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的柔顺的银白色的长发，就像白鹤的羽毛一般。而只在一瞬间，就没入了海水之中。
瑞鹤盯着手里猎猎翻飞的头带，咬紧了牙关拼命不喊出那个人名字，尽管如此，牙缝里还是挤出了‘翔鹤姐’的音节。
依旧是连绵不绝的蝉的鸣叫声。
年轻的女性双手抱着脑袋躺在道场的木制地板上，木制地板每天早上都会被擦拭一遍，尽管凤翔会精心养护这些木制地板，但是地板上还是难免留下了各种划痕。
瑞鹤以前不觉得这处道场有多么的宽大，而现在，她觉得，能填满这座道场的也就只有空气了。
赤城前辈，加贺前辈那个家伙，苍龙前辈，飞龙前辈，翔鹤姐，大凤……
在道场的地板上这样躺着一定会被加贺那家伙念的，但是现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说瑞鹤了。
“谁来都好啊，哪怕是骂我一句也可以啊。”瑞鹤小声地说。
道场的推拉木门被一个干脆的力量推开。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说：“瑞鹤前辈，欢迎回来！”
“啊，谢谢。”
即便听到这样对她满怀期待的声音，瑞鹤也只是起身对着声音的主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瑞鹤前辈之后的时间，我能稍微占用一下吗？”
“尽管占用。”
走在镇守府的走廊的时候，葛城就对着瑞鹤问起了不少问题。
就像没有上过战场的孩子一般，瑞鹤想到。
葛城确实没有上过实战。
千万不要变成和我一样的家伙啊，瑞鹤想。
“前辈应该很久没有来过吴了吧。”葛城说。
“啊，是啊。”瑞鹤看着走廊的尽头说。
葛城看了看比自己高了几个头的瑞鹤，瑞鹤的脸上毫无表情。
“一直都是我在说，前辈大概觉得挺吵的，那个，前辈……”
“没有关系。”瑞鹤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葛城。
“前辈……”
“真的没有关系，有活力是好事，葛城。”
葛城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其实我很尊敬和憧憬前辈，有朝一日，我也想成为像前辈一样的空母。”
瑞鹤皱了一下眉，“那会很辛苦的，再说了，现在的我，根本也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怎么会？”
“我知道你是想鼓励我，我很谢谢，葛城，但是，现在的我，也只是一个再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人的家伙，而且这一次失去的，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葛城知道瑞鹤是在说翔鹤的事。
“翔鹤前辈的事，瑞鹤前辈……”
“战场是地狱，葛城。”
“前辈……”
在下水之前，葛城听说正规空母们是看重荣耀的存在，现在，翔鹤级的二号舰，瑞鹤，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的，是某种无奈。
瑞鹤和葛城分开之后，瑞鹤按记忆去了凤翔那边，见到了凤翔。
“凤翔前辈。”
刚一落座，凤翔就斟上了一杯茶。
“瑞鹤也长大了呢。”凤翔用一种温和的目光看着瑞鹤，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目光，和翔鹤在看瑞鹤时的目光不一样，凤翔的目光就是单纯的长辈对后辈的爱护的目光。
“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的。”瑞鹤挠了挠脸，“但是也变得伤痕累累了。”
“说起来，翔鹤姐在凤翔前辈看来，是怎样的人呢？”瑞鹤正色道。
“在我看来，翔鹤，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孩子的类型，想必你肯定比我知道她比其他的正规空母要为人温顺许多，但实际上，她是在某些地方也很强硬的‘一番舰’，说到不负名号的人，应该可以把这样的人算在其中。”
