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还没搞定啊！”虽然Chara在进教室之前就早有预料，但当祂看见清楚板报进度时还是忍不住咋舌，“我们橡皮筋比赛都结束了。”
Asriel只来得及回头看祂一眼，就继续抬头画黑板报：“她们让你参加了？”
其实一开始确实没答应带祂玩，不过Chara用核善的笑容感化了她们的偏见。
“没理由拒绝吧，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男性。”
“就因为不想受性别约束？”蹲下换上一支新的粉笔，Asriel羡慕地骂道，“太狡猾了！”
对方单纯地将劣势视为红利，Chara今天依旧没有打碎Asriel那个美好的梦：“是你太老实了吧！”
“你看看，就这事，”祂随便拉开一个椅子跨坐下去，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Asriel，“连找个借口推脱掉都不会。不干又不会被记仇。”
“可……拒绝会给他添麻烦的。而且老师也希望事情能尽快解决，不管怎么想我都应该答应……”
Chara郁闷地皱起了眉，这本就不该是他的事：“你倒是多为自己想想啊！别想那么多‘应该做什么’，多体会‘自己想怎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生存就是自私的，生物就应该自私地活着。”
“但是所有人都不肯努力克服自私的缺陷，那还怎么进步呢？”Asriel回头看向对方，手里的粉笔终于停了下来。
“啊？怎么是缺陷？纯粹的利他主义只能第一个灭绝，存活至今的……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向来滔滔不绝的Chara卡壳了，“说起来，怪物跟人类在这方面不一样吧……”
“哪方面？在人类中，自私不算比较坏的品质吗？”
“没有，也是坏的。”
“那为什么说不一样？”
接着，Chara完全沉默了下来。
“Chara？”
“当我没说。”
看得出来祂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还有很多言论没有来得及输出，但在这一句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完全停火了。
Asriel只能继续自己的工作。他不明白祂为何总是会无差别攻击所有的优良品质——即使Chara根本不是坏人。
“……怪物，真奇怪啊。”沉默良久后，祂突然开口。
“哪里怪？”
“基本没有争斗。不适合生存，却最适合发展。”
甚至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当然，也不必理解。
“这个人类才奇怪！动不动就打仗，不是只有害处吗？人类都不在乎同胞的生命吗？！”Asriel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他搞不懂Chara为什么如此崇尚暴力。
“难说。”Chara面无表情地平静回复着，让对方不解又愤怒的目光转为了惊讶的注视。
Chara当然知道战争只会把生命、金钱、食物、能源、空间全部都在无意义地过度内卷之中浪费掉。那从来就无法解决问题，只会消耗人类自己的资源。战争是灾难，是死神，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可祂却没有否定这种过度内卷的意义：“总之人类如果都是一波的，你说得就很对。”
“全人类不是一个集体？！”Asriel被这个消息惊得愣在原地，这跟怪物历史说的不一样。
“……对我们来说，是个集体。”
“啊？那还打什么？”
Chara长叹一口气，站起身：“问这么多干嘛，做你的魔法板报吧！我先回去啦。”
“不要又把我的那份巧克力也吃了！”想起上次义正言辞地质问被对方笑嘻嘻地回复“因为巧克力就在那里”，Asriel做了个没什么用的事前强调。
“所以你画完了快点回家呀！争取在我忍不住之前～”回头露出知错不改的坏笑，Chara离开的步伐还在继续。
“真是……”Asriel试图收回被转移的注意力，气愤很快被无奈冲散，在即将转换为焦虑的时候听到了来自门口的声音。
“但是……”
已经过去一小会儿了，可Chara还没有离开。祂的脚正静静地停留在门框，没有回头，语气也平静得猜不出表情。
“我还是希望值得活下去的事物能够存续。”
接着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就立刻跑出了教室，Asriel没有来得及追问。
到最后，Chara当天连祂自己的那份巧克力都忘了吃。

平静的生活终结于无意的料理事故。
自此以后，Chara变得安安静静，空闲时家里不再像以往一样欢腾。Asgore和Toriel为此安慰了祂很多次，但都无济于事。Asriel开始拉上Chara频繁出门散心，好心开导对方时却总被告知并不是因为自责。
“把摄影机关了？好吧。”
这一天，祂决定对Asriel敞开心扉。
而对Asriel来说，对方这些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太沉重，冲击来得太突然了。
“多体会‘自己想怎么’。”Chara说着。
Asriel承认了向往地表。
“多体会‘自己想怎么’。”Chara讲着。
Asriel否定了未来畅想。
“去想‘应该做什么’。”Chara一反常态。
Asriel认可了未来畅想。
“去想‘应该做什么’。”Chara强调着。
Asriel被迫赞扬了牺牲精神。
“去想‘应该做什么’。”Chara道德绑架着。
Asriel被迫协助了Chara的计划。
最困难的地方无疑是与Toriel的治愈魔法对抗。Asriel需要抵抗住自己的痛苦和挣扎反复偷拿毛茛花给Chara。病情恶化到最后几次，甚至得由他喂进Chara的嘴。
“……快……”Chara发出嘶哑又虚弱的声音，张开嘴等待着。祂现在嚼碎吞咽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再拖Toriel就要到家了。
Asriel曾回答了多次他真的不想，但他没资格打破承诺去阻拦Chara做祂想做的事，更没资格替全地底的怪物去拒绝一件应该渴望的大礼。
Asriel颤抖的手将花送了进去，他头一次对“应该”的事如此排斥。
终于还是强撑到了计划推进的那一天。Asriel吸收了Chara的灵魂，带上祂的遗体踏出结界，走向Chara曾经的村落。
一声惊叫后，不论是瑟瑟发抖的幼年、还是拉上他人逃跑的少年、或是强忍着恐惧向Asriel投掷长矛的青年和壮年，都有着与Chara完全不同的表情。一个正常的生命应该有的，被求生本能支配的表情。
