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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锦衣·夜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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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脱离电影的青龙,边改边发,在我发完前,大家不要插楼


IP属地:浙江1楼2010-06-05 23:15回复
    引子
    这个冬天,气候有些反常,北方片雪未落,而南方却是连降暴雪,眼看要成大灾。
    皇宫禁城东华门的不远处,有条棋盘街,这是从元朝起就有的繁华街市,现今更加热闹非凡。这条街临近皇城,和宗人府、六部等各政府衙门所在的千步廊毗邻,各路官员回京考核述职大多在这里落脚。街上各地会馆甚多,商肆林立,百货云集,寸土寸金,每日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连寒冬腊月的刺骨冷风,也影响不了这里的生意。
    华灯初上,一顶两人抬的青缦小轿停在棋盘街街尾的熏风楼前,轿帘掀开,走下一位五六十岁的青袍文士,一脸无奈地抬头看了看门口的骑楼,也不理堆着笑脸,上前主动招呼的店小二,沉着面孔,顾自进门向三楼走去。
    来到一间僻静偏远的雅室前站住,门前守着的几名护院摸样的汉子对他躬身行礼,推门抬手虚迎。这几人目中精光内敛,太阳穴突起,显见都是高手,却不知为何做了别人的家丁。
    那文士走了进去,门在背后轻轻关上,他抬眼向屋里一扫,见雅室内坐了三人,不由皱眉,面带愠色哼道:“早知道廷器不来,我也不趟这浑水了!”
    “这段时间长江一带豪雪成灾,国库吃紧,他整天钻在钱眼里,恨不得睡在算盘上,哪还顾得了其他?”左首一人面皮微紫,留了一部大胡子,闻言看着那文士微笑,“雪堂兄,你的鞋早就湿了,还以为自己能站在岸上旁观吗?”
    “既来之,则安之。润已点好酒菜,雪堂兄可否给个面子?”见那位雪堂兄面色不豫,主座的人忙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携了手亲自将他引到席前。这人四十开外五十不到,面容清矍,带着书卷气。
    等那雪堂兄不情不愿地在桌旁坐定,四人寒暄一阵,酒过三巡,右首坐着的一个黄色面皮,略微发福的五十多岁男子对着主座那人沉声问道:“若雨兄,你确定姓樊的是被那人所救?那东西也是被那人拿了?”他年纪看起来比那叫若雨的稍大,却不知为何,仍是用了尊称。
    那叫若雨的一笑:“不,我只是怀疑。”
    黄面皮的男子微怔:“这,岂非太过儿戏!”
    那叫若雨的和左首面皮微紫的大胡子相对苦笑,沉声说道:“我这半年里,和明德兄一起,把那时节所有曾和樊家兄弟有所往来的人,都暗地里盘查了一遍,可能性大的都做了适当地调迁,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可在掌握之中,只除了那一位。”
    闻言在座人人都皱眉,想来监视掌控他们口中的“那一位”是件相当棘手难办的事。
    “那人曾写过一篇策论,我瞧过。”那叫雪堂的人眼睛发亮,神情仿佛瞧见了稀世珍宝,摇头喟叹,“这等人才,若能归我那里所用,何愁三边不定,倭寇不平……”
    面皮微紫被叫做明德兄的大胡子,笑指着那叫雪堂的文士大摇其头:“雪堂兄,你做的好白日梦!”
    叫雪堂的文士苦笑不语,想必知道自己所想的的确确是白日做梦。
    叫若雨的那人沉声说道:“明的虽然查不出什么,可我总觉得那老龙似乎和姓樊的颇有牵连,现在的这位曾是那老龙的心腹干将,如有往来,不会不知道底细。半年前那晚,他和家里的老二也正好外出办事,细算起来,实在事有凑巧,很是蹊跷。”
    黄面皮的男子略微沉吟:“只是那晚,听说是他家内院也有狗跑进去偷骨头,护院都被放倒了,而且我那地窖里留下的痕迹,实在不像是他家的手笔。况且姓樊的和他兄弟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若雨兄怎能断定这两人已经死了。”
    “我只听说第二天他家内院抬了两条死狗出去,事后狗肉都没有见着,难不成被人煮来吃了?”那叫若雨的微微冷笑,“那人素来小心谨慎,在他家里插钉子,可费了我不少力气。而且,他不比其他官员,派人跟踪不顶用,反会被他拿获。而且手段又厉害,到时候追查上来,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明德大胡子揉着前额,似乎有些头痛:“查又查不得,动又动不得……”
    “谁说动不得?”那位若雨兄冷冷笑道,“他若是在家,还真是无从下手,也不好下手……”
    雪堂接过话去嗤笑道:“便是不在家,他那班手下岂是吃素的?”
    若雨倒也不恼:“现今便有一个上好的机会,润收到消息,他前些日子,刚刚孤身外出。”
    雪堂皱眉:“只是孤身外出而已,你怎知道他去哪里?”
    “润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他总是会独自前去。”若雨慢慢喝着酒,不慌不忙说道,“我这半年时间已安排就绪,只需守株待兔,将他困死在那里。”
    雪堂看着若雨冷笑:“我怕你等来一头恶狼!”
    若雨瞥他一眼,不答腔,转向那黄面皮笑道:“三益兄,到时候,怕是要借你府上十二元辰一用。”
    叫三益的黄面皮眼珠一转,似乎有些不快:“你麾下能人众多,最近又新收了两名唐门的高手,何必还惦着我那里的几个压箱货?”
    明德大胡子笑道:“三益不要藏私,若真动他,便要把事做绝,送他去和上一位作伴。如若不然,大家都明白后果。”
    若雨向他举杯示意感谢:“那人此次因私事外出,必会用化名隐藏身份,润正需要他混迹江湖,到时候托人放出悬赏消息,用来混淆视听。”
    雪堂闻言皱眉:“我听说若雨新收的那两兄妹,是蜀中唐门的叛徒,因为拿小孩子炼药,唐门要拿他二人治罪,所以才反出门墙。这种人,你也会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的地方。”若雨一笑,混不在意雪堂的指责,“还有道上几位创出大家业的,就有劳三益兄传个消息。不过那些江湖人,没必要跟他们说真话,等知道实情,就势成骑虎,便是想收手,也由不得他们了。”
    雪堂忽地立起,厉声喝道:“卢若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卢若雨依旧不动声色地笑:“雪堂兄莫要忘了,福公子的事,你也有份参与,你以为那人不会追究?他与那老龙亦师亦父、亦兄亦友,上任的这一年半时间里,可一直盯着你那里不放呢!”
    雪堂眼神游移:“那事是上头的意思,他追究什么!”
