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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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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11-01 23:42回复
    柏雪
    一九九九年,诺查丹玛斯预言的世界末日未能如约而至,倒是千禧虫危机搞得股票交易所人人恐慌。这一年,《北京人在纽约》庆祝播出六周年,艺术家沦落后厨打杂的悲惨遭遇未能劝退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全民出国的热情只增不减,人们见面打招呼,也从您吃了喝了没的家长里短,变成互相询问雅思、托福、GRE考多少分,秀水北街3号楼的美国大使馆终日排成长队,然而幸运儿寥寥无几,多数铩羽而归,被拒两次三次的倒霉蛋比比皆是,楼下的老陈就是其中一位。我拿到签证的消息成了院里的大新闻,他酸溜溜地过来贺我:你可真是蛹打呼噜——捡(茧)着了。那酸味,都够就盘饺子了!
    “出差出差,半年而已啦。”
    这并非留学、旅游、或者不体面的邮购新娘(是跨国相亲,隔壁的钱小姐一本正经地纠正起来)。我跟着剧组出差,英语学了个半吊子,临行前谨记电视机里的那个写性爱专栏的卷毛女作家的话:纽约不是《纯真年代》,我们不吃《蒂凡尼早餐》,也绝不会遵守《金玉盟》。
    总而言之,我走进那家地下酒吧纯属偶然,主要因为苏菲的热情邀请。苏菲是美方派给我们的接待兼翻译,我俩年龄相仿,很快就混熟了。我跟她说,北京当然也有酒吧,三里屯净是你们这些黄头发红鼻子的老外,自来熟,到处跟人干杯,可转头就忘了刚才干杯的人是谁。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凑在一桌喝鸡尾酒,她捞杯子里面的橄榄,我则负责消灭剩余的炸薯条,“除了我,”她环顾四周,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你看还有哪个女人体重超过一百磅,这简直是匿名的厌食症治疗课。”
    我对此不置可否,她又跟我抱怨了一会儿,过程中起码喝掉了五杯马天尼,然后着急忙慌地去找厕所,我长舒一口气,掏出钱包准备结账买单。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钱夹不见了,是没带还是被摸走了,我不太确定,但慌乱中(又在异国他乡)很难不觉得是后者。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变得梦幻起来,罗曼蒂克,事后苏菲这么形容,“他很帅,而且他给你留了电话号码,你为什么不跟他约会试试?!”
    好吧,回到当下,事情是这样的——算了,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尤其在我刚刚喝掉好几杯鸡尾酒之后,人还晕晕乎乎的(体谅一下吧)。总之,就是一个很帅的华裔男孩替我结了账,还送我回了住所,中国人管它叫艳遇,美国人则称之为summer romance的故事。


    2楼2022-11-01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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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也静
      我在洗手池边回忆整个事件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清醒的,尽管交警叔叔可能并不这么认为,血液酒精含量80mg……等等,骑共享单车也算酒驾吗,啊,不好意思,忘记了,现在我不住在学院路了。
      这算什么事儿,我心想,画廊有画廊的心照不宣,演艺圈也有演艺圈的,前者人们在谈弗拉芒克与德兰,后者则大吹特吹戈达尔、新现实主义及其他,配菜则是带色的花边新闻,诸如某导的黄油手指、剧组夫妻的风流韵事,油腻的脸在玻璃与毛孔里跳跃。在酒精与射灯之间,我开始在脑海中默写玻璃杯的画法,足够强烈的光源,五彩斑斓的环境色,反光的白色要用温莎牛顿,别心疼钱,这里的蓝色是从哪里来的?
      哦,一瓶苦艾酒,不是防冻液。
      我可把我最漂亮的学生带来啦,老王笑的时候,脸上的褶皱就在肉里肆意横行。你是卖画还是卖人啊?有区别吗,有啊,这次真的是卖人啦,腰围箍到二尺三,够不够你一只手揽住的?小静啊,三巡酒下来,称呼从裴小姐到小裴再叫小静,我猜接下来他们更想叫我名字中间那个字,什么也行的也。
      半斤,两杯,三瓶,五碗。海碗是我的大酒杯,盆——鱼缸——还是用脸盆形容最合适。您刚想说什么来着,他们闭上了嘴,面面相觑,讪讪地笑。接下来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但经过应不算很复杂,无非是喝下的酒在胃里反向蒸馏,发酵出新的混合物,迫不及待要从胃里奔涌而出。
      别着急,慢慢来。
      水龙头拧开,哗——啦——。有模糊的人影走出来,他站在那,或许是在看我又或许只是在等人,喝过酒的大脑是不清醒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前者。
      “看够了没啊,大哥。”
      但抬起头,头发向后捋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是谁。
      “徐老师,”我笑了一声,很难说是客气还是虚张声势,“您请?”


