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热闹总令人流连，这里仿佛一个小小的镜子，照出了大唐的鼎盛气象，八方来朝。数不尽的番货琳琅满目，汇成了一条使我畅游的河，倘若不是有嘈杂的声响试图中流激浪。】
【循声凑过去，是吐蕃人。自从幼时以为他们是三头六臂妖怪的笑话过去，我已经将他们认得很清楚了，就是这样，目无王法的可憎模样，趾高气昂的嚣张姿态。】
：买卖概听自便，还能强人所难不成？就凭这两个钱，连买面铜鉴照照你的模样都嫌寒酸。
【这大抵实在是折辱了他的骄傲，侧身闪过他袭来的手，一把扣住反向一折，抬脚踹出一丈远。】
：这可是神都天子脚下，压坏了摊子是要赔的。

大理寺官差出现的一瞬间，沸腾的喧嚣顷刻间被冻结。衙役围起了整条街，即刻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有人被送到了跟前，我捏着扇子止步，鞋尖踩着他的肩膀，翻过他身来，垂眸瞧了两眼——不是要找的人——抬手让人扣下。我环顾四周，正准备朝街边飞起一脚的少女见礼，孰料腰未曾折下，眸光轻易捕捉到某个光明正大看戏的目标。
我朝他身后正准备查探的下属一颔首，两人当即按住对方的肩膀，冷不防被人用力一挣，力道一松，那人当即往前逃了半步，眼瞧着就想拔腿就跑。

【寻常巷陌也曾听过一个笑话，叫做事情解决了，官差出现了。彼时觉得未免不太庄重，此刻却觉得，一句话倘若能传成俗语，必定有一些道理。大理寺的既然到了，虽不太过瘾，也不好再打人落下什么动用私刑之类的话柄，悻悻的正准备转身就走，就见着一桩需要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事。】
【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拦他前路，身子往下一压，鞭腿横扫，待他躲避，已耽误了逃跑的最佳时机。信手拎起街边小摊上摆放的扫把，直劈而下，柔软的草絮便如同孔雀开了屏，挟风声糊了一脸。在他脸上一通输出，稍稍尽了兴，扫把往地上一杵，朝摊老板。】
：这扫把大理寺买下了，算他们的。

啊，脸真疼。我为那土蕃武士默哀了一瞬。
“这是自然。”
行至摊前，在她身侧站定，亲自掏了口袋付了银钱，将押解犯人的小吏招呼过来。
“自家的案子先押回府衙，至于这一个，”我垂眸弯唇，“给京兆尹送去，什么也别说，问起来，且让他自己来查。”
“对了，回头记得把这扫把的钱记公帐上。”
言罢这才一摆手，让人归去。热闹散了，看热闹的百姓也散了。我终于补完了那个简单的礼。
“景……娘子，此番多谢出手了。如此身手，用来抓两个恶人，着实屈才了。”

【现在原地看她分派的井井有条，也不急着离去，说顺带接收一串口音极重，实在很难辨认的官话，大概是仍旧不肯低头的骄傲吧，可趁早给他折了。扫把一扬，指着他，一字一句道。】
：可别给我下次逮到你，保证大理寺来的时候只够给你收尸。
【转而对上褚寺丞，呼啦啦摇手，她既带人来此处搜捕，想来也是有案子犯在大理寺手中，总结起来就是，不但在安西不肯安分，在神都也不能收敛半分。】
：是吐蕃人，倒也不算屈才，至不济也能当热身。这扫把挺好，如今糊在那武士脸上，回头看我不把它糊在吐蕃赞普脸上。

这位小公主的彪悍之名，从今日起，便能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所以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一个轻飘飘的絮字，着实反差有些大。
我甚至有些怀疑，指不定哪一日会因为这洛阳城中能让她动手的人太少，以至于她在某一次斗殴，或者说行侠仗义中，下手太狠，然后再次站在我面前。好在她似乎已经给自己选好了一条路。
“糊到土蕃赞普脸上可没那么简单。如今安西与土蕃胶着，卫将军也不过只是不败。”

【倘若容易，早就有人解决了它，哪里轮得到我来嫌弃他的碍眼，又教这来自西陲的威胁，如刀悬颈呢。此刻总算是稍得清净，我无意于评判卫将军的得失成败，我尚且是初出茅庐未经战阵，血汗抛洒，总膺敬重。】
：只不败是不行的。大非川之败，夺回吐谷浑无望，吐蕃自此便能长驱直入，轻取河陇，遥望长安，孤立西域，安西冲突不断，可见他们野心。
【而此次安西之战，胜负未分，陡然议和，就算当真嫁一位公主过去，也未必能为他们的野望买单。】
：我听闻二年新科策论，以国库艰难而安西靡费谈取舍，可以预见，吐蕃那些狼已经嗅到了血腥味，还能当过到嘴边的肉么？

“自是不能。所以此行不过前来试探一番我朝态度，再换取一时片刻休养生息，避开政权更迭生出的动荡。来日一战，终不可避免。”
新的解释油然而生，不可否认，诸般猜测之间，这约莫是最为贴近真相的一种。
“要平定西北，安西尚且不够。但此刻安西都未平，其他也多说无益。”

【吐蕃有时间，他们从有雏鹰伊始，便借和亲之东风高歌猛进。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千年文明演化于百余年间落地生根，他们耗得起，大周如何？】
：只要吐蕃不能达成他们野蛮拓展的野心，这样反反复复拉锯式的试探，就永无止境。
【压制吐蕃的关键不在于安西，而在于安北，河陇要地之安危，决定了安西之存亡，亦决定大周吐蕃之战的先机，当年若能夺回吐谷浑，攻守之势，早已逆形。】
：这场对抗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大周彻底剁掉他们的爪子，要么吐蕃彻底咬开大周的心脏，狼生来吃肉饮血，这是写在骨子里的铁律。

【吐蕃有时间，他们从有雏形伊始，便借和亲之东风高歌猛进。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千年文明演化于百余年间落地生根，他们耗得起，大周如何？】
：只要吐蕃不能达成他们野蛮拓展的野心，这样反反复复拉锯式的试探，就永无止境。
【这场对抗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大周彻底剁掉他们的爪子，要么吐蕃彻底咬开大周的心脏，狼生来吃肉饮血，这是写在骨子里的铁律。】
：压制吐蕃的关键不在于安西，而在于安北，河陇要地之安危，决定了安西之存亡，亦决定大周吐蕃之战的先机，当年若能夺回吐谷浑，攻守之势，早已逆形。

我于军事一道，向来只知皮毛。平日里与涣兄谈及时，还肖他翻了舆图一点一点指给我哪里是哪里。倒也多亏于此，现在眼前人说起来，我好歹能知道那几处的大致位置。
将她言语一过，懂得其间意味。
“所以如若我军出安北，先收吐谷浑，那安西之危，土蕃之围，自然迎刃而解。”
我垂眸瞧她。
“殿下，您觉得难么。”

【喔，这样积极的应对，难的可不是克复吐谷浑呐。不曾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
：高宗总章三年，命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将五万军攻吐蕃并援送吐谷浑还故地。其后有大非川之败，朝廷被迫撤四镇，内迁安西都护府。
【而今数十年过去，又添上困窘的国库，连安西之去留都举棋不定，谁还敢能提一提主动出兵，替吐谷浑做嫁衣呢？更何况鲜明的战例在前，有的是借口反驳，结局如何，终难预料。】
：我觉得不难，当初的薛仁贵，若有一个靠谱的副将，几十年前便成功了。
【可如今到底已经不比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