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学习魔法上花过多少金币？”杰扎格话锋一转问。
　　“呃，买魔法书可能花了几千吧……课时费也有几千……”龙裔回想起自己在学院学魔法的日子，不禁感慨，“就算这样我也只是个会丢几个火球的二流法师。想再有什么突破，上万赛普汀是少不了……要不我后来怎么退学了呢。”他半开玩笑地说。
　　龙裔这只是戏言，他真正离开学院的原因是来自奥杜因的压力。不过法师确实是个烧钱的职业，这样的开销也让许多对魔法有兴趣的人憾然驻足。
　　“如果可以免费学魔法，你会不会留下来？”杰扎格露出一个坏笑说。
　　“免费？那我就算不当龙裔也要学完啊。”龙裔只当他是在开玩笑，顺着他调侃道，“别说我了，米拉克都得从异典叛出来，阿卡维尔大陆的非人类生物都要跨洋来拜访，坟墓里的尸鬼大君都自愧生不逢时了。”
　　“那你知道现在冬堡学院的学生为什么这么多了吗？”杰扎格继续坏笑着说。
　　“……”龙裔脸上的笑容片刻之后僵住，为他的言下之意惊呆了。
　　他咽了咽口水，重新环顾元素大厅中来来往往的学生——
　　他们显然不是什么富贵家庭，也看不出倾其所有来学习魔法的贫穷潦倒。他们中有红卫人，也有说着一口纯正夏暮岛口音的高精灵；有着不同种类的卡吉特，也有来自黑沼泽的亚龙人……
　　龙裔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都免费学魔法？”
　　“他们确实不需要花一分钱。事实上，除了学业上的花销，连食宿的费用都可以避免。杰扎格也感到很羡慕。”杰扎格也感慨道。
　　“那冬堡学院岂不是破产了？”龙裔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我看你们学院铺张骄奢得很啊。”
　　“这就是大法师的改革之处。”杰扎格终于把话题带回来。“关键就在于，呃，他怎么说来的着……”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说，“天际魔法商品铲叶化。好像是叫这个，呃，也有可能是产业化。反正杰扎格不大理解这个词。”
　　“……铲叶画……”龙裔也一本正经地若有所思。
　　“顾名思义，应该是描绘铲除落叶的画作……”马科里奥也严肃地思考着。
　　“嘿，重要的不是这个词的意思，是学院实施的方案。”杰扎格打断了两人的联想，“按大法师的话说，法师自古以来是一个开销很大的职业，这是因为传统法师的学习成本很高，却要和其他低成本的职业，如战士、刺客等在市场上竞争。这是不公平的。”
　　他的一番话说得马科里奥连连点头。
　　“而学者类的法师也因为无法创造实际的经济价值，而往往陷入穷困潦倒的地步，不得不需要机构支持。”杰扎格继续说，“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大法师决定在学徒阶段培养天际法师自给自足的能力：让他们掌握一些生活技能，比如炼金、附魔、卷轴绘制等。”
　　“别的不说，卖炼金药水确实挣钱。”龙裔插话赞同道。小麦鸡蛋蓝山花，这一配方不知道带他撑过多少贫困潦倒的日子。
　　“所以，虽然学员们学魔法不用付赛普汀，但他们却要支付另一种货币。学员们叫它‘学分’。学分被广泛用于学习法术，购买装备，食宿等花销上。而获得学分的最重要的手段，就是从炼金、附魔、制卷等课程中选择一门副业课程，并在实习中将自己的产品上交给学院，换取学分。”
　　龙裔听得吸了一口冷气。就连他这个对商业不敏感的人都能意识到，这对于学院来说是何等的暴利啊。但他现在只是模糊地意识到此事，而杰扎格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惊。
　　“当然，还有其他获取学分的手段，比如赢得学院的奖项……值得一提的是，家庭比较富裕的学员们，可以在入学前用赛普汀兑换学分。一名新生第一年的花销平均是100学分，而它的价格是200赛普汀一分。不买分的普通学员，则要在第一学年内，通过每周的实习课程产出五十件市场价格300赛普汀以上的产品。第二学年以后则递增。”杰扎格意味深长地说出几个数字。
　　龙裔简单心算着……一个新生第一学年为冬堡学院带来的收益约等于两万赛普汀，此后还要递增。按当前学院的盛况，这一年的新生人数至少有三四十名，也就是七十万左右的收入。去掉教授和学者的工资、食宿费用等日常支出……至少四十万的净利润，这还只是第一年。
　　而作为劳动力的学员却不需要承担太重的任务。不但能够免去学习魔法沉重的费用，还可以学到一门傍身的技术……这的确是学员和学徒的双赢。
　　并且是一种举世皆惊的双赢。
　　冬堡学院凭什么能够达到这种双赢呢？
　　龙裔回想起之前和内洛斯的偶遇——这意味着法杖附魔大师的技术成果、卷轴制作专家的效忠都汇聚在了这个小小的北方学院中。再加上赫赫有名的附魔学者塞尔吉乌斯，来自黑沼泽的传奇药剂师花中美人……蓦然回首，这个曾经残破在幽灵之海上的孤僻法师组织，今天已经聚集了不少必要的底蕴；
　　而要达成这种触及根本的改革，首要的任务就是清洗前任领导顽固的势力，打压虎视眈眈的竞争者，并替换故步自封的组织成员。这一点也在学院初露端倪；
　　对于一个与原住民关系恶劣的组织，想要扩大影响力，修复和潜在顾客的关系也是当务之急。从冬堡城居民对待学院的态度来看，如今这项任务也已经有了不可忽视的进展。
　　冬堡学院的名声还没有传播开来，五湖四海的学员已经在这座大厅中济济一堂。那么接下来呢？
　　龙裔站在这座撑天立地的大厅里，忽然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如果说这一切的变化都要归功于一个人，那么他脑海中立刻浮现起一个手持玛格努斯之杖的背影。在迷城之上簌簌的风雪中，他转过身。
　　在他转身之前，龙裔对这个同窗的印象一向无非热情、机敏、颇有礼貌之类的词语。
　　可他一转过身，猎猎寒风吹起他的长袍，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因为克制不住野心勃勃而扭曲的笑容。龙裔站在雪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圆滑、冷漠、不择手段的布莱顿人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一并他脚下被大雪沉埋，数千年第一次如此空荡的拉布林西安。

不好意思，楼主前几天手机寄了里边的存稿和大纲也跟着寄了。本来想等数据导出来再更。不过拖了几天好像不能再等下去了，重写了一遍。各位见谅，楼主给大家磕头了

八.
