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清明我阔别故乡十八年后第一次返乡，以为上坟后即可返程，没想到几个叔伯全程作陪，婶婶们在灶屋里忙乎，中午吃饭喝酒，晚上喝酒吃饭。我简直受宠若惊，小时候他们可是连我的正名也没喊过，顶多一个外号把我呼来唤去，上桌就根本没我的份了。一别十数载，他们听说我在外面混得人模狗样，对我也客气起来。

叔伯有些喝多摇摇晃晃的走了，三婶忙了一天也准备回去，她在堂屋里转了几圈欲言又止，后来还是在我身边坐下，说二狗我跟你商量个事，我连忙正身说您讲，她说你弟弟大瓶一直在家没工作，你那边有没事做把他带过去。三婶跟三叔是表兄妹开亲，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生了一儿一女大瓶跟细瓶，也是一表人才，可智力都有欠缺，大瓶还有癫痫，好时跟常人无异，发作起来连爹妈都打。小时候常常跟在我屁股后面二哥二哥的叫，我当兵走时他还没多大，一晃成人了。三婶知道自家孩子可能指望不上，对几个侄子侄女格外关照，今天她开口了我哪能拒绝，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我自己开了一个麻雀公司，为了节省开支不敢多请人，可为了安排大瓶进来，我回来后立马对妻子低眉顺眼说了不少好话，只字不提大瓶有癫痫病，妻子总算点头同意。大瓶来了见到我分外高兴，拉着我的手这看那看说二哥你的手怎么这么短了，以前你在家时能够劈砖，现在你还能劈吗？
我把大瓶安排到公司跑腿送货，他干得尽心尽力，却常常错误百出。交到他手上的产品千叮咛万嘱咐要看清型号数量地址再送出去，他嘴上答应脚已经走到几丈开外，送完货急匆匆跑回来看着我，非要我夸奖几句他才离开。客户可没那么多耐心，货不对板后有的早发现了还好，如果发到国外再发现就要求退货赔钱。我望着这个弟弟哭笑不得，心里常常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后悔不该回去惊动了他们。
送货到市场时，如果客户的客户在那里等着，我们就不签单，以免客户的下家知道他是调货来卖。交货后先转到一边，等客户交易完再过去补单。大瓶应对这种情况就很吃力，他回来后忘记过去补单，一周后我找客户结款，客户说结哪一单的款，我说某日某时你拿的某货，客户问单呢？我问大瓶，大瓶说没签，我说为啥不签？他说不是你说他们客户在就不签吗，我气得语塞，这一单就是几千块，只能自认倒霉。回家后妻子让把大瓶送走，再这样下去，公司就要倒闭了，我说哪有那么严重。后面我也没太多好脸色，大瓶讪讪的，送货回来也不再讨笑脸。

大瓶住在家里，不几天头皮就覆盖一层雪花，吃饭时头皮屑落到菜里，妻子一脸嫌弃，不再动那盘菜半下，而且要求我尽快让他回家，我还是决心难下。周末我外出回来，家里一片狼藉，大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妻子跟孩子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我敲半天门妻子才打开，一脸惊恐地说他倒地上直抽搐，吓死我们了。我啥也没说，收拾大瓶的行李，让他跟我下楼，他抓着门框不松手，我扯着他的衣服瞪着他，吼道你给LZ回去。

他有些害怕，默默跟在我身后，到了火车站，我买票把他塞上火车，他眼里噙满泪水望着我，我扭头就走。到家后收拾残局，一夜无话。第二天吃饭时电话铃响了，我一看是三婶家的号码，让妻子去接。妻子拿起电话，大瓶在那边对妻子说你让二哥接电话，我过去拿起话筒，大瓶喊我二狗，开口就骂，言辞不堪入耳。妻子看我气得发抖，连忙过去摁断了电话，怕他再打过来，连电话线也拔了。
我心中一片冰凉，这就是下场？妻子说跟他生啥气，他要是不打过来，人走丢了，三婶找咱要人咋办？我一听觉得有理，走到桌子边灌了两口闷酒。

虽然大瓶在村里说了我的诸多不是，但还是没能阻挡住村里人隔三差五找我，也没别的事，第一借钱，第二找工作。我一个初中肄业的在外面也就混一个肚儿圆，难有余力搭济他人，可为了撑住面子，不被他们看扁，我又常常强装笑颜应承下来。后来扒拉了一下，这些年通过我出来的不下30人，而留在这边的不到5个。
有一次回去在镇上我请一个同学吃饭，他说把陈兵喊来，陈兵是我的发小后来跟他高中同学，多年未见，都很高兴，连着喝了几瓶啤酒。陈兵嘴里叼着烟，赤红着脸对我俩说：不瞒二位，这几年我TM着实不顺，这段时间老婆闹离婚，有些债务要清理一下，你们看看能周借我多少。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咋又撞上了。同学却哈哈大笑，一口答应，他说：今年还没赚到，明年赚到了一定借给你。我听了目瞪口呆，如此艰难的话题他一下就化解了，这得多深厚的功力啊！而我只能回答有或者没有。

这些依然没有磨灭我对故乡的怀念，因为所有的故乡都是先入为主，不能选择。但是淡漠了我仅存的一点温情，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变得坚硬起来，只要是老家不熟悉的号码，我一律不接。回去祭祖时我宁可坐在山头或坟茔旁，ta们从来不提要求，因为沉默无言而还像儿时那般亲切。

故土情怀

老家人真的惹不起

我那些在外面发迹了的发小在老家人的口中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这种事把他们搞怕了。其中一个发小在广州开了个厂，村里几乎一半的人都去打过工，回来只说他有多么多么坏，半点不念人家的好

二狗写的真好啊，真的能劈砖吗？

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理解你！

哥哥辛苦了

期待后续

拒绝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甚至需要童子功。我总想既不得罪人又不损伤自己的利益，尺度稍微拿捏不好就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