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社+转载】〖BL〗迷信（米秀/完结）

迷   信  
                                          —— 一场关于天时地利的迷信。  
      
     （一）  
八月的太阳才挂到树梢，金俊秀的三大姑八大姨们便拉帮结对的往他家挤。金家几代单传的唯一一根独苗就要迈向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火急。金妈妈掀开被金俊秀扭成麻花的毛毯，尖利的女高音几乎把屋顶都给掀了。俊秀眯着睡眼诈尸般坐直了身体，几秒过后，一脸怨念的盯着金母，吧唧吧唧嘴巴扯开毛毯盖住脑袋就往下躺。  
“哟，秀宝贝这是赖床呢。”  
俊秀头皮一阵发麻，听这声音就知道他家那一帮子老妖精们找上门了。腾的一跃而起，抓抓鸟窝般的头发，眯着水肿成馒头的双眼笑得一脸灿烂。“小姑，怎么这么早。”  
“还早？！太阳都照腚了！”  
俊秀扯起嘴角继续傻笑，“那什么，你们能出去一下么？我得换衣服。”  
“还害羞了，以前帮你洗澡的时候，你光屁股我都看过。”说完还是带上了门。  
俊秀边极不情愿的穿裤子边腹诽他小姑——你虽然是我姑，可你才比我大几岁？什么时候还看过我光屁股了。慢慢腾腾的洗漱了出来，一大家子坐着吃了早餐，就开始进入正题。  
“秀宝贝，你想好没有，准备填哪个学校？”小姑最先发话。  
不等俊秀说话，坐在一边的金妈妈抢着说：“他那成绩还有得选吗？”  
金俊秀真想捂住耳朵，这类似的话从知道成绩那天起就不知道听金母用不同语气诠释过多少回了。  
“那总得填个学校不是。俊秀算不错了。出去学了半年专业，还愣是单凭成绩考上三本线。”  
“你们不提那专业还好，一提我就来气。你说别人学个跳舞画画什么的可是有分加的，他呢，倒好，学了个没分加的专业，那重本的专业线又刚好只给我差那么一分，到头来什么都耽误全了。”金妈妈顿了会儿，实在想不舒坦，转过身对着俊秀说：“你说，当时你们老师跟我说你有舞蹈天赋，叫你报考舞蹈专业，你死活不听。一门心思就扑在编导上了。现在倒好！”  
“那是运气问题。再说了那编导专业不是才刚兴起吗，什么措施政策都不完善。我看以俊秀的能耐再来一次准能上重本。”大姑顿了顿，看着俊秀问：“俊秀，我看，你再复读一年。”  
复读一年？！那简直要金俊秀的命。后三个月他是没日没夜的赶进度，因为学编导的原因，课业拉下太多，他尽力去背知识，从刚回来时的第一次模考才300多一点到现在的500多分，他真的尝到黑色高三的苦，脑子里每天都是满满的，连做梦都在拼命做题，有好几次还是背着政治题醒来。加上专业考试的失利就等同于堵死了他的所有退路，父母的期望和自己的骄傲都变成无形的压力，它重得似山，压在俊秀的心头，让他窒息。那种精神上的折磨他不想再受第二遍。  
“绝不复读。不然你们准备看我进精神病院吧。”  
“就一年。一晃就过了。”金妈妈好言相劝。  
俊秀摇头：“合着不是你读。再说了，读什么不都一样，有本事，哪里不都抢着要你。读个大学出来也是为了工作。”  
金妈妈看向坐在一边凉椅上一直不说话的金父。  
“这是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选。他都十八岁的人了，该是学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时候了。”  
金母听着金父的话一阵气结，“他当时死拗着要去学那鬼编导时，你也这样说。现在好了，考出这成绩。三本有什么好读的？砸钱砸出来的本科文凭，谁拿着稀罕？”  


耳边的笛声骤然消失，台下响起或喜欢或尊重的掌声，里面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叫好声。朴有天看着金俊秀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台下鞠了个躬，迈开步子走进后台，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向后台跑去。心，在此刻叫嚣着诡异的自豪感，只想看见他，只想证明朴有天与金俊秀是能够为彼此自豪的亲密。
“俊秀！”还没站定，朴有天就高声叫唤金俊秀。
俊秀拿着折扇就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朴有天时不自觉扩大。俊秀对上朴有天的双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不说话，只开心的看着有天，等他说话。
这世上原来真的会有见不到他人，听不见其他声响的情境。现在的朴有天就只能看见俊秀眼里满目的光亮。话语根本无法成形。心脏跃动着告诉他，抱紧他。
金俊秀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朴有天的怀里，脸有些泛红。这个男人从进后台起周身就散发出一股要滴出水来的温柔。竟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正被这个人深爱着。
“金帅！金帅！你真是金帅！那舞跳得简直绝了！”沈昌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进了后台，一巴掌拍在俊秀肩上，长臂一勾，紧箍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仍兴奋的在俊秀的头顶来了一拳。
金俊秀掐住昌珉的手，嚷：“呀！沈昌珉！痛！”一个转身就轻易挣脱出他的钳制。“你金帅我会的还不止这点。”
“嘁。又一个给颜色就开染坊的。”说着一手勾着金俊秀一手搭住朴有天往体育馆出口走，“走走走，喝酒去。看了美男跳舞爷高兴。”
金俊秀朝沈昌珉的肚子上来了一肘子，“你找死！把你金爷说得像舞男一样！”
“跳舞的男人简称舞男。你说你是不是？”
金俊秀急了，挣开昌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闹了半晌，两个人早已跑出老远，气喘吁吁的朗声大笑。
倒是朴有天，看着远处和昌珉闹在一起的，仍旧穿着舞台服装的金俊秀，皱了眉头。方才恍若身处梦境的悸动在他清醒时扰得他心神不灵。他呆呆的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输入一条短信，说“我想你。”按下号码发了出去。
（P.S我又小小小....的架空了。那《闲鹤》是08年的作品。写进来的原因还是本人太喜欢。）
（六）
那句“我想你”的回复是在凌晨收到的。女友说周末来看他。朴有天却并没有应有的兴奋与开心。他一手放在额头上，撩起刘海，双眼直直看着窗外的路灯。金俊秀的脸像定格的画面一样，牢牢堵死了其他事情和信息进出的路口。俊秀并不帅气，也谈不上不漂亮，没有任何关于惊艳的词能适当的冠于他。最恰当的词该是“干净”。平时的他是让人联想到初生婴儿般的干净，而今晚追光灯下的他却是让人忘记他性别的干净。干净得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保护，想要据为己有。朴有天烦躁的翻了个身，眼眸正对上金俊秀的，瞬间就乱了心跳的节奏。俊秀侧头对他露出微笑，轻声说：“你还没睡？”
