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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梁代皇族萧氏兄弟的文学对话 袁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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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梁代皇族萧氏兄弟指昭明太子萧统与萧纲、萧绎,他们都富有文才,文学旨趣和而不同,周围聚集许多文士。他们经常就文学问题展开坦率的对话,其对话风尚,在当时文坛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渐渐形成传统,中国古代文论的诗话风尚受此泽溉,值得后人深入研究。
     关键词:三萧生平;文学对话;诗话传统
     作者简介:袁济喜,1956年生,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研究,发表有《六朝美学》、《中国古代文论精神》等著论。
  
     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素有注重对话的传统,通过对话营造文学氛围,探得精神之奥秘,诗话传统便是这种文化特点的表现。南朝(公元420—589)的文学批评秉承了魏晋思想对话与文艺批评的传统,重视对话与文艺批评的互动关系。其中尤以梁代萧梁皇室的对话风尚,对于当时的文坛影响巨大。
     梁代皇族萧氏兄弟是指昭明太子萧统与简文帝萧纲、梁元帝萧绎。这兄弟三人从小就在父亲梁武帝萧衍的濡染下酷嗜文学,都有许多文士聚集周围。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他们的文学观点和而不同,互渗互融,呈现出非常复杂的情状,不能简单地将其划为中立派或者新进派一类。在今存的典籍中,保留有许多他们彼此坦率地进行对话的书札,通过这种坦诚地对话,他们的思想得以展露,呈现和而不同的景象。中国古代文学批评重视对话与交流的传统,至此得以彰显而流布。以往研究三萧文论者,对此似有所遗缺,本文拟初步论证之。



IP属地:陕西1楼2010-03-25 20:28回复
    萧统在这里采用知人论世的思想方法,想与陶渊明进行思想深处的对话。他认为陶渊明诗文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酒以寄意,其中蕴涵着极深的人生感慨。萧统的这些观念,表现了梁代文论儒道兼修的特点。他对于陶渊明的解读,渗透着深挚的对话精神。陶渊明当时并未被大多数人所接受,钟嵘《诗品》中也只是将他列入中品,称之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而萧统则深入地与前人进行对话与交流,专门为之写了《陶渊明传》和《陶渊明集序》两篇文章,深入开掘出其中浓厚的人文精神,他自称不仅“素爱其文,不能释手”,而且“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正是这种孟子所说的知人论世的对话精神与方法,使其能够深入陶的灵魂深处,作出不同凡响的评论与阐释,虽然在解读中有着加入了诗教的意味,认为陶渊明“白璧微瑕者,惟在《闲情》一赋”,但对于陶渊明诗文中精神实质的领会与开掘是超轶时流的。
         萧统在与自己兄弟的书札中,也处处体现出这些思想观念与审美趣味。比如梁元帝萧绎曾为湘东王,著有《金楼子》,文才卓越,但为人阴微猜忌,唐代史学家姚思廉在《梁书》卷五《元帝本纪》上说他政治上虽有成就,帮助削平侯景之乱,自立为帝,但为人“禀性猜忌,不隔疏近;御下无术,履冰弗惧,故凤阙伺晨之功,火无内照之美”;而萧统为人仁厚,与萧绎的人生观与文学观虽然也存在很大分歧,但他对于萧绎诗文的新丽是肯定的。在《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中他指出:“得疏。知须诗苑英华及诸文制,发函伸纸,阅览无辍,虽事涉乌有,义异拟伦,而清新卓尔殊为佳作。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观汝诸文,殊与意会。至于此书,弥见其美。远兼邃古,傍暨典坟,学以聚益,居焉可赏。”萧统一方面赞美萧纲作品的善于想象,清新卓尔,富有新义,文采斐然,另一方面则婉曲地向弟弟提出了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的审美标准,他赞扬萧绎的这封书信“远兼邃古,傍暨典坟”,因此弥见其美。这些话不光是客气,而且也在婉示萧绎,要继续向着这些方向而努力,其中也隐含着批评萧纲之作尚须改进的意思在内。接着,萧统审己度人,在信中谈到自己的创作丨爱好:
         吾少好斯文,迄兹无倦。谭经之暇,断务之余,陟龙楼而静拱,掩鹤关而高卧。与其饱食终日,宁游思于文林。或日因春阳,其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陶嘉月而嬉游,藉芳草而眺瞩。或朱炎受谢,白藏纪时。玉露夕流,金风多扇,悟秋山之心,登高而远托,或夏条可结,倦于邑而属词。冬云千里,睹纷霏而兴咏。
         密亲离则手为心使,昆弟宴则墨以情露,又爱贤之情,与时而笃。冀同市骏,庶匪畏龙,不如子晋,而事似洛滨之游,多愧子桓,而兴同漳川之赏,漾舟玄圃,必集应、阮、之俦,徐轮博望,亦招龙渊之侣。校核仁义,源本山川,旨酒盈垒,嘉肴溢俎,曜灵既隐,继之以朗月;高舂既夕,申之以清夜。并命连篇,在兹弥博。又往年因暇,捜采英华,上下数十年间,未易详悉,犹有遗恨,而其书已传。虽未为精核,亦粗足讽览,集乃不工,而并作多丽,汝既须之,皆遣送也。
         萧统在这封书札中,满怀深情地回忆了与兄弟诸人,以及身边文士深相交纳,仿效曹丕与邺下文人交往的故事,登临山水,观赏风景,感兴而发。他坦言自己在政务与读经之余,钟情自然,感兴赋诗的创作丨爱好。萧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作送给弟弟阅读,并期望他加以以批评与指正。
         萧统与另一个弟弟简文帝萧纲的人生观与审美观分歧更大一些。萧纲曾封晋安王,在文坛上的地位比萧绎要高许多。但萧统在《答晋安王》一书中,依然真诚地与萧纲交换看法:
         得五月二十八日疏并诗一首。省览周环,慰同促膝,汝本有天才,加以爱好,无忘所能,日见其善,首尾裁净,可为佳作。吟玩反复,欲罢不能。相如奏赋,孔璋呈檄,曹刘异代,并号知音,发叹凌云,兴言愈病,尝谓过差,未以信然,一见来章,而树谖忘痗,方证昔谈,非为妄作。
    


