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悄悄跟随在蓝兔身后的黑小虎甫一踏入寒冰洞中，便感到了一阵冰冷。
放眼看去，洞壁上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四处也散落着被寒冰紧紧包裹的石块。
他听得身后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知道是那位百草谷主在后尾随。若放在江湖中，百草谷主的武功也属上等，不过黑小虎自恃功法大成，就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黑小虎一心想到，碧血真情七叶花是旷世奇花，却不知对父王的疯癫之症是否管用，方才听那谷主说寒冰洞中生着两株花，两株都是七叶，两株都能吸食女子血液，无人可以辨出哪株才是能解剧毒的碧血真情。看来蓝兔唯有将这两朵花一齐催开了。
寒冰洞越往里走，冰石越多，冷气也越彻骨，只怕呆的久些，连眉毛都要蒙上一层霜花。一边的猪无戒早已经抱紧双臂打起了哆嗦，若非运功抵抗，恐怕这时牙齿已打颤了。
黑小虎厌烦地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叫他滚去洞外等候。时值春末，他只穿了两件薄衫，可以御寒的披风之前和百毒黑天王一起烧去，但他天魔神功已经突破到了第十重，内力在经脉间运转起来，并不觉得有多寒冷。
天魔神功阴寒至极，黑小虎运功还未有片刻，身边已是又冷了一分。猪无戒悄悄退开几步，感觉洞中的冰石都比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主暖和些。
那厢蓝兔正来到了生长在寒冰中的植物前，两人也停下脚步，藏身在拐角处的一方巨石后。
“这就是碧血真情七叶花吗，果然是有两株。”
黑小虎听得蓝兔自语，放眼凝望，见到寒潭之畔的蓝兔身前是两株长在一处的花草。他目力极佳，只一过目，便看出那两株七叶之花均有一个花苞，花叶一个纤长些，一个圆润些，也分不出哪株才是所谓的旷世奇花。
蓝兔打定主意要将两朵花一起催开带回，当下便拔出冰魄，划开手指，将鲜血洒在花根上。血液渗入冰块，沿着两株花交缠在一起的根须攀升，很快就进入了剔透的枝干中。血线初时升得很快，但将两株花枝填满了三分之一后，便停滞不前了。
难道是血不够？
蓝兔也顾不得冰冷，跪坐在花前，将手掌划破，朝花根滴下。血线得了补充，却只是略动了动就不再反应。这时失血的眩晕感袭来，若非跪坐在地，只怕蓝兔已是无法站稳了。
她瞧向两手的伤口，寒冷之下，伤口处的鲜血凝结冻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随着血液不再补充，花枝中的血线竟有了下降的苗头。
莎丽还在六奇阁里等着，今时今日，她一定要取到此花。
蓝兔咬紧牙关，右手横起冰魄剑就在左腕上划过，又把剑换过手划破右腕，淋漓的鲜血浇灌在根须，血线立刻升高。她勉强忍住痛呼，将发抖的双手伸在花前，只盼这一番搏命能把花苞催开。随着快速的大量失血，她跪坐不住，倒在了冰上。
黑小虎在冰石后见她滴血催花的举动，心中不禁吃惊，从小到大，他身边人净是些猪无戒之流的拜高踩低之辈，见到的，永远都是众人为了一己私利、权势地位而争斗不休，而这世上竟真有人能为了朋友不惜牺牲性命，不可谓不令他震撼、迷惑。
黑小虎情难自禁上前半步，猪无戒立时叫道：“少主。”
黑小虎顿住脚步：“没什么。”他全不知自己有什么的神色写在了脸上，叫猪无戒有了一番心得体会。
猪无戒看向那方一动不动的蓝兔，心知她恐怕昏了过去，叹道：“可惜，这花还是未开啊。”
他话音才落，两人见到其中一株花忽然摇动了动，花苞快速变红，随后猛地绽开，奇特的清香霎时弥漫开来。猪无戒愕然摸嘴：“俺老猪这是开光了啊。”
黑小虎懒得管他：“我去看看，你把百草谷主拦住。”便走了过去。
“百草谷主？”猪无戒疑惑间，忽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慌忙摘下流星锤回身格挡。眼前跃出一道抱琴的白影，正是一直跟踪在后的百草谷主达达。
小**坑我。猪无戒有口难言，狠狠道：“哼，什么谷主，尝尝俺老猪的厉害。”
那两人缠斗在一起，黑小虎头也不回，径直走到寒潭之畔的蓝兔身边。

此时蓝兔伤口的血已止住了，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黑小虎见她经此一劫容颜惨淡，不由心软，略一犹豫，便从怀中取出药丸，半蹲下身喂进蓝兔口里。他也不管蓝兔能否听见，冷淡道：“蓝兔，我欠你一命，现在还你，我们两清了。”
