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趟沙漠营地旅行。
从嘉峪关城楼处自驾到月牙泉附近，进营休歇，翌日再去鸣沙山、莫高窟。
酒店方提供一站式服务，可以在沙漠里露营看落日星空，玩沙滩越野摩托，提供自助餐、烤肉宴、酒水畅饮。
一群笑闹嬉戏的年轻人中间，有个男人特别瞩目。
“喵哥，你是混血儿吗？你的瞳色好好看啊。”
“喵哥，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原来，剑三明教玩家为了体验真实的大漠风光，自发组织了一场到敦煌旅行的“门派团建”。参团人数不少，大多是结伴而来。独来独往的男人自然引起注意。
但男人看上去不好接近，见男人不回答，年轻人们也就不再围着他发问，另开一个话题。
“哎，你们说，这里离游戏地图里的明教近不近啊？”
“游戏设定里，明教总舵需西出玉门关，沿丝绸之路方向寻找，那就是到了敦煌还要朝西，明教遍布沙漠，还靠着死亡之海，也就是今天的罗布泊，所以明教应该在新疆一带。而我们现在在甘肃。”
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搭话。

2.
话匣子就此打开。
男人为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他最近一直在做的梦。
他说，越靠近莫高窟，梦境就越清晰。
好像真的有人在呼唤他。

3.（驼铃）
夜半。
在明教挂机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地听到一声铃响。
哀怨的、愁绪的，倏忽而过，撞击到心底里。
以为那是地图的背景音乐，便不放在心上。
奇怪的是，问其他人，都说不知道明教地图会有驼铃声。
“有风沙声，风声比较明显。”
“我只听到纯音乐，很经典，心都宁静下来。”
“我不同，我会听到喵喵声，可能是球球的，也可能是喵哥的。”
YY里众人笑成一团。
“喵哥，打本吗？”有人问他。
“不切T，不想。”简短回答后，便退出频道，重新回到不归之海的沙地里。

前排！

好耶，失踪人口回归

4.
喵哥身穿兜帽白袍，高鼻深目，甩弄两把弯刀。
当初捏脸的时候，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手却不由自主动作，捏出一个栩栩如生，几乎可以生套现实五官的脸容。许多玩家都问他卖不卖脸型数据。
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他总是跟游戏里的角色有莫名感应。
不再乱想，躺到床上，希望好眠。
将睡未睡之间——
“铃——”
驼铃声又响起——
他的身子很沉，很沉，好似要坠落往某处——
“铃！”
“啪！”

前排！！！

前排

前排

5（黄沙）
鞭子挥下，抽进皮肉。
心底腾起一股戾气。
绝对不放过对她挥鞭的人……
小手无力，反抗的姿态又迎来重重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这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女孩子。
“再不好好学，打 死 扔出去！”
男人甩下狠话，门锁落下，只留一室黑暗。
男人的意识模模糊糊，一时正在这黑房子里哀哀哭泣，一时又可以漂浮在半空，看清女童的所有表情。

6.
龟兹流行歌舞陪侍，许多人家都把女儿卖作舞姬换钱。
半个月前，她被父亲卖给了商人。
从此成了人人可买的商品。
年轻的胡女值钱，卖到大唐能换来不少精美的丝绸。用女人去交换，当然比用金银、宝石、香料交换划算。
主人给她起了艺名，叫“泰亚”。
她和其他同样被卖的小女孩一起，每天挨饿受冻，早起贪黑，被鞭子抽打着学习歌舞、乐器和汉语。

7.
女童要学的乐器不少，“龟兹琵琶”、“五弦琵琶”都要熟练弹奏，还有“觱篥”、“毛员鼓”、“都昙鼓”、“羯鼓”……
肚子饿得空空，手脚发软，还要演出主人喜爱的靡靡之音。
一个错音，乐师的鞭子就挥到身上。除了面庞和手，身上全是鞭痕。
只好低头强忍热泪，模糊的视线使劲盯着琴弦，生怕弹错一个音调。
“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
又要学舞。胡旋舞和拓枝舞是基本。
饿得头眼昏花，疯狂旋转，有一次，转着转着，就晕倒在地，被人抬到外面，冷水一泼，又被强拉扯着起来继续跳……
“岁夜高堂列明烛，美酒一杯声一曲……”

8.
“要笑！丧着脸给谁看！”
鞭子抽到背上，一个踉跄。再次选择，已是含起了僵硬的笑。像个死去的木偶。
“再转快点！脚下没点力气！”
鞭子抽到脚背，眼泪忍不住落下，偏又不敢不笑。
脸上一边笑一边哭，怪异无比，于是又吃了一鞭子。
“你们跳的是《善善摩尼》！摩尼是我们的神，我们的菩萨！要跳得热烈，快乐！”
大人的鞭子暴雨般朝着一群小姑娘们落下，要一群受着痛打的小孩跳出欢乐，也许这就是大人对神明的伺奉方式吧。
男人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泰亚喊：“逃跑啊！为什么不逃！”

9.
当晚，泰亚跟着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偷偷跑出营地。
举着火把的大人们很快追了上来。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毒打。
鞭子换成了尖刺木棍，尖刺狠狠插进皮肉里，一棍一棍，打得骨头稚嫩的女童们痛叫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
带头逃跑的小女孩，被挂在树上，吊了一夜。
青白的小脸上再没有泪痕，反而留着僵硬的微笑，像是沉入了幸福的美梦。
原来逃奴与牲畜一样，人人可抓，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