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回来……等我。”句子不长,可是也就这么几个词,而且说完韩庚就放开怀抱转身飞快地跑了,追上问都来不及。
“我猜他说的是:我想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如果可以就等我。”那时崔始源这样对我说,而我觉得他都不太相信自己。但这已是当时最好的猜测。
后来崔始源就一直等着他。与此同时,崔始源还是继承了家业,不咸不淡地经营着日用品集团。他一直都没有结婚,家里人也劝过,只是都不敢再逼他。
崔始源其实一直都掌握着韩庚的行踪,他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但是他没有。他还是选择在远方默默关注他,知道他真心愿意回来为止。
旁人都说崔始源痴傻,谁又明白其中的痛苦呢?他那样心痛惭愧,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爱人离去。
韩庚那样正直善良,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他怎么受得了。崔始源实在太了解韩庚。
他就这样规律地过了十年,益发消瘦黯淡。那不是他的错,他却不得不承担后果。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
我瞒着他去北京见了韩庚一面。
那是一个冬天,北京很冷,我到韩庚的舞蹈教室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五点。
他正在教一些小孩子跳芭蕾,示范的时候舞姿一如当年潇洒漂亮。小朋友们的眼神都崇拜得不得了。
五点半下课,孩子们奔向更衣室,他最后一个出来,见到我愣了一下。
我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我们不过见过几面,而当时距离那几面已过了十年。
“……金,基范?”他试探着询问。
“是。”我微笑,有些讶异于他的记忆力。
之后便是些寒暄,从中我得知他也未成家。然后我约他共进晚餐,好详细聊聊关于崔始源的事情。他应当也料到些许,不过犹豫了下还是应了。
我们一起走出他的教室所在的大楼,突然旁边一个孩子急急忙忙地跑上马路。右边飞快地驶来一辆轿车,韩庚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把那孩子推开。
一时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韩庚已经被撞了几米远,身下的血红得极可怕。
我跑到他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叫救护车,不过幸好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应该是其他路人帮的忙。
他在车里意识不清,脸色坏得吓人,却沾着大片鲜红。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和他讲话,最后大喊一声“你不能死!崔始源还在等你回去!”
像是按了什么开关,韩庚倏地睁开眼睛,我便激动地又喊了几次。他的眼神变得清明却悲伤,默默盯着我。我只好轻轻抬起呼吸罩,“我不是……叫他……不要等了吗?明明……明明说了我……不会再……回去的……那个傻子……”
晴天霹雳。原来竟是这样,原来崔始源守着十年的话根本不是“我不知道何时回来,如果可以请等我”,而是“我不会再回去了,不要等我”。截然相反。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韩庚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带着骇人的血沫,我赶紧将呼吸罩给他带好,才慢慢平复。
可是不久,他的心电图就拉成了一条直线。医生用起搏器电了他好几次,他的身体重重摔回病床,但那条绿莹莹的直线始终没有变过。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最自责的事情。若我不曾去找他,韩庚说不定就不会死。他才35岁。
我帮韩庚办完后事才离开,他已没有亲人。骨灰送回了他老家,而他脖子上挂着的指环我带回了韩国。
我去见崔始源的时候心里很紧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走进办公室,我就可以察觉他的情绪不对,他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我还是走向前,摸出那枚戒指放在桌子上,崔始源见到,全身都抖了起来。
我以为他是要冲我发火,他却攥着那个戒指痛哭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成那个样子,真的太让人揪心。
我出去,带上门,眼眶也不自主地发热。我知道崔始源脖子上也挂了一枚戒指,从不取下。
它们应当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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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沉浸在故事中的我不禁追问。
金基范无奈地笑笑,“哪还有什么后来,死者已矣。”
“唉,原来崔社长这么多年都不结婚是因为有这段往事,他这些年应该都很苦。”故事说尽,意犹未尽的我只好兀自感叹。
“是”,金基范抬起酒杯,“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他将酒一饮而尽,杯底朝天,遮住他的脸。
而我却不知会不会有泪落在那里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