说罢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两株花，开花的是叶片纤长的那株，其花洁白剔透如莲花一般。另一株则是鹅黄色的花苞，犹是含苞待放，茎干中血线只走了一半。
猪无戒偏头喊道：“少主，快采花啊。”达达手拨琴弦：“毛贼休想！”
黑小虎充耳不闻，初时他确有夺花的心思，只是这东西要以女子鲜血浇灌才能绽放，一朵花便几乎要了一条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物。况且他研读过不少医书，从没见过碧血真情七叶花的记载，只怕父王服下也不会有效用。
还是找到麒麟更保险些。
但他此时细看那未开的鹅黄花苞，总觉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黑小虎心知既然对这花有印象，它就必不是碧血真情七叶花，不如带回去查看，便伸手去摘，不想才碰到花枝，指尖就是一痛，仿佛被什么刺破。
茎中的血线又开始缓缓上升了。黑小虎隐约感到有股力量将手指吸附在了枝上，依照血线上升的速度，失血不会很多，他也就没有挣脱，反而淡定地观摩起来。
猪无戒哪知道他的奇思妙想，一边打斗一边高声催促了几句，看他一动不动，似乎是低头在看蓝兔，心想：老子在这里出生入死，这小**居然还在泡姑娘。真是要气了个半死。
花茎中的血线终于升到了顶端，那花苞蒙上血色，缓缓绽开，却又转瞬凋谢。黑小虎感觉似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手指的伤口涌进，他忙挣开手，但已晚了，那暖流顺着他手臂上行，又沿着胸口向下，最后停留在了小腹处。那感觉并不是早已熟悉的疼痛，也不是舒服。
“七叶花……黑小虎，你怎么在这里？”
苏醒过来的蓝兔正见到摸着小腹面色奇异的黑小虎。
黑小虎立刻放下手站起身，冷冷说道：“蓝兔，我欠你一条命，你走吧。”
蓝兔看了一眼盛放的花朵，渐渐清醒。她拄剑站起：“你真要放我走？”话语中同样是惊讶迷惑。
年轻的魔教少主傲然道：“我黑小虎从来不乘人之危，那朵开了的就是碧血真情七叶花，你带着花走吧，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蓝兔确未见过还要讲道义的邪魔外道，但她尚不曾想过，她并未见过很多的魔教中人，只是不由感叹：“你虽是魔教中人，却不失为一个男子汉。”
黑小虎听不惯好话，把头扭在一边：“下次再见，我可不会放过你。”
这人奇怪得很，蓝兔没有精力再耗，弯腰摘下七叶花放入药盒，又问他：“我可以把这朵花也带走吗？”
是那朵已经凋谢的怪花。
奇妙的感觉仍在小腹停留不散，但并不见中毒的迹象。黑小虎也就道：“你拿去吧。”
他们两人未打起来，达达和猪无戒自然没了再斗的意义，双双收手。
达达迎上来护送蓝兔离去。
又错过一个立功的机会，猪无戒愤恨不已，却不敢多说。
站在他身前的黑小虎沉默了半晌，吩咐道：“走吧，带人去六奇阁看看。”

二、
这六奇阁一行，又生出了许多波折。原本黑小虎并不看得起七剑传人，但几番争斗下来，那所谓的七剑之首总是逃出围困，黑小虎气愤之下，也感到兴奋。他不畏惧强大，只有强大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数天过去，小腹中的那股奇异感受没有消失，反倒逐渐加重。真气行到那处，也滞涩不通，要绕开才能运转。黑小虎隐约觉得腹中在产生某种变化，他自己把脉，诊不出是什么问题，找了大夫，几个大夫都说他身体康健并无异常。
思来想去，左右也不疼痛，索性先不去管了。
没两日，他进了雪山。
从来不干好事的猪无戒果然又要坏事，造了场雪崩出来。
看到青衣少女被卷入雪流，黑小虎赶去救她，冲进雪流时，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救她。蓝兔为了不连累他，松开了手，自愿坠入进了冰壑中。
为何有人会这么选，黑小虎无法理解，蓝兔仿佛用生命给他出了一道旷世难题。这难题印刻在他心中，叫他难以忘怀、难以放下，只是他还并不明白。