    “即便他不追究,到时候把那东西往上头一送,你猜上头会怎么做?”话音未落,雪堂顿时颓然坐下,变了脸色。
    卢若雨微微一顿,看着雪堂阴晴不定的脸,微笑着低声说道:“雪堂兄,咱们是一根草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IP属地:浙江2楼2010-06-05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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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风雪
      镇江府,十二月,隆冬时节。
      临近白龙山的回龙口有一家小客栈,因为地方偏僻,平日少有人来,这些天雪下得紧,气候恶劣旅途难行,店里才热闹了一点。店主在前厅生了个火塘,门口挂上厚棉帘,室内倒也感觉温暖。这客栈太小,以往生意一向不好,掌柜跑堂俱是一人,伙计只自家老伴和一个儿子,虽然这些日子住客还算不上太多,却也赶得手忙脚乱。
      叶信坐在靠近火塘的位置,于铮陪在一旁,他们两人来得早,客房倒是选了两间最好的。虽然这里最好的客房连叶家的柴房也比不上,但叶信一向不太讲究,于铮也是风餐露宿惯了,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苦处。客店小且旧,前厅摆不下几张桌子,因叶信出手大方,店主倒是每次都会给他们两人留一张位置最好的。
      杨志和去世已快半年,这段时间,叶信递孝敬、走门路、攀亲戚、结朋党,终于以兵部左侍郎兼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做了江南总督。赴任路上,他悄悄和于铮换了装,与总督车驾兵分两路南下。倒不是他要微服私访,实在是性子疏懒,一想起繁文缛节就觉得头痛,耐不得烦。
      雪阻路途,叶信便也随遇而安,每日在前厅客堂喝点小酒,和于铮说些趣事,也听些店内其他旅客的见闻。叶信待人向来亲切,很快便和店里的住客打得火热,他也不管是行脚客商,还是贩夫走卒,统统一视同仁。常常他坐的那张小桌很快便围满了人,连于铮也给人挤了出去,只好坐在他身后,一脸哭笑不得。
      这日午间,两人照旧在老地方用餐,却见店里又新来了三位旅客,相貌清俊的中年男子,面皮略黑的英俊青年和留着五绺须的中年儒雅文士。瞧衣着似乎家境富裕,所以店家也给他们备了张靠近火塘的桌子,许是早间刚刚住下。那黑面青年带着草莽之气,中年男子平和儒雅中透着一丝桀骜,看肤色似乎是惯在江河上跑船的。
      于铮看了一眼,低声和叶信说道:“这三人是长江游龙帮的,中年人便是帮主龙少钦,另外两个是镇江分舵堂主庞虎和幕僚李贤。”
      叶信对着龙少钦三人一笑示意,跟店里的几个老住客打了招呼,一堆人照样聚集在他桌边,于是又把于铮给挤了出去。叶信照例说了许多趣事,一桌子都哄堂大笑,好多人前仰后合,竟是连眼泪都流出来,居然引得龙少钦也笑意盈盈,似乎有了欲前来攀谈的兴致。
      正说到热闹处,店门上挂的厚棉帘一掀,弯腰矮身走进一个人来,叶信凝目细看,那人身形高大健壮,腰挂直刃刀,居然是锦衣卫白虎。他踏进店内先四周扫视了一圈,瞥过叶信这桌和龙少钦三人时,略停了停,店内的住客俱都背上一凉,只觉这汉子目光如电,竟像是要把人穿透一般。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偏僻小店遇到白虎,叶信有些吃惊,刚想起身走上前去招呼,却被于铮拿手在肩上一按,又坐了下来,他眼带嗔怪地瞥了于铮一眼,终于还是没有起身。
      白虎慢慢走进店内,轻轻拂去身上积雪,向店主招了招手,低声询问:“掌柜的,可有热水热粥?”
      店主依言去准备,白虎扯了张条凳倚门而坐,盯着火塘发呆,面有忧色。叶信又想过去寒暄,仍是被于铮拉了回去,其他住客见了白虎的言行,也止不住好奇,各自窃窃私语。
      过了一阵,于铮目光一凝,皱了皱眉,白虎忽地立起,抬头直盯店门方向,双目如刀。一旁的龙少钦和庞虎只觉他杀气迫人,忍不住拿手握住了刀柄,幕僚李贤顿时打了个寒战,只觉整个店里忽然阴冷下来,可转头去看火塘,火却烧得正旺。
      白虎抬眼望定店内顶梁,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很快做好决断,径直走到叶信身前,肃容抱拳道:“二位,我有急事要办,家兄身患重病,就在店外马车上,能否暂拜托两位代为照看?”
      于铮刚想拒绝,叶信却早站起身来爽快应道:“好!你去!”边应边快步随白虎走到门口掀帘出店,于铮一脸的郁闷,也只好陪他走了出去,果然见一辆黑油马车停在店门外风雪中。
      店内的龙少钦这时才听到雪地里极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二三十人之众,不由大感震惊,实猜不透刚才的汉子究竟是什么人,耳力居然这般超群。只听门外“锵”的一响,似乎是那汉子拔出刀来,提步飞掠,听声音竟是直奔那来人处而去。
      


      IP属地:浙江3楼2010-06-05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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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有点小,三个人呆在车里就显得挤了,叶信看着斜靠在隐囊上假寐的青龙,只觉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疲惫,瞧不出什么异样,忍不住轻声问:“白虎说你生病了,现在怎样?可还好?”
        青龙仍是半躺着不响不动不理人,似乎连眼睛都懒得睁。原本一旁皱眉板着脸,许久沉默不语的于铮,忽然眼跳变色,伸手往青龙腕上搭去。
        青龙的手一缩一抬一翻,居然极快地避开了于铮的五指,却反向他脉门上扣拿。于铮哼了一声,屈指往对方手心轻弹,指尖尚未触到,青龙飞速转腕变招,又再拿于铮脉门。两个人,两只手,竟似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飞,施展擒拿。叶信见过青龙的轻功,却从未亲眼见他出手,一时不由看得呆了。十多招过去,终是青龙技高一筹,一个虚晃,五指已轻轻扣在于铮腕上,整个过程,他始终没有睁开过眼。
        叶信看于铮的脸越来越臭,忙对青龙软语说道:“你放心,小于懂药理的,就叫他瞧瞧罢。”
        而在这时,青龙却出了异状,他脸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全身竟不可遏止地发起抖来。于铮脸色一变,把腕一提,轻轻松松便已挣脱,青龙扣着自己脉门的手,居然一点力道都没有。
        他忙替青龙把脉,面上神情越来越凝重,叶信拿袖去擦青龙额头冷汗,只觉触手一片冰凉。看于铮一直不说话,叶信忍不住着急起来:“小于!到底怎样?青龙得的是什么病?”
        片刻之后,于铮把手放下,皱眉道:“他不是生病,是中毒!”
        “什么毒?可有救?”看青龙抖得厉害,叶信不由手足无措,不知怎地,竟想起杨志和来。
        于铮正不知如何开口,忽听青龙勉力低声说道:“承满、灵墟、神藏!”叶信依稀想起,那是人胸口处几个穴位的名称。
        于铮听罢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不成!”
        青龙哑声低喝:“点!”话音虚弱,中气不足,但却有不容违抗的威压。
        于铮咬了咬牙,终还是依言伸指点了过去。只听青龙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蜷成一团,良久才舒展开来,也不再发抖了,只是看起来极倦,仿佛刚刚对敌大战了一场。于铮忙又替他把脉,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是担心还是放心。
        叶信在旁看着,回想刚才那幕,不由心头狂跳,刚想开口问个究竟,只觉车轻轻一振,车把式坐上多了一人,开车门递进一个包袱,却是白虎回来了。
        “叶大人,于捕头,适才多谢两位。”白虎在门外含笑抱拳,“请下车,我们要走了。”
        叶信被车门外吹进的寒风激得打了一个冷战,急道:“这大雪天的,人又抱恙,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走不可吗?”
        于铮低头看那包袱,似乎里面是一些短兵、暗器、机关和瓷瓶之类的东西,风吹来,白虎的身上有着极浓的血腥味。
        “阿虎。”躺着闭目养神的青龙,开口低声问,“店里有几个人?”
        白虎略一回想:“连叶大人和于捕头在内,一共二十三人。”
        “赶他们走。”
        “什么?”于铮怒道,“外面天寒地冻,你叫他们……”他忽然住口抬头,目光一凛,似乎听到了什么。
        青龙慢慢睁开眼,支撑着坐起身来,皱眉冷笑:“来得好快!”