朴有天嗯了声，说：“你也睡不着？”
俊秀干脆侧转了身子，对朴有天说：“睡不着。好久没有跳舞。今天有些兴奋。”
有天隔了一段距离看俊秀的眼睛，那里面仿佛从来都盛满星光一般，闪闪亮亮。很突兀的，就想抚摸他。朴有天垂了眼帘，转了身，背对俊秀说：“兴奋也得睡。我睡了。”他睁着双眼，不眨一眼的盯着白色墙壁，脑子发出“快睡觉”的自我催眠式命令，而心却像个泉眼般，让人无法分辨滋味的情愫和感觉从那里边泂泂冒出来，淌了一地。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朴有天完全没有印象。被金俊秀晃醒时已经快到上课时间。昌珉和李浩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金俊秀向来赖床，这会儿他也刚起来，看见朴有天还睡得深沉便叫醒了他。两个人匆匆赶到教室时铃声已经响过，里面传来教授高亢的讲课声。两人瞄见最后一排的空位，偷偷摸摸的进去了。
“哎呀，又拿错书了。”俊秀把拿错的书扔在一旁，朝朴有天挤挤，毫不客气的把他的书扯过来些，“老头儿讲到哪里了？”
朴有天看了俊秀一眼。他一头柔软的发在阳光下看来呈深棕色，感觉很温柔。这样近的距离，朴有天不自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的发色真奇特。”又轻轻拈了一小束在指尖细细把玩，“昨晚跳舞时明明是黑得泛青的颜色，现在怎么就成棕色了？”朴有天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听来更像自语。


金俊秀满眼复杂的看着有天，心里太多似错觉又不似错觉的东西，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却也抹杀不了。俊秀觉得，从昨晚开始，因为朴有天，他自己开始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就像现在，朴有天这样的话语和动作在俊秀看来好像过于温柔暧昧，转个念头却又发现这样的动作话语也不过平常的亲密。明明感觉些许怪异，却又丝毫不想移开。俊秀听见有天的手指揉搓发丝时的细小摩擦声，说：“光线问题。你不懂？”
光线问题。抑或，是朴有天的问题。
有天收回手，视线落在前方的黑板上，不经意的回道：“就你懂。”又低头看书，指指上面的一段话，说：“他讲到这里了。怎么讲得这么快。”
俊秀看着那些被有天划上线的定义，脑子一片浆糊。对于这种没有为什么可言的定义他最为恼火。加之，方才朴有天的一闹，俊秀压根进入不了学习状态，枕在自己手臂上看外边斜照进来的阳光，有些慵懒。耳畔是鸟鸣和教授一板一眼的讲课声，俊秀趴在桌子上，眼皮睁得酸痛，一点一点往下坠。
朴有天推了他的头，“才起又睡！听课。”说着双手去捧正他的脑袋。
金俊秀懒得搭理他，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脑袋，丝毫不受影响的闭着眼睛。朴有天指尖撑开他的眼皮，“你猪啊！哪有人刚醒又要睡的。”
眼皮被手撑开，泪水涌上来，俊秀摇头甩开有天的手，猛眨了几下眼睛。“姓朴的！我撑开你的眼睛试试！”说着就扑上去要以牙还牙。
两人闹得太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教室一直存在的讲课声已经停止。教授抬抬眼镜，说：“后面那两位同学，要不你两上来给我们耍一段？”两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老头儿发火了。教室原本悉悉索索的声响瞬间消失，安静异常。老教授合起教案，开始训话：“你们都多大了？高中生？本来还念着你们已经成年，给你们点面子，现在倒好，你们唠家常的声音都快盖过我的讲课声了！你们花你们父母的血汗钱来开茶话会的？！某些个女生，不要以为自己嗑瓜子儿的声音有多斯文，那简直震天了！还有你两！我说别人一男一女的打打闹闹是打情骂俏，你们两男的，那样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倒是有几个女生憋不住，笑出了声。
老教授咳嗽一声，“我看你们挺能耐。这课不需要我教了。行，那我们明天随堂测试。不及格的一律扣学分。到时候不要来我办公室说情。”老头儿气得红了脸，说完夹起教案就走了。
这下教室炸开了锅。这说来就来的测验，没重点没范围，不及格还得扣学分。平常看着挺和蔼的一老头儿，发起威来也不是假的。
沈昌珉从前排溜到朴金两人座位边，学着教授的语气调笑道：“我说别人一男一女的打打闹闹是打情骂俏，你们两男的，那样有什么意思？！”
朴有天和金俊秀极有默契的一人赏了他一脚，吼：“滚！”
沈昌珉笑哈哈的往朴有天身边挤，搂住他肩说：“朴帅，现在是你利用你的职务之便为我们疾苦大众谋福利的时候了！你去老头儿那套点题回来呗。”
朴有天没好气的甩开他，“你滚啊！这不是让我去撞枪口吗？”
沈昌珉又推推俊秀，“要不你去。这事是你们两口子引起的。小心民愤焚身！”
“少来。我两充其量也只是那可怜的导火线，点燃的火种可还是你们自己。”朴有天插嘴。
沈昌珉笑得一脸欠扁，“还真有一腿啊。我问金帅，你说你急个什么？”
朴有天哽了会儿，又给了昌珉一个爆栗，“你还来劲儿了！”
沈昌珉忽然不笑了，看了看一脸尴尬的朴有天，又看看一脸别扭的金俊秀，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转了个话题，“你们都不去套题，那这次考试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金俊秀把书翻得哗哗响，“反正也就这些。往死里背吧。”
“说得轻巧。明天早上第一节就是他的课。就算通宵也记不了这么多。”
朴有天拍拍昌珉，“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沈昌珉斜头看了朴有天一眼，说：“抄小纸条这事我沈帅坚决不做。”
“这年头谁还抄小纸条了。我是说叫李浩淼去套题。他那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样子不是挺讨老头儿喜欢吗？”


还在饭桌上，李浩淼就给老头儿挂了个电话，晚自习时朴有天就甘心情愿的给他批了假条。回到寝室就见李浩淼已经坐在寝室等他们回来了。满书红色的波浪线。
“你这划了不跟没划一样。”昌珉翻了几页书，看着那满满一片红就泛头晕。
“画红线的只要看看就行。带星号的就要背了。”李浩淼翻翻折了印记的几页，说：“没几个。”
说完四个人就头抵着头把重点都整理了出来。算算，及格应该没问题了。画好重点，各自找着各自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去背题了。几个小时过去后，沈昌珉第一个放下书，打了个哈欠就拿着笔记往外跑。
俊秀叫住他，“你放聪明点儿！如果全过了，老头儿会怀疑的。”
朴有天扶了扶眼镜，笑着说：“小东西，你以为老头儿真是傻帽？他能被我们这些毛头小子耍着玩儿？他既然对浩淼开了这口，那分明摆着想让我们过。”
沈昌珉露齿笑，“这么说，他还真可爱。那我诚实而勇敢的去放消息了。”说完转身关了门就走。走廊里传来拖鞋砸在地板上渐远的声音。
......