    IP属地:陕西3楼2010-03-25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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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这种主张感兴来从事文学创作是三萧的共同文学观念,也是文学创作风气所致。大凡诗教陵夷的时候,人们吟咏情性,以感兴为美,表现出一种思想解放,人格舒展的创作观念。萧纲多次在与他人的书信中,谈到自己的这种创作观念。在《与刘孝绰书》中,他以抒情的笔调写道:
           执别灞浐,嗣音阻阔,合璧不停,旋灰屡徙,玉霜夜下,旅雁晨飞,想凉燠得宜。时候无爽,既官寺务烦,簿领殷凑,等张释之条理,同于公之明察。雕龙之才本传,灵蛇之誉自高。颇得暇逸于篇章,从容于文讽。顷拥旄西迈,载离寒暑,晓河未落,拂桂棹而先征;夕乌归林,悬孤?而未息,足使边心愤薄,乡思邅回,但离阔巳久,载劳寤寐,行闻还驿,以慰相思。
           刘孝绰是梁代著名文人,曾为梁武帝、梁元帝所赏识。《梁书》卷三三《刘孝绰传》中记载他:“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流闻绝域。文集数十万言,行于世。”萧纲在这封信中,他以对话与交流的口气,与友人刘孝绰叙说了自己与友人别后彼此感兴作诗,以文慰心的过程。在《答新渝侯和诗书》中,他赞扬了新渝侯的诗作新丽可人,令人读后赏心悦目:
           垂示三首,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于字里,跨蹑曹左,含超潘陆。双鬓向光,风流已绝;九梁插花,步摇为古。高楼怀怨,结眉表色;长门下泣,破粉成痕。复有影里细腰,令与真类;镜中好面,还将画等。此皆性情卓绝,新致英奇。故知吹箫入秦,方识来凤之巧;鸣瑟向赵,始睹驻云之曲。
           这封书书札明显地表达了他对于作品更看重其中的工丽巧致,欣赏“性情卓绝,新致英奇“的作品,这与萧统的文学观念是有所不同的。由于这些观点是在与友人的书信中款款道来,亲切可人,没有一本正经的教训意思在内,易于为人所接受,即便不能为人所认同,也不致于剑拔弩张,导致冲突。
           另一方面,萧纲对于文坛的批评也是严厉而坦诚的。在《与湘东王书》中,他通过与萧绎的这封书信,批评当时一些文人的创作滥用事典,不看对象:
           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
           萧纲批评当时人学习谢灵运与裴子野,但是不能得其长反得其短,而是东施效颦,越仿越糟。他正面提出对于当时文士作品的评价:
           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无可与语,思言子建,一共商榷。辩兹清浊,使如泾、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丹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竽自耻。譬斯袁绍,畏见子将;同彼盗牛,遥羞王烈。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IP属地:陕西6楼2010-03-2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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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兄弟之间既有如此大的思想差异又能够共生共融的特例并不多见,或者说是绝无仅有的,三萧的文学对话可以说是一道奇特的景观。《文选》、《玉台新咏》、《文心雕龙》、《诗品》这些经典诞生在这种思想对话的氛围中,呈现出瑰丽多姿的风采,也就不足为奇了。中国古代的诗话传统也受到这种对话方式的泽溉,北宋欧阳修《六一诗话》中率多运用对话方式展开,欧阳修与梅尧臣就曾开展过坦率的对话。因此,对话精神与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有着内在的联系,也是今人值得传承的中国文学批评的文化精髓。
        注释:
        [1]梁武帝禅齐后,在《叙录寒儒诏》中自述:“思阐治纲,每敦儒术。轼闾辟馆,造次以之”。他多次下诏,修礼作乐。《访百僚古乐诏》中提出:“夫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所以移风易俗,明贵辩贱,而《韶》、《镬》之称空传,《咸》、《英》之实靡托。魏晋以来,陵替滋甚,遂使雅正混淆,钟石斯谬”,在《答何佟之等请修五礼诏》中提出“礼乐坏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订,以为永准”。简文帝萧纲也倡导儒家“诗教说”,在《请尚书左丞贺琛奉述制旨毛诗义表》中明确提出:“臣闻乐由阳来,性情之本,《诗》以言志,政教之基。故能使天地咸亨,人伦敦序。”强调文学对百姓的教化作用。梁元帝萧绎同样十分重视儒家的道德。萧绎在《与学生书》中曾讲:“可久可大,莫过乎学;求之于己,道在则尊。”这里的“道”即指儒家的立身之道。梁元帝提倡孝道,《孝德传序》中有言:“夫天经地义,圣人不加,原始要终,莫逾孝道。”
        [2]《梁书·文学传·刘峻传》记载:“高祖招文学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进,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动,不能随众沉浮,高祖颇嫌之,故不任用。乃著《辨命论》以寄其怀。”
        原载《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IP属地:陕西9楼2010-03-25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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