　　龙裔告别了匆匆赶去上下一堂课的杰扎格，和马科里奥前往首席法师住所。
　　登上楼梯，龙裔远远地就听见一阵歌声。
　　“不用等多久了，和我的手杖一起流浪吧……”
　　这是属于一个女孩的歌声。龙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向前看去。只见一个灰发的布莱顿女孩正侍弄着花草，一边欢快地柔声哼唱着。
　　“你是黄昏，一只乌鸦追随着我走出那座小城……”
　　她的歌唱技巧并不十分完美，可这歌声有着充沛的感情，动听极了。
　　“你好。”龙裔走上前去，“我来见首席法师。”
　　“噢。”女孩停下手中的活，用手拨开挡在眼前的灰色乱发，抬起头欢快地说，“下午好。你有预约吗？”
　　“呃，没有。”龙裔有些尴尬地说。
　　女孩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高高兴兴地说，“哎呀，你是龙裔，对不对？”
　　“是我。”龙裔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理查德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来这边坐吧。”女孩放下花锄，扯下手套，带着龙裔走进首席法师的客厅。
　　理查德就是大法师理查·法尔赛内的名字。作为同窗和昔日好友，龙裔也只称呼他法尔赛内而已。能够直呼其名，这个女孩大概跟他的关系很是亲密，至少不是仆人之流。
　　“这里宽敞了不少。”龙裔在会客椅上坐下，随口说。
　　昔日静谧浪漫的室内花园被移栽到了走廊，原位置换上了一套会客桌椅，侧方摆了办公桌。左侧的墙面被拆下，铺上了一面明亮的玻璃。
　　冬日下午雪霁初晴的金色日光正照进来，将魔法水晶神秘昏暗的蓝光一扫而空。
　　这不像是个大法师的住所，倒像一间普通的办公室。
　　“是呀。告诉你个秘密，”女孩给龙裔倒了一杯茶，半开玩笑地说，“理查德可是很怕黑的。”
　　是吗？龙裔有些疑惑地皱起眉。他可不记得在迷城打摩洛克伊的时候，法尔赛内有什么和怕黑沾边的表现。
　　“谢谢。”龙裔接过茶，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你叫什么？”
　　“卡塔莉亚，叫我凯特就好。”凯特哼着歌看了一眼表，“大法师大概还有十分钟就会回来，请稍等一会。”
　　“好的。”龙裔喝了一口茶，还是忍不住问，“你是大法师的朋友？”
　　“我是他的妹妹。”凯特笑了笑，歪了歪头，一缕灰发划过她的眼前垂散下来。
　　“你和他长得倒并不像。”龙裔仍然好奇地问。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情同手足。”说到这，凯特柔和欢快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她顿了顿说，“理查德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们互相扶持走到今天。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活下来……”
　　“哦？”龙裔很感兴趣，“介意和我仔细说说么？”
　　“理查德常常和我提到你是他在学院最好的朋友，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凯特调皮地笑了笑，神色有几分怀念，“我们曾是途歇城的孤儿。在4e188年的战乱中，我七岁，父母均死在残酷的海盗手中。那时和我一样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孩子还有六七个，而理查德是其中最年长的。虽然他才十一岁，但已显露出了出色的领袖气质和法术天赋。在他的庇护和带领下，我们逐渐建立了简陋的庇护所，撑过了这场战乱……”
　　在凯特的叙述中，龙裔逐渐对大法师的形象有了些许改观。也许这个布莱顿法师对权力的病态追逐和近乎残酷的圆滑，都源自他不幸童年遗留的阴影。
　　“最后，他终于成为了冬堡学院的首席大法师。除了他之外，其他兄弟姐妹都要么被家庭收养，要么有了谋生的手段……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对魔法也一窍不通。但理查德没有嫌弃我，仍然愿意把我留在他的身边。我真的对他非常感激。”凯特露出一个动容的笑容。
　　“你愿意陪着他一直来到遥远的天际，想必他也一样感谢你。”龙裔宽慰她说。
　　他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走廊传来一串脚步声。
　　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法师迎面走来，他鹰隼般的目光一下就落在龙裔身上，让龙裔心中一紧。接着他爽朗地笑了笑，“原来是龙裔阁下。有失远迎。”

九.
　　理查·法尔赛内，布莱顿人，拥有一连串头衔：冬堡学院首席大法师，神器玛格努斯之眼与玛格努斯之杖的发现者，毁灭系大师……
　　这位大法师有着一头苍白的卷发和同样苍白的肤色，他明亮的蓝色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在龙裔身上稍作停留，然后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气度非凡而彬彬有礼，很容易给不了解他的人留下不错的印象。
　　不过龙裔不属于这部分人。他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鬼。
　　“好久不见……大法师阁下。”龙裔撑起一个笑容，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他熟悉地很——法尔赛内一露出这种笑容，势必就是有求于他了。
　　“确实好久不见。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洛佩斯。之前学院新生仪式发给你的请柬，你都给推了？”法尔赛内在他对面坐下，放下手杖，半开玩笑地责怪道，“凯特，快给二位上茶。”他吩咐道。
　　“呃，请柬……”龙裔被问住了，看向马科里奥。在法尔赛内看不见的角度，他疯狂对马科里奥使眼色。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不是说不管什么邀请你都不去吗，我就没问你……”马科里奥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十分默契，小声说。
　　“太遗憾了。”龙裔赶紧说，顺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真的很遗憾，“是我这个管家办事不力，真是不好意思。回去我一定让他整改。”他避重就轻地说。生怕法尔赛内借着这个由头再给他安上什么名堂。
　　这个家伙鬼精得很。当初被他请去打摩洛克伊的时候，龙裔就被摆了一道，还一直感觉自己也占了不少便宜。要不是后来突然听说法尔赛内当上大法师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再加上内洛斯的提醒和在学院的见闻，龙裔现在对这个狡诈的大法师戒心十足。
　　法尔赛内这边只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马科里奥身上，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哦？我想这位就是昔日裂谷城著名的法师佣兵，马科里奥先生。真是幸会。”他又露出那个龙裔熟悉的，如沐春风的笑容，“我听说马科里奥先生的战斗技巧非常高超，曾经一个人歼灭了一整支训练有素的逃兵匪徒？”
