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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宁正】阅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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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山东1楼2022-04-16 14:22回复
    (一)
    深夜的山路应该是漆黑荒凉,传闻中充满阴间之物的道路。如今却是灯火通明,两边的彩灯将狭长的山路照的清清楚楚,那些五彩的花灯带来了无限的喜悦和幸福。
    朱寿独自走在这条小路上,脸上的开心都要溢出来。想那人向来稳重、善于收敛情绪,没想到今日竟会主动相邀,而且还花了颇多心思。这些年来自己独自在北京的孤寂和相思,都在这一刻消散无踪了。
    之前节日中,那人也曾送来各种花灯,做工可以说是极尽巧思,就连那灯引起的大火也没有今日这些造型平凡的花灯耀眼。
    想着想着,脚步无意中越来越快,不远处正是一身红衣站着的朱宸濠。他正满脸欣喜的看着自己,笑容中满是宠溺,眼中充满了…爱意。那双含情凝视的眼眸,日后在梦中常常出现,就像他不曾离开过。
    “小皇叔,”朱寿开心的跑过去拉起朱宸濠的衣袖,有些撒娇的说着,“这些灯都是小皇叔亲手做的吗?”
    “你倒是聪明,怎么能猜到是我做的?”朱宸濠将手中拿着的衣衫披在朱寿身上,挡住了凉风。
    “因为…因为不好看,还有些丑,肯定是初学者做的,”果然话刚说完,朱宸濠就轻轻敲了一下朱寿的脑袋。
    “那些是不好看,这盏却是绝美,”朱宸濠说着,侧身露出特意遮住的花灯,朱寿果然一脸惊叹的上去仔细观看。
    这一看,有些疑惑又有些失望。本以为朱宸濠口中绝美的灯,应该比上次送进宫的那些还要精美,仔细看看,也不过是普通的孔明灯,又怎么能称“绝美”?
    朱宸濠携起朱寿的手点燃灯,火光照亮了灯罩,原是有题字的。
    君心似我心。
    句子虽然常见,可是朱寿却双眼含泪,高兴地说话都有些颤抖。那笔迹是朱宸濠的,朱寿自然认得,见不到他的时候,也只能靠密卫传来的寥寥书信以慰相思。当时只觉只言片语不足够,今夜短短几字却足够宽慰平生。
    “小皇叔,你…”
    “喜欢吗?”朱宸濠笑着问,“我们一起放飞它吧?”
    再次覆上朱寿的手,双臂握着朱寿的双手,将他圈在自己怀里,慢慢托起孔明灯,看着它飘向远方的夜空。朱寿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似在梦中。可身后的温热和轻微的呼吸声,让他明白这是现实。以前那些在梦中都不曾幻想的,真实的发生了。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04-1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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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为你一个人做的,我,为你。”
      耳畔轻喃的耳语,让朱寿的心不停颤抖,原来美梦成真的感觉,美好的无法用言语表达。朱寿几乎认为今晚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天亮的时候,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农院。牵手而入,院子不算大,东西却很齐全干净。朱寿不明白朱宸濠想做什么,不过无所谓,只要能见到他,像现在这般相守,做什么都可以。
      “皇上住惯了皇宫,不知道会不会习惯这山野小居,”朱宸濠看着空中的太阳,笑着说,“我饿了,想不想体验一下下厨的感觉?”
      朱宸濠虽然是背着阳光的,他的脸一般映在光中,一般隐在阴影处,脸上的笑容还是被朱寿看的真真切切。从前在宫中,他虽然笑,却也因为规矩等,不会如现在这样毫不遮掩情绪。从昨晚开始,朱寿真的见到了好多次他舒心的笑,他开心,自己也开心。
      就连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围着冒烟的炉灶手急脚乱的转圈时,也都是开心大笑着的。
      “你有没有在添柴啊,怎么这么多烟?”朱寿乱翻着锅里的菜叶,看着几乎被烟雾掩盖的朱宸濠,他的脸是真的被烟雾盖住了,只能隐约看见那一袭红袍。
      “我可没闲着,你的菜怎么样了,要是焦了就不能吃了,”朱宸濠没有抬头,依然专心的顾着那渺茫的炉火,还不忘提醒朱寿注意锅里的饭菜。他对朱寿的做菜能力是真的没有信心。
      朱寿望着那掉落在锅边的无数菜叶和锅中仅剩的焦黑的不明物体,自信的回到,“没事,我是皇上,大明江山都能处理,做饭简直轻而易举。”
      傍晚时,两人坐在院内,看着“轻而易举”做出的不明物体,闻着还很浓的烟味和焦味,都沉默不语。
      “我还是去镇上买些吃的吧,”朱宸濠起身要走,又停下,“不如我们去镇上吃吧。”
      朱寿忙点头同意,折腾了一天,确实饿了,既然自己的成果无福享受,那只好花钱去享受别人的成果了。
      镇子不算大,又是夜里,路上行人很少,可以算是冷清,不过饭馆还是有的。
      两个人点了酒菜,就吃起来。待吃完,走出饭馆,街道上更是无人了。唯有夜风吹得更大了些。
      “我们赶快回去吧,小心着凉,”朱宸濠刚把人揽进怀里,就听身后破空声传来,护着朱寿躲到一旁,定住身形时,已经被十几个蒙面杀手包围。
      “你们是谁?”两人背靠背做出戒备的架势,这是江西的地盘,竟然有人敢在这里刺杀宁王,也算是奇事。
      “与你无关,要命的就离开。”
      朱宸濠看了一下身后的朱寿,看来这些人是冲着朱寿来的。想必那人知道朱寿的身份,所以要取他性命。可是江西,又有哪种势力可以如此猖狂?只有,只有宁王府。
      “小皇叔,你别怕,我保护你。”
      朱宸濠的思绪被朱寿的声音拉回,心中是又惊又暖,嘴角却是有些宠溺的笑。这些人明显是为了杀他,他知道,却反而担心自己。这份情...
