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边的手机震动音响起，拿起一看，正是相交多年的女友发来微信了。
现在我用的是一款前年4月上市的由国内一家知名厂商研发的智能手机，
叫As什么的。之前那个由文芷和墨小菊送我的老手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现在依然躺在我房间柜子的抽屉里。
“你的画完成了吗？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文芷写道。
“正巧，刚刚完成，你就发微信来了。”我回道。
“是吗！太好了，好像早一点看到你的画。”
“拍个照给你？”
“嗯……不用，我还是亲自过去看吧。抢跑可不是好习惯。”
“那随你。你抽得出时间吗？”
“这周五晚上有空。”
“好，来之前再通知我一声。”
“嗯！”
即使聊天方式从手机短信变为了QQ，又从QQ变成了微信，但无论聊天工具怎么变，
对于见面次数极其有限的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相互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彼此的心意。顺便说一句，微信普及后，我和很多以前的朋友、同学都建了群。
像是墨小菊、迟耀，某眼镜男，还包括一些美院里结识到的导师与同学。

咚咚咚……
正沉浸在幸福空气中的我并没注意到敲门声。“邱诚！你在不在画室里？”
“徐哥吗？我在。”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与我身材相当的男子推门而入，年纪比我大上两三岁，
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别说还挺合适的。正是我的房东兼室友，我一般不叫
他的全名，他姓徐，因此叫他徐哥。他跟我一样，都是怀揣着成为画家的
梦想勇往直前的追梦者。
“你还在画呢？嗯？已经画好了？”徐哥看着我已经完工的画作，问道。
“是啊！刚画完，就在那儿。”其实用不着我提醒，徐哥的视线早已
落在我刚完成的画作上凝视注视起来，久久没有反应。
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对我说，
“精妙绝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哥认真地说道。
“徐哥，你别取笑我了。”
“没有取笑你，我是说真的。你娶文芷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你这自卑的毛病也
真要改一改了。以后面对文老鬼的时候，你也打算这样子？”
他说的文老鬼指的就是文总。
“天底下能把文总称为‘文老鬼’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哈哈哈！你又不是第一次听到。更何况，你的感触应该比我更深才对。”
“不过说真的，你的画我看都有些感动了，都看得入迷了。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但原有的想象力未曾丢失，画工也越来越精湛，
至少你这幅画，现在的我画不出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别说我了，徐哥你自己的画水准也很高啊，个人觉得
金羽画展拿个奖应该没问题，我说你自己心里肯定有个数吧。”
“哎！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互相吹捧有意义吗？跟文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的确，这倒是真心话。
跟那个2012年就在金羽画展拿下金奖，在目前国内美术界掀起一股青春风暴的
“美女画家”相比，我们这点成绩，确实有点拿不上台面。精湛的画工、高超的
技巧，再加上那傲人的相貌与身材，这要是不出名才是怪事。
有好事者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做“芷尖的天使”，不知不觉间这个外号像是涨了
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国内美术界。
“告诉文芷你参赛作品已经完成了吗？”
“跟她说了，不如说，刚画好她就来微信问我了。”
“还真有心有灵犀的感觉了。画呢，给她看过了？”
“还没，她说周五晚上有空会亲自过来看画。”
“……那要么，到了那天，我出去回避一下？”
“求你了，别操那个心。况且这是徐哥你家。”真是的。
我以租客身份开始在徐哥家里生活，也已经有三年时光了。这三年里身为房东的
徐哥对我也非常照顾。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文芷想得周到，提前给我安排好了住处。

说完，我和徐哥转身走进了屋里。只见文芷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也回报以笑容，同时张开双臂伸手一拉，文芷小心翼翼
钻进我的怀里，像刚才在外面一样紧紧搂住我。
“对不起，邱诚，让你等这么久，想我了没？”
“嗯？不想啊！我烦你还来不及呢。”
我故意说道，文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因为你总是在我心里啊！无论想不想你，你一直都在，挥都挥不走，忘都忘不了。”
文芷满脸通红，惊讶程度更甚刚才，“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贫嘴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啊。那你有没有想我？”
“嗯！想的。不想你还能想谁嘛，呜……”
“……”
这下轮到我脸上发烫了。文芷的脸埋在我的胸脯中，我的脸钻进
她的秀发里，都不去深究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听身旁一声“咔嚓”，
那是智能手机的拍照声，同时轻微闪过一阵白光。“徐哥，别拍”
我急忙说道。这人居然还拍下来了，想干嘛啊？
“怎么了？”文芷不解地问道。
“刚才的样子，都让徐哥拍下来了。”
“徐哥，真的吗？”
“嗯！真的。”你倒是敢作敢当啊！
“要拍先跟我们说一声嘛！我都没做好准备。”
说完把头稍微低下别到一旁。文芷啊，是这个问题吗？
不过你这样子确实很可爱。徐哥好像也有些意料之外，
“你这反应我还真没预料到。话说你们两个知道自己拼命秀下限、撒狗粮，
对于我这种单身狗杀伤力多强吗？”
“你哪里单身狗了，你女朋友来的时候，好像也没少喂我吃狗粮吧。”我反驳道。
“……文芷啊！你今天是来看这小子的画的吧。”啊？你居然还岔开话题了。
文芷嫣然一笑，说道：“也是。邱诚，让我看看吧。”
“看画可以，不过在这之前，徐哥，你先把照片删了。”我还是不依不饶。
“额！行，我删！”随即当着我的面，删除了照片。

