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从书房的画缸里取出一卷轴，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画作。缓缓打开，指腹轻轻抚过画中人之后，轻描淡写地扔进了烧火盆，盯着画卷被火苗吞没，最后焚烧殆尽。）
（翌日。）
（喜服从头红到脚，袖袍一甩转身，今日我是新郎官。只听锣鼓喧天，跨上马，被簇着去接新娘。灵稚在最适宜的时候出现，第一次坐在我对面，说要一起喝酒，我就觉得这缘分是结下了。一起赏雪时，便有了此生也算共白头的念头。再到她送我五彩绳时，我就笃定可以无顾忌地喊出“圆圆”。）
（此生缘来是你。）

（外头的热闹与洞房仿佛两个天地，送走乌丽汗和平日里两个要好的姊妹，喜娘忙不迭地嘱咐我把喜帕重新盖上。帕角往下一坠，仍是满眼的红。手放膝上，不知不觉地捻起裙褶，另手仍捧着苹果。实没忍住，小声去唤春环，可她却像个不出声的石像，我稍低下头，也只能看见粉缎的鞋面儿。）
（将又过了半刻，到底听见了脚步声，及丫头婆子的礼问。竺星弋没出声，我也就坐在那儿等，额驸尚主时，洞房之内尚有礼程要走，乌底儿朱漆的喜秤探进半寸，一挑顶上盖头，眼前复现一片清明，再抬目去，是身着喜袍的他。）
——我听外头很热闹，他们没灌你的酒罢？

（就算我自诩千杯不倒，但若要与宴会上的每一位宾客敬酒，恐怕是酒仙也抵不住吧。所以我的酒壶是自备的，里面暗藏乾坤，装的不过就是水而已，再加上三分演技，足以应付下一拨又一拨“来势汹汹”的各种劝酒的人。“酒过三巡”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拿真酒往自己身上泼点，一身酒气便佯装已经醉酒，连路都走不稳了，其余的事自然有人为我周旋。）
（随后换了一件外袍，去了新房。一进屋刚想说话，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就对我摆手。只能用口型问“还不能说话？”她们点头，把喜秤递了给我。瞧着一动不动的灵稚，估计也是要憋坏了，赶紧挑开了盖头，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灌啊，但山人自有妙计。

（大婚之喜，虽说摆席也未像乌丽汗说得一般，有近百之多，却想人声喧闹，推杯问盏也是有的。自认对竺星弋有情，虽未确此生挚爱，但从自请下尚后，也再无悔意。聆其言，原眼中担忧未散，但又禁不住细细打量起他来，见了酒气是不假，但也没到烂醉浑话的地步，眼神也很清明——）
我竟不知这样的场面，你还有法子逃脱，快同我讲讲。（伸手扯住他袖，甲上蔻丹红艳，人一时也说到兴头。正说要他帮我取下吉冠，却早有小缳捧来酒盏，行跪礼，称礼词。信手取过，红漆盏上绘一对交颈鸳鸯，好兆头。）
想来今日我再敬你杯酒，额驸也能泰然受之。

我跟你讲啊……
（都说成亲之时会因为紧张而有些拘束，但轮到我和灵稚时，却还是如往常相处时那般自在。她拉住我的袖子想问我是何缘故，如不是要行礼，我就要准备高谈阔论了。）
（彼此皱皱眉，不觉有些好笑。不过礼仪还是要一样样的完成，都预示着好意头。取过酒盏，两臂相勾，饮过这杯酒，也就表明一生的不弃不离。）
整壶干了，我也泰然受之。

（合卺酒饮尽，瓷盏重放回盘上，此时礼仪方成，喜娘又施一礼，才带着奚女尽数离开。看着外头房门关上，这才松一口气，连忙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吉冠，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
重死了，压得人脖子疼，你快帮我拿下来。
（稍稍低头，待他帮我取下吉冠，才长松了一口气，红缎褥底下铺了一层红枣干果，是为撒帐，也取个好兆头。手不知不觉就往底下伸，摸出来一颗红枣放进嘴里。)
还是珩哥说得对，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喜轿上先吃两块儿糖。（侧过头， 得意洋洋地看他。）好看吗？他们今天都说我好看。

（刚才就看见她整个都僵直着，这一身的行头，再加上这个千斤石一样的吉冠，是把她给镇住了。喜娘她们一走，她便向我求救，小心取走没有勾住她的发丝，然后还是忍不住笑道。）
这个吉冠就是怕某些个不矜持的新娘子，会忍不住东张西望，所以才这么重的，这样就能乖乖低着头。
（瞧她在褥底下摸出一颗红枣塞进了嘴里，是饿了一天了。桌上摆着一些糕点，去拿了递给她，她像松鼠进食一般，两腮鼓鼓的，问我好看吗？）
他们说得不对，哪是今天好看，是天天都好看。

你净会哄我。
（天下女子有哪个不爱美？就算竺星弋并非真心，而是搬出来的场面话，我也是受用的。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却也只是浅尝两口，没敢放开了吃。把剩下半块儿放在一边，手攥了攥喜服上的鸾凤。）
今日大婚既成，往后你我便是夫妻——晚宴上的话，你若不是一时意气，可再不能反悔了。
（公主与额驸，先君臣、后夫妻，他从不好拘束，我也不想竺星弋被束住手脚，除非他真的愿意，从不反悔和委屈。）

我不哄你，哄谁？
（也许现在更适合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但那不是我的性子。她应该知晓我虽滑头，却不轻易夸人。真心的话就对真心相待的人。）
你我都已经礼成了，还谈什么后悔，怎么，信不过相公我吗？
（将她的手拉过来，指指相扣，还皮皮地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心，扬了扬眉头。）
嘘，听！什么声音？
（突然一副严肃的样子，引得她也凑过来仔细听。她在听，而我就在凝视她的脸庞，我的新娘子，自然是最美的。一臂把她揽倒床铺上，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愿此生白首不相离。）

（竺星弋一贯会说好听的哄人开心，这个时候也不例外，被他的话一逗就忍不住笑，仔细想想也确然多余：这份姻婚，且是我自己求来的，也没甚么后不后悔一说；既决定与他成亲，就必然要白首到老。闻之后言，不免也凑过去，正凝神间，冷不丁儿天旋地转，倏尔枕于红衾上，稍侧目便是明晃晃一对儿戏水鸳鸯。）
你——
（慌忙间还抓住他肩袖，这会儿松开手，几道褶印还在，呼吸渐平缓下来，探手轻轻帮竺星弋捋平。双手也捧起他的脸，稍稍抬身，自额头而至鼻尖，最后落在他唇上。）
夫君，今后请多指教。
（龙凤喜烛已灭，不知天光既白。）

现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