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殡仪馆。
这大概是港城近十年声势最浩大的一场葬礼,门口停满了前来吊唁的车辆,其中不乏有港城总警司、港城财政司司长等政界人物,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也都一一到场,不乏社会名流。
建筑穹顶高,故显得空旷而辽远。正对的高处摆放着一个年迈的老人的黑白照片,他没有表情,显得过分严肃,前来吊唁的人们送上素雅的花束,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袭黑衣以表对他的敬意。
纵使生前叱咤风云,如今也迎来了最后盛大的送别。
人群中开始出现先生的哗然,随后便让出了一条通道,为首的是一位全身黑色西装极为硬朗英俊的年轻男子,后面跟随了三位仪态端庄的妇人,最年长的那位夫人最为平静;中间的那位看起来格外年轻,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气质极佳,大家闺秀;走在最后的那位神情显得有些焦急,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眼怀表。
“卢从辉还没到吗?”那位年轻男子问道。
管家躬身回复道:“是的,三少。”
卢从景吩咐了两句后,管家匆匆离开,“时间到了,二哥既然不能守时,现在就开始给父亲送别吧。”
那位方才神色着急的妇人脱口而出:“卢从景,你哥哥还没来,你就那么着急?”
卢从景极其优雅地抿唇微笑,“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别叫外人看了笑话。”他最后几个字咬得重,显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卢二太太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却也不便在这样的场合同卢从景争吵,又把话咽了下去,又瞥了一眼怀表。
从辉啊,虽然你一向如此,但是在老爷子分遗产那天你怎么能像往日一般荒淫无度,没有时间观念……
没过多久,门前又停了一辆车,一位中年男子下车,管家引着他从先前空出的通道进入殡仪馆。
“大少,请走这边。”
他同卢从景长得并不相像,在神情眉目上更像卢大太太,有股子学者特有的古板的气质,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唇僵硬地抿着,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倒是与这样的场合很相配。
见到卢从景,卢从昭说,“我很抱歉,没能在父亲走的时候赶回来。”语气里却没什么抱歉的意思。
卢从景并不在意,“无妨。”
卢从昭便不再说话了。
这时,九点的钟声敲响,卢从景上前致辞。
“今天各位怀着悲痛的心情,在这里悼念我父亲卢字琼先生。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葬礼。我父亲生前待人宽厚,受人尊敬,在风云变幻的港城成就了一番自己的事业……敬爱的父亲安息吧,祝您一路走好。我代表卢家向诸位致谢。”
这很怪异,卢从景是卢家登记在家谱上最小的儿子,不是大哥卢从昭来致辞,而是小儿子卢从景致辞。当然,卢老先生的孩子并不只是这三个儿子,还有许多私生子,但是他们并没有权利来到这里。
而今天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葬礼,更是一场全港城公证的遗产分割仪式。——这是卢老爷子生前安排的,故而所有有继承权的子女都要按时到场。由律师来宣读遗产分配文件,并且完成对于财产的转交。说是公证,并不完全,起码不会把卢家有多少资产逐条逐列地念出来,公证的仪式作用更强。
而致辞结束,距离公证仪式时间更加迫近。卢从昭双手交握,依旧是那副棺材脸;卢从景则气定神闲,身姿挺拔俊秀,立于一旁;而卢从辉,仍旧不见踪影。
“不行,从辉还没有到!”卢二太太阻拦道,她看到律师带着牛皮纸文件袋准备入场了。
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交警,气喘吁吁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卢家一行人同外面的那一大圈人有个很明显的分界线,因而他很快就发现了卢家三位太太和两位少爷的位置。
交警停住,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似的,嘴张张合合几次却没有声音,最后才干巴巴说道:“卢二太太请您节哀,卢二少爷一家人在油南大桥出了交通事故,当场死亡……”
后面的话,卢二太太一个字没听见,她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两个字“节哀”。她恍惚在想,节什么哀,她现在不正在给死去的丈夫节哀。她看不到自己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活像是个黑衣的吊死鬼。
她红了眼,尖叫道:“卢从景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老爷子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门!我的从辉啊……从辉……”她后面便悲戚起来,声音也小了许多。
卢从景接受了这样大的辱骂,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而他的母亲卢三太太抿了抿唇,皱起眉,一副不悦的样子。
就在此时,律师拿着文件袋走进了殡仪馆,无人理会哭嚎的卢二太太,一切如同早有剧本似的如期进行,财产分配仪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