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对了下账本，暗感不妙。他雪落山庄这大半年内来过不少名人，比如什么红衣剑仙、枪仙之女，连带着山庄的名气都涨了，收入居然还不比之前。
司空千落瞪他一眼：“凭什么雷无桀叫红衣剑仙，我就是枪仙之女？”
“好好，你是黄衣枪仙。”萧瑟头也不抬，拿出算盘快速对账。
“这还差不多。”司空千落满意点头，靠近账本一看，“萧瑟，你怎么又亏了？”
萧瑟收起账本，望着漏风的屋顶，长叹一声。他看着不远处擦拭桌椅的许葫芦，挺了挺腰板，缓缓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才回来没几天，这叫百废待兴。”
“有道理。”司空千落撸起袖子就往厨房走去，“本小姐厨艺不差，做两手菜给你雪落山庄去掉一废！”
“别！”萧瑟赶忙把人拦住，他回忆起昨天被司空千落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几分痛心生了出来，“姑奶奶，你消停几天吧。”
司空千落似乎也想起什么，她脸色涨红，提起银月枪就走出客栈：“……我离开就是！”
正在干活的许葫芦看了眼萧瑟和司空千落，突然觉得雪落山庄明天就能倒闭了。
两天过去，雪落山庄只来了一个人，许是看这山庄破破烂烂的，起了吃霸王餐的心思，最后被司空千落一枪打出去。
司空千落看着手里的那杆枪，一个想法在她心里慢慢成型。
“萧瑟，我们弄比武免账擂台！”
窝在柜台里的萧瑟懒懒抬眼：“哦？谁去打？葫芦吗？”
现在最火热的话本，便是靠一柄无极棍走天下，曾持那天斩剑单挑过孤剑仙，也一人率二十万援军收回北离城池的永安王萧楚河传奇。萧瑟打了个哈欠，对他来说，那些都是属于“萧楚河”的，和他萧瑟这个客栈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去打啊！”司空千落推了一把，萧瑟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萧瑟站起来，大手一挥，面无表情又斩钉截铁道：“不行。”
司空千落手中的银月枪往地上狠狠一砸：“雪落山庄里没人陪我对练，银月枪都要生锈了！”
没人对练？我不是人？萧瑟瞪大眼睛看向司空千落，五根手指在背后反复握成拳头又松开，愣是忍住这二两地板的算账。
“干嘛？”司空千落乜他一眼，拿起银月枪再一砸，地板上的洞更深了。
萧瑟现在才自知理亏，说是说对练，这个曾经的朱雀守护连枪都要仔细扔歪。他摸摸鼻子，只好应了下来。

三天后，雪落山庄比武免账的消息传遍了方圆百里的大街小巷。
比武当天，萧瑟起先在柜台里远远看着，最后还是端着茶走到窗边坐下。
第一个来比武的是个图新鲜的黄毛小子。司空千落见状把银月枪放在一旁，勾勾手便让黄毛小子冲过来比拳脚功夫。她的拳头虽然比不上枪术，但对付一个黄毛小子还是绰绰有余。拳未到，气先至。黄毛小子刚冲过来就掉头跑下擂台，手里揣着银子直奔萧瑟：“掌柜的！我不打啦，我不打啦！”
台下看热闹的一哄而散。
司空千落看着自己的拳头，语调已经沾上了委屈：“我连两分力都没使出来。”
萧瑟无奈走向司空千落，小声安慰道：“放水也是一门学问。”毕竟像他那样可以灵活掌握司空千落放水深浅的，这世间少有人在。
两人面面相觑间，雪落山庄突然涌进一群人，人数竟是翻了比试前的一倍！
为首的黄毛小子指着司空千落大喊道：“就是她！枪仙司空长风之女，天启四守护之朱雀位的司空千落！我一看那银月枪就知道是她！”
司空千落抚着银月枪，后悔刚才没一拳打晕这小子。
黄毛小子旁边的人指着萧瑟大惊：“众人皆道司空千落与永安王萧楚河为神仙眷侣，这掌柜的该不会就是萧楚河吧！”
萧瑟听着倒觉得很受用，只是被揭老底，多少有点不爽。
“且慢！”萧瑟往前大踏一步，镇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此言差矣，我们只是一对经营小小客栈的夫妻。鄙人姓萧，名单字一个瑟；夫人虽姓司空，但名为不落。”
“司空不落”嘴角一抽，手握银月枪的力度大了点，她走到萧瑟身侧大喝三声：“比试的上台，其余人退下，废话的滚开！”
黄毛小子指着那杆银月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又和司空千落不小心对上眼。四目交流间，他惊觉自己如果再不滚，晚上睡觉都不能睡太死。
黄毛小子终于连滚带爬地彻底跑远了。
台下一片哗然，有些人踌躇不前，有些人蠢蠢欲动，还有些人只想看戏。