雪流湍急，失神之下的黑小虎也摔进冰壑，挂在半空中一根冰柱上。周身撞击的酸痛还可忍受，腹部的剧痛则突如其来，猛烈地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明明身处雪山冰壑，他却因剧痛汗湿重衣，到最后都忍不住呻吟，仿佛有人捏住他五脏血肉，把它们捏碎揉烂，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团在一起，去塑成了一个新的器官。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黑小虎抱不稳冰柱，继续坠落，砸碎了数块冰石，最后摔在山壁突出的一小方平台上。每一次撞击坠落，都牵动了腹中的痛楚，使他一时痛昏过去，一时又痛醒过来。身上没有干粮，渴了饿了，只好吃雪吃草充饥。他意识昏沉，便总是发梦，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方土地，被某颗种子扎进血肉里，不断地吸食走精力。
终于痛楚平息，他也从迷幻的梦境中慢慢清醒。黑小虎来回抚摸肚子，又轻轻按压，发现原本平坦的腹部微微突出了一些，应当是真的生长了个什么东西。
莫非是瘤子？还是那花携带的毒虫？
他想不透会是什么。
身下的冰壑仍有极深，蓝兔只怕凶多吉少，黑小虎也无力救人，他知道猪无戒绝不会来营救自己，等身体略缓过来，就先借匕首往地面攀爬而去。
爬到半路，他与正沿着长绳爬下的十三太保之一汇合。手下一见他面，激动万分，几乎涕泗横流，扯着嗓子哀叹：“少主大人，您受苦了！”黑小虎简直毛骨悚然。
等彻底从峭壁脱险，见到漫山遍野的黑衣兵和一面虎字大旗，黑小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父王黑心虎来了。
黑心虎原以做好了见到他尸首，又或是死不见尸的准备，这几日几夜都悬心吊胆——到了这一步，黑心虎才知道何为悬心吊胆——忽然见他活生生地回来了，一时冲过去将黑小虎搂在怀里。
“虎儿啊——”黑心虎眼角含泪，用力拍了拍他后背。
便把黑小虎拍晕了。

等黑小虎再醒过来，人已经到了黑虎崖的高床软枕上休养。从迷魂台赶来的无常为他诉说前情。
原来他当时失踪了足有五日。猪无戒原想蒙混过关，推说雪山突发雪崩，他自己也是侥幸逃脱，并未见到少主踪迹。护法跳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并问：“猪堂主，你堂中那十门火炮可还在吗？”铁证在前，猪无戒再也无力回天。黑心虎道：“你谋害我儿，其罪当诛！”将他一掌劈死，命跳跳将他尸首悬挂起来，让黑鹰叼啄。
处置了猪无戒，护法跳跳便带人搜寻少主踪迹，几队人马沿峭壁爬下，深入冰壑之底却始终未果。
他脱险那日早上，黑心虎命百余教众再度潜下冰壑，面色阴沉地说道：“若还不能找到虎儿，你们统统不用上来了。”
听到此处，黑小虎想道：难怪当时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痛哭流涕。
无常又讲道：“少主这几日请安心调养，七剑那边，教主派三堂主、六堂主与护法去追了。”
六堂主与护法跳跳素来不和，三堂主牛旋风又是个憨人，指望他们追杀七剑，实在是水中捞月。看来父王是一心想要促成七剑合璧了。
等治好身体，还得自己去动手才行。
黑小虎想了想跳跳在这次事件中的举动，随口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去把我娘留下的医书——还有地方志那些取来。”
无常沉默地看了他片刻，道了声“是”就退下。
一个时辰后，黑小虎被板车拉来的木箱包围了。
完全忘记他娘留下了多少书本的黑小虎也陷入了沉默。
他画下寒冰洞中那株怪花的模样，指挥无常在书海里翻找了几日，终于在一本老旧的册子上找到了这花。册子由不知何时何地的奇异语言写成，内中图样为彩笔描绘，皆栩栩如生。黑小虎研究了一刻，就知道全魔教也无人能够看懂了。
线索断了，教里的巫医也未诊出异样。难道真要剖开肚子，才能弄清他腹中长了什么？

在黑虎崖养了大半月，黑小虎再度率亲卫离教，这次却是探访那些有名的学问大家，想要弄清册子上的记录。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自己身体发生了异变，对黑心虎只说是闷久了想出门走走，游历数月。
黑心虎知他传唤过巫医，也叫来巫医问询情况。巫医道：“少主应是在崖下饥饿过度伤了脾胃，说腹内不适，但脉象并无什么异常。”
黑心虎放下心，只道他真是在崖底受了惊吓，想要出门散心，且巴不得他不要再插手促成七剑合璧一事，于是痛快地允了，批了一大笔银子。黑心虎暗中嘱咐无常：将少主带去江浙一带的富庶繁华之地长长见识，若是看上了哪个姑娘，那也无妨，只是不要再接近那个引他掉下悬崖的红颜祸水半步，当然，也别再琢磨着打死马三娘。