      “我们比比吧,”朱宸濠笑着说,“谁的数量少,就要负责以后的三餐。”
      “好。”
      话音未落,两人就与刺客战作一团,来人皆是高手,两人虽然武功不弱,却是有些难以应对。好在二人配合默契,也未落下风。
      缠斗许久,刺客仅剩四人,两人也是多处伤口且都有些力竭。一声哨向后,刺客退散,两人才买些药材回到居所。
      “那些人我绝不会放过的,”朱寿看着朱宸濠右肩伤可见骨,牙呲欲裂的狠狠说着,上药的动作却很温柔。
      “这事发生在江西,我来处理就好了,你再多待不安全,还是尽快回宫吧,”抬手制止朱寿想要再说的话,有些无力的说着,“别让我担心。”
      朱寿看着朱宸濠惨白的脸色,神色黯然的点头,“江西如果这么危险,你就来北京,我能保护你。”
      朱宸濠看着一脸认真的朱寿,想起先前那一句,小皇叔,你别怕,我保护你。轻叹着点头,算是回应。
      “啪”
      碎成无数片的杯盏预示着主人的愤怒,站在下方的人却一脸坦然。似乎毫不顾忌朱宸濠的冲天怒火,只是慢慢开口。
      “王爷难道要让几代先人的鲜血白流,谋划成空,十几万兵士的人头落地,做那愧对祖宗、愧对忠义的不忠不孝之人吗?”
      朱宸濠的怒火似是被一下浇灭,身体紧绷,隐隐有些颤抖。
      “王爷,私情误事,当断则断啊。”
      正德十四年六月,宁王朱宸濠反。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04-16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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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弘治十年,帝下旨藩王世子进京为太子伴读。朱厚照虽然年幼,但是天资聪颖,学东西非常快,可惜玩心太大。弘治帝此举,即是想让太子有些榜样,也是想太子与藩王世子之间有些儿时情谊,无论是为现在还是将来,都算是一步好棋。
        太子朱厚照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开心的很。自小长在宫中,十分向往宫外的世界。宫中的丫鬟太监也看的腻了,这些外来的世子可以带来宫外的消息,也是从未接触过的人,真是非常符合太子的心意。
        朱宸濠来到京城,已经是旨到后的两个月,此时正值冬末,御花园中的梅花尚未凋谢,其它花朵还没开放,本来争奇斗艳的御花园,多是暗淡的颜色。只有朱宸濠一身红衣站在梅花树下,成为这园中唯一的亮色。
        朱厚照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虽然不知道那个背对自己的人是谁,不过他却能感受到皇家独有的威严。这种威压,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他在父皇上身看到过,在其他皇室子弟中也看到过,不过这次感觉不一样,就算无法说出来,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你是谁?”
        朱宸濠闻言回头,看着一脸稚嫩的小孩,飞扬的神色和一身精致的劲装,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当即下跪叩拜,“臣朱宸濠,参见太子殿下。臣是宁王世子,奉命进京。”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人,他俯下身就和自己一样高,可是虽然是跪拜的姿势,他的身子依然挺拔,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折损先前的威严。朱厚照越看越觉得这身红袍耀眼堪比骄阳,也觉得自己的宫中生活终于要有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朱厚照想着亲自上前扶起朱宸濠,身后的随侍和朱宸濠都是讶异不解。对上朱厚照清澈的眼神,朱宸濠觉得自己也许多想了,眼前的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哪会什么帝王心术。自己见惯了勾心斗角,对待单纯的人,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宁王世子,我觉得你比他们有趣,”朱厚照指着身后的随侍,又指指远处的其他皇族子弟,“也比他们有趣。”
        “太子怎么知道,臣就比他们有趣?”
        朱厚照有些得意的说着,“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的,绝对不会错。”
        朱宸濠一时怔住,回过神后,又看着朱厚照,嘴角笑的灿烂,这个小太子,也是有趣的很。
        既然双方都觉得对方有趣,自然也算是一见如故。虽然两人的年龄有些差距,不过相处却是非常融洽。朱厚照有了新的玩伴,也是整日与朱宸濠在一起,朱宸濠虽然有些无奈,不过却也很喜欢与单纯的朱厚照在一起,因为很轻松。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04-16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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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林围猎本来就是皇家的娱乐项目,虽然本意是为了不让皇家子弟疏于练武,不过如今,娱乐性质早就大过本意了。既然是娱乐项目,自然不会认真。既然不会认真,又有谁会在太子朱厚照引以为傲的箭术上,惹得他不开心呢。
          鹿在前方跑,皇族子弟们在后面追,已有几人出箭,可惜都没有命中目标。朱厚照看准时机挽弓搭箭,箭矢破空而出,直向目标而至。
          突然又有一箭将朱厚照的从中劈成两半,命中目标。朱厚照怒急回头,看到朱宸濠手持弓箭,一脸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
          身边的随从、皇室都在震惊中等着看好戏,谁知朱厚照的怒气全消,纵马来到朱宸濠身边,从他手中拿过弓,自顾自地拉满,说着,“这次我输了,不过下次我会赢。”
          小太子说的信心满满,此后勤奋练习箭术,弘治帝听闻后不禁高兴,听得详情又是无言沉默。身边太监猜不透帝王心思,只能小心侍奉,良久才听弘治帝低声吩咐,“看好太子。”
          太子的顽皮让所有宫中的侍卫头疼,弘治帝说过很多次“看好太子”,但是这位祖宗可是不好伺候。每每想到这里,东宫中的人都抓耳挠腮,求神拜佛。不过,现在,他们很感谢一个人——宁王世子朱宸濠。
          自从朱宸濠进宫,太子虽然顽劣,但是却像是有了克星。因为年幼,处处不如朱宸濠,却偏偏处处争胜,这个宁王世子也是不同,并不让着太子,让他次次都输,太子就越来越有干劲,近日忙着练箭学识,没有精力捉弄他们这些下人了。不仅东宫随侍轻松了,整个皇宫的下人都轻松了很多,朱宸濠俨然成为了整个皇宫的救星。
          朱宸濠将棋子一一收回,不去在意朱厚照那气鼓鼓的脸。果然,下一刻,朱厚照按住朱宸濠收拾棋盘的手,倔强的说着,“再来一局,这次我一定赢。”
          朱宸濠笑着拍拍朱厚照的手,轻描淡写的说着,“再来十局还是一样,你一定输。”
          “不可能,我一定赢。”
          “你一定输,你前五次也是这么说的。”
          朱厚照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事实确实如此。他总以为自己会赢,但是每一次都输。这些天,他们比了很多,比过多少次,自己就输了多少次。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暗暗骂朱宸濠不知好歹,竟然不会作假装输,下一刻又骂自己没本事就想让别人作假让自己,假模假样的胜利,又有什么意思。
          “其实太子天资聪颖,这般年纪有这种成就,已经非常人能及了。臣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种程度。”
          朱宸濠说的诚恳,朱厚照也不置可否。其实,朱厚照知道自己从小就聪明,也因此自得意满,不过遇见朱宸濠之后,就不一样了。虽然自己聪明,但是朱宸濠小时也未必比自己差。
