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寒，天黑的快，自箭亭归拂雪，大氅一摘飘雪纷落，招呼着他先进了里间，屋里头早暖了地龙，外头冰天雪地的，倒和里头突显比对起来。】
【自入宫伴读至今，我倒少了原先的拘谨，门扉一合，呼啸风声杜绝于外，凑到那暖炭前暖了暖手。】这天愈发冷了。
【一壁将茶盏子递去，一壁道。】看这架势，怕是一夜不能停歇，也不知明日是不是还得上学去。

【腊月天寒，天黑的快，自箭亭归拂雪，大氅一摘飘雪纷落，招呼着他先进了里间，屋里头早暖了地龙，外头冰天雪地的，倒和里头突显比对起来。】
【自入宫伴读至今，我倒少了原先的拘谨，门扉一合，呼啸风声杜绝于外，凑到那暖炭前暖了暖手。】这天愈发冷了。
【一壁将茶盏子递去，一壁道。】看这架势，怕是一夜不能停歇，也不知明日是不是还得上学去。

【竹篱茅舍的风雪夜归人，不合匆匆走进一片红墙黄瓦的富丽堂皇中去。然而他又只能向这一个归处去，匆匆辞却西风殷勤的挽留，扑染着雪霰的风帽羽氅，皆从容落于倚楼臂弯。随意的跺了跺脚，靴上的斑驳雪色亦瑟瑟跌落，回到寒天冻地中去，是我予它们最后的慈悲，不见袍角一点漏网之鱼，才迈进堂屋便须臾化成水珠，伶仃的消失了。】
【松开箭袖与领口，被牢牢束缚了一天的身姿便松缓下来，信手接过他递来的茶饮一口，恰到好处的温热，熨帖的滑入腑脏，可算是缓过这一口气来。不必招待拂雪积年的熟客，便吩咐倚楼去准备热水，才安排妥当，就给他的话激出一声嗤笑来。】
：天上下的总是雪不是刀子罢，莫不是累傻了你，做起白日梦来了？便是下刀子，也没有不去上学的道理。

【手心一空，茶盏已到那人手中，转而又添一盏，寒风入体瑟瑟许久，热茶落肚暖意渐袭，才算得舒坦了些。闻声，不禁捏了捏眉心，道。】看来明日是躲不过了。
【这天寒地冻的，在上书房内尚好，可顶着风雪在外头儿的，还是难受的紧。如今这天亮的晚，日日起的可比那东山出的还早些。自顾自的坐下，似是想起什么来着，转首看。】今儿倒是没见着二十四阿哥，倒是稀奇。
【平日里头可是从未缺席的，今日课上未曾见人，还当是奇怪，这般说起来这才惦记这一事。】

【前朝帝胤，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宠溺太过而教养不足，什么牛鬼蛇神的荒唐故事都写成了史。前车覆后车鉴，把二十四史看遍，再没有哪个将课业看得重过本朝，出宫立府之前，一年统共也不过能歇三天，便是朽木，也堪堪雕成栋梁。】
：你这样畏寒怕苦，是怎么选进来给我做伴读的？
【宫里头挑伴读自有一套章程，出身家世不过是敲门的一块砖，自身的性情能耐，样样都打听的周全，只怕一个不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带挈的阿哥左了性儿，便是万死莫辞的罪过。】
【听得他问起斯衍，一时又是好笑又想叹气，只是憋了一晌，诚然该寻人说道说道，便朝着朔月一指。】
；回头你也去瞧瞧他，前儿箭亭拉了三百下弓，心气犹不足，回去又拉了二百来下，扭过头就招了太医，用力太过伤了筋骨，且得了好几天的假，上书房的课要听，布库房与箭亭，却是不必去了。

畏寒怕苦人之常情，看的不是耐不耐得住这苦头？
【哪有天生的神人，人无完人之说，我向来认同。虽说能顶着这大雪天的，却亦是不喜，说句不好听的，能偷懒谁又喜欢。这话——我总归心里头念叨几句罢了。】
【闻后话，倒才知晓里头还有这么一回事儿，还说平日里头未曾见过缺席的，今日倒是不见，稀奇的很。欲速则不达，兴许也得讲究讲究法子了。摇首道。】
这一休息也不知何时才能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怕是这会儿在屋里头闷着气呢。
【这话听着——倒也不是编排，想他那较劲不服输的性子，非得压着休息不得动弹的，定然是闷着不快了。】