　　“过奖了。只是当过佣兵，略有一些经验。”压力转移到了马科里奥这边。他不得不收起一副跟班的轻松态度，尽量滴水不漏地说。
　　“先生谦虚了。这种经验正是鄙校学徒最缺乏的。如果冬堡学院的高材生走出校门，连盗匪逃兵之流都打不过，那简直太丢人了。”法尔赛内笑着说，很难让人分辨出来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考虑过来鄙校担任战斗教授呢？我们确实非常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什么……当着我的面挖墙脚是吧？
　　龙裔大怒。要是平常也就算了，马科里奥好歹也是和他出生入死闯过天际的死党；可是这家伙刚见过冬堡学院的豪华待遇，又被杰扎格一通洗脑，这时候八成还惦记着涨工资的事……万一真被挖走了怎么办啊！
　　这法尔赛内别是蓄谋已久吧。龙裔咬牙切齿地想。
　　“呃，承蒙褒奖……不过虽然我在佣兵界有些名声，但见识对于真正的法术大师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而且，对于教导学生我也很不擅长，山野村夫闲散惯了，恐怕难免一些陋习传染给学员……啊，对，最重要的是，龙裔阁下于我有恩，我已经发誓追随阁下，绝不会背弃誓言……”马科里奥被龙裔威胁的目光吓出一身冷汗，连连说了一串拒绝。
　　“这真是遗憾。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学院的待遇可是很不错的。”法尔赛内笑眯眯地加上一句。
　　求别提待遇！龙裔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抓狂地想。
　　他不得不露出一个显眼的笑容，连忙说，“大法师如果缺乏这方面的人才，我倒是认得几个，比我这手下要合适不少，改日为贵校推荐一番。”
　　“哈哈，那就麻烦洛佩斯你了。”法尔赛内满意地一笑，又感慨道，“不过你之前说的确实不错。你之前提醒我，真心待人才能结下坚定的情谊；而以利益驱使，终会被更有力的代价而诱惑。果不其然，如今你身边有一批如此得力而忠心的助手，真是让我羡慕。反观我在学院里的那些人……大抵都属于后者吧。”
　　他这一番自嘲意味的话倒让龙裔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地说，“倒也不是，我身边也就有几个可以信任的朋友罢了。而且你也不缺乏杰扎格，凯特小姐这类得力助手……”
　　“说到这个，龙裔，我倒有一些事想与你商量。”法尔赛内眉毛一抬，语气正式了一些，看着龙裔说。
　　“噢，你说。”龙裔也不由自主地端坐。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卸下戒心，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这位马科里奥先生，可能要回避一下……”法尔赛内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啊，当然。马科里奥。”龙裔大喜。终于免去了被挖墙脚的风险，他巴不得马科里奥赶紧走。
　　“凯特，不要怠慢了马科里奥先生。”法尔赛内也招招手，叫来灰发女孩，示意她送马科里奥出去。
　　龙裔松了一口气。而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法尔赛内也松了一口气，把忌惮的目光从马科里奥身后移开。
　　他的目光落到龙裔身上时，又自动露出一个笑容。

十.
　　送走马科里奥，大法师亲自给龙裔倒了杯茶，再加上他之前的一番话，倒也给足了龙裔面子。
　　龙裔心情不错，端起茶浅尝了一口。
　　下午时分的日光透过墙上新凿开的窗子照进来。气氛让人有一种追忆的冲动。龙裔不禁暗暗感慨。当年他们同学几个聚在宿舍里，晒着太阳分享一瓶好酒时，是否会料到今天如此时过境迁，分道扬镳……
　　“……这茶不错。”龙裔有些惊讶，挑起眉赞赏道。虽然他更喜欢喝酒，但应酬多了，对茶也略懂一些。不过他感到奇怪，因为印象里法尔赛内在这方面应该和他差不了多少，“不对啊，我记得你可是最喜欢收藏名酒，之前还说下回要请我喝你弄来的黑沼泽特产……怎么换成茶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在学院里下了禁酒令。”法尔赛内低头看了眼杯底的茶叶，咕哝道。
　　“是我理解的禁酒令吗？”龙裔感到有些讽刺，开玩笑地说，“这之前我一直猜测你是不是被什么给夺舍了……现在我可笃定了。”
　　“这都被你识破了，不愧是龙裔。”大法师接了句玩笑话，解释道，“虽然没有完善的结论，但是学院的一些学者已经给出大量证据来表明，酒精会影响法师的施法水平，并对其魔力上限和法术操控精度造成不可逆的破坏。我不能让我的学生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不是？”
　　“……别的我不清楚，但柯莱特教授八成会每天晚上来你门外弹琴。”龙裔想了想，幸灾乐祸地说。
　　柯莱特·玛伦斯是冬堡学院的恢复系导师，也是曾经学院最年轻的教授（当然现在这个殊荣属于毁灭系导师杰扎格）。柯莱特教授有两大爱好，喝酒和弹鲁特琴。据说她常常在没有课的下午一个人躲在宿舍喝十几瓶蜜酒，然后弹一晚上鲁特琴。身为柯莱特的邻居，幻术系导师德莱维斯教授甚至一度因此患上了精神衰弱，作为报复，他常常煽动几个学生去对柯莱特进行恶作剧。要剥夺她这一爱好，想必这位性格坚忍的女法师会不依不饶的。
　　“我可是她的上司。”大法师自从坐上这个位置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把自己当过晚辈。他很有架子地向后一靠说，“我也是为了柯莱特好，你看，她是个很有天赋的法师。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边哭边喝酒可是自毁前途的做法。”说道这，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你对自己的学生倒是很重视。怎么，你想训练出一支军队，再跟风暴斗篷打一场内战？”龙裔问。
　　“……”大法师听到这话，似乎被触动了。他看了看窗外的日色，沉思了一会，语气温和地说，“冬堡学院仍然是个不够强势的组织。”他放下杯子，在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唇边冷漠而野心勃勃的弧度。北方下午冰冷的日光透过窗棱，在他眼角一闪而过。
　　龙裔握着温热的茶杯，忽然感到一阵发冷。
　　踏入冬堡城后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
　　不够强势么？冬堡学院曾经确实不强，也颇为低调。但它曾是心系法术研究与光界奥秘的法师们的天堂。在这里鲜有勾心斗角和政权追逐。它是如此避世地飘摇在北风呜咽的幽灵之海上，拒绝一切势力的招揽， 但却仍能吸引全天际最强大的法师们，能从遥远的艾斯维尔招募学员，能把龙裔在学院的短暂时光，变成奥杜因阴影笼罩的熔岩海上，一颗静静悬浮的焕发微光的蓝色星星……
　　可以想见，在经历了这些大刀阔斧的变革后，此后的冬堡学院绝对今非昔比，或将成为大陆北方一个不可忽视的体量巨大的组织。
　　可它仍将是那个宁静的学者天堂吗？那个龙裔心中永远有一席之地的可爱小学院……
　　八成不会了。
　　龙裔心中一痛。

十一.
