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而来，随手打点了门房，挑灯入内，只见巡抚端坐正厅。登时有些失笑，见他衣冠周正，大抵是猜到了自己来意，也不多废话，抬手见礼。】
抚台大人，明夷叨扰了。
【接了管家端来的茶，屋内便再无侍从，且看了一眼窗外，已然是夜色如墨。转而拱手，谦辞道。】明夷才疏学浅，少不更事，今日又自作主张，思来想去，还请抚台大人指点。

【白日宁仲庚拂袖而去后就料想今夜会有客来访，早叫人备下茶水，一手执卷一边待来人。果不其然，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就知是人来了。】
裴大人太过自谦了
【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一点便是千万不可小瞧任何人，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已坐到这个位置，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周延一族。敛下心思不提，略一沉吟再提前事】
裴大人既漏夜前来，不若让老夫先听听裴大人的章程？

大人明鉴
【虚虚客气一句，撩袍入座，捏着手中折扇。腹内盘算再三，方斟酌道。】原不该在大人面前弄斧，只是二位气急，才情急之下出了个下策。
【转而探身向前，凑着桌边，续道】只是思来想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应急之策。开仓既不可，春汛又在即，总要有个法子度过去。与其春汛之际再无回天之力，不若现下择口泄洪。即便是冲垮一二百亩良田，其势尚可控。

【食指虚虚点在桌案之上，闻他所言，心下大约了然，衡量当下局势，不得不承认这不失为上策，当务之急确是解决春汛决堤。】
那无妄后续欲如何安置灾民，既是要避免春汛成灾，也要思虑民生民心
【话虽如此，心里多少已想好了章程，利益当前，更何况这是双赢的法子。】

抚台大人明察，如今大患在即，自然是要有取舍。
【摩挲着扇子纹路，徐徐道】况且千年田，八百主。不过是倒卖出去，百姓收了粮，便可度日。或可到六月，或可来年，租田也可，干些营生亦可。这买来的田，总也要种的不是？
【敲了敲手心，扇子穗上的络子还是宛宛亲手打的，一时磨得有些发暗，丝丝缕缕的线已然有些脱开。沉吟半晌，复道。】况且即便是不用这法子，春汛即来，也未必能保得住地，早晚都是要解决，不如提前揭开了这层纱。

好一个有取有舍
【饶是我已然在官场多年，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当前解燃眉之急的最好方法。商贾出了粮得了田，百姓有了粮果腹自然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而那田地来年最后流入哪里也可想而知。想通其中关节不由抚掌而笑】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那就按无妄所说的来办，至于宁大人，自有老夫去商议

大人说笑了，明夷在大人面前才是卖弄。
【端正了坐态，点着盖碗留下来的水渍，漆面的案桌上画出沟沟壑壑。生民多艰，更遑论眼下。旱三年涝三年，便是卖儿鬻女也垫补不上税银徭役。本就看不上世宦门阀，盘踞地方专生作耗，如今能有个整肃的契机，难能放过去。】
除去佃户，余下的人也得有上万，更有老弱妇孺难记其数。明夷以为两江人杰地灵，自不必耗在田垄间讨生活，便是那些妇孺，大可从些匠工营生。更有妇人善针凿纺绣者，补入织造局，来年所做亦能运与两广。

大人说笑了，明夷在大人面前才是卖弄。
【端正了坐态，点着盖碗留下来的水渍，漆面的案桌上画出沟沟壑壑。生民多艰，更遑论眼下。旱三年涝三年，便是卖儿鬻女也垫补不上税银徭役。本就看不上世宦门阀，盘踞地方专生作耗，如今能有个整肃的契机，难能放过去。】
这事倒也非明夷一人所想，也曾同臬台承大人商议过。只是此事若是要办，非得要宁大人点头才行，不然河堤一事久悬不决，只怕明夷便是有再多思量也无用。

【一边听他一边点头，不说面面俱到，但该安排的确是都想到了，可见这人不是没才干，既想得好处又让人无处诟病，这才是难得。】
河堤一事是当前紧要之务，这可拖不得，一旦决堤我们都无法同万岁交待
【白日一轮又一轮的议事，最终也没得个结果出来，可这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至于他说宁仲庚不应，沉吟二三道】老夫和宁大人共事也有些年头了，老夫去同他商议此事

抚台大人明察，宁大人此人颇有些傲骨，明夷既不相熟，也不知其中内情。此事今日一提，宁大人如此抗争，想来是有他担心之事，若是宁大人所提所商，或可再议。
【话已至此，说的差不多。承宵坐镇此处，先堵上他的嘴，此事便可按在江浙地内，便是如何处理，都可再商议。】
【说罢也是百般思虑，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允了他的话，颇有些感叹。春汛一来，江浙同僚已然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总需要有人能破开这个局。炸堤毁田虽是可行，却有伤人和，若非有势，断难行此事。】
【二人再多说无益，只应了此事，漏夜而行。摆手示意不必相送，着人备了软轿，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