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声鼎沸，烟火璀璨，在墨黑的幕布中画满了金丝银线，加上街道两旁的各色摊位，简直比上元节还要热闹。九狮拜象灯舞是重头戏，“小狮戏龙”、“金龙穿花”、“金龙蟠柱”……个个精彩绝伦，引得我俩连连叫好。）
还好没错过，不然可得后悔死了。
（人群涌动，她总是被挤出最佳观赏地，索性就去拉住她的手到身前，用后背抵住周围的人。这时她抬眸我低眸，我先挑了挑眉。）
怎么了？不牵着，走散了怎么办？

（竺星弋说晚间还有九狮拜象，他脸上是讳莫如深的笑，跟揣着什么惊天秘密似的。而我也只在书上和几个丫头嘴里听过，并未亲眼得见，便跟着他跑到买卖街来，这儿大概算得上是整个行宫最热闹的地方，都这个时辰了，人也不见得少，吐火、舞狮……样样都有，要想只盯着一个专注地看，估摸着不成。）
你等等我！（过节时人总是多的，努力挤进人群中再穿行，忍不住叫他；竺星弋比我高些，走得也快，可却当真慢了脚步，直到我追上，这才走在他身侧。）人太多了，早上簪的榴花都要掉了。
（手不自觉地摸上，复作低眉惋惜：清早在书斋同格晋氏说话，她为我簪的那朵榴花蔫头耷脑的，无比弱小又可怜。终是寻着个新鲜节目看，可惜五次三番被往前涌的人又挤出来，在外圈儿恨得跺脚，——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手猛地一拽，回过神时，早就站在竺星弋身前，离喜庆的舞狮最近。）
（本应该笑，注意力却不在那一长串的灯笼和作闹的红狮身上，而是低下头，看他牵住我的手。）我哪有那么容易走散……
（小声嘟囔，却也没挣脱开，或许是他的担心实在有道理。正热闹的时候，要是再被挤出去，我该到哪里找他？“狮头”舞到灯笼架旁边，取下一盏绘着小儿戏促织的圆花灯，离我越来越近，再将灯远远一抛：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手接住，转头递给他。）送你啦！

不容易走散吗？要不试试看？
（一句玩笑话，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不过舞狮的队伍一路朝着这边过来，她也一下来了兴致，圆花灯一个远抛，正好被她双手接住，随后就递给了我。我这一接住，就如香饽饽一般，周围的人一拥来抢，把我与她给冲散了。）
前面凉亭等啊！
（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将圆花灯往另一处抛去，才脱离了围困，回身过来已不见她了。想着她应该听见了我的话吧，于是就去凉亭等着，恰好看到一姑娘在为她的心上人戴五彩绳，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脑海中浮现出她为自己系上五彩绳的模样。）

（人群热闹，声儿也嘈杂，狮头抛到我手里的圆灯笼宛如信号，顷刻间叫周围的看客一拥而上去哄抢。且尚未来得及去抓竺星弋的手，便被来往行人远远儿的挤到另外一边去。刚才他好像还说了句甚么凉亭，也没大厅真切，这会儿再想去问，是连人都找不见半个。数息前短暂又急促的吵闹，就好像是梦里发生的闹剧，来得快，散的也快。）
（我一个梦中初醒的人，行走在天地间，伶仃至极。）
（忽地便涌起阵失落感，幸而街上灯火通明，也不至再如狮子林那夜一样，仓惶又可怜；可竺星弋呢，他在哪儿——若我没记错，前面光亭子便有两座，也不晓得是哪一个；又恼自己没来得及问清楚，还气他一语成谶，但也没办法，只能先往方才舞狮的地方走，找见了再说。）

（等了片刻，却不见她的身影。看来确实是路痴，不认方向。不过还算机灵，应该会问路吧。我又不好走开，万一她找过来，我不在，不是又错开了？但等到亭边坐的一小孩把一串糖葫芦都吃完了，也没有等到她，只有去寻寻看。）
（一路人来人往，穿插着舞狮舞龙的，一时眼花缭乱，也不知有没有看走眼，瞬间感觉擦肩而过，回身去看又不是，心中逐渐有些烦躁。这时路过身旁的人议论着前面有个姑娘受伤了，心里一紧：不会吧？快步朝前走，正准备拨开人群时，却瞥见在廊柱旁看热闹的她。此时她回头也看见了我，向我挥手，先开口喊住了她。）
站在那里，不要动。

