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同人|羽龙】甦

　［壹］
　　你有没有试过在雪里生火？
　　他试过的。
　　在缈远的记忆里，有一个山谷。冬天里下了好大的雪，纸钱一样乱飞，砸在地上又溅成白雾，山谷就藏进云深处了。他把松枝聚成小堆，下面压着枯草与秸秆。他点火，用冰凉的燧石。
　　仔细想想，这其实挺有意思的。两块石头冻得跟寒铁似的，指掌间一用力，就砰地撞出烫人的火花，从凉里生出热来。
　　他想用火星子燎起团絮样的枯草，可是没有火焰，只有呛人的烟气，微微地透着一点暖，顷刻间就被大雪压灭了。
　　风照旧吹，雪照旧落，天照旧低。
　　所以他以为，在雪里生火着实是件难事。
　　可原来不是。
　　很多年以后，他看见火在雪原上烧。火贴着雪面蛇一样游行，雪水被烧化的动静是蛇在吐气。火舌是灼眼的艳红色，跳跃着去舔舐未触地的雪片。箭镞被烧化了，木头杆子成了碳笔，这样一个深冷的长夜被硬生生拉回涂满彤云的夕照时分。
　　他疯了一样要冲进火里，被身边的侍从拉住。
　　他挺讨厌“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往往这四个字被提起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放弃一些重要的东西了。
　　于是大家仿佛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把小侯爷埋在满是雪与火的冬天，偶尔作一些于事无补的慨叹。
　　只有他放不下。午夜梦回，还是小侯爷的眉眼，微笑着对他说，走吧，走吧。
　　他哪里肯走，可火浪一扑过来，这片天地就再不剩下什么了。
　　真干净啊。
　　

　　［贰］
　　他睁眼时，还是不过方桌大小的石台，四周是暗沉沉的水。洞顶上的石笋往下滴了一滴水，潭面动起来，石壁上映着的水纹也动，一时间石洞里的光都潋滟起来。
　　隼厌还是用青草绳把暗红的长发高高扎起来。很奇妙，相冲的颜色却意外和谐自然。
　　司马玉龙动动身上的镣铐。玄铁链子长长地伸进水底下，另一头扣在他的颈、腰和腕间。金灿灿的咒文从水下升起来，缠在他的身上，每触碰一下，就是一次灼烧魂魄的阵痛。
　　“是不是觉得链子轻了？”
　　隼厌坐在潭边。他勾起一串清凌凌的水珠，看它从指缝滑落。一滴水躲进一潭水里，再也找不到了。
　　“我早说过了，‘甦’快要凋谢了，所以规则的力量在减弱。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凡人是蛮奇怪的，你呢，又是我遇到的凡人里最奇怪的，”隼厌看着他，“数不清多少次轮回了，你从来就没成功过。你难道不觉得——嗯，怎么说呢，就是——漫长的时间成了痛苦吗？”
　　司马玉龙一时哑然。
　　是啊。他看着赵羽一次次死在他面前，他总以为他能救下的，可或许命运就是无法更改。有时候他也会替赵羽赴死，魂魄不必立刻回来，就在大楚飘飘悠悠，可赵羽总也不能顺顺当当度过那个冬天。赵羽死了，他的魂魄就回到潭中央的石台了。
　　这样的痛苦在每次轮回中复刻，他就凭着执念在刀尖上一遍遍地走。走得多了，就麻木了，痛会变成震颤，但永不消逝。
　　司马玉龙记不清他找到“甦”时的情形了，他好像问“甦”里的神，你真的能圆满执念吗？红发的神咬着草叶坐在花蕊的尖尖上，含混不清地说，能啊，可是你要把魂魄给我，等到下一个人唤醒“甦”，你就会灰飞烟灭哦。
　　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可以无数次和他重逢，即使每个拥抱都是抽身而去，每次相逢都将走向死别。
　　那也要好过永不相见了。
　　神明微笑着说，现在，许个愿吧。
　　