奉命研读了烟波名妓录的无常苦心安排了一趟香艳之旅，不想黑小虎情窍未开，只顾赶路找人，并不对沿路上如花似玉的姑娘公子们多看几眼。
匆匆奔波半月，怪花的线索没打探出来，黑小虎先中暑了。
六月的天气算不上大热，但黑小虎每天食不下咽，饭一入口就吐，只能喝些米汤，吃点酸倒牙的青李子，一到夜晚也是寝不安席，无法熟睡，引得白天也常犯头晕。这种种病状，只有中暑才能解释。众人遂判断，少主定是闭关久了缺少与外界的接触，又在崖底饿出了胃病，才这样身娇体弱。黑小虎则摸着又突出了一分的肚子在心里想，他大约真是长了瘤子。
无常与其余人商量着，往后天气会愈发炎热，黑小虎还不愿回教，不如找好马车船只，慢慢地往东北方雪岛去，登岛后既可以访问很有学问的雪岛上人，也正好避暑。黑小虎也同意了这计议，于是一阵睡在马车上，一阵睡在船舱里，与手下一路走走停停兼看大夫治疗中暑，等到七月末，终于踏上了雪岛。
雪岛上人年轻时也曾广招弟子，后来世事变幻，徒弟们死的死散的散，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个十来岁的童子阿木陪伴在侧。没了徒弟，也少了主要的收入进项，雪岛上人便用积蓄把空闲的屋子修葺一新，每年租出去供人避暑。
黑小虎一行正住进了这避暑庄园。到了冰雪之地，严寒压住了体内燥热，黑小虎终于能睡上好觉，就好像要将之前损耗的补回来，他日日都要睡满五个时辰才不困倦，饭也能吃下一些了。
养过两日，他去见雪岛上人。雪岛上人看了他手中记录怪花的册子，说这上面记载的文字是种古语，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解读，便抄录下内容，且又问当日花开时的情形。黑小虎道：“那花先后吸了一位姑娘和我的血，血线填满花枝后便开了，模样就和图上一样。”雪岛上人问：“敢问那姑娘是谁？”黑小虎一顿，才回道：“是湘西天门山玉蟾宫的蓝兔宫主。”雪岛上人看了看他。
雪岛上人闭门解读古语，七日后，他来拜访黑小虎。待寒暄几句，雪岛上人道：“我夜间扶乩，施主遇上此花，乃是一场大机缘，但机缘也是劫数，如果度过此劫，可以造福一方世人，功德无量。”黑小虎问：“那要如何度过此劫？”雪岛上人道：“施主位尊权重，视众生如草芥，然对世间而言，谁人不是草芥，还请常念慈悲二字，谨记一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黑小虎道：“你认出我了，不怕我杀了你？”雪岛上人合掌，枯叶般的面庞浮出微笑：“一入凡尘，老朽生亦如死了。”
黑小虎冷冷道：“我记得，扶乩是道术。”雪岛上人神色平淡：“阿弥陀佛，贫僧也不只是和尚。”
见黑小虎不屑，雪岛上人只是又道：“施主腹中的变化，目下并无大碍，不必过多忧虑。古语我还未解完，这岛上风光尚可，少主满心杀念，静养之余也可出门走走，若能就此开阔胸怀，放下执着，实是大幸。”黑小虎冷冷道：“我誓杀七剑，绝不放下。”雪岛上人叹息一声。

黑小虎身在教外，黑鹰每十二天将教内“追杀”七剑的事宜呈报一次。三堂六堂和护法的战果一如预料中斐然，虹猫等人不仅毫发无损，七剑传人也凑齐了五个。只怕离七人齐聚，也没多少时间了。
七剑合璧之威不可测，马三娘也不可信，若依黑小虎原先的想法，等他宰了马三娘或是虹猫，再去寻找麒麟便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忽然得了这场怪病，整日身体不适，病到这时，一身武功只能发挥出一半。他有心寻访当世名医，又怕自己得病的事泄露出去，引出祸患，只能先偷偷派人去打听一些有名大夫的情况。每每思虑此事，都不免烦闷。
他在心底烦闷，也没人可以诉说，一念及此，自己就跟自己生起闷气。落在众人眼里，都觉得他脾气更加古怪了。
来到雪岛，黑小虎状况好多了，但还是周身乏力，每天出门散步一阵，剩下的时间都要在温暖的室内待着。这样又过了十数日，某天无常认真看了看他腰身，道：“少主，这雪岛真是养人，你好像都吃胖了……就是怎么只长肚子。”等无常走了，黑小虎默默深吸一口气，低头去看，肚子没吸回去。
瘤子又长大了。

八月下旬，黑小虎提前收到了黑鹰的传信。他打开信筒，纸上寥寥数语：“护法实为青光剑传人，现叛教在逃，教主受伤，请少主速归。”黑小虎面色铁青，立刻喊无常收拾行李。
这时雪岛上人来访，说解出了古语内容。黑小虎对古语早已不感兴趣，只想找个大夫治病，闻言并不放在心上。
雪岛上人便道，返回湘西路途颠簸遥远，急行赶路，黑小虎身体恐难承受，而不远处的北方小岛上有人隐居，隐居者养了一只巨大的青鸟，能载人飞行。说罢写下一封给隐居者的信，告知黑小虎可以去借青鸟。黑小虎将信将疑，还是决定去看看。
