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在嘉瞻府的花园，没有的话就假装一个外景

【紫禁迎来一场又一场飞雪，红墙琉璃也不再如往日耀眼，天地间皆茫茫一片。今日的雪人、明日的梅上集雪，大后日的冰棱，似乎整个冬日都离不开这漫天飞雪，纵有停歇之时，却也无法挣脱逃离。譬如眼下，众人相聚在亭中，亭外青松、古木错落有致，不知何人提起的新玩法——射雪，要将那细弱枝叶上的雪用弓箭射下来。一声吩咐，须臾后阶下已是万事俱备，弓马娴熟的贵胄们早也跃跃欲试的将一片寂静天地喧闹开。】
【沈静的站在亭中一角，我素来不擅弓马，勉勉强强能应对过师傅的考教，可若说这细弱枝叶的一捧雪，暗自摇了摇头，我是决计不行的。原只想站在喧嚣外，见识兄姐、贵胄们的英姿，不想几经退让后，我却站在了众人之前，掌心也被递入弓箭。】
【“和光莫怕，不过是我们行乐，射中与否也不打紧”，宽慰的话早一步落入耳中，相熟的皇姐们一锤定音，似为我落空后寻好了退路。耳畔回响起曾经挹明姐姐的意气风发之语，可低首望掌心弓箭，却也无甚底气、信心，只好闷闷的应了一声。】唔……
【无人相催，只余我立于阶下，目视不远处一点晶莹。】

“今年好热闹，都在后花园？”
“是吗”
【甫下马落地侍从上前接了方匣，一壁絮叨起今日的酒宴。掸开肩头的雪霰，快步匆匆穿廊。两路分道之时，听月洞之后嬉笑声不断，目光一落打发了人先进宅子去，靴向另一道】
【不知是谁做东，闲置许久的登逐园少有的聚了十来位少年、少女。只因不常在京中走动，故而她们是谁不能一一道出。琼雪盖在瓦檐上，白白的一团像只不动的小兔，枯枝落叶盖上活像是它的双眸。只消一支穿云箭去击中，“啪”的一声，便只见枯枝慢悠悠晃下，雪散了一地没什么形状】
【弓箭射雪，当真富贵人也。近年关，他们得闲玩闹也分属小时，略一驻足之后便打算离开】
【廊下雪阶一人落单，小巧的弓箭一看便知是因人而异。与其他人相比，弦未绷、弓未立，战果更是少的可怜。旁人是热闹的、兴奋的，也唯独是她剩下个寂静冷漠。权当是襄助邻家小妹的心态，自廊柱下绕来】
怎么，你不会吗？

【弓弦未紧，指尖摩挲着弓身所刻纹饰，正要搭箭抬臂时，耳畔忽传来一句问询“你不会吗”，霎时指尖一握紧，指骨绷得比弓弦还紧，小臂未抬而落，支吾着。】
我、我会，只是射不准……【花拳绣腿的架子学了几招几式，与不会相差也不远。】
【可谓士气低迷，脑袋也渐渐往下埋，脚下所立的一条小径早也被扫清积雪，露出原本的砖色，藏在裙下的足尖悄悄踢踏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又抬头去看。】
你……【是谁。视线抬高后，我又瞧见亭中皇姐们鼓励的眼神，大家带有善意的笑。呼了口气，心下声声劝慰左右不过一箭，射偏了又会如何？答案自是无碍，不过是幼妹再被宽慰两句，早也习惯了。今朝我又在犹豫什么呢？如此想着，小臂渐渐也抬了起来。】
【抿着唇，努力目视着枝上积雪，将弓弦绷紧后，似乎只需要我立刻松手，便能逃开眼下的境况。视线又飘去仍站在身畔的人，旁人都在亭中观览，他怎么不去？】
【凝视一息后未见他有离开之意，便也低眉看向绷紧的指尖，心想那便看吧。肘弯高台，足下也错开一步，却不妨肘尖抵上一处温热，心下大惊之余眼见弓弦也将脱手。】