　　［叁］
　　隼厌在“甦”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这世界万事万物都有价钱，有人贩卖吃食，有人贩卖衣物，他呢，主要贩卖愿望，价钱是一个魂魄。
　　司马玉龙轮回的时候，潭中央的石台就空了。没人陪着，这时候他就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仔细想想为什么有人会为了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愿意永远轮回，愿意魂飞魄散。
　　隼厌觉得这是最蠢的人才会做的事，可这个人能找到“甦”，找到这朵藏在十万大山中的秘花，他显然是蛮聪明的。
　　想不通啊。
　　送对方进入最后一次轮回之前，红发的神明皱着脸问，到底为什么啊？
　　司马玉龙只是笑笑。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身边永远不缺追随者，嫉恨者，崇拜者。
　　这些庸碌的俗人有些是爱着他的，把他当作神明，慑于他珠玉一样的光彩而匍匐在他的袍下，只求一个不经心的慰泽。有些则是恨着他的，尊重与嫉妒难以在心中并行不悖，于是这璀璨反而成了妒火的木柴了。
　　但惊才就是惊才，是不会为俗人所动的。他自有一套标尺，没人能撼动他内心的秩序。
　　直到在短暂而有限的生命中，他碰见另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物。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再见，他还是愿意把不能更熟悉的人生重走一遍，然后与他的小侯爷简简单单地告别。千万次的重复，即便是心上的凌迟，他也总是甘之如饴。

　［肆］
　　耳边是带着迟疑的轻唤，司马玉龙醒过来时，正对上赵羽含着隐忧的眼睛。
　　赵羽只觉得他的公子似乎是疲累极了，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郁色，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就说，深秋时分，哪能睡在这石桌旁啊，着了风寒又是平白惹人心疼。
　　司马玉龙却有些惊住了。以往他有提前五六年的时间来准备，尚且败给了那个难以转圜的冬天，这次醒来，竟只有两个月的光景了。
　　难道“甦”的衰败对重回的时间也有影响？
　　赵羽看他皱着眉，眼睛在月亮底下亮晶晶的，还以为他是受了凉气身上难受，赶紧解了外袍给人披上。枣红的布料衬得他脸上有了点颜色，赵羽这才松了口气。
　　有时候赵羽也真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事到临头，他又总是不敢。那些年少起的幻梦，那些最隐晦的衷情，在用语言表达时往往并不由衷，甚至是词不达意，欲说还休。
　　“公子——”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又在他的注视下沉默了。赵羽偷着在心里推敲字句，最后只说出一句，这蛐蛐儿叫得挺欢的。
　　如果是当年的司马玉龙，肯定是不会明白的。恐怕还要笑着说，哦，我竟不知小羽你喜欢斗蛐蛐。
　　现在他看着赵羽，只觉得眼睛涩得发疼。他轻轻应了一声就要站起来，只是在石桌旁睡了许久，双膝又凉又麻，还是赵羽眼疾手快，一把把人勾进怀里。
　　赵羽说的是，深秋是凉得很，把他冻上了一身的瑟瑟霜露。司马玉龙的指掌冰凉，隔着小侯爷的衣物，却也能触到三分暖意。
　　他赶忙撑着石桌，说，我身上凉，别冷着你。
　　赵羽不乐意了，把枣红外袍拢了拢，接着就把他的公子打横抱起。
　　“臣送公子回吧。”
　　司马玉龙攥着他的袖子，脸贴在他的胸口，腰也被紧紧扣着，半晌没回过神来。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小侯爷挺会占便宜的？
　　赵羽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心里发慌。自己这已算是行了僭越之举了，只怕公子会因此恼他。可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念头，要是再不抓紧公子，他恐怕会后悔。
　　他犹豫半晌，终于低下头看了看司马玉龙。公子仍旧攥着他的衣袖，前额贴着他，神色晦暗。他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眼望见宫门已经到了。
　　赵羽进了寝殿，轻轻把人放在床上。他俯身时发丝垂下来，只需一低头就可以吻上他家公子的那双总是含情的漂亮眼睛。
　　他替他解开外袍，十指有意无意间拂过他的侧颈与锁骨。而司马玉龙只是别过脸，说，你回去歇着吧。
　　赵羽沉默了一瞬，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殿门。