出发前，雪岛上人叫了无常单独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回去后，无常面色惨白，望着黑小虎神思恍惚。雪岛上人又对黑小虎道：“施主，劫波已起，此去珍重，也请告诉乃父，王图霸业一场空空，想求圆满，须先放下。”黑小虎见他没有心怀恶意，也道：“多谢上人了。”
黑小虎问雪岛上人：“还请上人赐教，那册子上的古语是什么含义。”雪岛上人合掌道：“施主，古语是说，此花的三蕊分别为天机、天意、天命，故花名为——天。此花若开放，可使尘世逆转，天为之动。”

众人行船到小岛，登岛入林，穿过树林，只见空地上睡着一只巨大的青鸟，羽毛泛出柔和的光泽，身子有二十余尺长。一旁屋舍紧闭，听得一道女声响起：“是雪岛来客吗？”黑小虎扬声道：“在下受雪岛上人引荐，有封信要送给此间主人，望能借贵岛青鸟送我们返回湘西。”女声温和道：“原来是湘西人士，我年轻时也曾到过湘西，在那里住过。青鸟，你送他们去吧。”又对众人道：“诸位，青鸟性情柔顺，很通人性，你们不必害怕。”那只巨鸟发出一声清鸣，缓缓站立而起，弯下头颈，用一双漆黑的眼珠对着黑小虎瞧了瞧，鸟喙在他胸前轻蹭。黑小虎谢过岛主，带众人骑上宽阔的鸟背。无常示意几名身材高大的侍卫坐在黑小虎前面，自己和剩下的人坐到了黑小虎身后，一队人将黑小虎护在了中间。青鸟等众人坐稳，低叫了一声似是提醒，才振翼飞起。耳边风声呼呼，地上一切景物越来越遥远，黑小虎只觉自己都进入了云中。他在心中怀疑青鸟真能认识去往湘西的路吗，但又不禁想，人生能飞上这一回，只怕去到哪里都值了。
青鸟直飞到深夜才在一处荒地落下休息。四周没有人烟，众人辨别方向，也不知身处何处，只晓得青鸟的确是往湘西的方向飞的。侍卫们扎营造饭，黑小虎把随身的肉干和饼喂给青鸟，青鸟小心地从他掌中衔走食物，仰头吞了。等肉汤煮好，黑小虎又给青鸟喂了几碗。但想来以青鸟这样大的体型，便是几桶，也只是杯水车薪吧。次日一早，大家收拾行李，又坐上了青鸟后背。黑小虎忧虑父亲的伤势，夜间睡得断断续续，再次腾入空中，心里已经没了初时的兴奋，不知不觉就倚靠无常昏睡过去了。无常生怕他有闪失，一路把两臂箍在他胸下。第三日，隐约可见地面上的山峦起伏越来越多。到晌午时，青鸟发出一声长鸣，调整方向，降落到地上。
黑虎崖前的几名守卫忽见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鸟飞来，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走。但见鸟背上竟走下一行人，当中一个身裹披风的青年是黑小虎，才纷纷迎上去行礼。
青鸟又在黑小虎怀中蹭了蹭头，黑小虎喜爱它的灵气，道：“这一路多谢。”青鸟朝他低叫一声告别，随后振动双翼，冲天而起，速度比载他们时又不知快了几倍，眨眼间已失去了踪迹。

黑小虎一路快走去见父亲，到了黑心虎寝殿，直走进去，边叫道：“父王，孩儿回来了。”黑心虎披着外衣，在看下属们送来的汇报，闻言抬头，略有惊愕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黑小虎道：“父王，我听说你受伤了，可还好吗？”黑心虎冷下脸：“不过一个叛徒，孤没有大碍。”黑小虎脚步一顿，忽然向地板摔去。落后半步的无常连忙扑上去把他抱住，原来黑小虎这几日挂心父亲，深思紧绷，突然放松下来，便竟昏了过去。
朦胧中，黑小虎听见黑心虎在训斥无常。
“孤让你照料好少主，怎么让他病成这样！”
“属下有罪！教主，少主他并非生病……而是，而是……”
“是什么？”
“此事说来荒谬，但却千真万确。少主他不是生病，而是有孕在身，如今已怀胎快四月了。”
“……放屁！放屁！一派胡言！”
“属下不敢妄语。”
随后是两道沉默。
真是何等荒谬绝伦之事，父王难道要相信吗。黑小虎强挣扎着起身，喝道：“无常，你胡说八道什么。”又一个不支倒回床上。无常抢步上前：“少主小心，切莫动了胎气啊！”
黑小虎气晕过去了。

六奇阁中一片安宁。
吃过了午饭，虹猫逗逗等人均去休息，蓝兔来找跳跳下棋。
百余手后，蓝兔注视盘中局势，无奈地摇头笑道：“我输啦，跳跳，你果然棋艺高深。”便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篓。
“宫主谬赞了。”跳跳将折扇收拢，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后握住，“我幼年跟着家中长辈学棋，后来去了魔教，无事时常常一个人打谱，也就熟悉了一些。”
