这些遭了毒手的人，明日是否又要可怜那些被人烹食的兽。在你利用天地五行创造这些生灵时结局便已经注定了，他们注定要彼此依存再彼此毁灭。”
“不，不，我不信，一定有办法补救的！”女娲抱着帝俊飞奔而去，“我去找鸿钧，我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
伏羲并未阻止女娲的离去，他知道，从此刻起，一切都将向着命定的轨道行进。


紫霄宫。
半浮半沉于云海之中，清风缭绕，彩凤蹁跹。踏上玉阶，帝俊长舒了一口气。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作为帝王，有太多的无奈与悲伤，如今这片刻的轻松也显得弥足珍贵。
紫霄宫的门终日不闭，迎接四方来客。万千生灵出入此间，好不热闹。然而能最终窥得天道的却是寥寥无几，大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紫霄宫正殿不同于凌霄宝殿的金碧辉煌，紫玉石砌成的玉柱立于四方，撑起琉璃宫顶好不巍峨。殿中也飘散着缕缕云雾，缥缈灵动。穿过正殿来到后院，几个童子模样的正研磨草药，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什么口诀。在往后便到了太上师兄弟三人的住处，也不繁杂，不过几间屋子，周围散落着些不知名的仙草仙花。这时候三人去了何处？帝俊推了屋门，没看见太上与原始，倒瞧见通天枕着紫玉枕睡得正香。帝俊不由莞尔，这师兄弟三人通天资质最佳却也是玩心最重，事事不拘礼法，桀骜散漫，修炼也是随心而为，每每将道法乱改一气，偏偏又最得鸿钧欢心，顺着他的性子由他妄为。一刻也不得闲的人此刻居然窝在这里睡觉，想是这几天玩得太累。帝俊也不管他睡得正酣，走过去推了他起来。
通天半眯了眼，瞧了帝俊一眼，也不理睬，转过身去：“这会怎么过来了？”
帝俊笑骂：“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太阳可还悬在空中。”
“你什么时候见太阳落下去过？”通天伸了懒腰，“自打师傅将紫霄宫搬到天上我已经很久未曾见到明月当空的景象了，真有些怀念在凡间的日子。”通天见帝俊一脸忧愁，打趣道，“今日怎么就你一个，那些怕你热着冻着饿着撑着的侍从呢？”
“休要再提他们。”帝俊愤愤地坐于一旁。
通天心中明白，也不多说：“女娲娘娘只是爱子心切，你也莫要怪她。”
“我不曾怪她，”帝俊长叹口气，“你的两位师兄呢？怎么未和他们一起？”
“他们忙着教导徒弟，我这师弟早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元始师兄也收徒弟了？什么品种？你怎么不收几个？”
“我可不愿收徒弟，太麻烦，再说也要碰到好的资质。二师兄出外云游，遇到了个叫广成子的，是落瑶上空的一片云朵，资质倒也还好。这不，我前几日便到扶桑那边瞧了瞧，看是否也能遇到什么好的灵物，别说，还真让我遇到了！”
“哦？”帝俊来了兴致，盯着通天，却不见他再说下去，“停在这做什么？”
通天起身整了衣裳，微微挑眉：“知道你整日闷在凌霄殿无所事事，今日师兄带你去瞧瞧。”
“那倒不错！”
盘古开天辟地后，耗费了所有心力，不支倒下。他的一只眼睛化作了太阳，一只眼睛化作了月亮，他的睫毛一个变作了扶桑，一个变作了落瑶（后来的玉树），守护太阳与月亮。他的身躯变作了崇山，他的毛发幻为了丛林，他的鲜血做了流淌的江河，而他最后的两滴心血则成就了女娲与伏羲。
扶桑木居于天之极东，落瑶木则居于天之极西，两相呼应。扶桑木上为日，落瑶木上为月。扶桑木通体鲜红，炽烈如火，落瑶木通体洁白，寒冷似冰。
越靠近扶桑，周围越是炎热。扶桑上空被炙烤得通红，哪里能见一片云朵。便是方圆百里也不见什么鲜花盛放，只有几株极为难得的火灵芝。
“你说的不会是他们吧？”帝俊看着火灵芝极为惊异，“他们似乎还未曾修成元神。”
“怎么可能！”通体翻了翻白眼，拉拉帝俊，“你听！”
不远的扶桑木上传来几声清脆的凤鸣，动人心扉。
王母微微张口，颤了声，轻唤了一声“娘”。


11、
扶桑木，立于九霄之上，树干九丈余，直插苍穹。树枝笔直，不同于落瑶的婀娜，精干有力。枝头上伫立着一只火凤，鲜红的羽毛，散发着烈焰的炽热，惟有一双凤眼，闪烁着黑亮的光泽。它拍打着翅膀，戒备的盯着通天，似乎只待他有什么举动便发动攻击，喉间发出低沉的鸣叫。
“这便是你说的灵物？”帝俊欣赏着这只凤鸟，作为一只凤凰，它的气势远远压过同类。
“别小瞧了它，凶得很！”
那凤鸟似乎此时才发现了还有旁人，歪着头，仔细打量一番，慢慢的，扇动翅膀的幅度渐渐变小，纵身飞下，环绕着帝俊飞了几圈，落地竟变作了一个正是韶华的姑娘。穿着一袭红色长裙，凤眼微微上翘，红红的唇紧紧抿着，似乎正不经意的玩弄发梢。