“走吧。”我领着文芷进入画室，缓步走到自己的画作之前，手伸向盖住画面
的白布，看了看文芷，又看了看徐哥，两人都朝我点了点头。我小心翼翼
揭开白布，于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展现在了文芷面前。文芷立即换上了
一副专注的面孔，与刚才在我怀中小鸟依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最近几年名声大振的“芷尖的天使”。
她凝视了许久后，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邱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真的，真的太厉害了！”
文芷的眼眶中甚至还有一丝湿润，我下意识地伸手伏在她的脸颊上，
替她轻轻抚去泪珠。文芷也抬起手臂，用自己的手掌握住的我的手心。
“怎么哭了？”我柔声问道。
“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悲伤，又有点感动，你的画……真的太有魔力了！”
她使用了“悲伤”这个词，倒是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使用这个画面。
同时，她与徐哥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感动”这个词，这让我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这幅画。
我的画上有三个人物，父亲+母亲+孩子，标准的一家三口。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
脚步不稳，东倒西歪，看着就让人捏一把汗，担心他会不会随时摔倒。
但是小孩子的身前约一米远的距离有一位半蹲着的女性，当然就是他的母亲。
母亲一边拍着手，拍打着节奏，一边缓步向身后移动。小孩子跟着母亲拍打
出的节奏一步一步向着母亲的方向前进，他的父亲跟在小孩子的身后不即不离。
万一有什么情况，随时准备策应。

的确，这幅的画任谁看了都会说画面很温馨，但至于像文芷
这样眼眶浮现泪珠，再想起这幅画的灵感来源，难道她真的
透过画面看到了背后一些我并没有说出来的内容？
“这点我有同感。”徐哥紧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即使撇开内容，你的画里确实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在。
我会不自觉地投入到你画中的世界。文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没错，这就是邱诚画作的魅力呀。每个看到我画的人都会说
我画得很好，但从没听谁说过觉得感动的。邱诚的画可以
给人无限的遐想，徐哥你是想说这点吧？”
“聪明！比如说吧”他指着画中的小孩子说道：
“我会想，这小男孩如果成功走到了妈妈那里，妈妈会不会亲他一口，以作鼓励。
再比如，如果我也在场，给那小孩子递一根棒棒糖过去，他会不会不去理睬他妈妈，
直接朝我这过来呢？甚至于，我要是在他们身旁架一画板，把那场景描绘成一幅画卷，
那孩子会不会一时好奇心起，过来看我怎么画画的。邱诚，你明白了吧，
这种赋予他人在无限遐想空间中尽情遨游的能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是啊！我明白的。当年在师贰高中时，尽管表述方式不同，迟耀也跟我提过类似的内容。
过去这么多年，而且离开家乡来到上海后，居然还会有人对我这么说。
“徐哥，你的话，以前就有朋友对我说过。但说实话，到现在我依然是似懂非懂。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发挥出你所说的那种‘能力’。可能我还要迷茫段日子。
不过，再怎么迷茫，再怎么不知所措，我也不会放弃。”
“你比我年纪还要小吧，那尽情迷茫去吧！谁让迷茫是年轻人的专利来着。”
“邱诚，我也会帮你的。”文芷拉着我的手说道，我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样？”徐哥问道。
“我先休整几天时间，下一步么，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展览，有机会展示自己，
我都会想要去试试。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得多创作一些作品才行。”
徐哥点了点头，“你倒是干劲很足啊！不过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也难怪了。”