          “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朱厚照的无心之言,让朱宸濠身体一震,怔愣了瞬间,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背对着朱厚照,喃喃道:“小时候?忘了。”
          朱厚照看着朱宸濠的背影,同样的红袍,映在梅花树下与映在光阴交错的室内,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现在的朱宸濠,落寞又哀伤。
          “小皇叔…”朱厚照突然跑到朱宸濠面前,将脸凑得也很近,近的能够感到温热的鼻息扑在面上。
          朱宸濠吓得后撤身子,回神时,看到朱厚照一脸得意的神情,“我有一样能赢你了。”
          朱宸濠露出不解的神情,就听到朱厚照得意洋洋的说着,“我的记性比你好。现在的事情,我能记一辈子。”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2-04-16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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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朱厚照收拾好心情,转身看着那几位跪拜在地的世子,脸上尽显鄙视神色,指了指旁边的水池,冬季的水池,还浮有一层薄薄的碎冰,“害本太子从树上跌下来,统统跳进去赔罪。”
            朱厚照这一发话,身后的侍从更不敢说话了。几位世子也只能不情不愿的一一跳入水中,感受冬季的寒冷。
            朱厚照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跳进去,觉得开心了些,转头给了朱宸濠一个得意的笑容,换来朱宸濠的一抹微笑。
            “都是落水的鸭子,一点都不好看,小皇叔,我们走吧。”说着,朱厚照牵起朱宸濠的手就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忌身后那些人的表情。
            行至安静处,朱宸濠稍一用力就迫的朱厚照停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怎么,他们惹你不高兴了?”
            “是,他们说你坏话让我听见了。”
            朱宸濠有些不解的问着:“说我坏话,怎么你生气了?”
            “你是我的小皇叔啊,他们说你坏话,我当然生气了。”
            朱宸濠心中一暖,反手握住朱厚照的手,将它完全罩在自己手中,掌心的温度也随即传来。
            “走吧,外面待得久了,手都凉了。回去喝些东西暖暖身子,今日还要上课呢。”
            朱厚照的脸色一变,转身想溜,又挣不开朱宸濠的手,只好有些撒娇有些无赖的祈求着,“小皇叔…”
            朱宸濠看惯了这个表情,不去理他,只是缓缓说着:“今日我教你。”
            朱厚照瞬间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迈步就走,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回头,“那我们赶紧回去。”
            朱厚照的天资实在优秀,朱宸濠不得不感慨,如果他肯认真学习治国,一定会是一位名垂千古的帝王。只是,这皇位…
            朱厚照听不到声音,好奇的抬头,发现朱宸濠竟然在发呆。这可是第一次,趁这机会,朱厚照也仔细打量着朱宸濠的五官,朱宸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练武场上的木人桩,不过比它们好看有趣多了。虽然想多看一会,不过现在是在上课,做老师的这种态度可是不行,朱厚照轻轻戳了一下朱宸濠的手背,把他从晃神中唤醒。
            “小皇叔,你是不是累了。那就明天再学吧,先用晚膳。”
            宫中的美食很多,厨子也是绝好。不过朱宸濠对饮食向来没什么特别要求,也就没什么偏爱。自从入宫以来,几乎每餐都是在东宫中吃的,厨子们有心打听他的喜好,不过没什么收获,所以每餐都是按朱厚照的喜好制作。
            “小皇叔,你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朱宸濠摇头,筷中的熏肉放在了朱厚照碗内,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入口。
            “真的没有吗?”
            朱宸濠觉得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答案,可能以后每次用膳都会被问一次。也就停下碗筷,思考了一会。
            “鲤鱼吧。”
            “哦,”朱厚照吃着碗里的熏肉,边吃边了然的点头,“那是红烧的清蒸的还是…”
            朱宸濠有些无奈的扶额,这个问题怎么还有这么多选项。
            “红烧。”
            朱厚照点头,对着旁边的太监吩咐道:“听见了,赶快加道红烧鲤鱼。”
            “小皇叔,你等一会,等菜来了我们再吃吧,我给你看看我的画作。”
            朱厚照急急的跑向桌案,又急急的跑回来,展开一幅画卷,画中是一个红色的人影站在梅树下,漫漫白色中很是耀眼。
            “什么时候画的?”
            “昨晚,睡不着就画下来了,怎么样?”
            “画功太浅,徒有其表。”
            朱厚照听完没有反驳,默默将画撕成几片。又回到案前,展卷提笔,像是要重画。
            朱宸濠看着碎成几片的画卷,又看朱厚照的表情,知道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闹孩子脾气,不过此时的心思,却有些让人看不懂了。原以为朱厚照只是一个孩子,可以很轻松的就明白他的所有想法,现在看来,就算他是个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孩子。帝王的高深莫测,他总还是有的。
            朱宸濠眼神渐显暗淡,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正在挥笔的朱厚照。这宫墙之中,果然没有绝对单纯的东西。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2-04-16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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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咻”
              箭矢破空而出,命中靶心。朱厚照得意的笑着侧头看一旁正在饮茶的朱宸濠,果不其然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赞赏。
              放下弓,两三步跑到相邻的位置坐下,接过朱宸濠递来的茶水,轻啜了几口,就翘起腿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此时已是初春,凛冽寒冷的冬季已经悄悄流过,吹来的微风都有了些暖意。这段时间,朱厚照各种技能都有很大的提升,当然了,要是他想学的才行。文学上虽有长进,却没有武艺的长进速度那么快。
              “我如果能当个武将就好了,战场杀敌,多威风啊。”
              “太子是将来的天子,可以统领所有武将,岂不是更威风。”
              “我看父皇每日那么辛苦,这皇帝估计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我还有其他兄弟就好了。”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现在你不想,或许以后就想了。”
              “不是我想不想,只是我没得选。”
              朱宸濠看着一脸愁容的朱厚照,似乎这人人想要的皇位于他而言是一个极重的无法抛开的包袱,这样的小孩心思,朱宸濠抿唇轻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朱厚照不想要的,是不得不要的,朱宸濠想要的,又在别人的手中。现在这样的安逸时光,还能有多久呢?