一次小小的考试风波终是平平静静的过去了。一个星期也风也似的晃眼就过。收到女友电话时，朴有天正和金俊秀拗着出哪张牌。寝室的扑克牌资源奇缺，一副牌只够三个人玩斗地主。沈昌珉、李浩淼、金俊秀各一方。因为朴有天和金俊秀是公认的两口子，沈昌珉愣是把两个人扯在一方轮着玩。金俊秀好不容易才把朴有天从位置上赶下来，刚抓了牌，他就开始指手画脚。金俊秀气恼的丢了张梅花4出去，护住牌不让有天接近。
“哎，小东西！说了不能出那张！你自己看看，看看，”说着在已经出的那堆牌里一阵搅和，“他双的，三的，连着的都出得差不多了，你出张单的，还那么小，不是明摆着让他赢吗？”说完就去拿那张梅花4，要重出。
沈昌珉伸手就是一巴掌，“哪有这么玩牌的！放出来的还能拿回去的？姓朴的，你不要小人啊。”
朴有天刚要说话，手机就大响起来。金俊秀从枕头边拿了手机给他，像赶瘟神一样推他下床，“快，快，快，滚去接你的电话。”
朴有天没动，拿了电话往俊秀身边挤，边接边去掰俊秀抓牌的手，“喂。”
“有天。”金俊秀听得电话那边传来好听的女声。似有似无的看了有天一眼。
朴有天的手顿了顿。不自觉的走出去接。
进来时，脸色有些奇怪。沈昌珉问：“怎么了？还出去接？”
“没事。”说着又挨着俊秀坐下。脑子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来回转了多少个弯。最终还是装着开心的语气说：“我女朋友今天下午要来。”
金俊秀条件反射一样斜头瞪着朴有天，竟有丝责怪的意思在里面。朴有天也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莫名的心虚。他看着俊秀解释道：“我没想过她会来。”
沈昌珉揶揄：“还装装装啊。刺激我们这些单身汉呢？有女人来看你，你还一副谁欺负你的表情。少装啊。”说着又哈哈笑了阵，“倪姐什么时候到？”
“一个多小时后。”
“那还不快去机场。从我们这里去机场至少要五十分钟。”
朴有天睨了眼俊秀，背上包就走了。
“来来来，我们继续。轮到谁出了？金俊秀，轮到你了。金俊秀？俊秀！”
俊秀把牌往床上扔了就往后躺，双腿压在乱七八糟的牌上，“不玩了，我要睡觉。困。你们两个归各位。”
“突然的，怎么就不玩了？没意思！”昌珉挪开俊秀的腿，“你腿让让行不？不收拾干净了，等下朴有天回来又要啰嗦。他有洁癖你不知道啊。”
俊秀翻了个身，闷闷的道：“不知道。”
“那你就睡在牌上面吧。——李浩淼，我们出去找点乐子啊。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寝室里。”说完拉着浩淼往外走。
“去图书馆？”
“去什么图书馆！”想了想又回来扯俊秀，“俊秀，走，我们三个踢球去。现在还早，肯定还有场。”
金俊秀甩开他，“不去。”
“那我们三个组团CS。”
“不去。”
沈昌珉愣愣看着金俊秀，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说：“不去拉倒。你记得把牌收拾了。——浩淼，我们两去。”
“可是我不会CS。”
“那就踢球。”
“我踢得不好。”
“KAO！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算了算了，我教你。”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寝室让金俊秀一阵不适应。他挪了挪身子，摊了一床的扑克让俊秀睡着不舒坦，起身收拾，可才收拾了一半，火气又无缘故的上来了，扔了牌。还嫌不够，又故意将朴有天的床单扯得满是褶皱，打开被子盖住撒了一床的扑克牌。有些动作，一旦兴致上来，只会越做越起劲。金俊秀现在的动作就是。他恨不能狠狠在朴有天的被子上踹几脚。叫你有洁癖！叫你去接女友！
俊秀被自己的想法吓呆了。他有洁癖也好，有女友也好，好像都不应该关他金俊秀什么事。可是听见那女人的声音时便产生的火气到现在还没有消弭。俊秀看了看自己发泄的杰作，想冷静的把它收拾干净。只是手才刚触碰到床单，就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变本加厉的一阵蹂躏。实在不想管了，爬上自己的床就睡了。


（八）  
沈昌珉和李浩淼一身臭汗的回来。一路上都是沈昌珉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自家球门和别人家的球门你总该能分清楚吧。又不是智商有问题！生生给了对方一球。那是乌龙球啊乌龙球！！知道什么叫乌龙吗？乌龙就是让人笑话的东西！！你气死我了！再不和你去踢球了。”说着嘭的踢开寝室门。  
金俊秀在他们还只在楼梯时就被沈昌珉的吼声给吵醒了。直直的坐在床上。“沈昌珉你没手啊。老用脚踢门。浩淼又不是没和你说，他不会。你自己硬拽他去的。”  
“你知道吗？他把球踢进对手球门里了，还在那屁颠屁颠的冲我乐！我都快被他气疯了。”  
李浩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任昌珉发泄，待他说完了，急急的说：“你多带我踢几次我就会了。下次绝对不会踢进别人球门了。我保证。”  
昌珉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李浩淼。他怎么就完全没有脾气呢？像个傻子。“还有下次，我就直接把你踢进对方球门！”  
“多踢几次就好了。我这神射手也是练出来的。”金俊秀打了个哈欠，冲李浩淼说。  
“嘁！神射手。自封的。”  
“沈昌珉你皮痒了？！”  
“哟哟哟，活生生一个翻版朴帅嘛。”  
不提朴有天还好，一提他，那好不容易才沉入梦里的火气又冒出了个头。“都几点了，还不回来！”想想这么说太别扭又加了句：“不让我们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肯定是长得太丑，不好意思拿给我们看。”  
沈昌珉脱了上衣端着盆往水房走。“你知道什么。倪姐长得丑那世上就没美女了。”  
俊秀皱皱眉头，咳了一声，问：“真有那么正？”  
“废话！身材也好得没话说。朴有天可是追了很久才追到的。嘁，朴有天也就那副皮相勾引人。”说完就摇头晃脑的往水房走。经过朴有天的床才发现那满床的疮痍，抬头对俊秀说：“你在他床上踢足球了？怎么乱成这样？不是叫你收拾吗？他回来非爆发不可。”说着放下盆准备帮他哥收拾收拾。可沈昌珉是什么人，偶发的善心他能让别人看见？那太丢面子了。又不是他沈昌珉弄成那样的。帮人善后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迟疑了半秒，他只往被面上捋了捋，一手的汗就蹭了上去。蹭完又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吹着口哨端起盆去了水房。  
金俊秀不自主的翻了个白眼。乱死他！看他能怎么爆发？！倪姐？我倒要看看到底美成什么样。难不成还真是天仙了。念头刚落，就给朴有天挂了电话。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电话。俊秀执拗的继续拨。三次下来都无人接听。小了许多的火苗跟吃了兴丨奋剂一般，蹭蹭往上涨。怄气的又往床上倒。-在做什么？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卿卿我我也能有空闲接电话啊。都打了三个电话，就不怕我出了什么急事要找他？-俊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猜想。压根没有发现这样的感觉和占有欲没有丝毫差别。  
“俊秀。一起去食堂不？”  
俊秀双臂枕着头，懒懒的应，“不去。”  
一颗头突地冒上来，笑嘻嘻的盯着俊秀，说：“再想他也要吃饭啊。”  
这着实吓了俊秀一跳。不只是李浩淼的突然出现，更因为他那句“想他”。俊秀做贼心虚般的大声嚷：“谁想他了？！”  
“不是想你女朋友吗？”李浩淼挠挠头，又一脸纯真的看着俊秀，“那就去吃饭。走了。”说着就扯他下床。  
俊秀的心猛地颤抖。对啊，这个他不应该是女人吗？怎么就自动联想到朴有天呢？  