送文芷离开后，我和徐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东一句西一句的开始闲聊起来，
不过三句不离本行，说着说着还是谈到了与画画有关的话题上来，
绘画技巧、油画保养、金羽展、双年展、拍卖会。但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了我和文芷的事情上来。
“邱诚，长时间没法跟文芷相聚，你心里头急不急？”
“说不急那是假的，不过我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急是急不来的。”
“最大的问题一直都是老鬼，只要搞定了他，你们之间将不存在任何障碍，对不对？”
“对！”
对于徐哥这“老鬼”的称呼，我也早已经习惯了。
“这世上任何困难都是有解决的切入点的。如果正面强攻太困难，不妨试试从
其他角度突破。文芷她在找名师大家让你拜师，这对其他年轻画家来说是
可望而不可求，但有文芷全力相助，对你而言就是一条捷径。能让老鬼
觉得放弃你很可惜，觉得文芷身边有你会更好，甚至文芷会因为进入你的
交友圈子而更闪耀。邱诚，做到这点，老鬼都会动摇。”
的确，磨炼自己的方法和手段多种多样。我已经具备了很多别人所不具备的
优势，就应该充分利用才是。除了文芷，徐哥也真的很照顾我，一开始我们
不怎么熟，还不怎么样，最近这段日子徐哥也会把他认识的业内熟人介绍给我，
我也非常感激。
要改变别人，就得先改变自己。改变了自己，才可能有资本去改变别人。
“我明白的，我一定要和文芷两人，去争取我们想要的结果。”
“哦！不错！”
…………当晚，我们聊到了很晚，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想了很多，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时期，想起了与
那名心爱女孩的相遇，想起了画室里那段激情四射的拥吻，想起了大学
期间的勤学苦练。当然，还有来到上海之后我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 2011年7月
当年，我随文芷和文总二人来到上海，在机场就和他们道别了。
就如当初文总所说的，他只是给我指一条路，不打算给我提供任何方便。
不过文芷已经提前给我安排好了一切。
她提前联系到徐哥，他是文芷母亲那一边的远房亲戚，本地人，年纪比文芷
大两岁，同美院毕业。虽然对文芷联系自己感到意外，但当时徐哥是自己
一个人居住，碰巧家里多一间房间，正计划着租出去赚点外快。
对于文芷来介绍租客一事，态度也是很积极，两人一拍即合。
后来听说徐哥知道要租他房子的人也是美术生后很是高兴。
在机场经文芷介绍认识徐哥时，也只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
文总就在附近，时间有限，不可能详谈，短短几分钟文芷便和
文总一起离开了，连带我去徐哥家里都做不到，还是徐哥带着
我从机场来到了自己家。到了他家之后才知道，文芷已经帮我
预付了整整一年的房租。

徐哥带我到他家后，简短地说了一下房屋情况，以及一些共同生活的注意事项，
还拿出了租房合同。我一看，是上海市通用的规范租房合同文本，徐哥已经把
需要手写的内容全部填写完毕，只要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签个字就行了。
我看了看内容，把字签了。
“邱诚，你实话实说，你是文芷的男人吧？”
正签字时，徐哥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啊？”我停下了笔，抬头看着徐哥，脸上挂满了惊讶。
“别不承认，为了你，她主动给你在上海找房子住，还这要求那要求的，
不带画室的还不乐意，甚至还一次性预付一年的房租，这哪是普通异性朋友！
况且我还听到你在机场里叫她‘小芷’。即便没有上面那些，你们两人之间的那种
……怎么说呢，那种氛围？感觉？一看就是热恋中的男女。”
听完徐哥的叙述，我也只能苦笑了。
既然人家都看出来了，“没错！我是文芷的男朋友。”
那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同时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他。
“我就说嘛！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不怎么顺利。”
“是！”
虽然血缘关系很淡，但他好歹是文芷的亲戚，估计也知道些什么。
“是不是因为文老鬼？”
“嗯？文……老鬼？”
“是啊！机场里我还看到他了，苍老了很多啊！嘿嘿！”
“你等等，你嘴里的‘文老鬼’难道指的是文总裁？”
“对！我一直叫他‘文老鬼’，或者干脆就‘老鬼’。”
“…………徐哥你太有魄力了。”
“哈哈！我既不靠他吃饭，又不准备娶她女儿，更没把柄落在他手里，干嘛对他客气。”

说完，他把租房合同拆成几联，把其中一联递给我，继续说道：
“给！这是房客联，你自己保管。”我接过合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老鬼和文芷母亲那一边，也就是我们这一边的亲戚处得很不好，
他们离婚后几乎就没有来往了。有不少我们这边的长辈觉得文芷
跟着她爸过日子会害了她，他们看不惯老鬼，但心疼文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文芷母亲这边的故事，她自己也从来不说。
“抱歉，这话不应该跟你说。总之，你不越过文老鬼这座大山，
是没法抱得美人归的，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才对。我倒很想看看
最后的结局，是你认输放弃文芷，还是老鬼投降把文芷交给你。”
之后，我也没说什么，徐哥便带我出门熟悉了下周边环境。
虽然住处早已有着落，但是我已经毕业，不再是学生了。
这意味着我得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才行，关于这点，
徐哥给我介绍了一份临时工作，那就是画室的代课老师。
这估计就是很多美院毕业生的宿命，尤其是纯艺术的，毕业后的去向
是个很大的问题。纯艺毕业生，除开读研和出国留学的，只有极少数
可能在设计院或者建筑院活得逍遥自在，但绝大部分美术生都要为
每日口粮奔波劳累，连糊口都很困难。

纯艺术类的应届生，毕业后能干什么，每年都在困扰着数以万计的新社会人。
这些糊口都成问题的人很多都去了画室当代课教师。圈外人可能不懂其中门道，
代课教师待遇差，工作环境恶劣，干不了几年就会被要价更低的学弟学妹给
代替掉。没人会发自内心喜欢这门职业，但自己除了画画，其他什么都不会，
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徐哥给我介绍画室的工作时，也说的很清楚：
“虽然画室代课让你这种应届生用来锻炼自己、熟悉社会大有好处。
但你自己实际做了之后就会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们的学生大都是志愿报考美院的高中生，美术高中生人数有限，
但代课老师却越来越多，所以老师根本不值钱。再加上市场凌乱，
管理混乱，这烂摊子没人能收拾。甚至有些老师根本就不是
美院毕业的，也出来教学生，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