“原来是个丫头！”通天撇撇嘴。
那姑娘斜斜地看了通天一眼，冷哼一声：“丫头怎么了？小瞧了姑奶奶，下次就不光是衣服了，定将你眉毛头发一起烧了，看你还有没脸出去！”和所有的凤凰一样，即使在骂人，她的声音也依旧动听。
“哦？！”帝俊戏谑地看着通天，横行天下的他居然也会遇到对手！
那丫头也不等通天跳脚，转过脸看着帝俊：“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叫帝俊！”帝俊礼貌的笑笑。
“帝俊？”丫头歪歪头，想了片刻，眯着眼笑了，“我们的王？英明神武睿智不凡才干聪颖潇洒绝伦的王？”
“好肉麻！”通天白眼。
帝俊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么好。”
“不害臊！”
丫头瞪眼！
看看弥漫在二人之间的火焰，帝俊无奈的摇摇头：“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羲和，我叫羲和！”
“你一个呆在此处？”
“是啊，”羲和垂了眼，露出几分悲伤，“我是火凤，他们都不愿能离我太近，太热，我只能一个呆在这边。”抬眼看看帝俊，充满了几分希冀，“你愿意来陪陪我吗，我知道，你不怕火。”
羲和眼中的希望感染了帝俊，他微微一笑：“我尽量。”
王母静静的看着帝俊数次来到扶桑，听羲和的歌，看羲和的舞。她能够感觉出羲和心中的欢乐和燃烧在眼底越来越浓的爱意。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是不是以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紫霄宫。
“娘娘今日怎会到此？”
女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听说这几日帝俊时常去扶桑木下看只火凤？”
“确有此事，”通天正色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也没什么，”女娲微笑，“我只是感叹孩子终究是大了，心中想的也不告诉我这做娘的。”她微微侧首，看向鸿钧，“可知道这火凤什么来历？”
“凤凰一族以彩凤居多，这纯种的火凤与冰凰极为难得。这扶桑木上的火凤正是下届凤凰之主。”
“哦？”女娲理了理鬓发，思索片刻，“血统纯正的火凤，不错。”抬手唤来一名侍从，耳语几声，对着鸿钧笑道，“过几日这天地怕是要有场喜事了！”
鸿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通天却是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是说娘要让我成亲？”帝俊大惊失色，匆忙站起。
“女娲娘娘并没有明说，”通天看他如此神色，“你对羲和究竟是何感觉？”
“我只当他是妹妹啊，并不爱她。”帝俊茫然四望，“我只看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扶桑上有些可怜，况她总是央我去，我不忍寒了她的心……谁知道……”
“你常去那儿，娘娘误解也是可能，”通天微顿，“若真不爱她就去与娘娘明说也免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好，好，我这就与娘明说。”
火云宫中一片祥和。女娲牵着羲和的手来至伏羲面前：“伏羲，这是我替帝俊选的妻子，你看如何？”
伏羲放下手中净壶，微微抬眼，面前的羲和低着头，露出少女的娇态：“女娲，这事你不该问我，应问帝俊。”
“他若不喜欢又怎会时常去扶桑木下，你说对不对，羲和？”女娲替羲和理理头发，“何况，我们的羲和体内流的可是最纯正的血液，除了她，又有谁能配得上帝俊。”
伏羲轻轻抚摸着那娇嫩的仙花：“羲和，你爱帝俊吗？”
少女两颊绯红，嘴角微微上翘，轻轻点点头。女娲在旁也是捂着嘴偷笑，却又有些嗔怪的看看伏羲，干嘛问得这么明白。
“若爱他就包容他所爱的一切吧！”
“娘娘，帝俊来了。”侍女回禀。
羲和抬起头，看向宫外，却又发觉此时的自己是在女娲身边，忙又收回目光，羞怯起来。
“看看，这么急着过来。”女娲带着羲和向正殿走去。伏羲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却是长舒口气。
“定是通天多嘴，我本还想给你个惊喜，”将羲和推到帝俊面前，“看看，可没伤了一根头发，现在可放心了？”也不看帝俊反应，自顾说道，“我已带羲和见过你父亲了，他并无意见，如今，也只等你们彼此点个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母亲，我不是这意思……”
