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星、烟火交织的夜里，我辞别绚漫的衣香鬓影们，去觐坐于高台的谢氏]
[一双温莹莹、才掬过月华的手交叠在身前。还敛着婉若春水的眸波，低首行礼]太后娘娘，[虽不晓今日、自己是慈宁园第几位“撷芳客”，但向来“识礼知仪”，此刻亦恭顺地诉谦辞]妾来迟啦。
[得见太后免礼、又见其慢展笑颜，我才示意阿浣，请她将画满“临濠府山水”的绢纱灯呈来……须臾间，垫着宝相花台布的檀案上，有缱绻而胧明的流光在闪]
[渐抬清灵的杏眼，我看向太后]妾幼习唐文时，很爱《题濠州钟离寺》一篇，[提到谢又玄，不免心被绿丝绦缠、思绪被二月风剪断。沉吟片刻后，才娓娓续来]……表兄曾告诉妾，那是关于他祖籍的诗。
此际为仲秋，是应“千里共婵娟”的季节，[朱唇弯弯，缓吴音以陈情]太后娘娘，妾斗胆想，如今您有陛下相陪、亦有皇嗣们承欢膝前，独有“返故乡”难实现。故妾依张承吉名诗、绘了这盏“凤阳灯”……
[轻指纱罩间一座庙宇]您看，这是“远岫碧光合”的东郭寺。[又指归鸾树、落帆船，雪蔻最后停留于碧阔水域上]这是烟波浩渺的长淮河。
[秋水浮动着熠熠灯辉，像微闪的星、透亮的萤。虽思虑周全，但到底年岁小，言语仍带稚气]
太后娘娘，方才妾在夜市中，已看过缀珠百花灯、泼墨虫鱼盏，[有些不安地低头]相较它们，这盏“凤阳”委实太普通，还望您莫嫌弃。

（项氏进宫前客居谢殊府中，她称谢殊为表兄，真细算，也与我有几分沾亲带故的意味。离家久远，偏首细观上呈的“凤阳灯”，确能唤起那些微末记忆。只是太过模糊，脑海中和凤阳相关的秀丽山川、质朴古寺都无法完全与灯火映照下的描绘悉数重叠。但同为擅绘之人，懂得落笔寄情的道理，自然也就明白项氏的这份用心。）
内造宫灯素来精巧，是因天下巧匠尽在此。但天下巧匠亦无一人替我顾念旧里，你这灯，独一份。
（世间华美无双之物，藏于内廷供人观赏，我自幼时入宫便看尽看厌，实难在精巧瑰丽上再动分毫偏爱，往往能打动人的，往往出自于“情”。若因“情”生喜，再普通的东西也会化作珍宝，更何况项氏画得着实不俗。）
可我记得你是扬州人，仅凭诗词，便能成画？

[弯眉徐徐答，楚盈秋波宛若净潭明泉]是，妾自扬州来，[还下意识添句]和表兄一样。
[而后，慈宁主发问，“仅凭诗词，就能成画？”]
[是以再低雪颔，婉转诉来]回太后娘娘，妾幼岁未曾离开江南，往来之地无非南直隶、浙江……[抬眸望她慈朗、深邃的眼。我像只被缚于柳笼、翳于浓荫的瘦燕，分明有极斑斓的羽毛，却难以飞远]京畿应是妾毕生所行的最北端了。
除却读诗、看画、赏曲外，[又是一段被菱风牵动，交叠着潺潺弱水声和馥郁茉莉香的回忆]在维扬城，项、谢两府相隔不远，只消借只小舟、荡过红桥便能到姑母家。妾因此常去谢邸，亦常听他们讲“临濠轶事”。
[溶溶月影下，漫叹跌进细碎星辉里]好可惜。妾虽见过《浮桥烟锁图》，闻过庄、惠二人垂钓论道的故事，却终无缘去凤阳府一游。
[依旧难解谢氏话中意，只好小心翼翼地询]敢问太后娘娘，纱灯上的画，有许多与“濠州风光”不符的纰缪吗……[还未等她答，就先温顺致歉]教您见笑了。

（项氏提及自己曾去过的地方，与之相较，已远远多过我。见她不解，只是摇摇头）幼时入宫，长于内廷，凤阳风物，只怕还不及你了解得更多，只是问问罢了，不必挂心。
（她三两句便会提及谢殊，提到谢家，不免勾起淡薄的旧时回忆，倘若她知道的再多一些，总归能言说两句，权当宽慰。人于迟暮好忆往昔，虽不至老，也会对被称之为“故乡”，却未曾真正久住的地方，产生一些无谓的惦念。项氏的谨慎让我觉得她有些有趣。）
佳节当前，不必如此多思，今日应是你进宫后过的第一个中秋，当尽兴怡然。
（不过她这盏灯画得着实不错，趋于难得的惜才，皓月当空，清辉铺洒，瞧着项氏徐徐言道）常在书卷诗词中见文人墨客赞尽江南美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未见的凤阳都能画出几分风韵，你既生于扬州，不如改日作一幅扬州月夜，送到慈宁宫吧。

[“佳节当前，不必如此多思。”]
[——是以，那颗颤巍巍、如悬井沿的玲珑心，在将落入深渊时、被她熨帖地捞起]
[娴静的雪容间，两泓梨涡清浅，樱唇弯弯]好呀。若太后娘娘不嫌妾笔拙，[谈到江都，万千旧忆就如潮汐般涌......此刻，被遐思“裹挟”的软音是凝于荷叶的露、沾满微雨的花]妾愿将扬州所有月色，无论鹤鸣湖的皓辉、或栖灵寺的蟾光，都送到慈宁殿去。
嗯，还要画二十四桥边的月。保扬湖上，有座“月观”，[隽融融的笑意更深]那是广陵府最佳赏月处。但平日总有王孙设宴、公卿摆席，唯独仲秋之夜，它属于城里众人。
[笑盈盈、寻章摘句地，对谢氏慢叙趣异事……不觉间，二人仅隔有一盏桂花酿的距离]
[是时，我渐挽粉菱袖，玉手执银觞，含嫣看她]太后娘娘，妾为您斟酒吧……[再往后，那些嘱咐和秘密，唯有一灯朦胧、满空星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