        于铮见他行动虽颇为吃力,却似乎不像中了自己所猜那毒药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诊断,忍不住再次伸手去搭青龙脉门。俯身间忽然看见他头上“承光穴”、“承灵穴”,后脑“玉枕穴”、“风府穴”处,有金光一闪,凝目细看,是几枚金针的针尾。于铮不由大惊失色,他识出这是锦衣卫刑讯犯人时用以吊命和保持人犯清醒的方法,想不到青龙居然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你不要命了!”于铮又惊又怒,他知道这套针法对人身的危害,急伸手去拔那金针,青龙皱眉侧头避开。
        白虎见状忙叫道:“不能拔!”那声音又惊又惧,仿佛拔针的后果远比扎针还要可怕。
        


        IP属地:浙江4楼2010-06-05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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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夜府
          客栈内,青龙正坐在靠近火塘的位子上,慢慢吃着饭,小店里菜不算好,米也粗糙,但他吃得很香。反倒坐在一旁的白虎,略扒拉几口便感食不下咽,只顾打开随后拿来的包袱细细翻找。
          店内的住客略带慌乱,看于铮板着一张脸,把他们都叫到一处聚好,然后扯了张条凳坐在前面守着。而那位待人亲切的叶老哥,虽在一旁笑语安抚,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忧。
          龙少钦靠墙而坐冷眼旁观,进来的两人看起来不像是跑江湖的,反倒带着庙堂之气,可先前看到那汉子身上的血腥杀伐,似乎又是庙堂中人不该有的。不过相比之下,他更留神后来的那位,虽然那人身量普通,而且看来病得不轻,走路也似乎有些吃力,但却给他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如尖刀在喉,如冰雪盈胸。高大汉子连包袱一起拿进来的狭长木匣,正静静靠在那人身旁,龙少钦仔细打量,一时无法判断这盒子能派什么用场。
          吃完饭,店掌柜神色惊惶地赶快收拾好桌子,便忙躲到于铮身后。青龙有些吃力地将木匣横摆在桌上,平时提放自如的盒子,今天颇觉沉重压手。他开盖,取出弩弓,支架,拉弦,装箭,置于桌面右手边,再把木匣关上,竖立在身侧。饶是这几个平常动作,他也做得甚是艰难。
          白虎已挑拣好包袱里的东西,那是适才他诛尽杀手之后,在死人身上搜来的。这些不知被谁雇来的江湖人,身上总是有能用的事物,比如机关暗器,比如毒药迷烟。他将包袱摆到桌面,等青龙再筛选一次。青龙略翻了翻,收起其中几个瓷瓶和数张非纸非布的事物,挑了些可代箭枝使用的细长兵刃摆在弩弓旁。略想了想,打开一个小瓶,将一种蓝色的汁液倒在几支箭上,然后双手支桌,闭目等待。
          忽有破帛之声传来,店门上挂的棉帘应声而落,寒风夹着雪片卷入,火塘顿时一暗。一物同时飞射进来,夺地钉在屋子正中地上,竟是一面锦缎小旗。旗面随风展开,黑色底布上绣着北斗星图,斗柄上三颗星,色泽鲜红如血。
          看到这面小旗,龙少钦猛地直起身,面带惊异,一边的庞虎已然惊呼:“夜府!三更!”
          青龙神色不动,眼也不睁,只微侧头低声说道:“看好你的人!”
          于铮闻言眼皮一跳,转身看了看坐在身后的叶信,又瞧了瞧那十多位住客,咬牙皱眉,将拳头缓缓握紧。
          白虎见旗提刀站立,目露寒光,哈哈笑道:“大哥,咱们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夜府居然连三更都派出来了。”
          夜府,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从“一更”到“五更”,共有五级,成立至今鲜有失手。能让夜府出动“三更”的人,在武林中还真是屈指可数。
          门外风雪中,慢慢踱进一个人来,这人穿了一件黑色短衫,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上前来向青龙恭敬行礼:“夜府三更丁组掌旗使见过龙七龙爷。”
          青龙睁开眼看了看他,也不搭话,只微微颌首示意回礼。
          “我家主人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那丁组掌旗使复又施礼道,“丁某临行之前,主人曾经吩咐,只要龙爷将那事物交出,夜府可以不追究你杀我‘二更’数十名更夫,留你一个全尸,放你兄弟一条生路。”
          他话语诚恳,礼数周全,仿佛不是在说取人性命,而是在谈论一笔普通买卖。
          青龙听完,微微笑了起来:“丁先生,也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只要他从此收手,我也不追究他派那数十名刺客行刺,留他一个全尸如何?”
          “龙爷执意如此,那丁某只好得罪。”丁组掌旗使又向青龙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龙少钦言道,“龙帮主,我知道这里是你游龙帮地界,不过夜府办事,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龙少钦皱了皱眉,心中不悦,但还是按捺下来,拍了拍满脸怒色的庞虎肩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一旁白虎皱眉喝道:“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
          丁组掌旗使看他一眼,对门外沉声说道:“丁组十三号!”
          门外黑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足比白虎高出一个头,仍是黑巾蒙面,和丁组掌旗使一样的装束。他刚站定正要行礼,白虎已厉啸一声,挥刀直劈过来。那十三号忙侧身一闪避开,抽出兵刃相抗,他使的是一把青铜锏。看他身材高大,身法倒是灵活,腾挪转移,不见阻滞。白虎第一招和他兵刃相磕之后,便换了打法,多使“粘”“缠”二字决,想是十三号力大,他不想多耗体能,以免后继无力。两人在客栈前厅狭小空间内交战,身法施展竟都无碍,龙少钦暗暗心惊,原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汉子。
          


          IP属地:浙江5楼2010-06-05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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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招过去,忽听青龙轻轻说了声:“环跳、无妄。”
            白虎呼喝一声,原本轻灵的刀式突变,金风呼啸,猛劈十三号环跳穴所在的大腿股骨关节处,状似疯虎。刀上力道之大,连十三号都不敢迎其锋芒,疾往侧闪身一退,刚好踏在“无妄”位上。忽听“嗒”的机括一响,一支箭头从十三号胸前冒出。十三号愕然低头,有些不敢相信,转身轰然倒地,两眼圆睁,直盯着放下弩弓,神色冰冷萧杀的青龙,似乎死不瞑目。
            丁组掌旗使双目一凛,看向青龙,青龙慢慢给弩弓装上箭枝,眼也不抬:“丁先生,我和我兄弟都不是江湖人,也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你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就是,何必这般客气。”
            丁组掌旗使眯了眯眼,沉声道:“龙爷可以不守江湖的规矩,丁某却要守夜府的规矩。”
            青龙斜睨他:“我看你家主人不但狂妄,脑子也有些不正常。”
            龙少钦和庞虎李贤三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于铮更是憋得辛苦,夜府主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哭,不曾想今日居然有人敢如此刻薄地损他。唯有叶信不甚明白,但此非常时期,又不好开口多问,只有闷声不吭。
            那丁组掌旗使眼中似乎要喷火,但仍是沉声喝道:“丁组六号!”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的小个子,他使柳叶双刀,动作极快,出手狠辣,白虎和他过招,感觉比十三号吃力许多。只见场内刀影翻飞,身形电挚,叶信、李贤等不会武功的人才瞥了几眼,便已看得双眼发花,烦闷欲呕。数十招过去,青龙才轻轻说了一声:“风市、归妹。”
            和十三号相同,白虎对准他风市穴位置出的那招,角度刁钻,式大力沉,六号避无可避,一脚踏在“归妹”位上,机括声如约响起,一箭穿喉,六号倒地而亡,时机拿捏之准,竟像是他自己把咽喉送到那箭上一般。
            丁组掌旗使瞳孔收缩,高声叫道:“丁组一号!”