      3楼2022-11-07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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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也静
        他在挂断微信电话五分钟以后出现在我面前,迷迷瞪瞪的,和他微信头像上那只小狗一模一样。我把早餐盘里剩下的三明治(实在太难吃了)往他跟前推了推:大明星,金音节就快被你睡过去了,他说没关系,反正网上有视频,看你粉丝直拍可比挤在一堆人头后面清楚多了。
        讲完这句话他又揉了揉头发,完事头发变得比德芙广告还纵享丝滑,但我的视线已经被他胡乱套的T恤衫上的不明污渍所吸引,摇滚歌手的精彩夜生活在我的脑袋里浮想联翩,譬如果儿,又譬如千岛湖的其他同行们,我确信每个人来音乐节都是抱着追求刺激的目标的,只不过有的人比较成功,有的人则比较失败,前者是那个叫李晚的,后者——后者是谁我就不提了,懂的都懂。
        可惜罪魁祸首只是一盒被打翻的牛奶,幻想来得快散得更快。吃完早饭他邀我去划景区两百块一次的小船,我觉得他有病,但还是去了,湖很大,水很凉,风不小,我俩一如既往地贫嘴,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你们又不信了,又在嘘了,可他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摇滚歌手哎,你们到底在期望什么啊?


        4楼2022-11-07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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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尚且讨厌委罗内塞的年纪,我曾妄言:过度渲染肉色上的艳丽不利于大众的身心健康。而授课的老师是威尼斯画派的忠实簇拥,鄙夷同时期经济衰退的佛罗伦萨流行的矫饰主义艺术。邮件点击发送,校园网宽带太慢,黑白灰的色环无限循环,我对着电脑屏幕想象着他眯缝的小眼自扁框眼镜后射出火焰,理所当然地为这篇小论文打上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我们画家是跟那些小丑和诗人一样地运用着同一种放肆」,面对宗教法庭的指控,委罗内塞如此辩解。但直到我自己也走上卖画、讨薪这条道路,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在信用卡的还款截止日之前,所谓艺术家的个性与创作自由,最终统统要让位于甲方的审美与喜好。
          三万块而已,你还指望得到一面《利未家的宴会》吗?拜托,反复改稿也是要加钱的。
          从开始下雨到寒冷只需要一分钟,而我身上只有一件丹宁牛仔服,我蹲在路边打车,在打烊的咖啡店屋檐下游荡,月亮与路灯都照不到我。
          我又开始痛恨起来,为什么出门前没有带一把伞。
          我叫不到车,在那辆奥迪A6的窗玻璃摇下来之前——黑色,顶配,稳重的成功人士最喜欢的那种。
          并且半小时前我们才刚见过一面,
          “大叔,你的车太高级了,我不会系安全带哎。”
          一开始是真的,在我没有把它说出来之前。这是个连出租车司机都赶着早早收工回家的暴雨夜,路边的失意少女跟捡到她、帮她讨薪的帅气大叔回家,一夜情或者只是白睡一觉,怎么看都像个现实主义爱情小说的开头。


          5楼2022-11-2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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