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紫禁城，于我而言，值得忧愁的事体原比快乐更多。】
【需要明察秋毫，保持整洁的领域变大，指挥众人将前朝旧宅邸粉刷一新的第三日，仍然会垂视遥远星子般的迎春花丛，偶尔抬眼的一瞬，发现漆红游廊的角落，飘动着破败大半的蛛网。还有繁杂的人声，隔墙就是胡同，吵吵停停，不仅是孩童的啼哭，还有夫妻间的拌嘴。因此冯碧漪在住进贝勒府的第五日，就笑了我七遍——她站在流金泛翠的文竹前，打着纨扇，轻轻快快地说：“十三阿哥，您真该住进佛龛里去才好！”】
【所以这时的我，间或在回紫禁城探看母亲与幼弟，几乎产生了与苏东坡一样的善心：眼前无物不亲近，无人不好人。澄瑞亭前偶见仲泽，也是如此，一改往常与众昆仲的不咸不淡，反而主动开口。】
泽弟，今日上书房已经下学了？

【那是去岁深秋的傍晚，我与适渊玩儿猫狗大战，正酣之际，长腿绊倒在星野的门槛上，用脸作笔、以血作画，替他绘了副滴滴答答的《小儿换牙图》。因是下牙的缘故，我尚不及端详，便有额宜图大张旗鼓地从开水取来红纸布封，好一番隆重，又由他亲自甩上了房顶。】
【于是我很不高兴，这种不高兴整整持续了半年多。我凭本事掉的牙，凭啥不能由我做主？】
【解释自然是有，但我不乐意听。日日只盼换第二颗，届时非要我来扔，扔不准就再扔，一直扔到挂在天上变星星为止。】
【但不巧，此一回，换掉的是上牙。】
【十三哥路过时，我刚好埋完最后一捧土。手里边还拎着小铲铲，混不似好学之态。往背后一藏，余下一只空手，拱也不是、拍更不妥，窘迫的瞬间脑袋瓜灵机一动，替他行一个蒙古式见礼。】
噢我的好哥哥，您这是去哪儿？
【嘴皮一开，好一口四面漏风的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