              “小皇叔,你有烦心事吗?”朱厚照看着轻叹的朱宸濠,满脸的愁思,似乎有很为难的事情。
              朱宸濠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似乎表现的太明显,对着朱厚照探究的眼神,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待看清楚朱厚照的眼中除了探究还有满满的关心外,又心中稍安,自己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罢了,”朱宸濠掩饰性的起身,拿起弓箭,对着朱厚照说,“我们比试一下。”
              “好,”朱厚照立刻蹦下座椅,挽弓搭箭,两箭齐发,破空声传出,却有两声。
              原来是朱厚照先放箭,正中靶心,而朱宸濠的箭又将箭靶上的箭矢从中劈开,插入了同一个地方。
              朱厚照看着这一切,有些沮丧的低头,朱宸濠的这招他见过,当真是神迹。自己苦练这么久,还是不能及朱宸濠的一半,这让他有些挫败感。
              “想学吗?”朱宸濠看着低头丧气的朱厚照,把自己手中的弓箭放下,走到朱厚照身边,帮他端正姿势,俯身让两人处在同一高度,认真的看着朱厚照的眼睛,缓缓说着,“以你的资质,最慢一年,就可以在箭术上与我不分高下了。”
              朱厚照似是从话语和真挚的眼神中得到了鼓励,默默的点头,搭弓射箭,在朱宸濠的指导下,两人一直练至夜幕降临,才惊觉已经入夜了。
              御书房内,弘治帝正在批阅奏折。大明疆域广阔,虽有百官,可是大事还是由皇帝一人决定。想做个好皇帝,真的很辛苦。以朱厚照贪玩的性子,不知能否安稳的坐在这里批阅奏折。在有生之年,给朱厚照留一个安稳平静的天下,也算是父亲送儿子的礼物。
              想起自己的太子,弘治帝暂时放下奏折,唤人进来禀告东宫之事。听到高兴处自然开心,到忧心处也是皱紧眉头。
              听闻朱厚照曾让藩王世子跳入冰河,还出言侮辱,弘治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照儿为何要如此对待那些藩王世子?”
              “具体原因不知,只是当日太子是与宁王世子一起,那些藩王世子好似说了些宁王世子的闲话…”
              侍从的声音停下来,看着脸色不好的弘治帝,闭嘴不言。
              “下去吧,等等,太子与宁王世子的关系是否真的很好?”
              侍从停住脚步,言道:“是”。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04-16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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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住处甚多,进京的藩王世子都有自己的一处别院。朱宸濠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除了值班的守卫,其余人都已经入睡。本想回到住处好好休息,刚刚踏进院落,就看到背对自己站着的弘治帝,身上明黄的龙袍在月光下也很明亮。
                朱宸濠脚步一顿,了然一笑。果然还是来了。从他与朱厚照相处越来越好,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比自己预料中晚了许久,不知道是弘治帝不关心唯一的儿子,还是帝王心思过于缜密,总之不会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
                “臣拜见陛下。”
                弘治帝转身看着跪拜在地的朱宸濠,开口却不是让他平身,而是直奔主题。
                “朕听闻太子对你甚是喜爱,你们也走得很近,太子近些日子的长进,你有十分大的功劳。”
                “臣惶恐,太子错爱而已。”
                “朕平日忙于政事,太子又顽劣了些,有你能辅佐他自然是好的。你若是愿意,朕也可恩准你随侍太子左右。”
                “太子年幼,心思也多变,许是不久就不愿与臣来往了,况且臣是奉旨进京侍读,待太子年长,自然不该再长居宫中。”
                “既如此,你早些歇息吧。”
                弘治帝走后,朱宸濠才起身,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院门,弘治帝果然是珍爱这个唯一的儿子,竟然愿意让未来的藩王长住皇宫。不过,弘治帝此意,虽是因为爱子,也不乏别的心思。
                朱宸濠长长的叹气,用手揉揉眉心。不管皇宫还是王府,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活,这样真的很累。弘治帝已经亲自来了,看来自己要远离朱厚照几日了。
                第二日,朱厚照在演武场等朱宸濠不至,正心烦意乱中,就见侍卫匆匆跑来,“殿下,世子昨夜染了风寒,这几日恐怕不能过来了。”
                “什么?病了?快传御医。”声音飘得越来越远,等说完时,人已经不在演武场,匆匆赶至朱宸濠的住处,就听到不停的咳嗽声。
                “小皇叔…”
                朱宸濠见朱厚照就这样闯进来,也不惊讶,立刻就要起身行礼,被朱厚照制止。
                看着有些憔悴的朱宸濠,朱厚照接过一旁侍卫的药碗,将一勺药送至朱宸濠嘴边。
                “太子,还是早些回去,不要染了病,否则就是臣的过错了。”
                见朱宸濠不喝,朱厚照的手就一直举着。
                “我身体好得很,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我让御医来看看。”
                “已经看过了,否则哪来的药呢?”
                “多来看看总是好的。”
                “太子,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染病,臣就…”
                “好了,”朱厚照打断朱宸濠的话,“喝完药我就走,你别担心了。”
                朱宸濠看着一脸执拗的朱厚照,无奈的摇头,张嘴把药一勺一勺的喝下。待药喝完,御医也复诊完毕,言道是风寒,休养几日即可。朱厚照依言而行,当真喂完药就离开。
                刚刚回到东宫,就见到自己的父皇似乎等了一些时间了。
                “父皇…”
                “你这些日子表现很好,父皇也多日未见你了,今日得空就来看看,这是去了哪里?”