金俊秀端着饭盒苦恼又气恼的不停问自己问题。但脑子里的条条道路都仿佛被封死一样，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拉住李浩淼问：“你说如果一个人总不想另一个人对别人好，和别人在一起。他是不是有病啊？”  
李浩淼看着金俊秀的眸子里有种不似他该有的精光。他耸耸肩，“怎么是有病呢？你没尝试过喜欢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这叫占有欲。”  


大脑里的条条道路不只是被堵死，现在是完全瘫痪状态。李浩淼的一句话让金俊秀觉得全身遭雷劈了一般。“不是。两个人是同性。”  
李浩淼嘴角扬起笑，拍拍俊秀的肩膀，一句话说得极为深沉。“喜欢、占有欲、爱，你认为是性别能划分得了的吗？”  
俊秀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李浩淼。抛开自己的事情不说，他直觉眼前的李浩淼才是真正的李浩淼。“你......”是同性恋这句话还是哏在咽喉处，理智让声带停止关于这几个字的震动。说出来就等于点破了所有。不论是李浩淼的，还是他金俊秀的。  
“怎么？”  
“没什么。”  
李浩淼也没在意，敲了敲沈昌珉的饭盒，问俊秀：“沈昌珉都喜欢吃什么菜？”  
这句话明明没有丝毫不对劲，也不关他金俊秀任何事，可听在他耳朵里，却像重千斤的铁敲在自己心上似地。仿佛他李浩淼承认的就是他金俊秀应该承认的。一种被他人看透并掌控的不安全感让他烦躁不已。紧拧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却抓不住半丝思绪。仿佛他的嘴唇成了一道口子，如果出声就会有无法见人的、自己一直不声不响的护在怀里的东西从心底漏出来。  
“沈昌珉喜欢吃什么菜？”李浩淼温和的又问了一遍。  
金俊秀正了神色，“他什么都吃。知道他老婆是谁吗？冰箱。所以，只要是能装进冰箱的食物他都喜欢。”  
李浩淼露出好看的笑，点点头。“那就打我喜欢吃的菜。”  
金俊秀心乱如麻的胡乱的附和着点头。  
如果真是喜欢。  
那么我的感情是不是一种病态？
（九）  
朴有天此刻正睡在宾馆的床上。发尖的冰凉水滴透着粉粉的洗发露香味。他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心里有几分忐忑。不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猜想，而是一种莫名的心虚。就像直觉告诉自己做了错事，理智却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任何不妥。离开之前金俊秀的那抹眼神几乎抓住所有空隙，削尖了脑袋似的往朴有天的心上钻。似有似无，甚至让他觉得是自己的神经质。像纱似雾，抓不住，也抹不掉。现在伴随着浴室里的水声更是张狂到袭上他的整个思想。朴有天皱眉托着下巴，手指无意识的在唇上摩挲。他对金俊秀的感情似乎已经发展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浴室传来热水器关闸的声音，水声也戛然而止。乳白色的雾气簇拥着夏倪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宾馆配的浴袍。几个月不见，女孩还是那么漂亮。皮肤白皙饱满，刚出浴的热气还没有消散，薰红了她的脸颊。夏倪边擦头发边走到有天身边坐下，嘴角含笑，带着一丝羞涩，她目不转睛的看有天。朴有天知道这些动作、表情都是在向自己发出无声的邀请。朴有天舔了舔下嘴唇，对上夏倪的黑眸。夏倪的眼瞳很漂亮，墨黑，似一潭深湖，长长的睫毛扇动两下，缓缓闭上眼睛。有天扶住她双肩，眉头越来越紧。他在想什么？是着魔了吧。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想到金俊秀。那双形状不算好看的眼睛。眼瞳几近透明的棕黄色，像琥珀。迎着阳光而立时，阳光直直的射进了他的眼里，仿佛那双眼眸能把阳光都一束束吸收进眼里一般。任何时候都在一点点释放什么时候吸收到的光亮，闪亮着，让人无法移开眼眸。见朴有天一直没有动作，女孩睁开双眼，看见男友失神的眼睛，敏感的女性直觉响起了毫无理由的警钟。  
夏倪凑近有天，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松软甜蜜的声音光溜溜的滑进有天的耳朵里。她略带娇嗔的唤有天的名字。  
“有天”的“天”字才收住了个尾巴，那边朴有天的手机放肆震动起来。朴有天轻轻拉开夏倪。拿起手机一看，是俊秀。背脊不由的挺得笔直。轻咳了声，接了手机。  
朴有天还没说话，那边金俊秀冷到结冰的声音就响起，“班长大人，跟你报备一声，今晚查寝。”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朴有天直直看着屏幕上显示了几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金俊秀打来的。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刚转了身准备和夏倪说抱歉，手机又大响起来。还是金俊秀。带着明显火气的嚷“我们没人有空帮你替寝撒谎！”又干脆的挂断。有天心里莫名其妙的甜蜜感觉泛滥成灾。他转过头时挂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甜蜜笑意。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夏倪，道：“倪子，我们宿舍查寝了。我该回去了。”  


“叫他们撒个谎，或者找个人替寝啊。”夏倪站起来抬头看有天。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我们学校查得很严。没办法。如果被抓到会处理的。”  
女孩低头想了想，复又抬头说：“你明天早点来。我一个人怕。”  
朴有天点点头，笑着拉开门就出去了。  
朴有天是踩着门禁的铃声跑进宿舍的。身后的门卫大叔还在骂骂咧咧。这都影响不了朴有天丝毫的好心情。近乎亢奋的拉开寝室门，朗声喊：“我回来了！”  
沈昌珉正带着李浩淼在游戏里厮杀，两人全当没听见任何声音一样，不为所动的继续游戏。音响里传来挥刀的声音，还有不知道哪一方被砍到的嘶喊声。金俊秀难得安静的盖着被子笔直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朴有天直接蹬上扶梯，趴在俊秀的床头看他。看见俊秀瞪得老大的眼睛，笑意更浓了。“小东西在和灯泡比谁眼睛大吗？”  
金俊秀一掌扒拉开有天的脑袋，“滚开点！拦着老子和灯管对视了！”  
朴有天蹬下鞋子，一跃爬上俊秀的床，“我还就拦了。怎么样？”一条腿挑衅的隔着被子压在俊秀的腿上。身体将灯光遮了个严实，投了一片暗影下来。背光而坐的他，只有眸子亮的出奇。  
金俊秀翻了个白眼，抬腿踢开有天的腿。“你亢奋啊？”  
有天的腿又压上去，“是又怎么样？”  
“哟，朴帅刚从大夫人那儿风流完，就来调戏小妾了？”沈昌珉笑嘻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滚啊！”金俊秀诈尸般笔直坐起来，顺势掀了有天那条像海草的腿。又踢了朴有天一脚，“你要亢奋回你自己的狗窝亢奋。我要睡觉了。恕不奉陪。”又重重的倒下去，翻了个身，背对有天。  
“你小妾吃醋了。——哎，李浩淼，你去水房吧，咱两一起。”说着就拿着盆勾着浩淼的脖子往水房去了。  
朴有天笑吟吟的俯下身，玩笑似的问：“真吃醋了？”  
金俊秀没回答，仍旧背对着他。当朴有天以为自讨没趣时，他又突然转了过来，双眼里满是愤怒。大力的推得朴有天一个踉跄，险些掉下去。“我要睡觉你不懂？！”  
有天被那一推弄得起了脾气，骂了句“你抽什么疯。”就一个跃身翻下床去。运动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不响，却让俊秀烦心不已。  
“呀！金俊秀！你们在我床上干了些什么？！”朴有天哗啦扯开被子，抖落一堆扑克牌。他看着自己被蹂躏得真成狗窝的床铺，火气真起来了。气得拉开门，不消一秒就听见水房里沈昌珉的喊声，“又不是我！干嘛打我？！呀！朴有天！我真发火了！”随后就是哐当一声。俊秀从床上一个翻身就跳下地，穿上拖鞋就往水房跑。  