萧瑟示意许葫芦把比武规则张贴在台下告示榜上，众人定睛一看：“比武免账——比武者和老板娘比试，必须先点菜后比武；看客观众，可以点菜后边吃边看。”
台下再一片哗然，“奸商”二字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司空千落一挥手中银月枪，枪鸣声在山谷中回音不止。众人见状，纷纷点菜。

十几轮下来，从白天到日落，许葫芦望着柜台上堆得满满的银两，第一次觉得雪落山庄还能干下去。
萧瑟在窗边喝茶，司空千落打多久，他喝多久。今天参加比武的人，估计还不能让司空千落活络筋骨。萧瑟哼了一声，比武对练？还不如让司空千落对着他扔歪枪！
司空千落这边刚打趴一人，同样觉得这一天下来，别说对练，自己反而束手束脚的。她刚想宣布今日比武结束，却见台下一阵骚动。
只听人群中响起一道粗犷的嗓音：“本以为今天可以看到传闻中的永安王，没想到却是这司空千落在这耍绣花枪！”
闻言，萧瑟摇了摇头，告示榜上明明白白写着和老板娘打，有他一个负责收钱的老板什么事。思及此，萧瑟又添了杯新茶。
司空千落倒气笑了，她到现在连八分枪劲都未曾使出，不然雪落山庄的屋顶都能让她掀了。她巡视一圈台下看客，傲然放话：“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接我这绣花枪！”
那出言不逊之人登时便一跃上台。司空千落看向来人，他长得五大三粗，头戴一斗笠，阴影下的面容并不真切。
腰间明晃晃别着一把刀。
擂台上的动静让萧瑟悉数听了去，他此刻才投向一眼，眼底的温吞逐渐被寒芒所替代。
暗河谢家？司空千落颇有防备地盯着这位拿刀之人，等他自报名号。
这男人却提着刀直冲向前，司空千落甩枪抵住。刀枪相撞，作一片金石声。司空千落接下一招，发现这并非谢家刀法。
男人一改刚才的态度，开口赞道：“不愧是天启四守护的朱雀位，得领一枪，此番值了。”
“废话真多，你是谁？”司空千落将银月枪逼近，她对男人的实力已了然于心，但还是决意套出番话来，“能接我这一枪，你实力最低也有金刚凡境！”
男人用力一振，持刀撞开银月枪。脚步虚浮间，他嘴上依然强撑道：“姓甚名谁不重要，实力如何亦不重要——我只是从南决来的一介无名之辈！”
萧瑟挑眉，和这男人对上眼。
男人又道：“没想到当年名震天下的永安王，如今却做了软饭王！永安王，有种出来和我会招！自己坐在屋内品茶观武斗，却让老婆单挑数人，我呸！”
我呸，你懂个屁！萧瑟白了一眼，也懒得再费口舌解释自己身份，只慢条斯理道：“要打快打，不打滚蛋！”
台下议论纷纷，有些看客已经把桌子拍得抖了三抖，直骂负心汉。
司空千落扫了眼台下一众看热闹的，又抬眼看了看男人，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此情此景，套话瞬间被司空千落抛到九霄云外，她眼里迸射出火：“惦记个屁的永安王，和你打的人是本小姐！”
只见那银月枪顷刻间腾空转了一圈，司空千落凝神运气，照着男人的左脸稳稳刮了个大嘴巴子：“这一枪，是因为你无事生非！”
男人两眼昏花，还没清醒过来，右脸又挨一枪，只听司空千落的声音如枪鸣呼啸般落在他耳边：“这一枪，是因为你不积口德！”
男人被打倒在地，两耳嗡嗡作响，手指却朝天高指着不肯放下。
司空千落瞥了眼那根颤抖的手指，眉头皱紧：“还有什么废话？”
“领了三枪银月枪，此生无憾，但我想再领会永安王的无极一棍。”男人不死心道。
萧瑟闻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台下看客直呼变态，原来说这么多是为了使出激将法来讨打，真的好变态！
“风起——”
司空千落气得胸口起伏，当即抡起银月枪怒喝一声，台下看客皆震得一哆嗦。此时雪落山庄门前的旌旗呼啦作响，山谷中的风携着满天落叶，竟似河流一般涌聚在枪尖之上。一时之间，百鸟争鸣回荡在山谷之中，那银月枪俨然成了一头凤凰！
但这惊世绝艳的断风一枪尚未挥出，就被赶来的萧瑟堪堪止住。
“萧瑟，你让开！看我不挑飞这变态！”司空千落在萧瑟身后喊道，手里的银月枪恨不得越过萧瑟直飞向那男人，直到枪碰到一个硬的物件，她才反应过来萧瑟带上了他的无极棍。
萧瑟冷笑一声：“无极一棍？”他手里的无极棍翻了三转，身侧骤然卷起一阵风。众人敛息屏气等着昔日永安王使出传说中的棍花，眨眼间，发现无极棍却被收回了乾坤袖里。
“滚！”萧瑟抬脚把男人踹出百丈里远，又拍了拍脚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司空千落看着萧瑟向自己走近，越走越近，直到他的呼吸落下耳畔，她的耳朵迅速染上一片如天边火烧云般的红色。