            青龙皱了皱眉,急抬手将桌上包袱里的一个瓷瓶抛给白虎,白虎会意,抬脚转踢,举刀背磕碰即缩,人也往后急退。瓷瓶应声粉碎,瓶中桃红色的药粉洒落出来,纷纷扬扬罩了整个门口。丁组一号恰巧进门,刚好迎头赶上,他忙闭气挥掌,将药粉拂开。谁知那药粉居然沾到人皮肤就粘住,瞬间起泡溃烂起来,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双耳、双手和颈脖,顿时皮脱肉落,黄水直流。这情形着实恐怖,于铮身后那帮住客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叶信忙闭了眼不敢再看。
            嚎叫声中,青龙举弩,扳机发射,一道蓝光直往丁组一号飞去。丁组一号虽遭突变,人还有一丝清明,听声辨位,急伸手将来物抓住,却忽地脸上一黑,立时气绝身亡。丁组掌旗使凝目细看,见他掌中握着一支蓝幽幽的箭枝,箭上显然涂有剧毒。丁组一号双手已皮肉开绽,那毒见血而行,顿时使他丧命。这丁组一号原本武艺高超,却不想碰上这种手段,居然死得比前两位还快。
            “岭南温家的桃花瘴和见血封喉!”丁组掌旗使转身怒吼,“龙七!我念你身中奇毒,故而留你体面……”话未说完,一箭直奔面门而来,他忙侧头闪过。
            青龙手举弩弓对准丁组掌旗使,冷冷笑道:“我早有言在先,不会守江湖规矩,丁先生难道忘了?”
            


            IP属地:浙江6楼2010-06-05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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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困途
              门外大雪纷飞,寒风直灌入店内,火塘中的炭火早已熄灭,屋里不少住客都冻得牙关交战。
              丁组掌旗使一声不吭,俯身拔起地上小旗转身而出。屋外脚步声轻响,默默走进六人,拿布袋将地上尸体小心套起,手抬头脚两端一一出门,眨眼间便踏雪而去,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龙少钦回想适才的交战,不由心里发寒,他想不到眼前这看起来病泱泱叫做龙七的男子,出手竟然如此狠毒,也再想不到夜府三更丁组的杀局,今日居然就这样草草收场。他闭眼估算龙七那位兄弟的身手,深觉以自己的武功,恐怕难在他手上讨得了好去,就算加上庞虎,也只不过战个平手。
              青龙皱眉放下弩弓,抛开拿毒箭用的鹿皮指套,闭了闭眼,只不过做几个装箭抬弩发射的动作,他便已感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忙一手撑住桌子,惊觉被自己用金针锁在经脉深处的那股疼痛,正在蠢蠢欲动。白虎紧盯店门,耳听八方持刀而立,他已瞥见青龙的异样,虽说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因为夜府的人虽走了,门外依然还有伺机而发的黄雀在。
              叶信一直关注青龙,总觉得他现下有些不对劲,想站起来去看看,可瞧于铮毫不松懈、如临大敌的样子,知道还有麻烦,一时不由坐立难安。
              忽听外面一个阴惨惨的声音飘来:“小唐,你不是说他中了你妹子的‘缠绵’,肯定痛得快要死掉了吗?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听到“缠绵”二字,于铮眼皮一跳,他直盯着青龙,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似有些佩服。叶信身居官场,对江湖上的事物自然不解,转头看到龙少钦三人,也俱是一脸的震惊,似乎还带着丝惧意。
              “我哪知道,我妹子可是赔了心肝宝贝的药娃娃才给这姓龙的种上毒的。”那被叫做“小唐”的人语带痛惜地说道,“那药娃娃我好不容易才养到六岁啊,真是心痛死了!”
              想起前几日箭雨下那个天真无邪、粉妆玉琢的小孩儿,白虎只觉胸膛似乎要炸开,若不是自己判断错了消息,那些刺客杀手便不会发现青龙行踪;若不是因为要去救那小孩儿,青龙便不会中毒。但谁又能料到,居然有人会丧心病狂,将毒药下在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身上。
              他双目赤红,慢慢向前跨出一步,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忽听身后青龙低喝道:“阿虎!候!”白虎一个激灵,马上站定,顿时冷静下来。
              那阴惨惨的声音继续道:“你说中了唐家的‘缠绵’,十个里有五个是活活痛死的,还有五个,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就马上自尽了。可我看这龙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你在吹牛啊!”
              那小唐嘿嘿笑道:“有没有吹牛,试试便知道了。”
              话语一落,门外便传来几声短促尖锐的哨音,别人听了倒没什么,最多有些心烦气躁。可青龙却变了脸色,他满头冷汗、浑身颤抖,整个人伏倒在桌上,竟是连坐都坐不住了。
              那阴惨惨的声音大喜:“这家伙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只能唬人而已!”听风声响动,似乎他正起步要进屋里来。
              “阴兄,别怪我没警告你,前几日他用这招,可是杀了不少武功高过你的道上朋友,就连我的右手,也是这样被他给诳没了的。”这说话的人声如洪钟,远远传来,竟也震得人耳朵生痛。
              那位阴兄顿时停住脚步,喃喃骂着退了回去,外面守着的人踌躇不前,居然全都不敢进来。即便青龙毒发是真,但他前些日子诱杀反狙,适才又退夜府三更,余威慑力仍在,谁也不敢第一个进门,以免做了出头鸟,成了打头阵的枉死鬼。
              叶信心惊肉跳地瞧着青龙伏在桌上不住发抖,又看于铮一双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脸上犹豫,眼神迟疑,知他有事难做决断,不由着急低呼:“小于!还不救人!”
              于铮正自为难,忽瞥见白虎咬了咬牙,从腰间小囊里摸出一根金针,疾走到青龙身边将他扶起,低哑了嗓子颤声问:“大哥,这次、刺哪里?”
              青龙眼神涣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白虎红了眼,伸手拿着扎在青龙后脑“风府穴”上的金针针尾轻轻捻转。青龙皱眉闷哼一声,艰难吐字,轻如耳语:“璇玑……膻中……紫宫。”
              


              IP属地:浙江7楼2010-06-06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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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铮听罢心头一震,急跳起身,几步来到青龙背后,示意白虎在前扶牢双肩,抬手重重一掌,向青龙背心“灵台穴”拍了下去。
                叶信松一口气,看向对面靠墙而坐,抄手作壁上观的龙少钦,微一沉吟,走过去拱手道:“龙帮主,今日祸事是我朋友引起,我们四人自会承担。但这里住客和店家无辜,还望龙帮主施以援手,能保他们平安。”
                龙少钦看他一眼,低头思量片刻,转身对庞虎说道:“小虎,你去门口报个名号,瞧瞧游龙帮的招牌管不管用。”
                ******                             ******                             ******
                青龙正痛得脑中昏沉,忽觉背心有一股暖流冲进体内,通过奇经八脉,直达肺腑四肢,经脉里刀绞针刺般的疼痛正慢慢消去,神智渐渐清明。感觉自己已不在客栈前厅桌旁,似乎是斜靠在床上,背后柔软,估计是叠好的被褥,想要睁眼,眼皮却有些沉重,只想就此睡去。
                疲累倦怠中,耳边听见叶信嗔怪道:“小于,你既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使出来?!”
                “师傅教我‘大悲忏’,的确是用来救人的。”于铮诺诺道,“虽说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可我不希望自己救错人。”
                他停了一停,低声道:“这一掌,是看在杨大人的面子上。”
                “杨志和,是死在我手上的。”于铮闻声转头,见青龙已睁开眼看着他,神色漠然,无悲无喜。
                听到青龙说话,叶信忙过来查探,白虎喜得对着于铮一揖到地。
                于铮往旁边一闪,不受白虎的礼,瞪着青龙冷哼道:“你别高兴太早,‘大悲忏’只是暂时能压制毒性,减轻痛苦而已,只治标,不能治本的。”
                青龙一笑不答,只慢慢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小客房,屋内摆设虽然简陋,收拾得倒还干净,床边放了个小小火炭盆,感觉比前厅里暖和许多。看桌上七零八落摆了不少书,想必是叶信住的客房。
                眼角瞥见于铮黑着张俊脸,走上前来又伸手搭脉,青龙忍不住皱眉看他。
                于铮对着他的眼,挑一挑眉:“我只是奇怪,你若中的真是‘缠绵’,如何能撑到今日?”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见于铮一脸迷茫,青龙淡然道:“我不懂救人,却最懂如何使人疼痛。”
                闭眼顿了顿,青龙低声道:“做久了就会知道,有些时候,还能以痛止痛。”
                “大人说,这‘缠绵’之毒针对经脉内息而来,那么封住真气总是没错的。”白虎苦笑着解释,“而人身上有一些穴道,用金针刺入引起的疼痛,可以抵御另一种痛苦。”
                叶信闻言皱眉:“你们说的那什么‘缠绵’,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药?我瞧那龙帮主似乎都有些害怕。”
                “听说这毒原是‘蜀中唐门’的某一位小姐,为了报复自己负心夫婿而研制出来的。专为折磨人所用,倒是不会马上致命。”于铮咬牙忿忿道,“只不过每次发作,全身经脉,无不痛如刀绞。”
                他叹了口气:“刚才门外那人说,十个中毒的,一半会痛死,一半会自尽,倒是所言非虚。”
                叶信的脸白了白,忙问:“可有解药?”