“李浩淼！你要死了！连个脸盆都端不稳了。”沈昌珉骂。  
浩淼还是那副可怜兮兮样，捡起盆子，用满是委屈的声音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老欺负浩淼？”朴有天站在一边看他两。又发现了金俊秀，转身朝他走来，勾住他的脖子就往他床边带，“你做的好事吧！收拾干净了！”说完就往俊秀的床上爬。“今天我睡你床了。”  
金俊秀开始的火气还没消，加上他那倔脾气怎么可能听他朴有天的指挥。大手大脚的爬上自己的床，要去拉朴有天下去。“你自己没床啊？！”  
“那些东西不是你弄上去的？敢做不敢认了？”  
金俊秀不做声，翻过朴有天扯了被子就往里躺。裹了所有被子蜷成一团。一副誓死要守住阵地的样子。朴有天突然觉得这样的金俊秀拗得可爱，才起势头的火气被浇熄得一点星火不剩。笑容攀上嘴角。竟隔住被子就将俊秀抱进了怀里。  
金俊秀僵直了身体。  
沈昌珉和李浩淼进来时也没有注意什么，叨咕了几句就睡了。  
时间和着如鼓的心跳声缓慢而强有力的在有天和俊秀之间来回踱步。良久，俊秀松开压得死紧的被子，甩在有天身上。朴有天笑出了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身体紧实的贴在一起，用一种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脉动的亲密姿势。有天下巴压在俊秀的肩胛处，低低说：“舍得给我点被子了？”  


“你那嘴积点德行吗？别老叫俊秀小妾。他不爱听。”
“哟，哟，哟，哟”沈昌珉甩开手臂在俊秀的柜子里掏了个橘子出来，“难不成这偏房想篡位？想成正室？”见朴有天睨了他一眼，似乎真的心情不善，就敛了嘴。转念换了个话题，“你猜我刚刚和浩淼去踢球时看见谁了？”接收到朴有天疑问的信号，他继续说：“金俊秀。他和一个长得挺秀气的女生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的。难怪这些天都不乐意和我们踢球了。原来要在佳人面前保持风度。”
朴有天眉头一跳。长相秀气的女生。这么急着证明自己不是吗？“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三八了？”
“谁三八了？我不是顺便就一说吗？我又没嚼谁的舌头根，怎么就三八了？”
朴有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昌珉，你怎么都不等我？”李浩淼进来时带进了一阵风。“外面下雨了。明天肯定要变天。外边现在好冷。——咦？俊秀去哪里了？一天没见他。”
“你开始没看见啊？他正约会呢。”
“约会？”李浩淼转头飞快的扫了朴有天一眼，问昌珉：“和谁？”
“不知道。感觉蛮文静的一女的。他回来要逼供。这么快就泡上女友了。”沈昌珉甩了条毛巾给李浩淼。“擦擦你那头挂面。”浩淼笑得甜。柔着声音说了声谢谢。沈昌珉别别扭扭的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傻气。
朴有天完全没心思去观察这边波涛暗涌的情况。一门心思全系在金俊秀约会去了这件事上。看来战友还没有开战的自觉。必须给他一些提点。
这边三个人都各怀心事，那边金俊秀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奔了进来。他裹紧衣服直喊冷。朴有天叹了口气，站起来给他拿了根新毛巾，盖在他头上就一阵揉搓。
“你，你...干嘛？我自己来。”心跳快得不像话。俊秀手忙脚乱的接过毛巾。
朴有天也没在意，给他清理了要换的衣裤，拿了香皂之类的放进他的盆里递给俊秀说：“去洗洗。等会儿得感冒。我那里还有一壶热水。你凑合着先洗头。”
金俊秀皱眉看他，有诧异，有欣喜，有疑惑，也有恐慌。满眼复杂神色。
朴有天不介意的与他对视，柔下眸子，捻起他一束湿发，问：“怎么？你想感冒？还是喜欢头发这样湿着？好了，进去洗头。我的水壶是哪个你知道的。你摇摇，看是哪个有水。”说着又推了他一把。
金俊秀迷迷糊糊的拿了有天的水壶往水房去了。
不管了，先洗了再说。好冷。
他们建筑系的宿舍楼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开水房很近，打热水是相当方便的。所以，金俊秀才刚冲掉头上的泡沫，朴有天就拧着两瓶开水进来了。
“洗澡的水放这里了。”
“等等。”俊秀赶紧抹了眼睛上的水，喊住有天。
“还有什么事？”
金俊秀微微歪头，咬住下嘴唇，支支吾吾的说：“那个。你....恩....我能用你的洁面乳吗？”说完自己先翻了个白眼。这什么跟什么啊？
朴有天笑着说：“你想用就用。不用和我说。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没了。”
朴有天心里觉得这样的俊秀可爱得紧。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不见了踪影。
俊秀再出来时，一屋子人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穿着睡衣跳上床，给自己添了床棉被。趁着身上还残留着热气，也没管头发是否干了，就迅速钻进被窝里。人往往在天气突然转冷时才会发现棉被的好。几乎不想放开它，恨不能直接长成身体的一部分。俊秀像虫似的蠕动了会儿，热气蒸上他的脸颊，泛起粉红色。如果不是肚子此刻嚣张的叫唤，他金俊秀一定觉得舒服得死掉。他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窝在被子里。肚子饿久了它自己会燃烧脂肪的。不然平时养的那些脂肪是用来做什么的？想着就满足的嘟哝一声，把被子扯上来很多，连耳朵都盖住了，便阖上双眼睡了。
俊秀是被胃折腾醒的。这时候寝室已经熄了灯。昌珉的呼噜声都已经响起来。俊秀一手抚着胃一手在枕头下摸索，拿出手机看时间。零点零五分。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胃大闹起来，绞痛得厉害。金俊秀不得不翻身起床来找胃药。


俊秀知道她在开玩笑，得寸进尺的要去勾她脖子。朴有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火气直窜脑门。猛力勾住向前倾的俊秀往怀里带。金俊秀结结实实的撞进有天的怀里。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气急的有天没想太多，恶狠狠的警告：“小东西，你不要玩火啊！”
金俊秀的脸红了又绿。“小东西”这个称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被俊秀认定为朴有天对自己宠溺的叫法。既是宠溺，那么自己必定是承受的一方。现在被这样生生的说给别人听见，他又羞又恼。
于默看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一变。识趣的说：“快上课了。我走了。你好好考虑。待遇真的从优。”
俊秀气恼的挣开朴有天。低声问：“你无缘无故的干嘛啊？”
“谁允许你和她那么亲密了？还想去勾别人脖子了！”
“朴有天，你是我什么人？我勾什么人脖子，和什么人亲密关你什么事了？”金俊秀非常讨厌别人妄图支配掌控自己。他厌恶一切原因引起的，别人对他的命令式口吻。
一句话浇熄了朴有天的所有怒火。是啊，他是他什么人？是自己着了魔，被粉红色的幻觉迷昏了头。竟失去了理智与自知。朴有天意识到自己的心走得太远，把一切幻想都带进了现实。他一瞬间忘记了金俊秀还没有与他一起启程的自觉。
上课铃是时的响起。这节课注定又要被荒废掉。
朴有天思考了半天才写了张纸条给俊秀，紧张的递给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上面的字。
俊秀震惊的看有天。仿佛在无声的询问，是不是真的。一会又转头看黑板。想了很久才回了纸条。
看完回信的有天笑了，低头回了行字。
俊秀点点头。
放课后，他们的抽屉里躺着一张纸条，上面写：