                “小皇叔病了,我刚从他那里回来。”
                “你与宁王世子关系似乎很好。”
                朱厚照点点头,“小皇叔是很好的。”
                “不过你毕竟是储君,他是宁王世子,君臣之间,亲疏应有分寸。”
                “父皇将藩王世子召进京侍读,不就是有意要儿臣与他们亲近吗?”
                弘治帝闻言,脸上多了一些赞赏,出口的话也多了一些骄傲,“你倒是明白不少。”
                “儿臣身为太子,还是明白一些事情的,关于宁王世子,儿臣自有分寸,父皇放心。”
                看着朱厚照如此言说,弘治帝满意的点头。这个孩子,果然是皇帝的料子,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思虑,实在令人欣慰。
                送走弘治帝,朱厚照立刻吩咐将东宫中补元气的东西送至朱宸濠处,又命御医随侍,这才躺回床上,想着刚刚自己的话。
                “我真是聪明,就知道这么说父皇会很满意。本来嘛,父皇也是这个意思,我这么做也是顺着他的意思,不过这和谁亲近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希望小皇叔快点好起来,这几日…”朱厚照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下床,走至桌案边,展开未完的画卷,是前几日那幅被撕毁的画,“等小皇叔好了,再让他看看。”
                朱厚照想着,已经提笔挥墨,认认真真的画起画来。
                此时,江西宁王府中,信使匆匆从王府离开,怀揣信件,八百里加急赶至京城。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2-04-16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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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笔,脸上一片郁郁的神色。刘瑾刚刚踏入殿内,就看到太子爷的一脸不快,心中却有些开心。这个玩心大的太子,实在是很好利用,以后自己能借着他爬上最高的位置。
                  “太子殿下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是遇到了难事?”
                  突然的声音让朱厚照有些惊吓,脸色就更不好看了,抬头看见是刘瑾,才缓和了一点,不过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你不在母后身边伺候,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朱厚照只是看了一眼刘瑾,也就继续把目光转向桌案上的画作,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刘瑾大胆凑近观看,只见画卷上是一个站在梅花树下的红色背影,那形象却有点像……刘瑾有瞬间的疑惑,很快又暗暗地低头,掩去眼中的奇怪神色。这才开口说出来意。
                  “奴才是来请太子殿下的,皇后娘娘想见殿下。”
                  “母后?”朱厚照起身披衣,“我们快走吧。”
                  张皇后作为后宫的主人,因为弘治帝没有任何嫔妃,后宫中的事务也就少了很多,也算是最清闲的皇后。自然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丈夫、儿子身上,这些日子朱厚照的事情都有人禀报,对于朱厚照的进步自然开心,对于其他,自然也是忧心。不过却没有弘治帝考虑的长远,小小年纪的朱厚照,虽然注定成为帝王,不过在童年也该有更多的开心快乐。
                  “母后听闻你最近进步颇多,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你们父子爱吃的菜肴,待你父皇来到,我们就用膳,你先说说,这几日又都学了些什么?”
                  朱厚照偎在张皇后身边,兴致缺缺的答着:“不过还是那些东西,没什么有趣的。”
                  “你这孩子,就是玩心太大,现在还能任着性子来,以后可不许了,尤其那戏弄藩王世子的事情,切不可再胡闹了。”
                  朱厚照看着母亲又要说教,立刻转移话题,急急地对着刘瑾说着:“刘瑾,你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刘瑾像是习惯了,没有一丝惊讶,立刻答话:“奴才常在宫中也没什么有趣的事,不过今日听了一个故事,觉得稀奇的很,太子有兴趣,奴才就说说。”
                  “哦?你说说看。”
                  “湖南安吉县有一桩‘蚕神杀人案’……”
                  “‘蚕神’?”朱厚照嗤嗤一笑,态度轻蔑,“估计是假借神明之名,试图掩盖罪行吧。”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这行凶的自然是人,不过这案子还算波折,倒是值得一提。”
                  湖南安吉县有个大户伍家,靠养蚕发家,今年雨水不足致使桑树枯死不少,桑叶自然就少了,家主只得忍痛命家丁弃蚕十余筐于地窖,又命三人到外乡购买桑叶。谁知三人一路无所获,正愁着回去不好交差时,所乘的船只上竟跳上一条足有十余斤重,须子长有一尺,鱼尾呈红色,鳞片足有酒盅大的鲤鱼。三人大喜,欲献与家主,免于责罚。一路快速行船,到了皂林时,衙差见他们船小,却用两个撸急行,便怀疑船上有朝廷禁售的私货。上船查看,结果在甲板之下发现有个暗格,在暗格之中赫然有条新鲜人腿。
                  一通水火无情棒之后,三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其中一个实在熬不过,遂说出实话。
                  他承认人是他们三个杀得,尸体就藏在伍家地窖之中。太爷遂带领衙差押解三人到了伍家,进入地窖查看,果不其然地窖之中有具尸体。这具死尸身躯完好,唯独少了一条腿,将船上发现断肢与之比对,伤口完全吻合。
                  不过奇怪的事儿来了,原本放置在地窖之中的十余筐弃蚕不见踪影,只多了这具无名尸体。坊间纷纷传闻这是蚕神作怪,伍家这些年杀蚕太多,蚕神予以报复。于是乎“蚕神杀人”迅速传开,人人皆认为是蚕神报仇。
                  刘瑾不再开口,室内静默了一会儿。朱厚照低头沉思着,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我看这事估计是那个招供的家丁与家主合谋而作,所谓的买桑叶,不过是为抛尸,另外两个家丁不过是作为不在场的人证,不过为何只运一条腿,倒是稀奇。”
                  张皇后看着朱厚照认真思考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对这些稀奇的事情倒是很有兴致,这份心思何时才能用在正事上呢?
                  “此事虽是离奇,不过自有当地府衙审理,你作为太子,不必为这种小事多费心思,”张皇后爱抚着朱厚照的脸颊,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近处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果然是弘治帝来了,也就立刻张罗用膳。
                  期间,弘治帝听闻了刚刚的事情,对朱厚照的想法也是赞同,夹了一块腊肉放入朱厚照碗内,正看见朱厚照在挑拣鱼刺。
                  “照儿什么时候喜欢吃鱼了?”