　　［伍］
　　司马玉龙昏昏沉沉入了梦，醒来时还是在石台。他身上的锁链前几日已尽数崩毁了。
　　他踌躇一番 最终还是问了隼厌。
　　“此番轮回，是不是影响了小羽？”
　　隼厌听见这话倒是来了兴致。
　　“这最后一次转世，连困着你的啄魂锁都断了，想必是规则出了问题。这是好事，宿命有被打破的迹象，说不定你真能保住那小子。你身上有无数次轮回的记忆，念力太大，现在规则压不住了，可能会让他产生些预感或者看到些过往，也属正常。”
　　司马玉龙这才安心。之前轮回时，赵羽从没像今日这般……放肆过，要放肆那也是他们后来的日子了。
　　他又记起今夜赵羽同他极近的距离，发丝交缠，陡然生出些旖旎情怀。
　　有几世他与赵羽也算交了心，又怕他躲不过那年冬天，便凡事都由着赵羽来，小侯爷折腾也随他去。有时被逼急了呜咽着求他，对方也只会攥着他的腕子，看他红着眼尾喘息，随后下手又更狠一些。他被撞得连话都讲不全，只咬着唇泄出一点破碎的呻吟。赵羽安慰地吻着他侧颈，却半点也不愿放过他。
　　司马玉龙只觉得脸上发烫，没再往下想。
　　若是这一世真的保住了小羽，自己恐怕也活不下来了，确实是要想想办法，好叫小羽的日子轻松些。
　　

　　［陆］
　　雨下得像起雾。
　　远处是宫墙和成排的枯柳，颜色在雨中都淡去了，像是宣纸上以极淡墨色擦出的轮廓。
　　公子穿着暖白袍子，束着玉带，身形颀长纤瘦。雨从他的伞上成串滑落，伞的内面好像也渗进了雨水，潮乎乎，湿漉漉的。
　　他的长发在阴暗的天光里黑的出奇，海藻一样铺满双肩。他的唇苍白，于是他也像是褪了色一般。
　　公子——
　　赵羽喃喃地念。
　　他伸手去够，可他的公子像是经年不见天日的纸卷，只微微一碰，便化作漫天的尘。宫墙，柳枝，卷曲着像是被燃尽了。过不了多久，茫茫天地间就只留他一个。
　　他是叫着公子的名字从梦里惊醒的。
　　天还没有大亮，隔着纸窗透出绰约泛青的、蟹壳般的色泽。秋天就要过了，促织叫得嘶哑，快断气似的。凉气紧逼过来，哪里不是一片寒灰呢。
　　冬天要来了。
　　赵羽皱着眉，从心底里喘不上气来。这几日，公子越发焦躁，他也是一样。像是有团火烧遍四肢百骸，连骨头都滚烫。他在这一个月里把以前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都快做尽了，然而每一次，公子只会用他那双沉静冰凉的眼睛看着他，叫他退下。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可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不知道，只是时间似乎越发难捱。
　　外头侍从敲门，说侯爷，宫里传了口谕，叫您下了朝去御书房一趟。
　　赵羽没去管，只是觉得，圣谕来得如此之早，公子昨夜怕是睡得不安稳。
　　他叹了口气，起身披衣。
　　出门时，太阳升起来了。红艳艳的嵌在发白的天边，像溅在脸上的血。
　　

　［柒］
　　炉子上刻满篆文，燃着上好的香。烟气往上流，汇成烟线，一直飘到殿顶，又翻腾着散开，像口小潭。
　　年轻的帝王高举着烛台，却迟迟没有再动作。他望着座下直挺挺跪好的小侯爷，最终还是卸了力。
　　金烛台从他手里滑落，撞在地上，蜡块碎了一地。
　　“公子，您是要赶我走吗？”
　　赵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司马玉龙一阵恍惚。他在时间里躺得太久，久到记忆都沉淀成一汪淤泥。他那样拼尽全力地挖，直到十指鲜血淋漓，直到他终于从中挑拣出最好的方法。可看见这样的赵羽，有些话他真的讲不出口。
　　“臣知错了，公子，臣不敢再有别的念头了——”
　　司马玉龙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哑着嗓子说，去守边关吧，赵羽，这些事儿，都等到了年关再说。
　　他的小侯爷，最终被他赶出了皇城。
　　赵羽走的时候，树上的叶子落了个干净。黑云压城，他的缨子被衬得白如玉雪。偌大的皇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有米粒大的雪珠被风卷着刮向穹苍，多像身不由己的人啊。
　　