短暂的伤感后，龙裔看门见山地问，“冒昧一问，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见解？”
　　他指的当然是大法师颇为含蓄的感慨——冬堡学院“不够强势”，以至于让这位早早坐上天际法师组织头把交椅的大法师如此……励精图治。
　　大法师无言地看着他。他浅蓝色的眼睛在日光中显得如此明亮，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光芒要从他的虹膜中泄露出来了。
　　龙裔忽然觉得鼻尖有些发痒，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就在他眼睑滑合的一瞬间，一道锃亮的光芒从眼前迸现，烫得他眼眶一酸。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微弱的电光在大法师眼角噼啪一闪。
　　除了空气中一阵静电的焦糊味，再没有什么异常。
　　龙裔迷惑地摸了摸鼻子，“刚才是……？”
　　“一个小把戏。”大法师目光中带着几分讶异，他微微一笑说，“看样子，龙裔，你的下一站是黑暗兄弟会。”语气颇为笃定。
　　“你怎么知道的？”龙裔心底一紧，皱起眉。
　　“这就是我想向你展示的。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预言能力。”大法师平淡地说。“我想你还记得占卜师杜兰吧。”
　　“噢，当然记得。那个贝丘里的大光球。”
　　占卜师杜兰曾经是冬堡学院的一名学员。由于从事某种危险的实验，他被自己转化成了一种非物质实体，类似于一颗发光的能量球。数十年来他一直静静地待在贝丘之下，却比大多数人都通晓在这座学院中发生的事情。
　　“我对占卜师杜兰很感兴趣。你明白的，法师的好奇心。”大法师自然地说。
　　龙裔点了点头。法尔赛内身上颇有些政客的要素。但他在对事物产生兴趣这方面，却不弱于任何一般法师。尤其是对不该感兴趣的事物。
　　在龙裔看来，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由于法尔赛内当上大法师时太年轻了。为了打破这种游戏规则中年龄与地位成正比的定律，他不得不一次次选择剑走偏锋，追逐不可知的奥秘，进行不可为的研究，对峙不可敌的敌人……一次次掠过成败之间那条惊心动魄的极限，稍微走错一步无疑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可大概是他运气太该死的好了，这位狂妄的赌徒不但活到了现在，还为自己的野心交上了堪称完美的答卷。
　　可以说，坐在这个位置，他的最佳选择本该是效仿前任大法师，保守、漠不关心、无为而治，但那种傲慢的好奇心已经像毒品一样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血脉之中，尽管这东西毫无疑问像一麻袋响尾蛇那样危险……
　　大法师眼底此时就闪烁着那种危险。他面带笑容说，“一个很可能掌握预言技法的生物，就存在于这座学院下方。我能够视而不见么？当然做不到。付出了一些代价后，我多少掌握了部分预言的技巧。”
　　“所以你刚才就是在施展预言术？”龙裔联想到刚刚那个怪异的法术，不禁有一种被看透的不自在。但他归根结底也算是个法师，同样不能免俗。他犹豫片刻还是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能不能再帮我预言些其他的？”
　　大法师哈哈一笑，“你以为这很容易么？即使是进行这样一个简单的预言也要准备很久，而且二十四小时内不能重复第二次，否则，”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微微有些诡秘，“‘器材’会承受不住的。”
　　“器材？”龙裔挑了挑眉。
　　“跟我来。”大法师微微一笑，简短地说。
　　龙裔跟着他来到了一座展柜前。展柜前摆放着一张圆形的木桌，暗金色的法阵条纹正流淌着缓慢的光线。法阵的中心插着一柄法杖。即便见过几次，龙裔还是为它摄人心魄的光芒怔住了。它的尖端围起四个尖峰，中间笼罩着若有生命般的青绿色球体，正散播着呼吸般青白色的光芒。
　　这正是玛格努斯之杖。

十二.
　　“玛格努斯之杖……”龙裔眼底反照着温润的青蓝色光泽，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这柄法杖，“这就是你说的器材么？它不会……受到影响吗？”
　　对于这柄神器，龙裔是十分敬重的。尽管他自己也有几件魔神器。但像玛格努斯之杖般如此神秘美丽令人动容的法杖仍是他平生仅见，连桑吉恩送给他的血腥玫瑰都要略逊一筹。
　　龙裔自己的那几件魔神器都被他收藏起来了，只舍得偶尔拿出来观摩一番。看见这柄法杖被法尔赛内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使用，他不免有些心疼。
　　不过说实话，那些神器就算让龙裔用，他也发挥不出最大的效果。也许只有内洛斯、法尔赛内这种疯狂又博学的人才能物尽其用吧。
　　“不必担心它受到什么不可逆的损害。”大法师叹息着用手指抚了抚它微光粼粼的表面，“我只在它的日常魔力输出范围应用它。这对它来说也有好处。剑不常用尚且会生锈，更别提它在迷城之下尘封了几个纪元了……”
　　说到这，大法师的神色逐渐阴沉下来。他目光阴郁地盯着玛格努斯之杖看了一会，然后压下神色中的恼怒，有些扭曲地微笑道，“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远远发挥不了它的真正功效。很显然，这柄法杖只有搭配玛格努斯之眼时才不至于消泯它的光芒。在见识巨眼照耀下它夺目而强大的光辉后，我能够甘心吗……它能够甘心吗？”他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右手的指节按在桌面上，因为用力而发白。
　　龙裔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他见识过玛格努斯之眼为冬堡学院带来的灾难，也知道如果不是法尔赛内的力挽狂澜，整个大陆北方也许都要湮灭在这场灾难中。玛格努斯之眼美则美矣，但论危险，也是魔神器中数一数二的。
　　“玛格努斯之眼？法尔赛内，你不会还在打它的注意吧？”龙裔的语气严肃下来。他总觉得心底隐隐发寒，仿佛自己就要被不可逆地卷进一个旋涡中了。
　　“玛格努斯之眼本来就是冬堡学院的东西。”大法师面无表情地说。
　　“……”龙裔愣了一下，几乎要被他气笑了。“我想你比奈恩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玛格努斯之眼是如何危险。你身为冬堡学院的院长，竟然还敢动这样的念头？”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大法师只是微微一笑。他叹息了一声。“危险的不是玛格努斯之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块美玉有何危险呢？龙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展示预言能力吗？我是为了向你证明。”
　　说着，他伸手抽出了嵌在桌面中的玛格努斯之杖。随着他的动作，时间几乎静止了。蓝金色海啸一般的光芒又缓涩又沉重地从桌面的纹路间泄露出来，慢到龙裔几乎能够看清它们流淌的细节。可这一刻又是瞬间而过。喷涌而出的青色光芒一眨眼就从龙裔眼前掠过，刺激得他牙齿发酸，一种奇怪的铁腥味在他嘴里蔓延开来。他眼前发黑，触觉逐渐消退，仿佛浸在深水中。
　　大法师在他身旁抬手一指。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大厅中央。一颗光华流转的青蓝色球体正缓缓地沉在地面上旋转，舒展的光辉一浪一浪，仿佛把周遭的时间都搅慢了。

十三.