                  “儿臣最近发现,鱼也很好吃,就是这鱼刺麻烦的很,”嘴上说着,手里动作不停。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2-04-16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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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皇后看着那笨手笨脚的动作,自己择了一块鱼肉,挑拣了鱼刺又放入朱厚照碗里。虽然是皇家,不过三人同桌而食,也与一般家庭无异。慈母、严父、孝子,皇家的身份也没有夺走朱厚照该有的家庭幸福。
                    朱宸濠放下手中的碗筷,没有很好的食欲。这几日自己养病,朱厚照也没有再出现。或许是真的怕染病,这才不再接触,亦或许是弘治帝的阻拦,不过这些日子有些习惯了与朱厚照一起,突然少了他的声音,总是有些寂寞冷清。
                    嘴角的笑容渐渐抚平,眼中的温度也渐渐消失。朱宸濠起身看着外面的景色,院中已有不少抽芽的树木,又是一年春天了。自己离开王府那么久,不知道何时会回去。这些日子过的自在,比在王府中轻松,私心中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又知道再长也不过是日后零散的回忆。一些现在似乎很重要的东西,从长远来看,又无足轻重。
                    世事并不因为个人的想法有所改变,信使进宫的时间与离开时一样,是一个清冷的深夜。还在批阅奏折的弘治帝,拆开信件,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传朱宸濠来见朕。”
                    朱宸濠并不知道弘治帝深夜召见所谓何事,心中不解,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直到接过信件,表情瞬间变得惊讶、还有一丝的慌乱和其他表情。弘治帝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说着:“既如此,你就赶回王府处理宁王后事吧,嗣位时也不必进京谢恩了,多多休息,日后江西就要交到你手上了。”
                    朱宸濠得令,连夜出城赶回江西。等朱厚照拿着画卷兴冲冲地赶到朱宸濠住处时,早已见不到熟悉的身影。
                    “什么?走了?”朱厚照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也有了怒气,吓得一众仆从又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他们也不希望朱宸濠走,好不容易来一个能制住这个小祖宗的人,现在走了,以后他们的日子又不好过了,看看这人才刚刚走,他们就已经不好过了。
                    “为什么事知道吗?”
                    “太子殿下,”不远处走来一人,是深的弘治帝宠信的宦官李广,“宁王薨,世子需赶回处理后事和江西事务,耽误不得。”
                    朱厚照先是一惊,又换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怒气也消失无形,反而多了一丝担忧,喃喃道:“回东宫吧。”
                    说着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卷,满脸失望的神色。总之,嗣位后,需进京谢恩,那时还是能见到的。不过这段时间,皇宫里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朱厚照垂头丧气的走出院落,回头看着满园的春意,少了人,这比冬季繁盛的景色,也没什么可看。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2-04-16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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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咻”
                      “咻”
                      “咻”
                      三声连响,霎那间已是正中靶心,且后面的每一支箭都将前面的那只箭从中劈成两半。
                      “好”
                      一旁的太监忍不住叫好,朱厚照却毫不在意的把弓丢到一边,兴致缺缺的坐下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无聊的吃起糕点。
                      半年前,旁边的位置还有一个人坐着陪自己聊天,现在,只有自己了。
                      “唉,小皇叔,你什么时候再来啊?”朱厚照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也不去管一旁侍立的太监轻声的询问。
                      听到朱厚照出声,本来以为是有吩咐,这才说了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结果发现,自家主子根本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一个人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看着那一脸沮丧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能进宫随侍在太子身边的都不是傻子,既然知道不是好事,而且主子也没注意自己,那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理智如此,不过好奇心还是无法止住的。李可是刘瑾身边的人,以前多是在外办事,五个月前才被皇后调在太子身边随侍,对东宫之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过,倒是对一个人比较好奇。
                      太子口中常有一个叫“小皇叔”的人,每次太子说起此人都是神色戚戚,没了往日的快活。李可认为这个人应该是太子讨厌的人,不过看主子神色又不太像。对“小皇叔”的好奇也就越来越深。但是深宫之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因此李可从未问过任何人。
                      朱厚照当然是不知道身边随侍的想法,而且也不在意。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那人曾经说,自己的箭术最慢一年就可以与他不分上下。现在自己只用半年,就隐隐超越了当年的他,不知道那人知道了会有什么表情。是惊呢,是喜呢,还是又惊又喜。想着那人知道这事的表情,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总之不管是什么表情,那人做起来都是非常好看的。
                      可是,可是怎么才能让那人知道呢?这半年来,从未得到过那个人的消息。
                      朱厚照想到这里,又满脸忧伤的叹气。
                      宁王薨,世子朱宸濠回去处理事务,走得匆忙,两人都未见面告别。本以为,嗣位进京谢恩时,还能见面,谁知皇帝竟然提前恩准了不必费力,安心处理江西事务即可。
                      因此,这短期内仅有的一次见面机会,就这样在一句话语间溜掉了。
                      藩王不得擅自进京,太子也不能私自出宫。日后若是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思念着一个人过日子,很难受。好在朱厚照天性爱玩,刘瑾总能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引起他的兴趣,这样的日子也就不算难过。
                      刘瑾刚刚走进演武场,就看到了地上的箭簇。心中也是感叹,这个太子真是天资绝佳。好在他对自己有深厚的信任,还未褪去孩子心性,比较好拿捏。
                      一抹红色衣角闯入眼底,朱厚照立刻笑着抬头,看清来人后,眼中的光亮立刻消失,恹恹的说了句,“你来了,今日又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刘瑾拿出藏在袖中的鸟,一身火红色,尾羽是五彩色,冠顶有三根彩色长羽,形似话本中的神鸟凤凰。
                      朱厚照立刻来了兴趣,起身抚摸,那只鸟也不闪不避,就享受着朱厚照的抚摸,让朱厚照有个更浓厚的兴趣。
                      “这是什么鸟?”
