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暑多闷乏，起口上翠下赭的炉，蒸起三长一短的知了，声响不停。从桃杏败后延至此，我每日一只碎冰碗，业已吃了许久，偶有几次坏了肚子，推脱是旁的，断几天，就又继续了。
脸上蒙面绣水鸭的洇水帕，隔着看珠帘后两高水青。金乌不肯休，摊着满庭的灼烫，叫人分毫不敢出。
“正圆——”懒洋洋喊一句，郑老会取名字怎么有正圆没个正方，好歹一模一样，她也不会恼我，“你再不来，我就一人全吃了。”

今年的夏似乎比往年都热一些，又或许只因少了些成片树荫的遮挡。红日当头，灼烧万物，热气似层薄纱弥漫大地。
“嘶，圣人，别——好歹给我留一口。”
而此刻，我无暇顾忌他口中到底念叨的是哪两个字，唯有全速通过烈日的洗礼，从他手下夺过还未来得及被他享用的碎冰。
低声嘟囔，“……小心我今天不陪您顽蝈蝈了。”

她跑动是带声响的，向我身侧偏张时亦然，登着耳朵寻：腕上的金玉、碗中的冰石，呼呼招摇来的风，竟也是梅子青杏味——怎么来的酸酸甜甜味，怕不是又来了碗新的，往她的碗里加了，也不肯告诉我。
撑着头回看她，笑道，“逗你顽，还能真差一口吃的？”捏她侧颊，叫她吃也不利索，哼哼道“馋的你，倒威胁我！你看我怕吗。”
水青只顾飘从，廊前檐下，一应是春颓后的遗笔，管藏有名志，可堪入画或有石鸟虫鱼一类，但也各有奇趣，只大明宫太大，终也难全。

4
大明宫里总是闷热的，这点难以企及城郊的小东园。不过须臾，方才跑动带来的风便消散。又感暑气，只有将碎冰含入嘴中后，才略感凉气。
我内心便原谅了他：如此惬意，也无怪他险些将整碗都用尽。
“那可不好说呀——”
即使脸颊被他掐在手中，话语从碎冰占满的唇中挤出，也变了型。却仍不安分，故意拉长了语句，尾音轻飘飘浮在空中。
“您最近‘战绩’如何？”

终究松了手，侧一些叫光从后漏去，浮在她面上，盈盈跃金的绒，倒也没有现出什么病态似的红，——手劲把握足当，小圆的脸照旧如故，幸好幸好。
“怎么不好说？做人可要念着良心。”
她被我纵得惯如此，也不去说这个，只轻轻放过，说到战绩，方才不肯休，笑着用那帕将手上水洇的痕擦去。
“怎么，我还能差？”

本就是无意义又无结果的口舌，他并未有决计要争出胜负之意，我便也未再反驳，美其名曰“让他一局”。——此话是绝绝不敢说出口的，只敢在脑中臆。，却未想见笑意难忍，悄悄攀上脸颊。
如此，便只希望他不曾瞧见。
模仿着方才的语调，“那也可不好说呀——”
李闻曙同他父王一般，对于小动物总有些超乎寻常的研究。但不知是甚在作祟，我面对李闻曙时，总气于他沉溺于他的雀。而对于李应绶，我却心甘情愿地，为他牺牲搜罗许久的虫。
“碰上妾就不好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