　　龙裔忍不住吸了口气。
　　砰一声轻响。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原样了。他感到四肢一阵温暖，仿佛滞涩的血液终于慢慢流回到血管之中。
　　“这是……”龙裔张了张嘴，摸了摸脖子，好半天才从怪异的感觉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看见了吗。玛格努斯之眼。它正完好无损地坐落在大厅中央。”大法师笑容诡秘地说，“那本来是另一条时间线中的未来。”
　　“另一条，时间线？”龙裔清了清嗓子。他总觉得自己的声音还是显得有点怪异。
　　“这条时间线，指的是赛伊克教团干涉前的时间线。”大法师将玛格努斯之杖重新插回原位，说，“我向你提过赛伊克教团吧。”
　　“哦，我记得。”龙裔想了想说。“你说过他们也有预言能力。”
　　法尔赛内第一次提到赛伊克教团是在萨塔尔之下。他说，有一个拥有时间暂停能力的法师曾经在他发现玛格努斯之眼前找到过他，并且警告了此后发生的事情。这位法师自称来自赛伊克教团。经调查，赛伊克教团是夏暮岛一个不干涉世事的法师组织。在寻找危机的应对方案时，也是这位法师给他带来线索，让他去请教占卜师杜兰。
　　从这些线索上看，赛伊克教团和占卜师杜兰应该都掌握着某种预言未来的能力。龙裔和大法师曾是这样猜测的。
　　“事实上，经过对杜兰预言术的一系列研究，我发现赛伊克教团的能力不仅限于此……他们还有着干涉未来的能力。在发现这一点前，我一直认为他们是冬堡学院，甚至整个大陆北方的救命恩人。”大法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难道不是？”龙裔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在逼近一个危险的真相。
　　“恰恰相反。”大法师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一切的始作俑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
　　龙裔沉默了。他总觉得大法师这番话完全是在精确地描述他法尔赛内本人。
　　“让我来向你复述一下这一切在占卜术中的真相吧。”大法师叹了口气，目光透过窗子落向布满积雪的学院广场。冬日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却显得笼罩在阴影中的另一半脸更加诡秘阴沉。他漫不经心地低声说，“赛伊克需要一个威力足够的神器来帮助他们集体登神。在他们通过预言得到的时间表中，萨塔尔的玛格努斯之眼是最先现世的。然而冬堡学院却是这一神器的发现者和拥有者……想想看，赛伊克教团归隐百年了，除了这样天大的诱惑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们从不干世事的研究中走出来呢？”
　　大法师顿了顿，转过身。在这个角度龙裔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够从他冰冷扭曲的语气中料想一二，“为了从冬堡学院手里夺下这一神器，或者说，从玛格努斯之眼归属冬堡学院的时间线中抢下另外一种可能，他们选择了两个切入点。第一个是我，有着足够实力和野心的法师学员；第二个是安卡诺，有着同样实力和野心的梭默间谍。他们同时联络了我和安卡诺，并且给出了两套不同的说辞。由此，赛伊克教团逐步开启了此后的所有危机和局面。”
　　“可是他们为什么……”龙裔努力理解着他的话，思索着喃喃道。
　　“你不明白么？”大法师的目光落向架子上某个阴影处，“此前的冬堡学院虽然避世低调，但仍然是个举足轻重的组织。前任的大法师萨沃斯·阿冉治理学院无功无过，但他本人也是天际著名的强大法师，更别说米拉贝勒·娥文，托夫迪尔，法劳达等一众法术大师。想要从这样一个组织中夺下如此珍贵的神器，绝不像从一个幼童手中抢下一颗糖一样轻易，更何况同样避世的赛伊克教团于情于理都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于是，他们只能制定如下计划：”

十五.
　　“第一步是……安卡诺。”大法师漫不经心地向架子的阴影中瞟了一眼。“想要激发玛格努斯之眼中尘封的魔力，并让它的破坏性达到足够严重的地步，需要一个注定被处理的棋子。一方面，由于赛伊克教团需要保持舆论上的清白，这个棋子必须被灭口；另一方面……玛格努斯之眼的异常激活本身就非常危险，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可以说，我当时不杀安卡诺，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龙裔向大法师目光停驻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隐约觉得那片阴影中闪过一线晶莹剔透的光芒。
　　他仔细一看，是一颗水晶头骨正被摆放在置物架中央，和玛格努斯之杖的光芒相互辉映。它光滑的表面正映射着流动的青白色光芒，因为太过透明，它的每个曲线转角都勾勒出一片重叠的光华，扭曲的光线交缠在一起，在空气的涌流中微微颤抖，仿佛活着一般。
　　在没有注意到它之前，龙裔以为那只是玛格努斯之杖的一片阴影；然而看清之后，这东西令他心底不住地打颤，仿佛某种超理智的东西在他头脑中钻了一遭。他感到一阵恶心。
　　“呃，这是……什么？”龙裔下意识打断大法师问道。
　　“啊，这是，”大法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安卡诺。”
　　“安卡诺？但是，可是……”龙裔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经过玛格努斯之眼的高剂量辐射全身骨骼呈现结晶状，有磷光。”法尔塞内漫不经心地说，“在加入虚无盐高温煅烧后呈水晶质地。这种现象很有意思。鉴于玛格努斯之眼目前不在学院手里，这可能是继续研究其性状的一个突破口。” 他伸手将水晶头骨从底座上取下，把玩着说道，“其他骨骼我已经下放到学院各系学者手中做实验用途。而这个头骨颇具观赏性，很适合用作收藏。”他微微一笑。
　　龙裔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感觉自从法尔赛内担任大法师，冬堡学院的研究风格越来越向邪教风格发展了。而现任大法师法尔赛内则简直变态得像邪教头子本人。如果不是他法术方面的造诣着实了得，去当黑暗兄弟会的老大可能更合适一点……
　　龙裔腹诽了几句，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呃，你接着说……”他已经在为打断法尔赛内而后悔了。
　　“……在凸显了玛格努斯之眼如何危险之后，安卡诺还承担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除掉上任大法师萨沃斯·阿冉，和同样强势的大法师继承者，高阶巫师米拉贝勒·娥文。”大法师面无表情地说。龙裔本想看看法尔赛内对娥文的死有什么感想，但他的神情中既没有心虚也看不出悲愤，甚至连幸存者的庆幸都找不到。他只是平静地说，“如果冬堡学院还保留着上一任领导层，或者让任何一个位高权重的学院老成员担任首席大法师，夺走玛格努斯之眼都不是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对吧。”
　　“所以他们才选择了你？”龙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是啊。在这一事故中我不过是另一个好用的棋子。”大法师笑了笑，“我负责处理掉安卡诺造成的一系列麻烦。鉴于我多少有点能力，又有赛伊克教团在预言术帮助下的指引，这段历程我走得还算顺利。不知道赛伊克教团是否预料到玛格努斯之杖在摩洛克伊手里……如果他们知道，那么龙裔你八成也是棋子的一部分。”
　　“我不一直都是个棋子么。”龙裔自嘲地说。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际。夕阳正在雪霁后的西方天空静静地放射着光芒。

十六.