【畏寒怕苦是一般人的常情，可宫里头，哪里有一般人呢。】
【书上说，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要我说，这一条，放在宫里，堪堪算作进门的资格，若没有这样的资格，贸然卷入风波，可是会不得善终的。世人总看不起女人，可三年里头，不见外头的风云变幻，全看宫中的波诡云谲。隐隐之中有山雨欲来之势，常使我课业之余，不免为谒月悬心。】
：就算你吃不住这苦，进来了就没退路，还不是要咬着牙往前走，若是有什么颠簸，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祸福。
【斯衍倒也不是鲁莽急躁，大抵着实是腻歪了谙达欲学射，先开弓的套路，为着早一日体会弯弓射箭，驰骤之间每发必中的成就感，才过犹不及的落得这般处境来。】
：只是我前头才劝过他，如今被我言中，他一时未必想见我。回头你得空，倒是可以替我去看看他。

【他向来是个认真的性子，玩笑话里头也不敢太过放肆，自打入了宫城伴读在侧，如何能不明白其中含义。他正色叮嘱说来，也不禁收敛了些神色，应下。】我心中明白，你且宽心。
【眼下学艺读书，骑射功夫样样考究，且能输于人后，便是嘴上不在意，比较起来，心下自有定数，何有甘于人后之说。】
【他二人向来亲近，倒听这话也觉得稀奇，颔首应了，道。】我晓得了，明儿一早便去看看。

【心下叹息一声，这话与其说是同他说，不如说是替谒月的额娘说。宫里素来不许阿哥皇子养的过于娇贵，满月便要挪进四所，寻常时候也不肯轻纵些许天伦之乐的时辰，问过安便要走，侍从环伺的，说不出几句贴心的话，只好一日一日的沉默下来。】
：你别把这话放心里去，只消我这里一切妥当，你自然只有功没有过的。
【我本十分定得住性子，偏生旁窥得一点不见硝烟的金鼓嘶鸣，顿时觉得乾西四所方寸之间的天地，不足以宽敞到肆意挥洒，尽兴施为。倘若碰上浪潮迎头拍来，便只有偃旗息鼓，蛰伏于沙滩之上，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男儿的功业在外头的广袤天地，一切脸面，敬重，都要从实力上来。偏生我如今这般孱弱无力，若非斯衍殷鉴在前，或许也忍不住重蹈覆辙了。】
：也替我问问他，拉了多少下觉着不适的，太医怎么说，要将养多久。

嘿——你这话倒是见外了。
【打入宫起便伴读在侧，他是何性子我自当明白，哪有三言两语能歪带去的，换句旁的话，倒也是跟着他后头引领不少。】
【宫里头的皇嗣享的是百姓供奉，看着锦衣玉食高在云端，但看日日早于金乌而起，也知其中种种不易，自伴读以来自个儿的性子亦是收敛了不少。再听后话，颔首道。】定然会把你的关心转达了去。
【只听这话，这伤怕是得养上许久了。】

【听起来或许有些见外，却再真实不过。】
【我总以为，寻常时候，就算是血淋淋的事实，也好过内里已经腐朽，却偏要粉饰太平，妆点出一派花团锦绣的虚假繁荣来。但是仿佛嬷嬷欣慰的目光，口口声声的成长与成熟，都是要拆皮去骨，将柔软的童稚塞进这个约定俗成的模具，等岁月凝固，卸出来一个个表里不一的成年人来。】
：我知砚言，砚言知我，无复多言。
【那一点点由不安衍生的得失之心，像夏日里蜻蜓点水泛起的涟漪，徐徐散去，须臾无痕，不足以为人道，索性搁置不提。】
：好，前两年我伤了筋骨时，年前致仕的李院正留了个方子，我用着挺好，你也一并给他带去，回头让太医参详一二，或许有所裨益。
【吩咐倚楼取了方子，一并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