                青龙漠然回答:“没有。”
                “下毒的人呢?”
                “杀了。”
                “你!你怎的不留活口?万一……”
                “没有万一,‘缠绵’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叶信坐倒床沿,只觉心凉,“这、这如何是好?!”
                “左右不过是个死字。”青龙倦倦地笑,“世人皆难逃一死,不是今日死,就是明日死,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叶信看他笑得懒懒散散,随随便便说生道死,不知怎地,心里就觉有火,只是见青龙脸色苍白,却又不好发作。
                于铮看叶信着急,吞吞吐吐道:“解药是没有,不过解毒的方法倒不一定没有。”
                白虎听到又惊又喜,忙上前几步拱手:“于捕头!愿闻其详!”
                于铮挠了挠头:“我只是听师父说过,‘西方星宿海’有位‘南斗星君’,能活死人,肉白骨,听说他有一套针法,专解天下奇毒,也许他能解‘缠绵’,也未可知。”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青龙闭了眼睛斜靠着养神,“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以为‘南斗星君’是不老不死的活神仙?”
                白虎强笑道:“即便星君本人不在,总会留下传人……”
                “有时间去追究无稽传言,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退敌。”青龙冷言打断,白虎张了张嘴,眼中刚亮起的神采,终慢慢黯淡下去。
                


                IP属地:浙江8楼2010-06-06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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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日子,他只密切注意刑部和兵部,反而忽略了其他,除了这两个衙门,还有谁知道樊将军的底细?半年前他做的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镇抚司诏狱之中,是否仍还有内奸隐藏?而前任青龙在那盒子里留下的密信,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难道仅仅只是想替朋友报仇,了一个心愿?
                  青龙正费神推断猜测,忽听耳边白虎轻轻笑了一声,睁眼去看,见他双手手肘支在膝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嘴角上弯,眉梢带笑。
                  青龙轻咳了一声,淡淡地问:“在想什么?”
                  白虎微笑回答:“想以前和大人在玄字营时候的事。”
                  青龙一哂:“那许久的事,想它做什么。”
                  白虎笑意吟吟:“我记得大人不喜欢斗虫,自然也不喜欢斗鸡、斗犬之类,朱雀都还记得您第一次教训他的事。”
                  “倒亏你们还记得。”
                  白虎笑得有些苦涩:“说起来,当初在玄字营的时候,一心想着早点出去,现在回想,反而是那个时候最开心些。”
                  “开心?刀口舔血,朝不保夕,不停拿刀杀人的日子,你也觉得开心吗?”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地想活命,至少,比现在要开心些。”
                  青龙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那时节,大人常常教训我,说我急进毛躁。练习技击搏杀之时,最常说的便是那个‘候’字。”白虎笑得悠远,“我可是有好久没听大人对我说这个字了。”
                  青龙懒懒地笑:“你现在若还要我提醒,那就真是该打了。”
                  白虎轻轻拍了自己脸一下:“今天居然就要大人提醒,实是该打。”
                  “罢了,这顿打先记下,等回了京城,再慢慢算。”
                  白虎嘿嘿笑了笑,看青龙又合上眼,忍不住低声问:“大人可曾后悔过?”
                  青龙随口接道:“后悔什么?”
                  白虎张了张嘴,只觉自己问得无稽,叹口气:“也没什么,瞎想而已。”
                  客房里静了下来,白虎看着桌上跳动的烛光发呆,“等回了京城”,这次,还能一起平安回去吗?他想起这一路上的艰难求生,只觉前路茫茫,看不到方向。
                  白虎久久不语,青龙睁眼看他,低声问道:“你不问我那东西是什么?”
                  白虎微怔,坦然笑道:“大人想说的话,自然会说,若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青龙一笑,心想,这次跟来的若是朱雀,必定会连珠价般问个不停,直到把人吵晕;跟来的若是玄武,只怕要绕着弯儿来试他,费尽心思套话。
                  “那东西害你险些丢了性命,你真的没有一点好奇?”
                  白虎迎上青龙的眼,用手拍了拍脖子,认真说道:“大人若是见疑,白虎头颅便在这里,大人只管拿去。”
                  青龙怔了怔,不由微微苦笑起来。
                  白虎见状忙道:“我绝没有责怪大人的意思!”
                  青龙低头默然良久,淡淡说道:“还好你在,不然,我怕没人替我收尸。”
                  “天无绝人之路!”白虎闻言心头一沉,皱眉跺了跺脚,啐道,“大人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青龙倦然一笑,不愿深究,便转了话题:“你说,朱雀玄武他们两个,现在在京里干些什么?”
                  白虎猛一拍腿,抱头苦恼道:“哎呀不好!我忘了好生提醒他们,文书卷宗看完了要放回原位,这下回去我又要惨了!”
                  青龙忍俊:“你若肯用拳头去提醒,他们两个估计就会记住了。”
                  白虎呲牙笑道:“大人,我们这么念他们,他们两个会不会喷嚏连连,打个不停?”……
                  和白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青龙只觉困意慢慢上来,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替自己除去靴子,脱了外衣,扶着躺下,盖好棉被,心知是白虎,只是人累得狠了,不想睁眼不想动,便也由他去。
                  


                  IP属地:浙江10楼2010-06-06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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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狙杀
                    入夜,客栈里的其他住客,在叶信和龙少钦等人的劝说下,心怀忐忑地各自回房休息。门口的厚棉帘已再次挂上,店主战战兢兢地给火塘重新生火,提心吊胆备好饭菜,忙躲回屋里关了门再不出来。
                    叶信请了龙少钦三人以示感谢,拉于铮在一旁作陪。店里的酒兑过水,虽然味道淡,却不容易喝醉,让他暗自庆幸。酒过三巡,龙少钦便请教姓名,叶信报了自家的姓,只说叫叶诚。于铮不知怎地有点心不在焉,瞥了眼楼上客房,随口答道:“我姓古。”叶信听了一愣,方才想起他母亲似乎是姓古的。
                    龙少钦知道他二人报的不是真名,原本也不计较,只是毕竟自己为他们的朋友争取了一段喘息休整时间,看于铮如此敷衍,心里有些不快。一旁的庞虎已嘿嘿笑道:“叶先生不是叫这位兄弟小于的吗?我还以为姓于呢。”
                    叶信在桌下踢了于铮一脚,忙笑道:“龙帮主和庞兄弟误会了,我这兄弟的确姓古,小鱼是他的名字,是游鱼之鱼。”
                    龙少钦知他二人也有苦衷,便不追问,笑着举杯:“叶兄,你那位叫龙七的朋友,龙某倒是佩服得紧,不知能否为我引见一下,毕竟我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也算有些缘分。”
                    于铮瞧了眼店门,屋外忽有人笑道:“怎么这里有那龙七的朋友吗?也为我引见一下可好?”