羲和一惊，目光中满是委屈，难道……
女娲看着帝俊焦急的模样，沉吟片刻：“是了，是我未曾想到，”看着羲和，“羲和，你本应是凤凰一族下届族长，若嫁了帝俊便不能登上凤凰主位，你，可愿意？”
羲和撩袍拜下：“羲和愿对娘娘、神王发誓，此生将忠心侍奉我们的王，羲和愿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王。”
“好，好，”女娲搀起羲和，“委屈你了。”又看看帝俊，“放心了？羲和是一心一意待你的。”
“母亲，我，”面对着眼前这个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的女子，帝俊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如何能伤了这个少女的心，“我愿娶羲和为妻。”
这是开天辟地后最盛大的婚礼，远远超过千年后玉帝与王母的婚宴，真正是普天同庆。年轻的羲和依旧穿着火红的长裙，不同的是裙上绣着金色的凤凰。火红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昭示她即将告别少女时代。翠玉冠垂下珍珠绦练，碰撞在一起，叮当作想。少女的娇容隐藏在珠帘之下，更添了一种朦胧的美。羲和由凤凰族长搀扶着来到帝俊面前，盈盈下拜，那一刻女子的风华折服了所有人。帝俊扶起羲和，对着伏羲女娲三拜，牵着他落坐于帝位之上。所有的人都在笑，宾客笑得尽兴，通天笑得苦涩，羲和笑得羞怯，女娲笑得舒缓，帝俊笑得无奈，而伏羲则笑得平淡。
上古三百年，王帝俊迎娶凤凰族火凤羲和为妻，封羲和——羲王母。
盛宴依旧，凤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笑。母亲，若此刻的你知道以后会步上怎样的一条路，你是否还会如此义无反顾的嫁给父王。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能如此开心的笑，笑得洒脱，笑得舒心。这样的笑竟是我这做女儿的从未在你脸上见过的，母亲，以后的你是否曾经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羲和，”女娲微带醉意，“你可要为帝俊传承血统最为纯正的子嗣啊！”羲和羞红了脸，点头。她不知，就这一句已然注定了她所有的悲哀。


12、
再红艳的衣服也无法遮掩心中的悲哀。羲和徘徊于瑶池之中，及地的长裙拖曳的是满满的寂寥。坐在池边，看那竞相盛放的莲，眼中流露出说不尽的苦涩。原以为甜美非常的婚后生活平淡无趣不说，帝俊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愈来愈冷淡。自己有时发发脾气，吵闹几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搭理，就算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他也只会深深的看过来一眼，走出屋子，吩咐侍从办好。她不愿意帝俊这样对待自己，他宁可他骂上自己几句，而不是这般不咸不淡的。并不是自己无理取闹，只是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真的让她很难受。可是如今，一只手轻轻抚上腹部，这里面孕育着新的生命，她笑了，等到有了孩子，帝俊一定会很开心。
进进出出的宫娥宣示着紧张的气氛。帝俊站在宫外，有些焦急，有些期待，他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世。女娲在宫内相助，安抚羲和。时间过得很慢却也很快，婴儿的啼哭终是打破了这难耐的烦闷。女娲沉着脸走出宫门，似乎有些失望，看向帝俊有所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这孩子并未承继到你的血液，”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宫内，“承继了凤凰一族鲜血的孩子是不能留在宫中的，将他送到扶桑木上吧，去吸取扶桑木的精元。”
“母亲……”
“莫要多说，我已然决定了！”
“娘娘，娘娘，”失了血色的面容苍白无助，明亮的双眼如今也变得浑浊，踉跄着，宛如凡间疯了的妇人，扑倒在女娲面前，“是羲和的错，是羲和无能，”她不停的叩首，“只求娘娘能将孩子还给羲和，羲和定能为帝俊承继骨血的，下次，下次，一定会，娘娘！”此时的她不再是风华万千，只是一个乞求孩子的母亲。
