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善恣的马驹，若长时间圈关在狭窄的马厩里，也会沦为顶磨牵犁的寻常六畜。自长安而出，履不及尘、不眠不休的两日间，马背上的颠簸让我时常想起，西川节度使送我那几匹狮子骢如今境遇。其实这都是没有结果的思量，但好过琢磨河朔将帅的忠心几两重，我可能还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沉下心想想到达河北后的布局，可惜鞍马劳顿，一路上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总之长安里的马养尊处优，并没有追上我与宗煜的影子。
在岔路口上将马勒住，“宗内侍，此去‘攀云追月’，要好生保重啊！若有来日，来日——”
我忽而缄口，绝了平日里晋王那副轻然许诺的豪阔，从大明宫内闱生变那日起，我可能已经是个没有来日的人了。

日日留心着蓬莱殿的动静，耳目来报“蓬莱殿主人终日闭门不出潜心修习”亦是多方打点之下的期望效果。曾也有一瞬犹豫，此行此举究竟如何该论对错？在经历过偷梁换柱的日夜辗转后，在送太原王继续远走时，才算卸下心下重担——遵循本心，管它对错！
“来日把酒言欢，共飨盛世！”
明天或许不美好，但美好明天一定会来。这份儿希冀得需有，见人意有迟疑，扬笑说着。无论政////局如何经营，四方城不会改变。
自然也愿同人会有来日，将一些路上所需递过，催着他道：
“早走便能早归，小的还等殿下意气风发地重返明宫呢！”

“君向潇湘我向秦——本该有酒的，来日回长安，我请你痛饮三日。”
我们鞍马急促，越过长安城门时时亦来不及伤感，想我这短短十几年白驹过隙，哪一次与长安依依惜别之时，手中不曾有灞桥的柳叶？行囊里不止载有衣食，也载有一国之君落放在我的厚望，实则我亦相信，我不会流落长安外太久。
“户部积弊日久，也愿宗内侍此去有所得，昔年祁相公治河南蝗灾时，我也曾与地方管官吏有所交际，只如今——”马儿不耐地喷个响鼻，勒紧缰绳同他道，“我也等着宗内侍归来与我详说，使我豁目开襟。”

“好，那小的静候佳音。”
与其拘在宫闱，放他出去才有更大作为，更多赢面，自然也会集结更多襄助之士。在这场他与太子的博弈中，抑或是前夕他与东牟王之间，都令我鬼使神差地倒向他这边，除了意气相投之外似无其他。
他也曾告诉我说只有治掌全局之人才可成功破局，我未曾有疑，额首示肯并接言：
“户部之事即便您不提，小的现今遣调琼林库，少不得与户部掰扯，与其这般繁琐，不若革除旧弊，这事儿已然同御史台知会决心着办了。待您归时，定焕新象。”

“好。”
连日行路，手掌中结出一层带垢的茧，在另一只手的袖口擦两把，探去拍了拍宗煜的肩。
“剑已开刃，自然不斩无名之辈，如今大明宫内外皆浮云翳日，宗内侍，”眉眼带笑，“与本王拨云见雾，是延千秋的大功业。”
离别前少赘述，一席话说尽了，再无旁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北。
“走了，宗内侍。”

“那么就请殿下保重。”
这次的离别没有什么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进一杯酒，需要我们用清明的神思去落子布局。我很欣然地听着他以笑舒的眉眼去讲千秋功业，肩头轻压的分量我亦可担起，便回之灿然一笑的拜离。
晚风乍吹，迥立苍苍前道微，车马换而自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