                    龙少钦听这声音一愣,旋即笑道:“其他那些靠杀人吃饭的倒也罢了,怎的你‘君子剑’黄远山居然也来趟这浑水?”
                    棉帘一掀,慢慢走进一位腰挂古朴长剑的高个青年,面容英俊,举止有节,看行动气度,果然不愧“君子剑”的名号。
                    “实是赏金丰厚,我又急着用钱。”君子剑黄远山苦笑道,“最近江北豪雪成灾,压塌了不少房子。”
                    龙少钦斜睨他:“你缺钱,怎么不问我拿?”
                    黄远山对着坐上的人一一拱手施礼,方才笑着回答:“你那些是帮里兄弟辛苦赚的血汗钱,我哪好意思多要。”
                    李贤有些好奇:“这赏银究竟有多少,居然连黄大侠都动了心?”
                    黄远山也不客气,想必和龙少钦等人极为熟络,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叹气道:“一千两黄金!”
                    在场人人惊呆,好半天说不出话,于铮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想不到他的人头居然这么值钱!”
                    叶信担忧地往楼上看了一眼,瞧见白虎悄悄从客房退出,轻轻关了房门,扶着门框呆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他低了头佝着背,不知怎地,心里觉得酸楚起来。
                    黄远山笑道:“我听说,从常州府到镇江府这一路上,追杀龙氏兄弟的人如过江之鲫,死在他俩手上的也不胜其数,夜府派出的二更还折了数十名更夫。”
                    龙少钦持壶给他倒酒,叹道:“那你来迟一步,夜府三更丁组的人刚走。”
                    黄远山大吃一惊:“什么?居然连三更丁组都奈何不了他们?这龙氏兄弟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在江湖上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号?!”
                    说话交谈间,白虎已慢慢从楼上下来,叶信告个罪,起身走上前去问道:“虎兄弟,怎样,你大哥可还好?”
                    白虎勉强笑笑,眼睛有些发红:“还好,刚睡着了,多谢叶先生关心。”
                    见龙少钦和黄远山都目不转睛看着白虎,李贤已知自家帮主起了爱才惜才之意,忙离座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可是姓龙名虎?何不坐下来大家交个朋友?”
                    “我没有姓,我和大哥也不是亲兄弟。”白虎看李贤一眼,淡然说道,“先生若是想替龙帮主招揽我们,我劝你还是死心,不要白费口舌。”
                    看他外形粗犷,却不想心思如电,只一照面便熟知对方目的,冷冷淡淡一句话堵得干净。李贤顿感尴尬难堪,庞虎双眼一瞪便想发作,被龙少钦强按住肩头,只好忍气不语。说完话,白虎再不看他们,只向叶信于铮微笑抱拳施礼,自去叫醒掌柜,强拉着进了厨房。于铮原想跟去,可终是不放心,便把凳子拉得远了些,一面看着叶信和楼上,一面留意店外四周动静。
                    叶信笑着来打圆场,他是朝廷命官,却没什么架子,人也随意。虽不曾接触江湖中人,可他人缘向来极好,对谁都是自来熟,渐渐谈得投机,几人俱都忘了时间流逝。
                    


                    IP属地:浙江11楼2010-06-06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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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楼上客房的房门咯地开了,青龙手提长匣走出,往楼下扫了一眼,扶栏缓步而下。
                      叶信忙离座迎上前去:“怎么起来了?为何不多歇会儿?”
                      青龙淡然展颜,算是一笑致意:“睡够了。”
                      因于铮施以“大悲忏”,青龙插在头上几处重穴,用以吊命的金针已经拔去,瞧他脸色似乎好了些,叶信方才略感放心。刚想邀他入席,青龙已转身走到另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将木匣树立在右身侧,手指在盒面上轻叩,闭目不语。
                      叶信知他即便对朝中藩王侯伯、三公九卿,也是这般态度,刚才肯跟自己搭话已是天大的面子,遂一笑回坐,却见龙少钦等人脸有不豫,不由叹气,继续打着圆场。于铮跳了起来,几步走到青龙身边,大喇喇坐下,伸手便去号脉,青龙眼皮一动,倒是没有拒绝。
                      黄远山好奇地打量这个叫龙七的中年男子,刚才听他脚步虚浮,似乎武功稀松平常,实瞧不出有什么通天能耐,更想不通为何会有许多好手都折在他手上。
                      白虎似已听到青龙下楼,忙催掌柜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来,于铮看着他笑:“舍得从厨房里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改行去当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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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店家把盘碟收走,已是后半夜,青龙微眯了眼,瞧着店门前挂的厚棉帘,目光似已穿透出去。白虎听了听店外动静,在一旁微微冷笑:“原来世上真有这许多要钱不要命的人。”
                      黄远山有些耳热,总觉得他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不由低头暗自惭愧。龙少钦念他兄弟二人势孤,转身抱拳道:“这位龙爷,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
                      青龙闻言略一拱手,淡然回绝:“不敢有劳。”
                      龙少钦忍不住皱眉,实感奇怪,那位为人随和的叶先生,怎么会有这样倨傲难处的朋友。一番好意被这龙七断然回绝,自己便是有心相帮,也落不下脸来。
                      青龙凝神倾听一会儿,转头对白虎说道:“这些人在雪地里呆得久了,行动必然滞缓,所以要以快打快。”
                      白虎眼光一凛,沉声接道:“艮位、小畜、明夷、既济这四个位置上的,似乎武功最弱,我会最先解决。那个姓唐的擅长使毒,我不能近身,能否借大哥的弩弓一用?”
                      青龙赞许微笑,打开木匣,取出弩弓递给白虎:“大有、乾位、姤位上这三人最为棘手,要伺机而动,如若一击不中,即刻回来,不可恋战。”白虎接弩点头称是。
                      龙黄二人看他兄弟只一会工夫,便把外面情形估算清楚,定下对策,心里不由暗自佩服。龙少钦午间见过这龙七的谋划手段,自嘲地笑笑,倒觉他适才似乎傲得有点道理。
                      一旁于铮插嘴问道:“可有要我帮忙的?”他虽然嘴上说不想救错人,心里实已对青龙佩服得很,看他二人相商布置御敌,便有些跃跃欲试。
                      青龙看了叶信一眼,淡然道:“看好你的人就行。”
                      见于铮拉长了脸拿眼瞪他,面色渐渐黑起来,青龙不知怎地,忽然有些想笑,忍不住叹气:“一会儿,只怕还要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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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掀帘而出,只一瞬间,雪夜里顿时响起惨号声,呼喝声,咒骂声,奔跑声,金铁交鸣声,和锐器破风入肉的声音。
                      


                      IP属地:浙江12楼2010-06-06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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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远山抬头望着顶梁,侧耳倾听,喃喃数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好!”
                        他转头对龙少钦微笑:“这位龙七爷的兄弟,武功可比你要高得多。”
                        龙少钦和他是十多年的好友,知他说话直接,而且确也是实情,便笑道:“那是自然,要不怎地连夜府都会空手而回?”瞧了一旁的青龙一眼,暗自猜测那位阿虎兄长的武功,会高到何种程度,想到他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不免心中惋惜。
                        青龙双手抱胸、闭目端坐,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场的几人,叶信和李贤不懂武功,庞虎修为不够,只听龙、黄二人随口评论,已感惊心动魄,不知雪地之上,又该是怎样一场激战厮杀。
                        一炷香时间过去,青龙忽地睁眼,轻吁一口气:“还有四个!”
                        又是一声惨呼传来,龙少钦忍不住击掌:“好!放倒一个!”
                        黄远山却皱起眉头,脸带担忧:“糟糕,缠住了!”