我们在一起吧。
你看过一部电影吗？《甜蜜蜜》。
没有。有空一起去看。
（十二）
黑面画面。一组长镜头的摇晃。两个牵绊一生的人背对着下车，融入如洪的人潮里。邓丽君用柔美的声音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伴随着火车轰鸣的声响。标示戏已落幕的长串白色字体，飞快的显示工作人员名字。邓丽君还在徒自吟唱那首甜蜜的歌。然而，朴有天却听见了忧伤不已的声音。每一声“甜蜜蜜”都散发着令人欲落泪的心酸疼痛。他不知道这样一部有着明媚片名的老旧香港文艺片竟是这样婉转哀伤。最后男女主人公再次重逢时的微笑带着丝丝疲累。幸福的代价太大，太惨重。四个人的爱恨纠葛，最终以一死一离来成全男女主角的爱情。第三者。是那个时代所不能容忍的背叛，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独自恋爱，当正真的女友来到时作为朋友的第三者只能毫无痕迹的退出。然而爱是不能退出的。心已沦陷，想要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必须进入。进入的那天，爱情和幸福便已握在手心里。代价却是爱着他们的人心烟消云散。此伤来自他人，却刺痛了自己。以他人的幸福，甚至生命的终结来证明的爱情，虽然强大，却也沉重。
“很难过是吧。”金俊秀仍然看着屏幕，小声陈述。他知道朴有天能明白自己借由电影想说的话。第三者要的爱情都如此艰难，更何况同性的感情是为世界摒弃的。在世人眼中，那是隐秘的，不容暴露在阳光下的肮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伤痛攀住沉默，纠缠围绕。
金俊秀关了电脑，不发一语的打开被子，背对有天躺下睡了。
忽然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有天出去了。他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吸烟。狠狠吸入一口又长长的吐出来。烟灰积累了长长一截，带着火星脱落下来。恰好落在他的毛拖鞋上。还没上路就已经因为探出来的荆棘吓坏了胆么？朴有天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烟蒂，感觉到灼烫，捻熄了烟扔进垃圾篓，便走进寝室。
“俊秀，我们聊聊。”他趴在俊秀的床头说。
停滞几秒，金俊秀默默的起身披上外套就跟着他往门外走。
“金俊秀， 我再说一次。我们在一起。”
“你是女人，还是你把我当女人？”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你在怕什么？我不是黎小军也不是李翘，你也不是。”


“我们两连是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性别的问题就真的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你以为有谁能接受？”
“为什么非要别人接受。你和我能接受就行了不是吗？”
“朴有天你是真幼稚还是假天真？”因为认真，所以不想被人说年少轻狂。
朴有天深吸一口气，问：“俊秀，你听过一首歌吗？有句歌词写得很好，它说‘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我们明明都已经陷入这种迷信里，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不敢接受？它很羞耻吗？”
“我们迷信的是爱，不是彼此。”金俊秀对上有天的眼睛，拍拍他的肩膀以朋友的口吻劝说：“你不是还有夏倪吗？她也有这种迷信的。”
朴有天回手抓住俊秀的双手，几乎是用吼的道：“金俊秀，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我迷信的的确是爱，可这迷信我只给你。”
俊秀的眼睛闪了闪，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几乎要击溃了他关于性别的顾虑。他挣开朴有天的手，皱眉说：“你让我想想。”
朴有天看着金俊秀走进寝室，心底乱成一团。急切的想得到答复，却又不得不等待。他焦躁不安。抽出一根烟又要点上。哪知金俊秀又折了出来，收了他的烟说：“还抽个什么？！不睡觉了？”
有天扯起苦笑。明明有感觉，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
金俊秀第二天早早的就一个人先去了教室。拿着本小说自觉坐在最后一排。李浩淼提着袋小笼包坐在他旁边，夹了一个给他，问：“吃吗？”
俊秀斜头惊愕的看着他，摇摇头，“你怎么就来了？没和沈昌珉一起？”
浩淼一口塞了一个小笼包，细细嚼完，才说：“你不是也没和朴有天在一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寝室有了这样的规律，两两结对的来上课。李浩淼喝了几口酸奶，舔了圈嘴唇，笑呵呵的道：“你是不饿还是已经吃过了？”
“不饿。”俊秀埋头看书。
“是不饿还是没心思？”俊秀看浩淼，浩淼微微一笑，回看俊秀。耸耸肩。“是已经饿了不想吃还是没心思所以不饿？你能分清楚吗？但是无论因为哪一个，你都要吃。因为你已经到了不得不吃早餐的时间，不然一天都会没精神。等到中午再吃，会伤身体。所以，”李浩淼仍然笑得温和，“为了身体好，都要吃早餐。你明白吗？”俊秀看着李浩淼说话的样子，直觉他话中有话。
“看来还不明白。”李浩淼干脆放下筷子，盯着俊秀问：“你觉得人为什么谈恋爱？”见俊秀只看着他不出声，他自己回答：“因为想在一起，因为在一起快乐，因为他独一无二。不是因为要把你们家族的基因传下来吧。”李浩淼看了看俊秀，拖着头看外面，“恋爱和吃早餐一样。你饿了，又恰巧到早点出来的时间，那么你就必须要吃。你不会因为摆在你面前的是份大餐就饿着肚子，对吧。”浩淼云淡风轻的说话，转头看俊秀，“如果不吃会伤身。而且关键是，会后悔。”说完就起身，打了个哈欠，嘟哝道：“好早啊。完全没睡醒。”他把垃圾袋扔了，在前排占了两个位置，突然又大声对俊秀说：“还有，你们晚上说话声音小点儿。我都被你们两吵醒过好几回了。”
这就是朴有天所说的迷信吗？自己到了想恋爱的年龄，恰巧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朴有天，于是不得不恋爱吗？金俊秀直接趴在书上。不然会后悔。真会后悔吗？
人流渐渐的多起来，冷清的教室也被人们的体温和呼出的二氧化碳逼成了暖房。金俊秀莫名的就拿了本书在旁边的座位占了个座。快上课时朴有天才提着早餐进来。自然的走到俊秀旁边坐下。给了他一袋面包和一瓶酸奶。翻开书时说：“胃不好还不吃早餐。”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经大脑的，这句话就问了出来。
朴有天直直望进俊秀透明的眸子里，“你知道的。”
不知道是这句话，还是这个眼神，俊秀在这一瞬间竟感觉到电流一般。心漏跳了几拍。转眸撕开包装纸就啃了一口面包。朴有天没再看他，低头看书。
教授踩着上课铃声进来，中气十足的喊了声：“上课了。”教室的骚动声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沈昌珉，你虽然是我弟，可是这种话我不会再容忍你说第二遍。我只是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
“可笑。两男人在一起？你断袖还是龙阳？你就不怕我告诉姨妈姨父？”
“我敢告诉你自然不怕他们知道。”
昌珉瞟了俊秀一眼，拉开门就走。
只一个眼尾匆匆带过的眼神，俊秀竟看见了满得无法承载的鄙夷。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
李浩淼看见沈昌珉冷着一张脸走过来，那种冰霜让人不敢接近。他小心翼翼的撞撞昌珉，“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沈昌珉把书往书桌上摔，引起旁边一众人的注目。李浩淼赶紧收拾了书本拉着他找了间空教室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