又不难我可以教你。
【我打量着她。琼馆高楼的格格的确疏于骑射，论起汉人文学兴许能头头是道，但自关外老祖宗的看家本领怕只学了十之一二。遂在眼前淑媛搭弦拉弓之际，早就看穿了她的「不足」。方有了举手之劳】
再低头檐上的积雪都被他们占了，兵贵神速。
【不知晓她的具体身份，能待在登逐做客的无外乎是觉罗金枝、世勋宗女，权当是新年一贺。见她未有反应，倒先声敦促着。凝力于指，整个人紧绷绷的，这样射出去的不足三尺罢。绕在其身后，腕上稍抬将弓的弧度拉高些许，不料她却掌中失力】
【俶尔握住纤雪，在未丢全力之前放出羽箭。“啪”的一生，雪从檐角掉下】
【冬日里本应是出奇的冷，红日团在白云之间雾里朦胧，我握住的指尖传递而来的却是温暖。今日蹊跷的紧，糊涂涂的便参与了一场别人的比试，将冒失好进的秉性展露无疑。手再迅速的往回缩，带着三分歉意看向她，此刻还盘算起最妥帖的理由。支支吾吾的、失了刚才的得意劲儿】
技痒难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我可以教你、兵贵神速”，若非此刻时宜不对，我定会仔细再瞧瞧，只知今日燕聚多乃皇室子弟、并嘉瞻族中贵胄，泰半也是闲散富贵人，可能说出这样话的，应是位少年将军才是。识海里掠过方才匆匆一面，应很映衬那句韦庄的菩萨蛮。】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是众星拱月的肆意飞扬，也是他自己的得天独厚，一如这城中很多高门得意子弟一般，眼瞧着便是这样锦绣灿烂。】
【不等我先厘清他到底是谁，掌心下力道一松，心下已万般可惜，今日莫说那枝上雪，这羽箭定是开弓既落的下场，心间懊恼之意尚未席卷而来，纤指便覆上一宽厚有力的掌，依稀察觉虎口处有些磨人。转瞬间，那支我以为定要落败的羽箭，便承了万钧之势，携风嗖的射出，将檐下一捧雪射下。随后便闻身畔众人叫好，隐约听得几句“嘉瞻、好箭法”。】
【身形被这羽箭射出之力所带，往后错了一小步，髻后一支珠钗也无声掉落在一旁雪中。直至耳畔再度响起那道声音，才如梦初醒的望向他，急急摇了摇头。】
【他的举动并未得罪我，自也无需我去出言宽恕客气。赞赏于他卓越箭法，也信了先前那句我可以教你，他确然有这样的本事底气。】你很厉害，原是射枝上雪，你却能将檐上雪射落，今日魁首定是你的，方才未见你，你许是不晓得彩头，是一方徽州砚
【虽未必在意彩头，却也轻声讲来，末尾也不忘添一句。】是我应谢谢你
【算作对他那句多有得罪的回应。】这是……第一次射中

“好箭法！老四”
“好！”
【羽箭摇摇欲坠向后倒去，紧接着雪堆也散成一团。侍从前去拾箭，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印记。而我将箭杆在指尖绕来绕去，至于廊檐亭楼里的喝彩？都一一笑纳。目眺着松枝沾雪迎风招展，笑答她】
原来是枝上雪。不过，是你夺得魁首、不是我。【双手奉上羽箭】那方徽砚也是你的了。
【女子明珠湛辉，袅娜身姿在雪中愈发衬的可人。少有的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邀约是纷至沓来，疲于应付觥筹交错的场合。三言两句打发一拨人后，压低声叮嘱道】
规则都是其次，反正他们也没说清楚。赢了就握在自己手里，谢就免了。
【料是谁起了兴头才设的局，但世族勋贵历来不注重物，更是偏爱技压一筹。从前读书习字的都有人比个高低，现下连雪都作为赌资，可见京城里的玩法都没跳脱出。目光一巡，知她夺得魁首是好事，只借助了旁人的力，有失「规则」。未避免旁人说三道四，好人心再度作祟，殷切一问】
第一次？你再试试看，若不行我再教你。

