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与通俗，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

那么，高雅和低俗应该怎么划分呢？仅从“属而和者”的数量上，是不完全合理的。和者多，不一定就低俗，和者寡，也不能说就一定高雅。我们知道《诗经》中“国风”的产生，大都是来自民间，那时的人们歌唱爱情，歌唱劳动，描写战争，抒发快乐和苦闷的心情，都是社会底层人们的作品，他们没有那么高的美学造诣。在当时，应该是下里巴人的东西了，但留下来了，经圣人一整理，便成了经典，后世的文人雅士摇头晃脑地吟咏起来，风雅无比。即使是描写带有野性的爱情，也没人敢垢污，因为圣人说了：“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于是，传了一段时间后，本来是下里巴人的东西，就变成阳春白雪了。本来当时创作的时候，用的都是常用词，常用语，但由于语音和词汇的发展，原来平常的字词句就显得非常古奥，人们看不懂了，于是，研究《诗经》，就成了大学问，甚至超出了阳春白雪的档次，变成了“引商刻羽，杂以流徵”，没几个人能弄得懂。这就好比本来古人制作的比较粗糙的陶器，铜器，最初的工艺并不精湛，埋了几千年之后再挖出来，贵重得几乎价值连城了，有这样一个物件摆在豪宅里，古雅得能提高主人的身份。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高雅的东西，阳春白雪，总是少数人的事，得和多数人拉开了距离之后，才能提高到阳春白雪的档次。而“下里巴人”，是大多数人能理解并接受的东西，它通俗易懂接近生活，因此，提倡艺术为大众服务的时候，“下里巴人”的东西，就特别受宠，这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在艺术品评上，有时，大俗，也就一变而为大雅。上面所说的远古人类制作的陶器，以及上万年的人类洞穴岩画，制作时没有太高的艺术手段，是时间和历史增加了它们的艺术品味和艺术价值，后人刻意学习那种古朴的艺术表达手段，有时还学不来呢。《诗经》的很多爱情篇章也是这样，当我们克服了文字语言而读懂了它们的时候，一种清新，淳朴，美好健康的情感扑面而来：一个青年在追求一个美貌婀娜的姑娘，没追求到手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诗经·周南·关雎》）。还有：“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诗经·邶风·静女》），说是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和我相邀在城边见面，可是她却躲躲藏藏地捉弄我，急得我走来走去直挠头。再有写男女幽会的《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是写怀春的男女幽会，一个美丽可爱的年轻女子，使得一个爱他的小伙子顿生躁动之心，动手动脚的，女子劝他轻点，别拉拉扯扯的，别把狗惊动得叫起来，让人发现了多不好！几千年前的一个男女幽会的场景，生动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这些写爱情的诗，有的甚至写得很大胆，但仍是清新自然，温馨美好。虽是下里巴人，却仍然淡雅纯洁，通俗，但不低俗。大俗，也随着时代和语言的演化，变成了大雅。
再如民间剪纸，农民画，俗到极致，也就雅了起来。但这种俗，必须是健康的，在人类文明的背景下，把一种赤裸裸的野性甚至族群中的乱伦毫无廉耻地搬到大庭广众之中，冒充为民间的通俗艺术，虽然属而和者上万人，它也不能成为什么艺术，只能是令人作呕的野性宣泄，除了能撩拨处于性苦闷中且远离道德文明的人的生理欲望之外，它没有现代社会的审美价值，它不算艺术。
在我们东北，产生这样的“艺术”，有它地理和自然的原因，当时这里是蛮荒严寒之地，对于人类的生存，是十分严酷的。在那种状态下生存，能保证冻不死饿不死，几乎就耗尽了人们的所有精力，延续族群生命的“性”意识和延续个体生命的“食”的意识，变成了仅剩的生存基本需求，加之中原的华夏文化输入困难，这里就成了化外之地。但毕竟生活在这里的还是人，还有文化的需求，这种几乎自发的文化，只能在性意识的牵引下，在低俗的道路上徘徊，而且生活缺乏流动性，家族的聚集繁殖，决定了婚姻范围的狭窄，于是，这种以宣泄性意识的“艺术”，形式上，就只能是几句重复来重复去的一两句缺乏乐感的唱腔，道具也只有一把扇子，穿上大红大绿色彩极其刺目，和美学毫不沾边的衣服，男人穿个娃娃的兜肚，梳个歪桃或小姑娘扎的双髻，浓浓的大红胭脂像两块膏药似的贴在脸蛋上；女人则弄得更加妖冶恐怖。以这样性别和年龄的巨大反差来填充高雅的幽默。而唱词的内容，则是绵绵不绝地萦绕着跃跃欲试的性的渴求，性关系却在家族中的大姑子小舅子，女婿丈母娘，在小姨子大伯哥上做文章，在乱伦上打擦边球，龌龊得几乎不能再龌龊！这样的宣泄，对于生存在极其恶劣环境下的人们，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属而和者成千累万，普普通通的农民，几乎人人都能哼上两句，甚至到了农闲或猫冬的季节，放下农具，穿上个大红大绿的衣服，拿上一把扇子，就能出演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艺术”，心脏受不了，头皮也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现代文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在人类社会演化成一种爱情，是人性的升华，如果龌龊到了几乎乱论的程度，不但没有升华，反倒连动物都不如了。属而和者多，用现代的话语表达，也就是“广大群众喜闻乐见”。所谓“下里巴人”，也有清雅和低俗之分，我们中华文化产生了很多清新纯净，优美得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的情歌，如《绣荷包》、《康定情歌》、《茉莉花》、《花儿与少年》、《敖包相会》等等，常听常新，百听不厌，美好的爱情像夏日的清风，像小河的流水一般滋润着人们的生活，陶冶着人们的情操，同样是性的追求，一边是美好浪漫的爱情，一边却是大吵大闹，寡廉鲜耻的性宣泄。用“广大人民喜闻乐见”不能为它的存在辩解。
通俗美好的艺术，“下里巴人”的东西，理所当然应该受到欢迎，但“阳春白雪”，也应该是一种更高的追求。属而和者少，是自然和正常的，爱因斯坦的科学定理，有几个人能理解？因此它就不应该存在吗？有更多的人去追求高雅的“阳春白雪”，该是一种精神状态的升华，是文明的提升，如果我们沉浸在优美的钢琴曲，绝美的小提琴，古筝演奏或是大师们作曲和指挥的风格多样的交响乐中，沉浸在中华诗词高妙的意境中，沉浸在世界名著的阅读感受中，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和人生境界？
高雅和通俗，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有它存在的价值，阳春白雪的东西受众少的问题解决，不应该降低高雅的档次而俯就俗众，而是应该提高俗众的艺术修养，引导使之走向高雅，这是文化艺术素质的提高，是大众素质的提高，按这个路子走，才能提高一个民族的素质。我们要拒绝的是庸俗和低俗，对于庸俗和低俗，我们要做的，是要用高雅的东西改变它，而不是俯就它！

这是我们铁力市诗词协会副会长吕迎晨大师的一篇杰作，贴到这里与吧友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