蓝兔看着跳跳那并不见落寞的平静神情，斟酌着道：“我从前也打过谱，可惜耐性不好，没有坚持。这几日与你对弈，才知道围棋竟有这么多的奥妙。”
跳跳听她说完，问道：“宫主觉得我的棋风如何？”
“跳跳，你棋艺很好。”蓝兔与他对视，“你落子准，攻势迅猛，我棋力微薄，只是觉得，也许你把攻势放缓些，更保重自身些，会更稳妥。”
“是了，其实我才是耐性不好，为了求胜，落子不管不顾。蓝兔，我知道你是心中担忧，来劝慰我。我已经冒进了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跳跳，若非有你，我们一路行来又怎么会有这么顺畅。我是希望你能保重好自己，不被过去所困。”
跳跳收起笑意，正经道：“你们且放心，我并不是会寻死觅活的人，何况魔头未除，这大好江山我也还没看过。我只是……因世事变幻，有些情绪不好。既然蓝兔你愿听，那我就讲给你。”
“之前我在魔教时，一心只想往上爬，拼命地钻营，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我和那几位堂主明面上称兄道弟，但其实私下斗得你死我活，就如猪无戒，就如六堂主。说起来，魔教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堂主，是牛旋风。他五大三粗，但待人真诚坦荡，很好结交，我也有意拉拢他，就常找他喝酒或比武。他棋艺很臭，有时还是愿意陪我对弈。我卧底魔教，只盼有朝一日能杀了黑心虎为父母报仇，可在魔教待久了，也不免心生一个念头：等我杀了黑心虎，该如何面对教中众人呢？
“如若有人阻拦我杀黑心虎，那我是不是也要杀他们？我心中这样问自己，也给了自己答案：无论是谁阻拦，我都一定要杀了他。”
蓝兔默然，静静听跳跳讲话。
跳跳又道：“在雪山上，我借机除掉了猪无戒。六堂主和猪无戒一向关系好，如此更是记恨上了我。我和六堂主一边假意追杀你们，一边寻找机会置对方于死地。为了互相制衡，魔教中护法地位虽高，手下却至多只有十个侍卫；而堂主明面上地位低一级，却掌有大量兵力。顺着黑心虎的意，我借牛旋风的兵力与六堂主抗衡，不想害他死在了六堂主手上。伯仁因我而死，若他是在阻拦我报仇时被我所杀，我还好受些。”
蓝兔道：“这不是你的错。”
跳跳摇头苦笑：“蓝兔你不必宽慰我，道理如此，但论人情，我始终愧对他，还有教中曾真心对我的其他人。”
“他们真心待你，可他们也是魔教中人。这些年魔教害苦了无辜百姓，害死了不知多少人。黑心虎罪大恶极，但其他推波助澜、盲目臣服的人何尝手上干净。多行不义必自毙，纵然没有你，他们也是难逃的。”
跳跳低叹一声，转而道：“不说这些了，蓝兔，我近几日身体好多了，想来无需多久，被黑心虎打出的内伤就能痊愈，我们也能六剑合璧，尽快寻找第七剑了。”
蓝兔道：“那太好了，也不知第七剑身在何处，又是谁。”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将棋子收了。
蓝兔看了看天色，说去河边洗衣服，便要告辞。跳跳道：“魔教最近并无动作，保不准会暗中偷袭，你小心些。”蓝兔点点头，又说：“我前些天倒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中毒倒在河边，我用玉蟾涎救了他，他却硬要与我比试武功。”跳跳问：“你可知道他是谁？”蓝兔摇头道：“那人没有自报姓名，我看他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不是很深，应该有五十余岁了。他又与我谈了一阵，说当今天下大乱，江湖也尽是纷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一切，人人都过上和平稳定的日子。我想，他能说出此语，应当也不是恶人。”跳跳点点头：“虽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眼看剑友逐渐排解了低沉的情绪，能打起精神，蓝兔心中也轻快了。
蓝兔从跳跳那里出来，回房用木盆装上脏衣，走出六奇阁去往河边洗衣裳。沿路依旧没有黑衣兵的踪迹，一连四日如此平静，都叫她感到奇怪了。
她把衣裳打湿涂好皂角，一边细细地搓揉，一边哼唱起小调。这套外衣的袖口挂破了，等晾干后还需缝补起来。当初在冰壑下它就破过，裂口被蓝兔补成了一丛兰草。蓝兔随意想道：等再破上几次，兰草也要爬满了，就该重做一套了。
她想到冰壑，脑海中黑小虎的身影便跟着闪过，叫她不由略惆怅地，轻叹了一声。