【他确然是众星拱月的那个。】
【亭中的喝彩、围绕在他身畔的诸人无一不再彰显这点。安静的看向他身侧的热闹，直至他将羽箭奉来，又说魁首、徽砚皆该是我的。许是习惯有人奉物，又或是方才那精彩的一箭着实晃花了眼，回神时羽箭末端擦过掌心，对他的拱手相让也作出了回应。】那好吧
【虽不至于大包大揽的觉得那魁首是我，但一方砚台却也没有必要让来让去。他打发了身侧的热闹，对魁首也好，彩头也罢，都浑不在意的模样令我小小的好奇。纵不是什么天大、难得的机会，但少年间谁又不想赢来视线、瞩目，他怎么就不同？那明显压低的声的叮嘱，需倾身靠近些才听得清晰，也更加印证心中所想，他确然是不在意的。轻轻颔首。】嗯
【“规则都是其次”，这话结结实实砸在耳畔，视线轻轻掠过众人，料也无人会将公允二字压在我头上，可他的话久久不曾散去。在他第二次说出教。整个人的注意才又落回他身上。】再试？【错愕反问他，像是再说他如何就能教一国公主。但转瞬又拾起弓箭，做了开弓的姿势。素来这弓马一事，便是做得不尽好，兄姐们多也为我开脱、宽慰，从无人说“和光，我教你”，我应是被这一再的教导之言所蛊惑，抬臂搭箭，视线描向近处枝间。】
【指尖松开时，枝叶抖动、细雪飘扬。比之方才破雪之势，天差地别。】还是算了

别，一鼓作气。你现在是魁首，总还是要露一手的。
【少女明显对再试一次有些抗拒，箭杆绕在指尖弓弦微动，不时以余光逡巡等着她的回答。雪无声的落在檐下，又积垒了一层薄雪。像这般比试从前参与的不少，早就是驾轻就熟。今日也是因一时兴起，助她夺得了魁首，到底这功劳还是会记到我头上——】
【足下靴一踢将弓弦握住，羽箭轻搭再递了过去。要向止住流言，最佳的方式就是倚靠自身。很显然她能做到，只是尚缺了两分确信。环顾四下，看似无人在意】
你放弃了这次、那么下次、再下次呢？总是要再试试的，你可以。
【雪絮絮的直落在肩头，又贴在云鬓、沾在羽睫上，少女就像是一樽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目光再度落其明波，黑色的瞳仁里映上了我的脸。四目相对，方才仔细的看及她的容色。她的美，是令人惊艳与难忘的。心膺间似有一处被击中，且溜进了一道痕迹。直至有人高声，在恍惚间才发现此举有些冒失，急迫的收回了弓弦羽箭。垂首致歉】
我习惯这样同人说话了，还请格格见谅。这都是打赌的玩意，如果你不想那便算了。

【再这样一再的劝说下，似乎又有了抬起弓箭的勇气，虽并不会有人要我露一手，他在众目睽睽下的襄助业已向众人说明一切，并且在他来之前——他们在宽慰我啊，宽慰我便是失手也无妨，我也早就习惯于这样的宽慰。垂首看向咫尺的羽箭，心知他说得不错，也不单单只是今日射雪，往后很多事也皆如此。紧了紧握着弓弦的力道，点头的动作却很轻。】
你说得对，会有下次、下下次的【但不会下次、下下次都有人他这样襄助、鼓励。】
【羽箭在一瞬被收回，而他再三的见谅、赎罪，也渐渐消弭了方才的紧张、无措。抿着嘴笑了，眼底被他所感染也坚定了起来。】我很可怕吗？
为什么你不是得罪、就是见谅，我看起来应该不小气吧【素来脾性软和，寻常从不与姊妹红脸争执。也因他接连的善意，将他当做可依赖之人，不禁吐露心声。】我只是……
【秋水盈盈笑着。】不太习惯，从没人教我这样坚持，不过大家也是为我好
【他低首致歉时，我的目光却未曾移开，少年弯下脖颈，像是把方才的飞扬意气也一并收了起来，连方才把玩羽箭的漫不经心也一并消失，眼前垂首的人突然恭穆起来，变成了我常见的样子。一时竟涌起些不愿意的情绪，只觉他不该和其他人一样。】
【皙白的掌心慢慢朝他递了过去。】我想再试试，你教我可好？【“和光快来——”，那边不知有兴起了什么好玩的，在姐姐们的相唤里也未曾改变姿势。】