                        于铮在一旁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神色焦躁难安。
                        叶信手心捏了一把冷汗,转头忽见青龙伸手一拍竖立身边的木匣,机括声轻响,盒子侧面如开折扇,现出刀架,他从中轻轻提了一把直刃钢刀出来,在场众人只觉触目生寒。看他再把刀匣合上,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木匣,竟是装兵刃用的。
                        青龙站起身,伸手去拔刺在颈后大椎穴处的金针,于铮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喂!你干什么?!”
                        转腕将于铮的手甩脱,见他眼露关切焦急,青龙静静笑道:“放心,我有一口气的时间。”话音刚落,他便开始吸气,如长鲸吸水,久不断绝。
                        叶信看他拿刀,顿时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站起身高呼:“不可!”
                        等他跑到桌边去拉人,吸气声忽停,青龙极快拔下金针,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棉帘一动,屋里已不见他人影。叶信连连跺脚,埋怨道:“小于!你怎的不拉住他!”
                        于铮苦笑:“先生您难为我!”叶信一想,不由一同苦笑。
                        门外不远处忽有人低呼,却是只叫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好快的身手!”黄远山讶然。
                        寂静夜里,骨骼折裂声传来,格外地清晰。
                        “好重的出手!”龙少钦惊叹。
                        听了一阵,黄远山转头问自己好友:“我比他如何?”
                        龙少钦闭眼略一估算:“差一截吧。”
                        “那便差得远了!”于铮正在屋里不停地转圈,闻言停下来咬牙道,“这位龙七爷被唐门的‘缠绵’折磨了数日,刚刚才恢复一些体力,武功比起以前,已是大打折扣了!”
                        黄远山听到“缠绵”二字吃了一惊,只眼看着静静竖立地上的狭长木盒,一脸的神往:“可惜,可惜,不能和他交手,实是一件憾事。”
                        最后呲地一响,如刀过革面,店外顿时一片寂静,除了雪片索索落地,再无其他声音。细微的踏雪之声轻传,棉帘忽然掀起,却是白虎背着青龙飞掠进来,叶信心惊胆颤,帮忙扶了青龙坐下,于铮疾抬手,将金针重新刺入他颈后大椎穴。
                        青龙浑身一震,吐出一口浊气,轻声笑道:“痛快!”想是前几日不能亲自动手,憋得狠了。
                        “你若是再拔那针,我包你死得又痛又快!”于铮咬牙切齿说完,对着青龙后背又是重重一掌拍下。
                        


                        IP属地:浙江13楼2010-06-06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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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前路
                          最后那三人的确难缠,白虎也挂了彩,臂上一道口子几深可见骨,肩头也有一手指爪印险些洞穿。于铮忙替他封穴止血,臭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给白虎包扎。白虎却似浑然不觉疼痛,只顾查看青龙情形,见他虽闭目不语,气色与前相比倒并无异状,方才放下心来。
                          龙少钦等人见险情已除,便一起告罪,各自回房歇息。叶信施礼致谢别过之后,走到青龙身旁坐下,温言问道:“你可有什么安排?不如听小于的,去找那位‘南斗星君’的后人?”
                          青龙睁眼看他:“我没那许多时间。”
                          叶信听到,心里不觉空落落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强笑着挤出一句:“不是有小于的‘大悲忏’在吗,怎会不够时间?”
                          青龙不答,抬手慢慢将刀收回匣内,垂着眼睑,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信看他沉默,嘴唇抖了抖,仍是扯出一个笑容来:“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就走。”
                          “何必赶这么急?”叶信软语劝道,“你体力未复,不如等到天亮再说。”
                          “刺客不会等你复原了再下手。”看白虎伤口已处理完毕,青龙抬眼低声说道:“阿虎,你去外面看看我们的车,这一路上杀手不断,恐怕上面被人做了标记。”
                          “你还是用我的车吧。”叶信忙道,“我和小于送你去,你那车太小,又不御寒,坐着不舒服。”
                          青龙眼光一闪,仍是坚持:“去瞧瞧。”白虎点头会意,转身去客栈后院停马车处查看。
                          虽然受邀的人不理会,叶信依然温言笑语:“何必拒人于千里呢!”
                          青龙重又闭上眼:“我们去应天府,你们去杭州,不顺路。”
                          “我们陪你去应天府。”
                          “你不怕御史参你擅离职守,贻误行程?”
                          “你没听那君子剑说吗?”青龙虽冷言冷语拒绝,叶信却也不恼,只微笑道,“最近江北江南暴雪成灾,内子见了,必要停下来救护百姓,我那车驾定然走得慢,恐怕现在还没过江。”
                          “百无一用是书生。”青龙眼也不睁,只冷冷说道,“你是个累赘。”
                          叶信仍是不恼,翘起二郎腿笑道:“你现在不也是动不得真气,用不了武功?咱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青龙终忍不住睁开眼,瞧叶信嬉皮笑脸,听他胡搅蛮缠,忽觉有些头痛:“我和你不一样,别拿我跟你比!”
                          “你别管一样不一样,没有小于,谁来帮你压制毒性?”叶信笑嘻嘻地说,“小于是一定要跟着你的,那我也不得不跟着了。”
                          看他自顾自说完,起身拉着于铮便上楼收拾行李,也不管人同不同意,青龙不由皱眉扶额,发现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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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信的马车果然宽敞许多,前一段路因白虎也有伤,被于铮抢了位置按到车里去休息,等到破晓,白虎就接了驾车位。原本于铮是骑“特勒骠”的,因为下雪,便解了马鞍缰绳让它自己跟着车驾。那马脚程极快,围着马车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倒是在雪地里跑得欢畅。
                          于铮靠着车壁睡得香甜,青龙闭眼躺在车里不说话,呼吸细微平缓,看起来懒散松懈,似乎也睡得沉稳。叶信原本有些疲倦,可不知为什么,一合眼就看到子同,如是几次便没了困意,一直睁眼等到天明。
                          雪仍在下,车走得有些艰难,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于铮醒了,轻轻舒展一下筋骨,俯身查看青龙脸色,伸手替他号脉。瞧着青龙微皱的眉头,叶信略感迷茫,那时在客栈所说,不得不跟随于铮只是个借口,他有堪合在身,自可以拜托龙少钦等人,送他到附近稍大州县的驿站入住,传个消息叫总督车驾绕道镇江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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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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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市集,青龙从腰间革囊里拿出一块小旗展开,示意于铮挂到车外。叶信细看,那小旗上画着一副燕几图,七块勾股之形,拼成一只手的模样。他不明就里,张嘴想问,青龙却闭了眼皱着眉,看脸上神情,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白虎见叶信一脸的好奇,又不好意思打搅青龙,便笑着向他解释:“那面旗是江湖上‘七巧门’的标记,是七巧门门主李玉送给青龙大人的。”
                            叶信从未涉足江湖,听到七巧门这个名字也不知所以然,还待再问,青龙睁眼看了看白虎,白虎对着叶信一脸歉意地笑笑,闭嘴不说了。
                            车里的人都不开口,叶信只觉得憋闷,便将车窗推开一条缝往外瞧,一股冷风直透进来,让他打了个寒战。天仍下着雪,街道相比平时空旷了些,但毕竟市集里还是热闹一点,人来车往虽行色匆匆,却感觉远较野外温暖亲切。
                            正看着,一辆黑油马车从边上疾驰过去,估计是有急事,车把式把鞭子挥得山响,声音却极好听,时短时长,倒像有种韵律在。
                            一直闭目不语的青龙忽地睁开双眼,扬声道:“小于,跟上那辆车!”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块似布非布的东西,递了一张给叶信,示意他戴到脸上,又递一张给白虎,让他转交给于铮。叶信盯着手上的事物发愣,这东西看起来像是布或绢,拿在手里摸着倒像是皮革,只不过轻如丝绸薄如蝉翼,上面还有三个大洞两个小洞,好似人脸五窍,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看他把那张事物在手中颠来倒去,又不好意思问,青龙忍俊叹气解释道:“这是人皮面具,易容用的。”知他没见过无从着手,便伸指虚点示意白虎帮忙,自己又靠回隐囊,斜躺着假寐。这一路上,青龙似乎渴睡得很,而且越来越懒得动,估计是前几天没什么时间休息,全在马车上补眠了。
                            四周人声慢慢稀少,马车似乎越走越偏僻,叶信有些忐忑,看白虎也暗自警惕,只有青龙双手抱胸闲闲睡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于铮压低了头上斗笠,紧紧跟着前面的黑油马车,脸上的人皮面具让他有点不舒服,虽不太明白为什么青龙要他隐藏真面目,但心里相信这么做总有其目的,便在跟随中愈加谨慎。
                            前面的马车出了集市,过了树林,来到一处荒废的月老祠前,径直将车赶进院子里停下。于铮细听四周并无异常,才小心将车也赶了进去。等了一会儿,见那黑油马车的车门慢慢打开,里面娉娉婷婷下来一人,畏寒似的裹紧身上羽毛缎貂裘斗篷,正了正头上雪帽,缓缓往自己这辆车走来。
                            听到动静,白虎示意叶信坐到于铮的车把式位附近,打开车门,含笑拱手谨慎施礼:“李门主请!”