　　“不过……你真的如此甘心么？”法尔赛内挑了挑眉，看着龙裔古怪地笑了笑。他顿了顿，收回目光，又意味深长继续说，“……作为一个新人学员，在拯救冬堡学院的过程中又承了赛伊克教团的恩情，我无疑是新任大法师的最佳人选：你看，这位理查·法尔赛内不但年轻势弱，对玛格努斯之眼既没有掌控的能力、也没有掌握的野心，更是全学院对它的危险性理解最深刻的人。因此在赛伊克教团索要玛格努斯之眼时，他必定会拱手相让；而另一方面，我和前任大法师格格不入的处事风格和领导态度也会裂解曾经的学员高层，使那些强势的法术大师失去话语权……而冬堡出了那么多法术大师，只有我有机会杀死摩洛克伊，这难道不是一种命定的必然么。”他看着龙裔，不怀好意地说。
　　“确实……”龙裔理解着他说的，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皱着眉想了想，忽然觉得法尔赛内话里有话，“……呃，你不是在内涵我吧？”
　　“喔，当然不会。”大法师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不过，洛佩斯，我能击败摩洛克伊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你的协助。你确实是历史上在某一领域空前绝后的那类人，深具末代龙裔的风采，能够认识你着实是我三生有幸。”他矜持地奉承道。
　　看着法尔赛内脸上标准的微笑，龙裔不由自主头疼起来，他叹了口气，“我也很荣幸。所以，你又要我帮你什么忙么，首席大法师？”
　　法尔赛内的笑容加深了。玛格努斯之杖的青蓝色光泽照亮他苍白的脸孔和发丝，在他的虹膜上聚拢起一点锋利的高光。他的瞳孔缩得很细，低声说道，“那就不客气了。龙裔，我需要上古卷轴-太阳。”
　　“……”龙裔愣在原地，“……上古卷轴太阳？我去哪给你找……”
　　“这你不需要费心。”大法师看着流动金色光芒的桌面，平静地说，“等到时机成熟，它自然会落到你手里的。我只是希望那时你能将它赠与我。”
　　龙裔皱了皱眉，面前站着一个据说能够预知你命运的人确实令人不快。但他还是犹豫着好奇地问道，“我以为你会朝我要上古卷轴-龙呢。”
　　“它确实也对我有些帮助，但经我计算，关键之处缺少上古卷轴-太阳是不行的。而且，尽管你这么说……你难道会把它给我么？”大法师有些戏谑地说道。
　　事实上，上古卷轴-龙对龙裔确实有重要的意义。对于龙裔这么一个收集癖来说，把它拱手让人是不可能的。
　　“呃……就算给你，你敢看么？”龙裔有些心虚，避重就轻地说，“你不可能不知道没有经过心智训练的人，妄图从上古卷轴中获取知识会导致失明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看了？”大法师神秘地笑了笑，“我自有办法从中获取知识。”
　　“哦？”龙裔被勾起了兴趣，“能不能透露一点？”
　　众所周知，想要阅读上古卷轴，即使是受过训练的胜祖蛾祭司也无法避免失去视力。唯一的例外是业已消失的锻莫。传说他们能够使用特殊的手段将上古卷轴的知识有过滤地投射出来，可以避免对视力的损伤。
　　如果法尔赛内能够做到这点，那确实是历史性的成就。这让龙裔感到很振奋，毕竟他手里虽然掌握着一卷卷轴，并且得到了卷轴的承认，但也还是不敢随意翻阅的。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成果，毕竟我还没有机会研究任何一卷卷轴。不过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和你分享的。”大法师意味深长地说，“而且我敢确定，你必定有一天会迫切地需要这一成果。”

十七.
　　“等等，先不说我需不需要……”龙裔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所以，你需要上古卷轴做什么……你不会还在打玛格努斯之眼的注意吧？”他怀疑地说。
　　“很显然。不然我和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大法师自然地承认了。
　　“……看来，再和你强调什么玛格努斯之眼的危险性，你恐怕也听不进去了。”龙裔叹了口气，“不过你如果一意孤行，我是不会协助你的。”
　　“不要妄下定论，龙裔。”大法师只是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下来，却不容置疑，“你也看到了，玛格努斯之眼重归冬堡学院是一种必然。我只是在探索修复时间线的技法而已。你不需要现在就决定是否帮助我。只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认为确实需要对时间线进行一些改动……不要忘记我有相关的法门。那一天就是我们合作的时刻。”
　　“……”龙裔皱起眉。他从这话中听出了某种不详的预兆。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法尔赛内，不管怎么样，我仍会坚信这一时间线的合理性。我是时间龙神阿卡托什的赐福者，命运把我投放到这一时间线中，绝对是有其道理的。”
　　“命运？”大法师嗤笑了一声，他有些自嘲地说，“也难怪你这么想，刚当上首席法师时，我倒也相信命运是合理的……不管如何，龙裔。安东尼奥·洛佩斯。我问你，你想永远当阿卡托什的赐福者吗？”
　　“……什么意思？”龙裔莫名感到这话有些熟悉。他总觉得在哪听过这样的暗示。
　　“你是一个独特的灵魂，这点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大法师言之凿凿，“这绝对不是什么阿卡托什的赐福决定的，也和所谓的末代龙裔预言没有关系。历史上唯一能和你的存在相仿的，我只知道一位，那就是西罗帝尔的冠军，战栗孤岛的新任主人，谢……”
　　龙裔忽然感觉法尔赛内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需要集中精力才能听清，很快他就算竭尽全力也听不懂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空气已经静止了。任何事物都缓慢地静止地悬浮在空中，随着时间的细小颤动的微微抖动。
　　他看见玛格努斯之杖正在缓缓吸收它青蓝色的光芒。沙漏中的沙子也在缓缓向上浮起。这一切只是眨眼之间。接着，时间扭曲地向后移动，狂风骤雨般裹挟着一切事物，却又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龙裔只看清这一秒。接着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时间重新回到几分钟前。
　　“……你不需要现在就决定是否帮助我。只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认为确实需要对时间线进行一些改动……不要忘记我有相关的法门。那一天就是我们合作的时刻。”大法师微笑着说。
　　龙裔皱了皱眉，刚想出言反驳，眼前静谧的玛格努斯之杖突然跳动起了刺眼的光芒。
　　“该死……”大法师神情一变。他匆匆念了几句复杂的咒语，又连忙走到法杖边，撕开一张卷轴。忙了半天光芒终于平缓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抱怨道，“朱利安诺斯在上！内洛斯不是说改造后它不会故障了么，这个老狐狸，不会还想诓我一笔吧……”
　　“内洛斯？”听到熟悉的名字，龙裔忽然想起之前和内洛斯的偶遇。
　　内洛斯是他在前往索瑟姆岛，应战初代龙裔米拉克时遇到的暗精灵大法师。这个泰瓦尼家族的法师已经活了上千年，在很多领域都有研究和建树，自身实力也很强大，是个全能型的法师。更难得的是，他能在如此高龄仍保持着年轻的心态，对许多研究仍然保持着新鲜的热情，而不像某些大法师固步自封，或者整天沉溺于登神不死的问题……
　　当然，内洛斯的性格也像传统的强大法师一样高傲古怪。可以说在他眼里，除了那些能引起他兴趣的谜题和魔法物品，其余一切都渺小如尘埃。来来往往的人充其量不过是百年后被他甩在身后的一抔黄土罢了。
　　因此，法尔赛内能邀请内洛斯来冬堡帮他办事，龙裔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十八.