好。
【略带粗糙的掌心握住纤腕，手指勾过了弓弦。她身量较我略低一些，不似刚才那般皮毛功夫的指教。天际的云层积的厚重，成了一团墨色。雪粒子落在松柏、屋檐，密密的、听不清任何声响】
【少女始终都有三分腼腆，在宾客如云的小聚里，不愿一扬英名更偏爱于让贤。手背抵在她的肘关，稍微往上抬了抬，颀长的手臂正好遮住她皓腕露出的一寸白皙。甫垂首便能嗅到恬淡的香意，是身前人。绒发拂在鼻尖有些痒，定了定心神继续指导她】
我松手了，【附耳轻轻一句】放箭。
【啪的一声雪四散溅开，在无外人襄助的前提之下，她依旧做到了。双手抱臂倚笑】
现在你比刚才可怕一些了，因为这箭我可没帮你。若眼下我走，三尺之内我定然成你掌中之物。这么说起来，你说是不是要比刚才可怕？
【打趣的话自然而然的道出，像是与一位相识数年的朋友交谈，以兄长之姿宽慰鼓励。嘉瞻府里的同辈人中，鲜少有供我指导之人。盖因分府后来往骤少，姊妹间的燕谈早不如从前。何况入仕之后天南海北，一年更是少聚。余光一暼侍从还要递来羽箭，目光投向面前的少女，箭杆回旋将箭头处冲着自己，再度递过去询问】
还要试试吗？趁热打铁，或许你就知道刚才不是运气。

【他掌心覆来时，莫名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与他此刻的距离实是很近、很近，他呼吸间的气息就洒在耳畔，清朗的声嗓就在耳侧，随着手肘被他一抬，视线也跟着一跃而上，不远处的晶莹业已被绷紧的弓弦所指，蓄势待发的姿态，只差我随着他的指教松手。】
【耳畔一句“放箭”，指尖随声而送，羽箭逆风而去。】
【不远处的积雪为羽箭所射出而四溅开，乌珠一瞬不错的凝在那处，面上虽还未显露出什么神情，但掌心是温热的、“咚咚咚”心也跟着跳得更快，像是那年挹明姐姐拉着我的手，奔在去往堆秀山的途中，那日也有风，不过是春里带些温柔的风，吹拂在面上，但那是因为骤然跑跳起来的缘故，眼下——视线凝在前方，应是那一箭的功劳。】
【回首望去，也是他的功劳。少年正抱臂而笑，将一句故意打趣的话又落回打趣，而我竟很认真的思量起他那句话，除了那句掌中之物，令我稍稍有些避开他的视线，余下的话确让我高兴的弯起眉眼，仿若被说可怕的不是自己，这远比一些漂亮的恭维令人心悦。】
【虽此时隆冬天寒，却恍然迎春之境。】那也是经你指点出来的可怕
【他在递来羽箭时，这次并没有半分犹疑，很快的接过那箭，跃跃欲试的搭弓。瞄准远处枝上雪时，忽调转剪头，指向身后昭昭疏朗之人。扬了扬眉，笑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意气，若此刻有熟识的人在场，定会惊讶一向温软的和光，何时有了这幅模样。】
【不过须臾，便调转剪头射向积雪，天光下四溅的雪粒更显晶莹，犹如一场冬日的烟火，正在二人的目下爆开。心中雀跃，回首朝他笑了笑，像是在展示成果。】
【逆光看去，正当风华的人远比光下的雪粒更引人瞩目。一时失神，直到有姊妹相唤，这才如梦初醒的将弓箭塞入他掌心，匆匆丢下句话，便回到姊妹身畔赏雪。】
【“我是和光，下次见面记得不要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