　　［捌］
　　“你是蠢人。”
　　隼厌说。
　　“这算什么？你把他骗去关外，自己面对叛党，是了，这下他回都回不来，又怎么会死在皇城的冬天里？”
　　“你们人类真幼稚，我见过太多幼稚的人了。他们从来都是意气用事，就像你的小侯爷，他根本不去想一直以来对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突然发难，别人叫他走他就走，还要和你赌气，真是——笨死了！”
　　隼厌把铺在身上的月光捋平整，他红色的长发高高束着，火在水里烧起来。
　　“你是神仙，你活过或许不止万年，”司马玉龙只是柔和地笑，“可你也是从懵懂中生长起来的，他只是比你生得晚。”
　　“你也有过那样天真的日子，为什么此刻接受不了他的天真呢？”
　　这下轮到隼厌惊讶了。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从他把司马玉龙的魂魄牢牢攥在手里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好多个轮回。他眼睁睁地看着司马玉龙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但有时候他也会想，原来看似温柔可欺的人，也可以坚韧到这种地步。
　　时间的洪流永不止息，没人能受的住这种磋磨。他原以为司马玉龙早该在漫长的痛苦中麻木，可他居然还保留着近乎于慈悲的宽容——这是消耗品啊。
　　其实人啊，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司马玉龙揉揉小小神的红色头发，没再说话。
　　

　　［玖］
　　赵羽是骑着马闯的宫门，那时候天上还悬着星星。
　　没人敢拦他。国主早有旨意，允他随时入宫，加上小侯爷一副冷若冰霜煞气冲天的样子，侍卫全当看不见，都不言语。
　　等赵羽冲进了寝殿，就看见公子斜倚在床边，面带倦色正翻着书。见他来了，只合上书页，微笑着说，你回得倒是快，正好同我过个好年。
　　说什么过个好年！
　　他恨得手都发抖，可一看公子那憔悴的样子，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来，就是心疼得厉害。
　　赵羽站在门边许久。他有太多话想问，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猛地把门摔上，大步走过来，随手把书一扔，按着公子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赵羽这几乎是带着发泄的意味了，咬得他唇瓣都有些发疼。司马玉龙由着他闹了半晌，这才抵着赵羽胸口，腾出空来喘了口气。
　　“好了，石头这下倒是开窍了，”他笑着看他，“小羽，同我过个好年吧。”
　　这个年关，他求了太久了。
　　赵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公子早就发现了叛乱的苗头，非要找个借口把他支走，自己孤身犯险罢了，好在没有出事。他喜欢公子，公子不讨厌他的喜欢，这再清楚不过了。
　　他现下心里软得跟团棉絮似的，望着他半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公子连人带锦被塞进怀里。
　　年关就在眼前了，好光景到底还是来了。
　　

