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时掌院叫了自己过去，说是这月的掣签便由自己过去，并额外提了一嘴，说是如今翰林院的侍读还是有些不足，言下之意不过就是希望自己能与天官说一说此事，但一想到如今这位天官，心中说不得便有了几分发憷，旧日在官学时候并不觉得，而今入了庙堂方才意识到，这位谢大人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但好巧不巧，今日自己来的早，正与这位谢大人打了个照面，既然遇上也没有视而不见之理，自与他见礼）
谢部堂。

（叶何府的小子他曾见过——那时的少年还是个耿直性子，有志向，却又不懂得委身矮首。说好听的是清高，说难听的就是轴。谢白柳不讨厌他，但同样说不上喜欢，因为这种人通常都活不长久。如今他任翰林院，少了些六部的勾心斗角，也算当得起那份子清高的。）
（闻声应了句。）不必多礼。
（谢白柳眯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只见吏部那些个小吏都在为掣签的布置忙忙碌碌，也没工夫到这儿来听他们说话。）
掣签从来都算不得大事，也就你来的这般早。你瞧旁人，连影子都没见着呢。（他话一顿。）怎么？今日掣签的人中有你认识的？

（官学生员来来往往，自己在其中绝对算不得是多出众的一个，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并不是长袖善舞，也不是足智多谋，故而在翰林院中虽因着不是进士出身，多少有些艰难，但大体来说还是愉快的，若非掌院下令，大约自己也不会主动来这里，更莫提对此事能有多了解了，因此听着谢大人的话，垂首答道）
下官头一回遇上这事，不知该什么时候来的好，索性便早些来，以免若是来的太迟误了差事。
（复顿了顿，自己并不知道这位天官问自己这话的真实用意，谨慎的答道）
下官还不知今日有哪几位会被掣签，只今日掌院确让下官多盯一盯。

（谢白柳嘴角半弯不弯的，轻嗤一声。）
那群老古板倒是好谋划，把你推出来，又叫你盯一盯。若选着的是他们满意的便也罢了，若选不到合心的，就说你处事不妥。到头来横竖都是你错，升迁稽考没上峰签字，又得拖上一拖……也就是你乖巧。（或许不能说乖巧，该说没人帮衬。）能叫他们随意拿捏。若换做是其他名门贵胄子弟，怕他们也不敢闹上这么一出的。
（此类事谢白柳司空见惯，尤其是做了吏部尚书后更是如此，攀亲托旧的人比比皆是，也想从他这里捞些好处。只可惜，偏就是他没给那群人这些机会。）
今日掣签的几人都是地方官调上来补缺的，待他们补上了，地方也就又空了下来……（招呼人递了份名单给他。）这些便是今日参加掣签的人。

（旧日在书院也好，在观里也罢，虽说不在父母身边，也没有亲长时时教诲，但凭着玛法的身份，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十分的糟糕，固然自己的性子里有因长期独自成长而留下的痕迹，可彼时自己大体而言还是自信的，直到入了官学，自己才明白了什么叫世事，官学如是，翰林院亦如是，叶何氏在翰林院没有留下太多的荫泽给自己，而如今叶何氏在庙堂上，在这四九城中，也不过自己与大哥两个，大哥品阶尚不及自己，又是武途，因此掌院让自己来，是带有几分推诿意思这点自己便是明白也只能受了，对于谢大人的挑明，自己也只能笑一笑，却不能多言）
（伸手接过名册，看着下头标注的履历，饶是自己也不得不皱眉了，这些人里头想寻得掌院他们中意的，当真不算容易）
下官来时，掌院与下官说宜选耆儒博硕，今朝多为父母青天，恐难有合意之辈了。

（没有野心的人从来不能成事，谢白柳自小便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做每件事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目的性。）
那些老古板就会说这样的话，恨不得叫全天下都成了老子庄子，他们才觉得这世道有价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天下真成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模样，那总归又要有些人觉得对自己不公平了。如今这样，谢白柳觉得就挺好。）
父母青天之辈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办事就行。况且这些年送进吏部来的大部分都是这类人，挑来拣去，没什么区别。

（翰林院需要什么人，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掌院他们满意自己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所以面对这次掣签的人选时候才皱眉，对于如今的翰林院来说，太过于有能耐的人来反而是在磋磨时光，如今的翰林院要得也只是能写文章的人罢了，至于这些真正的能干事的，还是去地方上，去外头练着为好，可自己是这么觉得，架不住那些学士心里头会有旁的想法，故而听着谢大人的话，不免心中叹息）
部堂所言不错，的确……
（有些话，自己到底不好明说，也只能无声的叹息，旋即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
如此，下官也只能祈得今日能有几分运道为好了。

（谢白柳懒懒的瞥了他，转头指了不远处一小吏，吩咐他将掣签的签条再拿出来核对一遍，莫叫其他人动了手脚。这才似又想起他似的轻笑着调侃了句。）
都说做翰林的应当才情斐然，怎么到你这儿话却这样少？
（吏部的人会在掣签过程中动什么手脚，作为尚书的谢白柳心里都有数。若非今日有翰林院的老古板派人来，他也懒得管这么多。）
上天哪管这般多，你倒不如去问问吏部有没有人收受他们的礼金，指不定就能晓得今日能抽到什么样的人了。

（翰林院中文笔非凡的不少，妙口生莲的也不在少数，可自己并非其中之一，所以当初也有同窗说自己的性子不去兰台真是可惜了，但对自己来说，实在算不上可惜，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的性子固然有黑白分明的一方面，但却实在不是喜好言谈，善于言辞的人，翰林院远比都察院适合自己许多，对于谢大人的提点，自己当然只有谢过的理，既然有了指点，自己若还不去那就当真是白在这庙堂这些年了）
下官明白了，多谢部堂。

（不远处已有人陆陆续续前来，吏部衙门内一时间人头攒动，比起往日忙碌却安静，竟多了几分热闹。谢白柳侧目望去，多多少少来的都是熟人。毕竟四九城不大，除去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其余人多少都是打过几次照面的主。）
无妨，掣签将要开始，其余事便不急去问了。
（待人齐了，便叫下属主持掣签，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