“KAO！早知道就在这栋楼的厕所解决了！”昌珉砸桌子。
“回去谁惹你了？”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他两......”沈昌珉激动的转头看浩淼，又突然想到什么，打住话语，阴沉着脸说没什么。
“有天和俊秀？”
昌珉烦躁的甩头，踹了椅子一脚，摇头说没事。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哎呀，真没事。”昌珉叹了口气，往后靠。这件事不能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浩淼想了想，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了？”
昌珉惊讶的看他，捧住脑袋烦躁不已，“不知道。好乱。”
“你乱什么？又不关你的事。看见不该看的就当没看见呗。”
“能当成没看见吗？他是我哥！”说着又挥挥手，“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明白？也许我比你明白。”
昌珉斜眼看他，这个傻子他明白什么啊明白。“你还是看你的书吧。”说着把书往他面前推。
浩淼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就算他是你哥，你也没资格干涉他。他有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早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烦也没用。即使赌定他现在的选择是错的，也要给他走下去的机会，因为至少在很久以后他不会怨恨你。如果是错也必须由他自己来承认那是个错。即使是他父母都没有权利宣告他决定的任何事是错误的。”
昌珉皱眉定定的看他，听他的说法好像知道些什么，又好像不是。但这番言论也的确没错。“那我就看着他错下去？”
浩淼笑得纯真，“你怎么就知道是错的？他还没有开始走，你就说是错的。”
看来这傻瓜还是不知道这事，不然他不会这么说。沈昌珉抓抓头发，“算了，你不懂。”
“究竟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呢？”浩淼叹口气，“这世界给了太多准则，太多规矩，而这些规矩和规范又是毫无理由的。只是因为这是大多数的选择和做法，所以不能容忍少数人的特别便自立为规矩，有人违反就是禁忌。很独裁不是吗？但是要在这世界安静的生存，就不得不遵守这些愚蠢的准则。这样的人很可悲。宁为他人心中的可笑之人也不要做自己心中的可悲之人。”他拖着脑袋，仍然挂着微微的笑。“也许，朴有天只是恰巧这样想了。”
忽然看不懂眼前的人了。沈昌珉微眯着双眼，看着那抹熟悉的笑，却好像怎么也看不清。心里拽紧的某些东西开始慢慢松开。
“所以，即便你觉得可笑，作为亲人和朋友，你也要慈悲的在一边把这笑藏在心里。因为他们做出违反准则的选择已经耗掉了大部分勇气。”李浩淼笑着耸耸肩，“哦，你听过这么一句话吗？说是，朋友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刚刚的自己不仅连锦上添花都没有，甚至落井下石。突然想起俊秀方才的表情，心里一阵愧疚。关心则乱。话，似乎说得太重。
沈昌珉拍拍李浩淼的肩，笑总算回到了脸上，“你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些一套一套的理论？”
浩淼苦涩一笑。能从哪里能学来？除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不过一秒，他又转换成平常的笑容，“我从小智商就高。完全不用学。想想这些话就自己从脑袋里出来了。”
“滚！我们寝室第三个给颜色就开染坊的！”
“那你不是天天吃在染坊里。睡在染坊里？我看看你变色没？”
“去死！我沈昌珉那是出淤泥而不染！”
“你当你是荷花呢？”
“荷花怎么了？我还就喜欢荷花了。”
......


“不喜欢。胀鼓鼓的，踢球不方便。”
“就想着踢球，就不怕感冒。”有天紧挨着俊秀走。
“我还从没因为衣服问题感冒过。”
朴有天刚要接话，俊秀的手机就响起来。
“妈妈.....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和我朋友一起回来的......好。”
挂了电话就站定要拦车。可是正是春节，的士少得可怜。等了十多分钟才拦到车。
“去我大姨家。”
“啊？不是去你家啊？”
“我们都是一大家子一起过节的。今年轮到我大姨他们家了。”
“一大家子是个什么概念？”
“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
有天怔了会儿，又贴近俊秀，坏着笑着问：“我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俊秀转头看他。
“是不是该买点什么去？毕竟第一次就见你们那么一大家子人。得给我未来的姨啊姑的留个好印象。”
俊秀推他，“你还要不要脸了？谁是你未来的姑啊姨啊的。”
“不是吗？那你带我来干什么？不是要我来见家长的吗？”
“你少自作多情！谁领你来见家长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抬头刚好从后视镜对上司机那探究的眼神。俊秀瞬间低下声音，用手肘推了有天，“少胡说。”
有天也没察觉到不对劲，抓住俊秀的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按，嚷着“好疼。你谋杀亲夫啊。”
俊秀赶紧捂住他的嘴。瞪着有天，又用眼神示意前面。
有天反应过来时，笑容也凝住了。拉开了和俊秀的距离，安静的靠着椅背斜头看外边的风景。从玻璃缝里透进来的风把他的鼻子和双颊吹得发红。一路再没言语。
俊秀不自在的看有天。心里升起些许歉意。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不能忍受他人暧昧探究的眼神。不好说话，俊秀也只能坐得笔直的看前方。
“到了。是在这里停还是开进去？”
“离这里最近的超市还有多远？”有天问。
俊秀插嘴道：“你问超市干什么？”
司机踩了车，转过身子和有天说：“超市还有几公里。你是要买礼品吧。就在这前面有个礼品店。”
“哦，那就在这里下吧。”说着就挎了包下来，给钱。
俊秀从另一边出来，拉住有天，“都说了不用买东西。”
“怎么能不买东西呢？就算只是普通同学，大过节的来你家，出于礼貌都要买的。”
俊秀咬住嘴唇，沉默半响，嘟嚷着说：“又不只是同学。我们两之间不用那么麻烦。”
有天笑着把俊秀拉离马路中间，问：“那我们是什么？”
俊秀没好气的看他。明知故问。“你说是什么？”
“我问你呢。”有天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我问你啊。”俊秀对上他的眼眸，又出现几分孩子气的挑衅。
有天大笑着揉乱俊秀的头发，柔声说：“就是因为不止是同学所以更要买东西了。第一印象很重要的。这样，以后我向他们要走你的时候，他们念着我送的礼也不会下手太重的。”
俊秀举起拳头，“你当我爸妈是什么人呢？你就是送黄金他们也照打不误！”
有天包住俊秀的拳头，见四周没什么人就把它裹在手心里，牵着他往礼品店走。“你爸妈喜欢什么？”
“恩......我爸喜欢酒。白酒。”
“茅台？”
“你有那么多钱吗？”
“第一次见岳父当然要舍得成本。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会不会用词？不会就别乱用。谁是你岳父！那是你公公！”
有天哈哈笑得起劲，松开俊秀的手在店里选了两对普通茅台。从钱夹里拿出五张红彤彤的钞票付了款。
“你哪来这么多钱？啊，你不会私吞了班里的公款吧。”俊秀咋咋呼呼的叫。
“我需要私吞公款？这是我实习的工资。”有天在心里盘算着。一下用了三分之一。看来不拿到一等奖学金那事就搞不定了。
“啊。我先警告你。待会儿不要在我那些姨妈姑姑面前乱说话。”