“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本欲寻他，可走走停停间也瞧见不少热闹，甚至很有闲情地停在摊位前边儿买了两个糖人，一直我在手里。忽见前面聚起了人，容色纳罕不知何故，行走也快几分。将将至人群外围时却听见声响，竺星弋！眼睛一亮，本能地循声望去，果然是他。）
（空着的手抬起，朝他努力挥了几下，正欲相迎，却见他皱着眉喊了句什么，一下就站住了，颇有些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男人走来，迎面相对，直到撞在他肩上时，瞳孔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四周霎时静谧下来，如闯入无人之境般，也听不见任何声响。指尖无意识地一伸，才试探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刚才买了两个糖人儿，想去找你，但你刚才说在哪个亭子也没听清……好了，快放开。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看到她平安无事地拿着糖人，朝我挥手时，我便在心里嘲笑自己就是那个庸人。庸人就庸人吧，只要我乐意就行。）
（她被我喝住，有些不明所以站停在那里。直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没等她想把其中一个糖人递给我的动势，下一瞬就再进一步，将她抱在怀中，双臂越收越紧。）
这就是你说的不容易走散？
（话里虽是不满，语气却是温柔。感觉到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算是安抚。她说没听清是哪个亭子，就侧头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流连。）
再抱一会儿，我还没有缓过来。

这不是——
（想回他的话一到嘴边，却蓦地停住了，是呀，我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不恰当，也不好。一双臂越收越紧，下意识地想推开竺星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跟他打一句哈哈：我喘不过气来啦！但还是没有说，稍往下缩了缩，下颌抵在他肩上一点。）
（待他说罢，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耳垂，有点儿烧，但好像与暑气带来的暖风还不大一样，稍动了动，却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抱着。略垂下眼，就能看见手里攥着的，活灵活现的小猫糖画。）
好啦，街上这么多人呢，我都回来了。（禁锢松开一点，后退小半步，又把手里的糖画递一只给他。）也买了一只给你，我很大方吧？

（她在怀里一动不动，松开之后，原来她是要护着手里的糖人，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其中一个。我满怀感恩地接过，可开口地却是另一个口吻。）
大方的话，两个都归我。
（向来不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另一手直接夺走了她手里的另一个糖人。两个糖人在她面前来回显摆了几下，她要来拿回，就举得高高的，我俩的嬉闹声与热闹的灯舞融在了一起。）
（单看烟花漫天璀璨，当然还过瘾。花筒用星星之火引燃，顿时焕发出耀眼的群花，一旁的小儿们拍掌欢笑着，同时映衬着我和她的笑颜。）

（嗯？刚抬头看他，却令我很猝不及防——手里还剩的糖人一下就被抽走，愣了一瞬间，不禁又嗔又怒，抬手就要去打，但更多的是不服气：哪有竺星弋这样的人呀，仗着比我个子高，便随意欺负人。这会儿我也实在很想揪一揪他的耳朵，让他也知道我的厉害。可身高未免悬殊些，最后也只能叉着腰，不服输的辩驳。）
哪有你这样的呀！
（跺跺脚，忍不住要伸手去抢，可他存心似的将手举起，糖人近在眼前，却抓不着拿不到，抓着他衣袖踮起脚又蹦了几下，两人闹作一团，最后还得是竺星弋把糖画主动递给我才算是作罢。看他一眼，又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身旁有小童提灯笑着跑过，下意识往竺星弋身边一躲，又或许是晚间热闹，灯火也盛的缘故，就在方才，我似乎是在他眼里看见了星子，不然怎会这样亮？可不过两息，却又被拉着往别处热闹的摊位跑。）
对啦，上次我从你这里买的面具，你再做一张给我罢，那张叫我弟弟拿去了，还有我看前面的摊位上卖糖水，你须得来请我，刚刚都抢我糖人啦……
（后话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