                      “回太子殿下,是一村民在山间偶然发现的,尚不知名字,只是形似凤凰,民间叫做‘凤鸟’。”
                      朱厚照已经将鸟放入自己掌心,仔细的看着,说道:“这个名字十分合适。”
                      “太子殿下吉祥,太子殿下吉祥。”
                      这两句话吓住了周围的众人,唯有刘瑾一脸常色,还隐隐有些笑意。
                      “这只鸟…还能说话啊,”朱厚照忍不住赞叹,“可真是神鸟啊。”
                      “此鸟学话很快,只需听三遍,就会说了。”刘瑾在一旁补充,让朱厚照更加跃跃欲试。
                      “三遍?”朱厚照有一些不信,想了想,对着凤鸟说,“小皇叔,小皇叔,小皇叔。”
                      “小皇叔。”
                      听完,朱厚照哈哈大笑,不断夸奖刘瑾和这只鸟。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2-04-16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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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东西我喜欢,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就是了。”
                        “唯愿主子开心而已,不敢求赏。”
                        “哦?那就先记下,日后少不了你的。”
                        天下奇珍异宝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不管是以前的宝物还是现在的宝物,皇宫都是最终的归宿。
                        世间出了“凤鸟”这事早已在民间传开,不管相隔多远,这都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此时,正在未名湖边闭目养神的朱宸濠,并未着红色王服,而是一身褐灰色的衣衫,身边还有一个半开的酒坛。
                        江西、王府,太多烦人的事情缠绕,今天得了空闲,就一人到这湖畔放松酌酒,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很累。太多人太多事要处理,朱宸濠已经感到厌倦,却又不能不处理。现在想想,自己最轻松的日子,竟然是在皇宫中的那段日子。也许是因为,那里有个单纯天真的人吧。
                        想起朱厚照,朱宸濠不由的弯起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自己当日走得匆忙,没有与他告别,也没有进京谢恩,估计他现在还在怪自己呢。
                        不过…
                        朱宸濠脸色一沉,或许那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毕竟只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朱宸濠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陆羽,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
                        “王爷在此偷闲,我实在不该来打扰。”
                        “你已经打扰了,”朱宸濠说着,“有事吗?”
                        “无事,只是看王爷如此放松,觉得还是有人陪在身边的好。”
                        “放心,想要本王的命,就要赔上自己的命。本王不会死的。”
                        陆羽闻言点头,开口说着:“听闻那只凤鸟已经进入宫中,到了太子手中,太子教它的第一句话是‘小皇叔’。”
                        朱宸濠听完,不自觉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说着:“原来还记得啊。”
                        陆羽将朱宸濠的反应收进眼底,神色突变,没有言语。只在脑海中反复响起前主的托付,一定要辅佐世子,完成历代宁王的夙愿。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2-04-16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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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太子作为储君,之前因为年幼,天性爱玩,皇上皇后爱子心切,竟给了朱厚照作为太子少有的童年玩乐时光,如今,皇上感到自己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朱厚照也大了些,也就多少丢些政务给他。
                          朱厚照看着手中的奏折,满脸的无聊。大明的疆域很大,皇帝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这些从小就知道。前些年,自己不用操心这些东西,只管自己开心就好。如今父皇将一些政务交给自己,时不时还考察下自己的学业,这让自己的玩乐时间缩短了不少,少了很多乐趣。心中也不是不怨,不过也明白,自己作为未来的帝皇,有些责任是无法逃避的,无关自己的意愿。
                          这样想着,就又想起了那个人。江西那个地方,自己没有去过,不过应该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那个人也是像自己这样吗?或许要比自己更辛苦,因为没有人可以帮他分担。
                          “今天这些交给父皇吧,”朱厚照说着,将桌案上的奏折收在一起,吩咐身边的李可将这些送去,自己则自顾自的展开了一旁的画卷。
                          孝宗看到这些奏折时,有着倦色和病色的脸上笑意根本止不住,边看边点头,口中还不时说几句赞赏的话。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陛下用午膳。”
                          孝宗放下手中奏折,高兴的前往皇后居所。进门后只见到爱妻正在桌间亲手摆弄着菜肴,却没有见到朱厚照。
                          “照儿说是累了,想多睡会,不让我们等他了。”孝宗没有问话,张皇后就已经提前说出了答案,解答了丈夫的疑惑。
                          孝宗闻言,笑着入座,偌大的房间只有夫妻二人,举手投足间就如一般的平民夫妻一样,言语间也是父母对子女的关爱和夫妻间的温情。
                          “照儿最近表现不错,这孩子是真的聪明,若是能够收收性子,以后定是个明君,”孝宗说着,将妻子爱吃的菜放入她的碟里。
                          “儿子只是现在爱玩,他这些日子也稳重了些,多给点时间就好了,倒是你…”张皇后说着,取过一旁的汤,试了一下温度,盛了一碗放在丈夫手边,“多照顾自己,也别太累了。”
                          朱厚照没有陪父母用膳,不是因为累了,虽然那些政务确实消耗了一些精力,不过对现在的他而言,不值一提。
                          现在他正在猎场中纵马驰骋,只一人一骑,在林间快速穿梭,享受着自由奔驰的感觉。突然又勒紧马缰,也不等马稳,就翻身下马,躺在地上看着翠绿的树叶,看着闪闪的光亮。随手折了一根草叼在嘴边,哼着轻快的音调,自在惬意。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撒进院内,却被房门挡在了外面,白天的房内,却有着黄昏时的昏暗。朱宸濠端坐在案前,未唤人来点灯,或许是正在闭目的他并不知道房内如此昏暗。轻揉着自己的眉头,疲惫的脸色却是掩不住的。半年的时间,他可以坐稳王位,却不能肃清王府内的各种势力。如果想成大事,就应该加快脚步去除所有障碍。此时,朱厚照的笑脸一闪而过,朱宸濠皱紧眉头,喃喃道:“还好现在不需要对付你。”
                          朱宸濠睁开双眼,看着一片阴暗的室内,嘴角微微提起,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快速解决那些烦人的东西,让王府甚至整个江西真的以自己为王。
                          朱宸濠走出房门,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灿烂的阳光,用手挡住,依然是隔绝不了光亮和温度袭向自己,索性不去遮挡,而是站着感受,渐渐地变得有些享受。
                          陆羽进入院内,远远的就看到朱宸濠迎着太阳站在门口,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好像被蕴上一层光亮,这样的朱宸濠倒是少见。
                          “王爷。”
                          “陆先生来了,本王正好有事情想和你商谈,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有些人有些事可以动了。”
                          看着朱宸濠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陆羽笑着点头,开口说着:“这么说,王爷已经有计策了。”
                          朱宸濠转身走入房内,“先生进来详谈吧。”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2-04-1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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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密折送入皇宫的时候,朱厚照被那短短的一行字吓得魂飞魄散。
                            宁王外出遭伏击,身受重伤。
                            孝宗看着儿子一脸的惊恐,心中隐隐的担忧。
                            “照儿,照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朱厚照被父亲的声音拉回神志,强自镇定的说着:“必是其他藩王所为。”
                            “理由呢?”