“羲和，”女娲的声音依旧温柔，“你该明白，如果不在扶桑木上修炼精元，这孩子活不过三年……”
“不，不，羲和可以，羲和可以将自己的精元分给孩子，只求娘娘不要将他带离我身边……”
“胡闹，”女娲怒喝，“失了精元的你如何再能为帝俊传承骨血！”挥袖而去。
“不——”羲和扑向女娲身边怀抱孩子的侍女，却被一道红光掀翻在地。耳边回响的是女娲的斥责：“若再胡闹，便莫想再见到这孩子一面。”
羲和仿若失了灵魂，呆滞地看着女娲一行走远，撕心裂肺的喊叫，丝丝鲜血溢出唇角。帝俊不忍，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推开。她瞪着眼，紧紧抓住帝俊，沙哑着声音：“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那是我们的孩子！”她忽然凄婉的笑了，“是了，那只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自然不会关心，”她忽然又疯狂起来，“可那不是我想的，不是我想的，我怎会知道这孩子未能承继到你的鲜血，”复又悲伤，“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拂上她的背，慢慢渡入法力，看她缓缓睡去。他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是啊，为何会如此……是自己的无能，也是自己的懦弱，这一切本都怪不得羲和。轻轻抱起，将她送回床上，设了安神阵，只愿她醒来不会如此伤心。
凤曦的眼中含满了泪水，母亲，你便是如此看着自己的十个孩子被一个个带离身边的？你的心是不是越来越痛，痛到麻木，痛到再感受不到悲伤？
“父亲！”这个男人依旧如三百年前一样，疏离中带着淡淡的冷漠，竟似乎不愿抬起头看一看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儿子。三百年了，他除了关心过那些花草以外还关心过什么，可如今是为了他的孙子，难道还是依旧的无情？
“帝俊，”伏羲仍旧没有抬头，“你真的想让孩子回到羲和身边？”
“是！”这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伏羲起身，绕过依旧跪着的帝俊，走出门外，并不说话。沉寂！这是什么样的感受？死亡？不，比死亡还可怕。这种吞噬一切的寂静，让所有的生命都在瞬间失去了光华。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帝俊感觉已有万年之长。
“若羲和将精元分给孩子，她不仅再不能为你传承骨血，也会在百年内耗尽所有香消玉殒……你，如何选择？”
“她会死？”帝俊的声音颤抖了。
“对，会死！”
“为什么？”
“依靠外界获得力量的孩子，便如同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若要长久便要不停的掠取他人的一切，而母亲，往往是第一个受害者，帝俊，你本该明白的！”
缓缓立起，是啊，自己本该明白的，无论如何都不该将孩子留在羲和身边，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子，又该用什么去弥补她？
浑浑噩噩走出火云宫，他不知道背后有一道目光意味深长。帝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你也能自由行动了？”凤曦看向玉鼎，他依旧不言不语，目光所及之处是孔宣慢慢从地上站起。“原来如此，”她轻叹。只要自己在这个世界出生，一切的束缚都将消失。再次看向玉鼎那无波无澜的面容，心中暗恨，可惜你不是伏羲，做不到真正的波澜不惊。嘴角扯起一个狡黠的笑，“我听说父王是在水涟中遇见凝冰的！”
眉宇轻皱，防范的看着凤曦：“你想做什么？”
咬唇，轻笑，化风而去。玉鼎连忙追上。
凤曦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凝冰，帝俊将她保护得很好，便是作为公主的自己，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眼，那一眼便成了永恒，终身难忘。凝冰是个很美的女子，如何美，她说不出来。只记得在天庭上第一次见到永远保持着二十五六岁容貌的杨戬时，她又想起了凝冰。那个青年举手投足间淡淡的疏离，言谈中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典雅，使她仿佛再一次见到了凝冰。较之杨天佑，杨戬更像凝冰，无论是容貌还是行动，只是更硬朗些，其余几乎找不出区别。所以，在第一次看到杨戬时便有了一种深深的厌恶，这厌恶来自她的母亲，来自羲和对凝冰的恨。