那时蓝兔脱险后在雪山不远处休息，见山上被黑衣兵围住才知道，黑小虎在雪崩中失踪了。黑小虎是为救她才遇险，不论他是何身份，又究竟有什么合宜不合宜的心意，她实在该去救人。蓝兔于是趁夜色潜到冰壑下找寻了两夜，第三夜时，她才上山就被人发现，只好转身离去。
幸好黑小虎还是给救了上来，否则蓝兔真是要愧疚一生，也幸好这之后黑小虎就没再出现，叫蓝兔不用纠结怎样去面对他，心下很松了一口气。
此事说来复杂，但在时隔三个多月的这时想到，也只是在蓝兔脑海中瞬间走过，未起波澜了。
蓝兔拧干了衣裳，要返回六奇阁时，忽听有人在对岸喊道：“蓝宫主。”抬眼望去，却是前几日遇到的那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运起轻功越过河来，其两手张开的姿态，就如一只大鹏。
中年人愁眉紧锁，似有什么心事。他走到蓝兔面前，问候道：“蓝宫主近来可还好？”
蓝兔道：“数日不见，前辈可有什么事吗？”
“我姓洪，单名一个烈字，宫主直呼我名字就好。蓝宫主，你冰雪聪明，我今日来，是有一件难题想要向你请教。”中年人侧过身，遥望远方叹道：“说来难以启齿。我膝下有一子，他武功高强且嫉恶如仇，长年在外行走江湖，一家上下都对他很放心。两日前他携一名女子归家，说要娶她为妻。那女子看来贤良淑德，我虽不满意他从前不曾告诉我，但想独子能觅得良配，也还是替他开心。”
蓝兔见他面上殊无喜色，想来是这段姻缘有了什么岔子。
洪烈继续道：“我问那女子是何方人氏，好安排事宜前去提亲，可谁知她是魔教中人。哎，这叫我如何能够同意。”
别人的家务事，蓝兔也不好置喙，只含糊道：“纵然是魔教中人，只要心怀善念，也谈不上是恶人。”
“话是如此，”洪烈叹道，“人生在世，又哪来如此轻易。”
“想我洪家在江湖上虽无威名，但世世代代都守正道，怎么能迎娶一个魔教妖女进门。若她嫁入家中，我将来哪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江湖同道又该如何看待我们？”
蓝兔见他大为愁闷，不由心生同情，便开解道：“先辈都是希望儿孙生活顺遂，若这女子真是一位贤妻，能与令郎琴瑟和鸣，他们也不会有异议的。人生在世，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又何惧同道误会。”
“蓝宫主说得有理，我儿也是这样开解我的。”中年人负手道：“但我所忧虑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姑且不论这女子本性是好是坏，是否曾助纣为虐，若她真嫁给我儿，她过往一切罪责，洪家都会替她担着。可她生在魔教，父母亲朋也都是魔教中人，纵然她不曾为非作歹，难道她一家上下也都个个清白无辜吗？”
蓝兔还未想到这节，闻言心头一震。
“洪家背不起她一家的罪责。何况正邪难容，若江湖同道要诛杀她作恶的父母亲族，届时她将如何自处？难道我能叫她不顾孝道，不要抵抗不要报仇，全心全意站到我们一边吗？”
蓝兔道：“洪前辈，我说这话也许无情，但若她真要嫁给令郎，就该明白欲得须舍的道理。令郎若真要娶她，也该做好反目成仇的准备。”
洪烈深深看向蓝兔：“纵然她抛下亲族，从此弃暗投明，可一个能狠心抛家舍业之人，还有什么舍弃不下？难道会是良配？我实难相信魔教妖女能背叛亲族，改邪归正，也不想见到他们日后成为一对怨偶，因此绝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便呵斥犬子，让那位女子尽早离开。”
蓝兔心道：为人父母者，自是为儿孙长远计，此事的确难以决断，他不同意也情有可原。
“可犬子却对我说，那女子已经怀有身孕，正是洪家骨血。”中年人道：“稚子何辜，我怎忍心让孩子飘零在外，让他自小没有父亲照顾，长大后又因出身受人唾弃遭人追杀。蓝宫主，我想请教你，若与你相爱之人是邪魔外道，你要如何选择？”
蓝兔不妨他有此一问，顿时怔在原地。纵然她天赋卓绝，也还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人生阅历尚浅，她将此问在心头想了又想，只觉如何选择都是死局，都是悲剧，真是一片茫然。
良久，蓝兔道：“如何选择都是错，也许就如何选择都不算错吧，只要过程中尽力求全，事后无悔，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洪烈道：“我所想的，也是如此。”便与蓝兔告辞。
蓝兔见他转身，依旧如一只大鸟般跃河而去。行动间，他腰间一块令牌荡了起来。
蓝兔心下一紧——那块令牌上，分明刻着一个“虎”字。