　　“对，内洛斯大法师也会参与我们的研究。有没有对这场合作有兴趣些了？”大法师一边调试着法阵的回路，还不忘漫不经心地游说龙裔。
　　“比起这个，你到底是怎么让内洛斯参与你的研究的？因为那个什么……卷轴制造大师阿尔达里拉？”龙裔想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想起这个拗口的名字。见大法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龙裔更好奇了，“可是你又是怎么说服那个制卷师的？”
　　“哦，这很简单。”法尔赛内终于修好一切，测试着法阵，语气轻松地说，“是这么回事。首先，我打听到，内洛斯大法师需要阿尔达里拉先生的卷轴；其次，据说阿尔达里拉无欲无求，但平生只有一大嗜好，就是喝一种在上个纪元就已经灭绝的茶叶；第三，我的一个朋友在一次实验中偶然培养出了这种茶叶，我提出用内洛斯法杖附魔技术来交换这种茶叶的种子和种植方法，他很高兴地同意了。”
　　“就……这样？”龙裔瞠目结舌。
　　“细节处还需要一些周旋，不过思路就是这样。”
　　“你是个人才。”龙裔佩服地说。
　　能把空手套白狼做到这个地步，绝对也算这一领域的专家了。
　　另外这也证明了法尔赛内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同时很有交际手段。龙裔估计如果自己梅在冬堡学院就读过，和法尔赛内不是昔日同窗的话，现在他的信箱里绝对少不了法尔赛内想方设法塞进来的各色请柬和信件，说不定还会打听到自己的小癖好……
　　“冬堡学院目前的许多资源都是我这么争取来的。”大法师得意地微微一笑，“对了，龙裔。你作为冬堡学院的知名校友，是很多学员的偶像，对天际居民对学院的看法也有积极作用。要不要考虑在学院挂名一个荣誉教授？”
　　“呃，这个……”
　　“而且，内洛斯大法师八成也会挂名。”
　　“倒也不是不行……等等，你不是又在空手套白狼吧？”龙裔忽然反应过来，警觉地说。
　　“哈哈……”大法师不置可否地坏笑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糊弄过去。“龙裔，说回到我们之前合作的问题……先别急着回绝我，我们有充分的考虑时间，对吧？我只是想先拿出一点诚意，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是对昔日好友单纯的帮助。你肯定需要这份协助的。”他神秘地说。
　　“你指的是什么？”龙裔皱眉问。
　　“你看，你先是没打招呼就来拜访了我。我虽然是你的昔日同窗，但更关键的身份是冬堡学院首席法师……而我预言到你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黑暗兄弟会。或许我可以冒昧猜测，你的目标是黑暗兄弟会最近声名鹊起的新任聆听者么？”他信心满满地说。
　　“那又怎么样？”龙裔很不喜欢这种被预料的感觉，他不情愿地问。
　　“黑暗兄弟会的新圣所十分隐蔽，在此之前你又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你是八成没有找到聆听者的门路吧。”
　　“你的意思是，你有？”龙裔眼睛亮了亮。他确实在头疼这个问题。显然法尔赛内门路很广，如果龙裔想和聆听者打上交道，找这位大法师应该是最有希望的办法了。
　　“我和黑暗兄弟会确实有点交情。”法尔赛内慢慢地笑了笑。他浅蓝色的眼睛沉在一片阴影中，没由来地让龙裔心底一紧。

十九.
　　“你是说，你和黑暗兄弟会的人认识？”
　　龙裔眉头一皱，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意图，慢吞吞地确认道。
　　之前龙裔和前任幻术系教授德莱维斯在酒馆里碰面时，他们谈到了一年前在冬堡城牺牲的高阶巫师，米拉贝勒·娥文。教授告诉龙裔，娥文教授的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怕和黑暗兄弟会有关。
　　龙裔早就认为大法师法尔赛内在此事上颇有嫌疑，此时他一提到黑暗兄弟会，龙裔立马就警觉了起来。
　　“当然。”大法师挑了挑眉，很自然地说，“我可是冬堡学院首席法师，又做了这么多影响多方利益的改革……你觉得想做掉我的人少吗？不说天际乃至泰姆瑞尔大陆，就这么小小一个冬堡学院里，随时准备刺杀我的人就不少于这个数。”他伸出手比了个五，“买凶杀人则的更多。如果我跟兄弟会不套好交情，现在早就成了幽灵之海上一捧飞灰了。”
　　“确实，这倒是……”龙裔打着哈哈。
　　法尔赛内这番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别的不说，对于遇刺这件事龙裔也是感同身受。他自己就受到过不下十次来自各方的刺杀，包括梭默、莫拉格堂、甚至还有米拉克的教派。兄弟会的刺客更是他的老朋友了。只是他几次毫发无伤地解决掉那些翻进风宅窗子的杀手后，这些刺杀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如果没有像龙裔这样的警觉和实力，提前和这些组织打好关系确实也是一个杜绝刺杀的方法。不过这一理由完全不能洗清法尔赛内的嫌疑。对刺杀和被刺杀如此坦然的态度，反而让龙裔更觉得他有问题了。
　　“话说回来，龙裔。人人都知道，想要拜访战友团先驱者，只需要前往白漫城的勇者之家；而盗贼工会必经的鼠道虽然危机四伏，漏壶的位置也是众所周知的；进入冬堡学院虽然需要经受些测验，但对于一般法师来说也不成问题……然而，黑暗兄弟会圣所的位置却一直是神秘莫测的，尤其是据说此前帝国的锐眼鹰对其前圣所进行了一番清洗，现圣所的位置更是无人知晓。想必就算你身为龙裔，也一时找不到兄弟会的藏身处。”大法师终于处理完玛格努斯之杖的事，示意龙裔重新坐回办公室中央的沙发上。他扔了一颗小火球进冷却下来的茶水中，向后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确实是这样……”龙裔之前还没意识到想要找到聆听者多么困难，法尔赛内这么一说，他感觉确实是那么回事。他不禁对自己先拜访法尔赛内感到庆幸起来，“那你是怎么知道圣所位置的？”
　　“我也不知道。”大法师幸灾乐祸地说。
　　“……”龙裔翻了个白眼。
　　“我虽然不知道圣所的位置，但我有聆听者的联络方法。”大法师神秘一笑。
　　“哦？”龙裔有些好奇，他调侃地说，“要是黑暗兄弟会真有你说的那么神秘，估计你联系到聆听者也花了不小的力气吧。”
　　以法尔赛内那番八面玲珑不择手段的做派，认识聆听者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龙裔估摸着他八成是抓住一个前来刺杀他的刺客，然后在他身上塞了一堆讨好聆听者的信让他带回去，“尊敬的聆听者阁下，久闻大名，您孤身刺杀提图斯二世的壮举真是让我仰慕已久……”拼凑着自己信箱里的各类请柬脑补了一些不伦不类的信件，龙裔暗笑起来。
　　“哦，说起来很有意思，我认识聆听者的经历倒是挺巧合的。”大法师喝了口茶，语气有些感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黑暗兄弟会的一员，而我也只是冬堡学院的一个无名小卒。”

二十一.