烟水朦胧。凤曦呆呆的立于水涟边，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凝冰。怨不得帝俊只看她一眼便被深深迷住，即使是作为女子的自己也要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水晶般剔透的人儿。即使这张容颜她已十分的熟悉，可那一丝一毫展示出的柔美却是杨戬如何也表现不出的。
月光柔和的照在这一池净水中，翠绿的莲叶将女子轻轻托起，点碎无数星光，零乱的散在莲瓣上，为这娇嫩的花更添几分柔美。螓首低垂，素白修长的指随意的滑过琴弦，带起一串音符，既不寂寥也不哀怨。雪嫩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薄薄的唇不似一般女子的红艳，而是水色的光润。素银的长发泛着朦胧的幽蓝，柔顺的贴着额角颈项，风轻轻而过，撩起一池的迷离。
猛然惊醒，凤曦幻出长剑刺向凝冰，却被玉鼎阻住。“滚开！”怒喝一声。若先前她只是为了激怒玉鼎，此刻却是真真正正的想杀了凝冰。若没了她，也许一切都会不同。相斗几许，直到琴声戛然而止。被她发现了？不可能啊，即使声音再大女娲与伏羲也未曾发觉，她还能厉害过神王？
“既来了，又何必躲藏。”很柔很美很空灵，这是凤曦的感觉。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帝俊？他已然来了？难道一切都阻止不了？不，我不信！趁着玉鼎全神贯注着帝俊与凝冰，凤曦一剑刺去，穿透胸膛，却未能对凝冰有任何伤害。玉鼎惊出一身冷汗，却也慢慢放心，他们不能对这世界的人有任何的伤害。索性不去管王母，席地而坐，静看事态发展。
“我只是出来散散心，未曾想惊扰了姑娘。”
不言语，修长的指再次拂上琴弦。凝冰静静的弹，帝俊静静的听。琴音回荡在山谷中，伴着泉水潺潺，别有一番风味。
抬首，幕蓝的天幕是一轮残月：“只有在凡间看时，月亮才是最美的。”
“这几日的月不美，充满了血腥的月光又怎会美。”
惊诧，盯着眼前的女子：“你说充满了血腥？”她如何会知道。
“这一池的白莲陨殁了。”
果然，池中的白莲耷拉着脑袋，凝聚的露珠似乎哭泣的泪。它们竟是集月之光华而修行。手指轻弹，一点银光落入池中，荡开数道光晕。本已陨殁的白莲重又打起精神，昂立于莲叶之上。
凝冰此时方抬了头，正眼瞧了帝俊，讶异一闪而过复又归于平静。
很奇特的女子，帝俊心道，“你叫什么？”
“凝冰。”
“我想以后都来听你弹琴，可好？”
半晌，“随意！”
原来他二人的初次见面时如此的平淡，帝俊不像想象中的为凝冰的容颜折服，凝冰也不似想象中的为帝俊的身份屈身，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便是帝俊。平平淡淡的二人，看似并没有多少交流，又如何会引出一段至死不渝的情谊。


16、
没有富丽堂皇，凝冰宫永远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晶莹。笼罩于月光之下是亘古的静。凝冰从不踏出宫门一步，每每看到玉鼎渴望的眼，她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将孩子抱起，看着不远处的落瑶。有谁知道那看似纯净洁白的玉树上斑驳的血迹诉说着的悲伤故事。
“玉鼎，”凝冰的声音清冷悠远，“若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不要出去。”
眨着眼睛，孩子稚嫩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冰姨，为什么你也不出去？你没有素荷厉害吗？”
微笑，幻出一朵冰花：“你说是你厉害还是它厉害？”
“当然是我啦！”伸出小手，轻轻一拈，那花瞬间化作虚无，他得意的昂起头，“你看！”
凝冰不语，只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玉鼎惊叫：“怎么黑了？”使劲擦却擦不干净，孩子仰起头，撇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凝冰，圆亮的眼早蒙上了一层水雾。