［拾］
　　十个年关渐次排过。
　　春天里繁盛的永丰柳没了力气，铁灰色的树再也发不出芽，它死掉了。但雪不去管这些，自顾自地落，琼苞玉萼，比花还像花。
　　金灿灿的琉璃瓦也变作带着细闪的白，蓬蓬鼓鼓的，在月亮底下泛着水淋淋的微蓝。宫墙正红一片，丹砂口脂擦过一样，透着余温散尽的凉气。幸而长栏尽处还燃着一铜炉的火，猫儿蹭够了火就踏进雪里，咬够了尾巴，又跳起来咬雪。
　　司马玉龙坐在软椅上，借着窗子映出来的暖黄烛光，看着猫在雪里没头没脑地乱扑，更觉得人间真是可爱。有时候雪沿着回廊刮进来，偶有一片落在锦裘之上，他就伸手去碰，雪也偷偷咬他一口，凉得发烫，接着就化得什么也不剩了。
　　赵羽抱着披风过来，把他仔细裹紧，没留一个风口。毛领子绒绒的，暖得他有些困倦。他笑着说，还以为你要劝我回去。
　　赵羽看了半晌，没忍住，蹲在椅子前亲了他一口，说，臣哪劝得动公子，喜欢看就看，不过要仔细，别伤着身子就是了。
　　司马玉龙就笑，笑得急了胸口一阵阵发疼，连带着眼前都是花的。
　　我怕我是再熬不过一个冬天了。
　　赵羽死死盯着他，指节攥得一片青白。过了许久才蓦地笑开，说，公子说的什么话，皇城里的冬天也不冷，再过五十个也是小事罢了。
　　五十个啊，司马玉龙有些晃神。他刚要再开口，却被赵羽拽进怀里。侯爷扣着他的后颈，声音闷闷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公子怎么能抛下臣呢，十年前的事臣不计较，十年后可再不能了。
　　司马玉龙哪见过赵羽这个样子。赵羽平日里总是规规矩矩，从不曾提当年把他调去边关的事，现在赵羽这样一讲，他哪还说得出一句丧气话。
　　只是他自己清楚，一饮一啄，自有定数。他向甦发下的愿，到了该还的时候了。甦在拼命勾走他的魂魄，他正在一点点向那朵花儿去。挣扎了十年，柳树活不成了，他也活不成了。
　　小羽，他轻声说，沏一壶香片来，好不好？
　　又有一阵风吹来雪片，落在他的眉睫、唇珠和指尖，可是雪不会再融化了。
　　屋里刚冲开一壶漂亮的茶，明亮润泽，茶汤简直像软烫琥珀。他想着公子见到他手艺如此长进，一定会高兴。于是他挑了天青色的茶盏，走出门去。

　　［拾壹］
　　隼厌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
　　“你倒是一点儿不怕，”他托着下巴看司马玉龙，“你现在被困在甦里，等再有人许愿，你就会魂飞魄散哎——”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从前司马玉龙的手记。
　　朔冬缚云瀑雾，凉蟾光锁南浦。烟蒸酎霞泛鼙鼓，而今山河归金炉，尘瘴埋玉骨。
　　青幡青门别处，可叹惊鸿远翥。一川旧絮慆然拂，夜夜骀荡楚侯谷，见凤不见梧。
　　“看不懂，你们人类真是复杂，什么叫‘见凤不见梧’？”
　　司马玉龙想了想。
　　“意思是，从前有只凤凰。”
　　从前有只凤凰，餐练实，饮醴泉。可是凤凰很难过，因为凤凰没有栖身之地了。他的梧桐木，他的归处，他的旧梦，死于一场淬了毒的火雨。于是凤凰只好一直飞，永远也不能停歇，永远也不能栖息。
　　“哦，有一只凤凰。我见过凤凰的，很好看，”隼厌咬着细弱的草杆，含含糊糊地问，“然后呢？”
　　司马玉龙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月亮是一块雾蒙蒙的光斑。他眯起眼睛，圆如玉璧的光斑陡然生出几道亮灿灿的银线，朝四面八方遁开，钻入漆黑无星的夜里。
　　“然后，凤凰有幸在唯一的梧桐木上停了十年。”
　　

［拾贰］
　　这个奇怪的人还是死在他的面前。
　　隼厌觉得心口闷闷的，就连外头许愿的声音都没意思了。
　　这就是“朋友”吗？他还是不太明白。
　　这样一个厚重的、奇妙的、无与伦比的灵魂消散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花的脉络里川流不息，甦在呼吸，来自远古的脉搏在此刻剧烈地跳动，花要开了。
　　红发的神灵高高跃起，耳畔是庄严的梵唱。他睁开眼，第一次觉得相见不如分离，至少分离的人，还可以各自活着。
　　他明白什么叫做造化弄人了。
　　眼前的人还是武冠束发，绸面长袍，长刀背在身后，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
　　神灵终于有了悲悯的情怀。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神说，“我也知道，你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

啊，结束啦～END～

完整結局還是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