回去的路上，蓝兔百思不得其解，魔教中人为何专程来找她说个故事。
她把衣服晾好，便和虹猫大奔烧火做饭，待饭菜俱熟，大奔去把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的跳跳扶到了饭厅。饭间，蓝兔向跳跳问起魔教中的几位堂主护法，并问道：“魔教可有什么人是姓洪的吗？”跳跳沉思道：“除去那些小兵，是有一位堂主姓洪，叫做……洪烈。他原本是一堂主，早年很受黑心虎看重，据说后来因为伤病不再掌权，一堂也从此名存实亡。我入魔教时，他就已经到魔教的回春阁去了。”蓝兔从容道：“原来如此，我今天在河边洗衣服，有几个黑衣兵路过，隐约听他们说了句洪堂主什么的，也未听清，不知是不是在说此人。”
说到这里，逗逗看诊回来了，陪他同去的马三娘也跟在后面进了门。蓝兔等人不想在马三娘面前议论太多，便只是边说闲话边吃了饭。
倏忽又过了三四日。
逗逗每隔几天便会到山下问诊，为防意外，虹猫等人轮流陪他前去。他这天和大奔一起外出，不知为何早早回来了。两人见虹猫正在劈柴，便和虹猫说起了这趟下山遇到的奇怪病患。
逗逗道：“今日我们才到镇上，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请我们去府上看病。”
大奔怕他啰嗦，接道：“那个小厮带我和神医进了镇东边一家深宅大院的后门，小厮领我去喝茶，有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就带逗逗去看病人了。”
虹猫一面听他们说，一面把劈好的木柴码到墙边的柴火垛，问道：“那病人可是得了什么怪病？”
“病人从头到尾躺在床上，被纱帐挡了个严实，就伸支手出来，还拿帕子遮住，只露出一截手腕。问有什么症状也一句话不说。”逗逗说来就大感头痛。
虹猫道：“想来大户人家看重男女之别，才有这么多讲究。”
大奔道：“进去只给我上了一杯温茶，都不添个水，这也太讲究了。我看院子里半天没个人影，说话声也没有，总觉得怪怪的。”
“那病人很奇怪。虹猫，你知道男子和女子手腕的区别吗？一般来讲，女子的手腕都要圆润柔软一些，男子的则更粗壮结实。当时那截手腕虽然肤色白皙，也并不粗壮，但比一般女子手腕都要坚硬，更像是习武之人所有。而且被盖住的手掌轮廓宽大，也不像是女子之手。我当时想着江湖上练掌法的女子不是没有，也或者这位病人生来就是如此，就没太在意。我给她诊脉，肌肤一触手就很凉，而且脉象也很奇怪。她是滑脉，滑脉主喜脉，中年人又说病人这几月来睡眠不稳饮食不振，一碰荤腥就要呕吐等，问月事情况，说是没有，她症状似实热而非实热，我判断应当是怀胎无疑了。病人气血旺盛，脉搏虽因有孕而一时虚弱，但脉象强健有力，比大奔都要刚猛许多，实在不像女子的脉，就像是……一个功力还要胜过虹猫你，武功极为高强的男人有孕在身。”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要我说，就是神医你整天疑神疑鬼诊错了。”
听着大奔抱怨，虹猫沉吟道：“难道湘地还有这样一位女英雄……”
逗逗抓了抓头发：“总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写了副安胎的方子，嘱咐孕妇好好养胎。中年人又问我能不能安稳地打掉，我说凡打胎就没有安稳的，她怀胎四月，月份不算大，但也有可能会一尸两命。对了，可恨的是，他们竟然看诊不给钱，那人说自己与蓝兔是忘年交，前几日还在河边畅谈过，蓝兔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收钱就找蓝兔去要。”
他们三人谈论，没想到蓝兔恰好在屋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莫非找逗逗去看诊的人是洪烈？洪烈身为魔教堂主，怎么要找七剑看病……难道他在河边所讲的故事是说了反话，其实是他儿子与正道女侠私定了终身？
蓝兔心思几转，总觉得洪烈行事古怪，言语话里有话，不知是有什么图谋。此时本该按兵不动，看洪烈又要如何，但若真有一位女子不幸撞进了魔教，怀孕在身还被囚禁在镇上，蓝兔自觉也不该放任不管。眼见天色尚早，去镇上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蓝兔遂决意先独自去打探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请允许我先笑为敬。

所以是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