揉弄着孩子玉般的面庞：“玉鼎，即使看似最柔弱的事物也能带给你伤害，你可知强者往往不是败在同为强者的对手手中，而是败在自己从不会正视的弱者手中。”看孩子依旧不是很明白，也不强求，“书在那边，去找找如何才能解了咒。”皱皱鼻子，走向一边，翻书。
宫外脚步声错落有致。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女子淡妆素服，典雅大方。微微欠身：“娘娘，素荷不辱使命。”
“呈上来。”
晶莹的玉盘中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透明的紫玉。玉鼎睁大眼，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玉，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如此纯粹。看着它，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玉鼎，过来。”凝冰轻轻招手。
乖巧的来到凝冰身边，眼睛依旧不能从这紫玉上移开。素荷轻笑，却看到凝冰投来的目光，慌忙解释：“人都说母子天性，果然不假呢！”
将紫玉递到玉鼎面前，凝冰轻叹：“这是你母亲当年修炼时配在身边的灵物，入宫后不久，不知什么原因遗失不见。这玉虽不如你母亲的本体，但好歹也陪她百年之久，多少受了她灵气。如今，我命素荷将此玉找来，还与你，便如同母亲陪伴身边了。”
小心抚摸那光洁的玉面，丝丝凉气，沁人心脾。这便是最贴近娘的灵物？凝冰看着他痴迷的模样，心中哀叹。摘下腕上带着的玉链，将紫玉穿起，佩戴在玉鼎颈间。
“我娘是怎么死的，是我害死了她吗？”
不愿让幼小的心灵蒙上仇恨：“不是，是意外。”
“意外？”
看玉鼎还要追根究底的问下去，凝冰很是感激帝俊此时的到来。没有侍从的跟随，没有威武的仪仗，每次去凝冰宫，帝俊都如一个焦急归家的平凡男子。将玉鼎抱起，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普通父亲，看到孩子颈间的紫玉，扭头看凝冰，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他欣慰的笑笑：“玉鼎今天学了什么本事？”
孩子终归是孩子，总是希望得到长辈的肯定。从帝俊怀中挣脱：“父王，我学了很多，你看！”小小的手掌凝聚起瑰丽的紫色光球，轻抛向空中，翻个跟头，紫色光球散去，宫中屋顶已结了一层薄霜。
“果然不错，”随意的坐在椅上，“他倒是将你对水的控制学到了一二。”
“父王，做得好有没有奖励？”
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帝俊大笑：“自然是有的，看看这个。”似乎是凡间孩子常玩的弹弓，仔细看方知是用千年的寒玉配着世上最有韧性的千年雪蚕王丝制成的。从袋中取出几个弹珠演示一番，果然得了玉鼎喜爱，抢过去跑到一边自在玩乐。
看着玉鼎眼中流露的温情，凤曦冷笑：“怎么？很得意？”充满了嘲讽，“可惜啊，如果不是凝冰将你带在身边，他会正眼看你一下。”意料中的看到玉鼎眼神变得森冷，“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凤曦，你也无须在我身边冷嘲热讽。他是真待我好，还是假待我好，我心中自是清楚。倒是你，什么都看不清，白活了这四千多年。”
“你！”平复怒气，她知道该如何挑起玉鼎的怒火，“这弹弓是帝俊送与你的？我曾在杨戬身上看到，你给他的？”轻笑，“若帝俊和凝冰知道四千年后你会亲手杀了他们的孙儿，你说，”得意的看着玉鼎突变的脸色，“他们此时该直接送你一把匕首吧！”
“旁人总说你疼爱玉鼎是因为紫玉，因为我，因为爱屋及乌，”阻止帝俊开口，“我知道不是，你是真正的疼爱这个孩子。”语锋微转，“我不想让玉鼎听到这些闲言，对孩子终究是不好的。你有多久未去看凤曦了？”
身形委顿：“很久了吧！”
“去看看她吧，孩子总是希望得到父母关爱的。凤曦，没有错！”
“弹首曲子给我听吧！”
悠扬的琴声响起，凝冰宫又回复了平静。
凤曦苍白着脸，她注意到身边玉鼎怜悯的目光：“我不需她假惺惺的！”她怒吼，“她以为她说的所有话帝俊都会听吗？”她狂笑，颤抖着身子，“他不会，他不会听！他根本就没有去。”面前的凤曦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威严，没有了争权夺利时的阴狠，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她曾经渴望父爱，却终究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