　　“噢。”龙裔遗憾地说。所有他想象中法尔塞内滑稽的书信全破灭了。
　　“我曾经去应聘过裂谷城的宫廷法师，刚来天际的时候。”大法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他看起来有些尴尬，“好吧，这挺傻的。我总是搞不懂天际人的做派……还有他们的游戏规则。”
　　“这不算什么，我还曾经试图加入过风暴斗篷的军队。”龙裔宽慰道。
　　 “那我们真是半斤八两。”大法师笑了笑，继续说道，“在那个愚蠢的领主选择了一个同样愚蠢的女人而不是我之后……我和凯特在裂谷城停留了一段时间。”
　　“你八成是想和马雯·黑荆棘套套近乎，然后尝试让领主阁下后悔。”龙裔打趣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大法师佯装恼怒，接着也笑了起来，“不过和黑荆棘那种人套近乎确实很不容易。这我深有体会。”
　　 “你必须要足够有用才行。”龙裔揶揄着道。
　　 “哈哈，是这样的。事实上，我最开始的目的是和盗贼工会搞好关系。”大法师感慨地说，“没想到，时至今日我都没搭上盗贼工会的新任工会大师这条线，反倒是和兄弟会的聆听者有几面之缘。”
　　 “真是遗憾。”龙裔惋惜地说。他还指望从法尔塞内这再得到些关于盗贼工会的联系方式呢。
　　 “当时裂谷城有着天际最大的孤儿院。凯特，就是刚才接待你们的那个姑娘，执意要去探望一下那些孩子……”说到这，大法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之前途歇城也有一家孤儿院，只是毁于战火。此后也没有人重建类似的机构了。”
　　“……然而战争才是制造流离失所儿童的始作俑者。”龙裔也叹息了一声。他对战争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不过联想到之前凯特说的那些，龙裔总觉得这个手段残忍冷酷的大法师说不定也有几分恻隐之心。
　　“那家孤儿院的管理者是个女人。叫什么……善良的桂罗。也可能是慈祥桂罗。”大法师想了想，露出一个晦暗的笑容，“这个名字倒是挺讽刺的。我记得孩子们在那女人的注视下站在破旧的床边，背着手地向我问好……‘谢谢法尔赛内先生、感谢您带来的食物和衣物……’。”他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
　　“他们还没说完，敲门声又传来。趁那女人去开门的时候，一个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她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请求我收养她。她看上去是个诺德女孩，大约八九岁，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睛。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袖口之下的手腕上满是青紫色的勒痕。孩子们都沉默地红着眼眶。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哭出声。”他平静地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还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件事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显然，看这帮孩子噤若寒蝉的样子，如果那时我轻举妄动，恐怕会对更让那女人对他们变本加厉。我准备心平气和地对她说点什么。这时，玄关处传来争执声。”大法师说到这，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聆听者走了进来。他穿得像个吟游诗人，一身斗篷，蒙着眼睛，一言不发。那女人正厉声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乞丐’。聆听者忽然平淡地问她，‘慈祥桂罗？’。他真是惜字如金。”
　　大法师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
　　龙裔看着地板上洒落的日光，学院里年轻的谈笑声渐渐清晰地落入耳畔。他忽然觉得在天际的战火中有这么一个强大而包容的组织，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二十一.
　　“噢。”龙裔遗憾地说。他想象中法尔塞内滑稽的书信全破灭了。
　　“我曾经去应聘过裂谷城的宫廷法师，那是刚来天际的时候。”大法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掩盖住一闪而逝的尴尬，“好吧，这挺傻的。我总是搞不懂天际人的做派……还有他们的游戏规则。”
　　“这不算什么，我还曾经试图加入过风暴斗篷呢。”龙裔哈哈一笑说。
　　 “啊，那我们真是半斤八两。”大法师也笑了笑，“在那个愚蠢的领主选择了一个同样愚蠢的女人而不是我之后……我和凯特在裂谷城停留了一段时间。”
　　“你不会是想和马雯·黑荆棘套套近乎，然后尝试让领主阁下后悔吧。”龙裔凭对大法师的了解开了个玩笑。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大法师佯装反驳道，接着笑了起来，“不过和黑荆棘那种人套近乎确实很不容易。这我深有体会。”
　　 “你必须要足够有用才行。”龙裔变着花地揶揄他。
　　 “……事实上，我最开始的目的是和盗贼工会搞好关系。”大法师感慨地说，“没想到，时至今日我都没搭上盗贼工会的新任工会大师这条线，反倒是和兄弟会的聆听者有几面之缘。”
　　 “确实挺遗憾的。”龙裔有点惋惜。他还指望从法尔塞内这再得到些关于盗贼工会的联系方式呢。
　　 “当时裂谷城有着天际最大的孤儿院。凯特，就是刚才接待你们的那个姑娘，执意要去探望一下那些孩子……”说到这，大法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之前途歇城也有一家孤儿院，只是毁于战火。此后也没有人重建类似的机构了。”
　　龙裔也叹息了一声。他对战争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不过联想到之前凯特说的那些，龙裔总觉得这个手段残忍冷酷的大法师说不定也有几分恻隐之心。
　　“那家孤儿院的管理者是个女人。叫什么……善良的桂罗。也可能是慈祥桂罗。”大法师想了想，露出一个晦暗的笑容，“这个名字倒是挺讽刺的。我记得孩子们在那女人的注视下站在破旧的床边，背着手地向我问好……‘谢谢法尔赛内先生、感谢您带来的食物和衣物……’。”他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
　　“他们还没说完，敲门声又传来。趁那女人去开门的时候，一个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她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请求我收养她。她看上去是个诺德女孩，大约八九岁，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睛。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袖口之下的手腕上满是青紫色的勒痕。孩子们都沉默地红着眼眶。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哭出声。”他平静地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还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件事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显然，看这帮孩子噤若寒蝉的样子，如果那时我轻举妄动，恐怕会对更让那女人对他们变本加厉。我准备心平气和地对她说点什么。这时，玄关处传来争执声。”大法师说到这，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聆听者走了进来。他穿得像个吟游诗人，一身斗篷，蒙着眼睛，一言不发。那女人正厉声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乞丐’。聆听者忽然平淡地问她，‘慈祥桂罗？’。他真是惜字如金。”
　　大法师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
　　龙裔看着地板上洒落的日光，学院里年轻的谈笑声渐渐清晰地落入耳畔。想到那些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们，他忽然觉得在天际的战火中有这么一个强大而包容的组织，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