                            李玉抬头打量一下马车,皱了皱眉,似乎是嫌车太挤,叶信看她眉间微蹙,心不由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烧,幸好人皮面具挡着,旁人倒瞧不出。看车里的人不下来,李玉也没奈何,只好抿嘴凝眉猫着腰进去,白虎微一躬身,跳出马车关上车门,紧贴车壁守着。
                            青龙见她近前也不起身,仍是斜靠隐囊懒洋洋笑着招呼:“窃娘,好久不见。”
                            李玉听到,眼里带了一丝厌恶,却又似有些怀念,没好气地说道:“青龙大人,怎么一见面就叫人小名,好歹也应该称呼我一声李门主吧。”
                            她一边轻语嗔怪,一边脱了斗篷雪帽,趋前盈盈坐下,翦水双瞳直在青龙脸上打转,渐渐面露惊异之色:“青龙大人这是怎么了?”
                            青龙叹了口气,居然不瞒她:“一时不小心,着了道了。”
                            李玉面上神色好似不信:“哟,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能让青龙大人中招?!”
                            青龙一笑,也不细说,只拿眼看她。李玉似乎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脸上飞了两朵红云,低头绞着衣带,轻声问:“青龙大人怎么知道我在丹徒?”
                            


                            IP属地:浙江16楼2010-06-06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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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龙笑得散漫:“你不是每年都回镇江过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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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语音轻柔妩媚,可叶信听在耳里反觉脊背发冷、汗毛倒竖,不由往后一缩。青龙只是微笑,抬手轻轻勾了勾李玉的下颌,倒像在逗弄炸了毛的猫咪。
                              “窃娘,我想你帮个忙。”
                              李玉眯了眼,把手往青龙面前一摊:“那简单,拿钱来。”
                              青龙嘻嘻笑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还跟我谈钱?”
                              “呸,街上每天都有人死,就是没见你死!”李玉凑近了青龙,咬着银牙笑道,“你又想赖帐,死了也要给钱!”
                              青龙眼睛一眨:“我没带钱。”
                              “谁信!”李玉柳眉倒竖,一把抓住青龙衣领,“你这人,十句里有十句是骗我的!”
                              青龙拉了她手便往自己怀里放,柔声笑道:“不信你自己来搜。”
                              李玉一把甩脱,直起身来,粉面含霜,忿忿道:“我不过落在你手上几次,难道这辈子都欠你的?”
                              “你可以不用来啊。”青龙挑了挑眉,“怎地我一挂旗子你就到了,难不成天天在心里念着我?”
                              叶信在旁边看了大张着嘴一时合不上,瞧青龙适才对话,言行轻佻,举止怠懒,十足一个痞子无赖,哪还有半点锦衣卫指挥使的样子。憧怔间,眼角瞥见车外的白虎动了动,不知怎地,总感觉他那影子看上去有些紧张。
                              李玉垂了眼帘,叹一口气,半响,才幽幽问道:“有材料吗?”
                              “你自己怎么不随身带?”
                              李玉瞥青龙一眼:“我白给你做手工也就罢了,难道材料也要我白贴你?”
                              青龙轻笑着递给她几张人皮面具,李玉拿在手里看看便丢了回去,嗤之以鼻:“这种懒人用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给我?”
                              “这些好歹是‘神工堂’的上品,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既有这种上品,何必还要巴巴地叫我来。”
                              “你知道我不喜欢人皮面具。”青龙懒洋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睛发花,“而且,久没见你了,想念得紧。”
                              “好不害臊!嘴里老是没句正经话。”李玉啐了一声,盯着青龙的胡子眼珠子直转,“想改头换面其实也简单,我看你不如把胡子刮了。”
                              青龙瞪她一眼,一口回绝:“做梦!”
                              “呸,好稀罕么?”李玉又恨恨啐了一声,还是忍不住看着青龙颌下的短须,“当初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居然建议你留胡子。”
                              青龙皱眉笑道:“你老是打我胡子主意做什么?!”
                              “我瞧你像极了一个人,可又怕认错,我见到那人的时候他还没胡子。”她边说,边认命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些小瓷瓶来,慢慢摆成一排,拿下头上插着的象牙梳,打开一个瓷瓶倒了些粉末在梳上,轻轻蹭到青龙身后,解开他草草束在脑后的发带,给他梳起头来。
                              青龙仍是慵懒闲适地斜靠着,随口问道:“让窃娘这么念着,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
                              李玉幽幽叹气:“可不是嘛,我天天念着他,夜夜想着他,可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画个图形给我吗?我得空帮你找找。”
                              “青龙大人居然大发善心,那可真是难得!”李玉的手停了停,声音略带哀怨,“可惜啊,我只见过他一双眼睛,他也没跟我说过话,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青龙的头发在李玉的象牙梳下慢慢变得花白,她将头发拢归到一处,在顶上束了个髻子,再将发带绕了回去。又挪到青龙跟前,托着他的脸边端详边问:“你想要张什么脸?”
                              青龙闭着眼微笑,似乎很是享受:“幕僚师爷之类的,能维持个四五天就够了。”
                              李玉瞥了一眼叶信,再看着青龙略微沉吟,从腰间拿出一支细小毛笔,一把小剃刀,还有一些类似胡须的东西,便开始在青龙的脸上忙碌起来。眼见青龙在李玉手下慢慢变成另一个模样,叶信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青龙已变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清矍文人,李玉盯着他仔细瞧了瞧,似乎很不满意,皱眉叹口气:“罢了,材料也有限,只好将就了。”
                              青龙见她收拾好东西要走,轻轻拉住她袖子,指着车外白虎背影笑道:“先别忙,那里还有一个。”
                              李玉狠狠拿眼瞪他:“你别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啊,你这张脸我可以奉送,其他人免谈!”
                              青龙拿手玩着她的发梢,嘻嘻笑道:“那你把我人头拿去好了,值一千两黄金呢!”
                              李玉眯了眼靠过去,整个人腻在青龙身上,涂了蔻丹的食指在他喉间慢慢画着圈:“你又诳我,哪个嫌命长的敢要青龙大人的人头。”
                              青龙索性把眼睛都闭了起来,右手手指慢慢梳着她的长发,柔声笑道:“我已事先告诉你了,到时候要是被别人抢先一步,你可别后悔。”
                              两个人看起来柔情满怀、蜜里调油,直把一旁的叶信闹了个面红耳赤,一双眼不知道该往哪里瞧。
                              燕几图:也称“七巧图”、“智慧板”,是汉族民间流传的智力玩具。它是由唐代的燕几演变而来的,原为文人的一种室内游戏,后在民间演变为拼图板玩具。
                              


                              IP属地:浙江17楼2010-06-06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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