                            “之前小皇叔在宫中时,他们就与小皇叔不睦,如今手中有权,就想报仇。”
                            孝宗摇摇头,继续问着:“只为一己之私,其他藩王有这么笨吗?”
                            朱厚照怔愣一会儿,思忖着父亲的话,觉得有理。就算那些人都有此心,不过毕竟不是傻子,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江西本地有其他势力对朝廷不满,借此机会挑衅。”
                            “怎么不想想也许只是宁王的私敌而已。”
                            朱厚照闻言,猛烈摇头,“绝不可能,小皇叔这么好,怎么会有私敌?除非…因为王位。”身体莫名的一颤,朱厚照似乎能感觉到宁王府中危机四伏,如今朱宸濠又身受重伤,他一个人要怎么应对那些暗处的敌人?自己又该怎么帮他呢?
                            “父皇,这件事能否交给儿臣处理?”
                            孝宗看着一脸认真的儿子,神情莫测的点头说着:“既然照儿开口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不过有件事你要记得,很多时候,需要看清楚才能对症下药。宁王…不是这么简单。”
                            密折再快,也与事发隔着几天的时光,而这几天里,整个宁王府甚至是整个江西,都笼罩在阴云下,王府内大夫不断出入,时不时从房内端出整盆的血水,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活着,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息。王爷始终昏迷不醒,陆先生也赴远处请神医,府内下人都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如果王爷死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大夫,王爷到底怎么样了?”管家关切的询问着,也只是看到了大夫无奈的摇头。送走大夫,管家才恍然觉察,原来又是一个子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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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密折一日一封的进京,朱厚照拆开手中新的密折,果然还是与前几日一样的内容:宁王伤重,江西暂安。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密折,全无睡意的在房间里踱步,眉头却皱的很紧,与实际年龄不甚相符。
                              自从朱宸濠出事,江西那里的密折就一日一奏,可惜毫无进展。一边想要得到一些新消息,一边又觉得这样不变的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如果哪一天,奏报的内容变成了宁王伤重不治…
                              朱厚照摇摇头,暗道不可能,小皇叔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害了性命。他是不相信小皇叔会死的,也不愿相信。
                              “江西的那些个大夫真是毫无用处,这么些日子了还治不好,要是御医…”
                              朱厚照又摇头止住自己的想法,就算可以下旨让御医去江西走一趟,旷日费时,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而且自己的举动或许会给朱宸濠带来隐藏的麻烦,在还未明了敌人的情况下,所做的一切都不得不千般思量万般斟酌,踏错一步,就会伤了朱宸濠性命。
                              心中越急就越要冷静,越想冷静就越是无法控制心中的焦急,自我折磨了一晚,朱厚照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才惊觉自己浪费了一晚的时间,除了自苦,全无对策。
                              朱厚照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太子?储君?我还是太笨了。我该怎么帮你呢小皇叔?”
                              浓厚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门外时时有人守候,就怕王爷有些异样。
                              朱宸濠从密道回到房间时,一时有些受不了这么浓重的药材味,险些咳了出来,还好强行忍住,又扯到了伤口,无声的咧嘴,手也自然的覆在胸口处。
                              朱宸濠当然不会伤重的要死,不过确实伤的不轻。之前那些血水也不是假的,陆羽急忙去请神医也不是假的,现在外人看到的一切也不全是假的,只是有一点不同而已。
                              血液渗透衣衫印在掌心,朱宸濠缓缓舒气,伤口很深却不是很痛,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褪去外衫躺回床榻,故意弄出声响,门外的守卫立刻带着大夫进来换药,管家看着还是一脸毫无血色的王爷,心中担忧。
                              “不要把本王的情况传出去,知道吗?”
                              轻不可闻的声音,若不是来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做出其他声响,也许根本听不到朱宸濠的吩咐。管家无言点头,等离开房间后才暗暗摇头,这事情早就传遍了,怎么可能守得住。
                              房间里又只剩下朱宸濠一人,他倚靠在床沿,眼中闪烁着光芒,惨白的脸色也掩不住心中的兴奋,甚至嘴角也有了一些弧度。
                              “再见了,老朋友们,一路走好”,朱宸濠看着自己的右手慢慢攥成拳,志得意满的说着,“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陆羽待在密室里,惬意的饮茶看书,计算着此次的收获,即使这些还没有到手,不过再过几日就是宁王的了。
                              想到前几日的对话,陆羽对朱宸濠有了不同的看法。他此前是老宁王的心腹,并无机会对朱宸濠有深入了解,有时还觉得朱宸濠担不起那么重大的任务,不过现在对朱宸濠却是不一样的看法。
                              “王爷冒着这样的风险,如果有个万一……”
                              “陆先生,”朱宸濠打断陆羽的话,自顾自的说着,“父王等了一辈子,宁王一脉等了几代人,难道想继续这样无休息的等下去吗?如果宁王不能真正的掌握江西,又何谈完成历代祖先夙愿?”
                              朱宸濠看着陆羽不再言声,知道他也同意自己的说法,从怀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匕首,寒光闪烁的刀身映出朱宸濠半边侧脸。
                              “陆先生,去准备吧,想要赢得多大的成果,就要付出相应的筹码,这次,我一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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