有天抿着嘴唇看了俊秀一眼，说：“知道。”他当然知道还不是时候。自己的肩膀还不够厚实，说了也只能被他们当成年少轻狂。再三年，一定会亲口告诉全世界，金俊秀是朴有天的，朴有天是金俊秀的。“今天先来露个脸，给他们个心理准备。不然以后突然出现怕吓着他们。”


白酒。还是交给朴有天好了。
（十八）
有天在俊秀家过了有生最热闹的春节。喧喧闹闹的，却无限快乐。是种像狠狠在云端飞跑的快乐。那感觉无法传递给任何人知晓。有天斜头看了看踢石子踢得不亦乐乎的俊秀，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停下来。“我发现你有多动症。老动来动去的。一个石子也能被你当成足球。”
俊秀任有天拉着也不搭理他。放弃石子，咧着嘴傻气的笑，一脚一脚的踢旁边花圃中探出来的杂草。他也很快乐。
有天挽住他的胳膊拉他坐下，“我明天得回去了。”
这才让俊秀安静下来，扭头看他，“怎么就走？我妈今天才和我说要你过完十五再走。你不知道你把老头儿老太太哄得多高兴。对你比对他们亲生儿子还亲。”
“那他们比亲生儿子还亲的我不只亲他们亲生儿子吗？”
俊秀噗的笑了，“你说绕口令呢。”
“把你绕晕没？”
“我金帅，是你说个绕口令就能绕晕的？”有天摸摸俊秀的头，有些像摸小猫小狗。俊秀没好气的甩开。“你没事就十五再回去吧。我和你一块儿，然后咱两一道回学校。”
有天不气馁的还摸他的头，又被俊秀甩开，“家里那些破事还等着我呢。再怎么我都得回家陪他们过元宵。”说着大手掌又抚了上来，这次俊秀没再甩头，任由有天轻轻的摸他头发，“其实我也不想回去。想着能一直住在你家就好。你家多好啊。温暖。我羡慕。俊秀。”
俊秀扒拉下有天的手，顺势握紧，放在自己大腿上，“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有天反握住他的手。又将俊秀的手舒展开来，掌心相触，旋了极小的圆圈，五指对五指，紧紧扣进彼此的指缝里。他抬头看远方，并不说话。嘴唇微微抿着，唇线柔和，眼角眉梢也含着极清浅的笑，很是温柔。
太过彰显此为爱情的气氛让俊秀一阵羞涩。干巴巴的说：“怎么不说话？看天做什么？准备写诗啊？”
“太感动。说不出话。”没有嬉皮笑脸，没有看俊秀，有天的话说得认真而严肃。
俊秀抽出手给了有天一个爆栗，“你文艺小青年啊？干嘛啊，怪别扭的。”
有天抓住俊秀的手，笑出声，“文艺也是你逼的。”又幽幽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怨他们。在我记忆里，他们就彼此忙彼此的。说了你也许不信，我从没在我家过春节时感受到你家的那种气氛。那才是过节的气氛。我以前有点想不明白，我家并不穷，也算不上特别富裕，为什么爸妈总那么忙。直到这次回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忙着赚钱养家，而是忙着张罗彼此的爱情。我知道父母有父母的生活，他们不是为儿女而生，他们没了感情，又找到自己的新感情，我本不应该干涉，我已经成年，不需要他们抚养，可是既然不爱，当初就该早离婚，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因为他们应尽的责任已尽完，所以默契的来告诉我？你知不知道那天有多搞笑？他两一人坐一个沙发，像好朋友一样一起告诉我，完全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吵闹，彼此为彼此说话，彼此为彼此跟我说，那人有多爱你爸或你妈。好像我才是那个要冷静下来思考是不是要离婚的人。多可笑。就因为我今年已经成年？责任已经完成？”有天俯下身子，抱住头，停下来，忍住了泪水，转头看俊秀，“我是不是很不孝？明明他们是为了我才彼此忍受的睡在一张床上，我却还这么多怨言。是不是很坏？”
俊秀从来不会安慰人，手忙脚乱的一手盖住有天的眼睛，一手勾着他的后颈往自己肩头靠。问：“你明天什么时候的车？”
有天闷着不出声。压在俊秀锁骨处的下巴稍稍用力往里埋了埋。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
俊秀粗鲁的拉开他，“走了，我妈还等着我们的洗洁精。再坐下去她又要唠叨了。”说着就一把拽起有天。“你明天搭最后一班车走吧。你来这里还没好好逛逛。明天出了初五，很多店面都开了。我们这里有个地方蛮出名的。你来了怎么都得去那里玩了再走。反正我爸妈出钱。”
“恩。
两人在街上逛得太晚，有天直接拦了车就走了。


“我们找学校附近的房子。”  
俊秀直直与有天对视，“你又打什么歪主意？不去。去外面住太浪费钱了。我们学校规定死了不允许我们出去租房住，即使租了，每年的住宿费还是要一分不少的全交，那多不划算。我们家又不是富裕到钱没地方花了，干嘛出去住？”  
有天敛了笑脸，盯着俊秀半晌，最终没再说话，翻身脱了鞋就着俊秀睡过的被子躺了进去。  
有天笑起来时细长的双眼会变成月牙儿，里面熠熠闪光，两颊也会聚集起圆呼呼的可爱肉球，鼻翼会有细小的褶皱，洁白的幼小犬齿露出来，下巴微微翘起，很有甜蜜的感染力。然而，他没有笑容的脸却将五官的菱角分明凸显得异常清晰，透着股忧郁的英气。俊秀直觉不喜欢他没有笑容的脸，俯下身子，凑过去，摇他，“你生气了？我们现在还在花爸妈的钱，哪好意思再伸手向他们要钱去租房子。我不是讨厌和你出去住。你别胡思乱想。”  
有天抓住俊秀摇晃的双臂，说：“我知道。我没有生气。俊秀，我坐了一夜火车，现在困死了。你别闹，让我睡会儿。”  
俊秀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和那么长睫毛都无法遮掩完全的淡青色眼圈，低头吻了有天的脸颊。刚下车就替自己洗被单了吧。俊秀心里升腾起温暖又愧疚的复杂感觉，湿湿软软的，带着悸动。  
有天的睫毛颤动两下，即使紧闭着双眼，深深的笑意还是攀上了他的眼角眉梢。长臂一挥，勾了俊秀的脖子，移动嘴唇压住了俊秀的。顺势拉开被子，盖住了俊秀的身体。几分钟的深吻后，放开他的唇，有天仍闭着双眼，说：“我真的好困。叫你不要闹，你还闹。要么就安安静静的再陪我睡会儿，要么就自己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玩电脑，不要出声。”声音极细微。听起来的确很困了。  
俊秀起身，替他掖好被角就出去吃了早餐。  
朴有天没有睡多长时间，中午时分就醒了，刚坐起来肚子就发出悲鸣。空荡荡的寝室还透着洗衣粉和水的清新味道。俊秀没在寝室，安静得异常。有天站起来，头有些昏沉。揉了揉太阳穴。  
门被俊秀轻轻推开，看见有天已经醒来，便大声讲话，“啊，你醒了。”  
“去哪里了？”  
俊秀关了门进来，把刚从外面买的炒菜放在桌子上，说：“你不是要我安安静静的吗，我就出去踢球了。多大动静都惊扰不了你。”俊秀把饭盒打开，递了一盒白饭给有天。“然后就去外面买了饭回来。才过了一个寒假，又涨了一块钱。这样涨下去，到我们毕业，那一份素菜小炒都要突破十元大关。”  
有天给俊秀拿了张纸巾，“你就不怕感冒了。这么冷的天还踢得一脑门汗。”  
俊秀接过来，回答得极为自信，“才不会。像你那样老不运动才会感冒。”说完又想到什么，咬了筷子尖，问：“说实话，你是不会踢足球吧？不然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们一起踢球。”  
“有我不会的运动吗？说笑话还差不多。我只是懒得动弹。踢足球不是一身泥就是一身灰，我不喜欢。比起足球我更喜欢篮球。不如我们今晚去打篮球？”  
“你就是有洁癖。”  
“有洁癖你不也喜欢？”  
“哎，我说朴有天，你能不能不要两句话就往肉麻里说。在吃饭呢。”  
“哈哈，就算我两句话就往肉麻里说，你还不照样喜欢？”  
俊秀瞪他一眼，端起饭盒就转身往窗台边走。  
有天跟过去，拉他回来，“哈哈，不闹你。晚上吃了饭我们去打篮球吧。”  
俊秀想也不想就拒绝。他的篮球水平就和朴有天的足球水准一样，怎一个烂字了得。  
“去吧。我教你。”  
“谁要你教？我教你还差不多。”  
有天笑得几分得逞的意味，“那好，我们说好了，今晚打篮球。1对1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