拿走Chara的灵魂已经让Asriel如此痛苦，更何况要他去抢夺更多的灵魂。
“你在干什么？！”Chara试图攻击却突然被打断，大声呵斥着，“快动手！”
Asriel全力阻拦着对方：“这样是不对的！就算打破了结界也会引发战争的！”
越来越多迎击的人群聚集了起来。
“只要整个村的人都死光就不会走露怪物的风声了！”这里有50多个人类灵魂，如果全部拿回地底，打破完了结界至少还够6个怪物成神。
“不可能不被发现的！那样只会加重怪物的罪孽！”由于双方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整体行动极其不协调。而人类暴风骤雨的攻击逐渐成形。
“发现不了的！他们只会把罪名强行安在其他人类身上！”Chara知道大部分人类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也不在乎真相。
想不到都这种时候了，Asriel还能被人类的行为刷新认知：“怎么可能这样引发争斗？！”
“人类只会争斗！”放弃躲避一心只想进攻的Chara终于占得了上风，“可他们的战争会给我们带来好处。过度内卷不就是最大的意义吗！”
Asriel一时没明白Chara为什么讲着这样的内容还能露出笑意。
“让最适合发展的怪物得到最适宜生存的空间不好吗？”顶着愈发严重的伤势，Chara吃力地让Asriel打出了三个火球，有一个命中房子点起了火，“让我们在人类毁灭世界顺便毁灭他们自己之前把美好的世界抢过来妥善保护不好吗？”
Asriel现在才意识到，Chara早就自觉地给自己开除了人籍。祂口中的“我们”从来都不是指人类。
祂试图继续攻击以伤到远处放弓箭的人群，可Asriel抢回了控制权：“不应该这样！我也不想！”
Chara焦急地反抗着，反复强调这对怪物的好处。可是由同情心、希望与爱构成的怪物，永远做不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这种像人类一样的事。
Chara的计划最终失败了，只是活着回到地底就倾尽了全部体力。
意识消散前，Chara无力地用“我不明白”敲击了一次两人之间的心障，那或许比结界更坚实。
“对不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不应该？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是怪物，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Asriel自己也想知道。

Asriel被卷入了科学实验，再次苏醒的代价是失去爱。原本他并不信邪，但在Asgore和Toriel相继失败后，也绝望了。
Chara如果还在的话，能唤醒他感受爱的能力吗？
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在难以忍受的无聊中，Asriel尝试了结自己。可如果不将求死的信念贯彻到底，也不会真正死去。
现在就一心求死，是不是太不划算了？明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借由求知欲的土壤，过去不存在的情感开始萌芽——幸灾乐祸。
Asriel开始只做想做的事。
现在，终于能跟Chara感同身受了。
“我是……Flowey，叫Flowey的小花。”
向祂展示吧，祂是对的——不论祂是否能看到。
只是……
祂的行为一直这么随性，所以祂的心灵也一直这么空虚吗？祂的精神也一直这么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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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了所有怪物灵魂的那一瞬间，Asriel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认错。
不应该，自己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那么的不应该。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嘴硬地跟眼前复活的Chara争斗。
因为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感受爱的能力，Asriel希望保持。他在做想做的事，而不是应该的事。在用实际行动向Chara证明祂是对的。
可对方为什么在否定他？Chara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Asriel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了“眼前的这个跟Chara有着相同穿衣品味的人从来就不是Chara”的事实。对方一直以来所做的选择，都更接近于应该做的。违和感打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Asriel太希望Chara能回来了。
Asriel只是想要继续做Asriel，而不是Flowey。
可如果不把灵魂还回去的话，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跟Flowey没有区别吗？Asriel一直做的都是应该的事才对，如果真的想要做Asriel……这样选反而不对了？Asriel应该把灵魂还回去，但如果还回去了就无法继续做Asriel了，我不想失去情感……
这般纠结早就没了Flowey时期的心安理得。或许这说明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拿着这些灵魂。
Asriel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做的，就是做应该做的事。
趁现在还记得大家的期望，趁现在还能保持理智。
道歉，打破结界，然后为了避免再次失去感受爱的能力的自己变回糟糕的小花，留下来，回到遗迹。
“总要有人来照顾这些花的。”
留在Chara身边，告诉ta自己终于想通了自己想做什么。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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