“下次别因为这种事生气。”萧瑟说完，又补了一句，“该吃晚饭了。”
台下，众看客也吃得差不多了，许葫芦和其他伙计开始收拾碗筷。
“这顿饭不错。”台下一看客吃饱喝足，甚至给许葫芦打赏了二两碎银才满意离去。

第二天一早，本该去擂台比武的司空千落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萧瑟端早饭入房，随意问道：“今天怎么不去擂台了？”
“昨天比了一天，现在腰酸背痛。太累了，不去了，擂台取消吧。”司空千落闷闷道。
“之前多的是比这个更累的时候。”萧瑟看了眼司空千落，她现在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脸也不肯露出来。
“就不去！”司空千落稍微抬高了音量。
萧瑟说道：“我去擂台也是可以的。”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司空千落急了，却听到一声轻笑。她以为萧瑟要嘲笑她半途而废，猛地拉下被子探出头来，却看见萧瑟笑得温润如玉。
萧瑟已经摆好早饭，把她从床上扶起：“那待会儿就拆了擂台，先起床吃早饭。”
“等等！”司空千落拉住萧瑟，眨眨眼睛，“现在会不会太早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呢。”
“雪落山庄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可以换另一种。”萧瑟眼睛盯着司空千落，观察着她面上是否还存有昨天的怒气，“怎么，你难道想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司空千落不明白萧瑟意在何处，她只记得昨天有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把他骂了。如果是那件事，那确实不想再来一次。那句嚣张的骂声到现在还清晰可闻，司空千落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萧瑟觉得眼前人马上就要冒火了，他伸手想安抚一番，却被司空千落抬手挡住。
司空千落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光拆怎么行？这家伙最好别被本小姐遇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打十次！”
“千落，”萧瑟扶额，颇感无奈，“我都不生气，你何必大动肝火？”
司空千落先前一直看着萧瑟，此刻却挪开了头：“只有我能骂你！”
“那也只有我能让你生气。”萧瑟立即接道，脸色却是从容不迫，仿佛算准了司空千落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司空千落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初晨阳光落在她的乌黑秀发上，再落在那满是绯红的脸颊上，明媚又生动。
萧瑟笑了一下，向司空千落走去。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番外
萧瑟离开房间，把许葫芦寻了过来。
许葫芦一脸不解：“老板，这擂台才搭没多久，怎么就拆了？”话音刚落，他的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萧瑟扬起眉毛：“让你拆就拆，哪那么多问题！”
许葫芦忙不迭喊人拆擂台去了。
“慢着！”萧瑟又把人叫住，“今天买份猪肝回来，还有枸杞叶。”
猪肝和枸杞叶？煲汤？给谁喝？许葫芦依旧不解，但不敢再多问。只是当他看着萧瑟走向有司空千落的房间时，突然心下了然。
院子内，许葫芦指挥着伙计们把拆下来的擂台抬出大门外。一个伙计忍不住嘟哝道：“老板不过被骂句软饭王，怎么就要我们一大早拆了这擂台？”
许葫芦一巴掌扇在这伙计的脑袋，骂道：“去你的，哪那么多问题！”
老板既然不说，许葫芦也不会自作主张为他多作解释。只是办擂台确实能让老板娘高兴点，拆擂台又能让老板娘开心点。许葫芦望着已经恢复成平地的院子，悠悠叹气：“都是为了老板娘啊。”
伙计又要多嘴，却是被许葫芦拖着一道去买猪肝了。

好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