“强硬？”
瑞鹤从未想过自己的姐姐会和这个词汇挂钩，姐姐随和的程度几乎是有求必应。
“嗯，我记得你和翔鹤以前在道场上有对练过剑道吧。”
“确实对练过，我记得那时我和翔鹤姐是一共对练两次，胜负各一次。”
虽然空母们极少会使用刀剑作为武器，即使有所装备，很多时候也只是作为附属中的附属装备而装备，但是作为训练项目，还是会学习刀剑的使用。
“那个时候你有注意过翔鹤的眼神吗？”
“真是非常坚决的眼神。”
瑞鹤一边想着那时的翔鹤的神情，那份神情，和在马里亚纳时的重合了，那时回望着自己的翔鹤姐，也是那种没有退让的神色。
“是的，翔鹤那个孩子虽然平时都以谦让而居，而在训练上面，完全没有松懈怠慢的意思。”
“看来，作为妹妹的我，也得振作起来啊。”
从凤翔那边离开之后，瑞鹤也许是心里有了什么打算，脸上那副无奈的表情消失了。
夜晚。
已经没有蝉鸣，但是还是其他小虫子细微的鸣叫声，如果拨开草丛认真寻找，说不定还能发现萤火虫或者是小瓢虫。
瑞鹤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在读了一会找人借来的小说之后就躺下睡觉了。
……
“瑞鹤。”
瑞鹤听见了这个声音。
“翔鹤姐。”瑞鹤回应。
“嗯，有好好活下来，我很高兴哦。”
瑞鹤一听，稍微还有点欣喜的心情立即变得有点失落。
“翔鹤姐……”
“是在怪我丢下你的事情吗，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翔鹤姐，我们所进行的战争，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既没办法，也无意义。”
翔鹤银白色刘海下的双眸低垂下去。
“那这样，翔鹤姐的死……”
“这是我们的宿命，瑞鹤，终有一天，不，瑞鹤，我为你祈祷，不要追上现在的我。”
“已经够了，翔鹤姐，已经够了，我得到的够多了，我想做的，也仅仅是拥抱住翔鹤姐而已。”
瑞鹤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她上前拥抱住翔鹤，翔鹤的身体很轻也很细，虽然只是在梦中，但是也足以稍微安慰一下瑞鹤那失去翔鹤的心情了，也仅仅是稍微了。
翔鹤抬手抚摸着个子比她高上许些的瑞鹤的脑袋，“请忍耐啊，瑞鹤。我想要的事情，只是瑞鹤你能活下来。”
2
早晨五点。
瑞鹤醒来，昨天的梦太过真切。瑞鹤坐在床边往玻璃窗外看去，望向港口海岸能延申到的最远的地方。
比那个地方更远的地方，也在发生着战斗吧。
现在还能在吴镇守府见到的舰娘，大多数也经历过了战斗，像葛城这样下水半年的舰娘因为还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战斗，所以，还能保有那种她自己也许还未意识到的潜意识里的天真。
“我也成为前辈了呢。”
瑞鹤捧起一把清水，往脸上扑去。
早餐过后，瑞鹤在道场看着葛城练习弓道，葛城会向瑞鹤询问一些指导，瑞鹤觉得看着现在的葛城就像看着过去的自己，虽然身影没有完全重合，但是多少也让瑞鹤想起了过去自己也还是一个后辈时候的事。
在陪同葛城的同时，瑞鹤也引弓练习，羽箭笔直地对准了箭靶，飞出，咻——，插在了箭靶上，正中靶心。
休息的时候，葛城问瑞鹤还会在吴待多久，瑞鹤说应该还要十几天。
除了在道场练习，瑞鹤也尽可能地见了能见的其他舰娘，弄得就像在道别一样，瑞鹤时不时想到，但是即便是当作道别也没有不妥。
临近八月的时候，瑞鹤被发下了新的命令，修复完毕之后，前往莱特湾参与诱饵作战，一起被发下的，还有新的识别涂装。
换上新装的瑞鹤又找到了凤翔。
“凤翔前辈，我想找您借其他前辈还有翔鹤姐的弓。”瑞鹤说。
凤翔没有多说什么，从柜子里拿了五张包起来的弓，给了瑞鹤。
瑞鹤拿过这五张弓，对着凤翔道了谢，走时对着凤翔说了一句，承蒙关照了。凤翔回道，应该的。
瑞鹤借了五张弓之后，分别用每一张弓都射了箭，做完这一切，瑞鹤在向凤翔归还弓的时候，把自己存放在道场的弓也交给了凤翔，凤翔说这么做是否不必，瑞鹤则说，如果还能回来，就自己过来拿，如果不能回来，至少弓也要和前辈和姐姐的放在一起。
八月份，瑞鹤照常是每天去道场训练，至于别的事情，似乎也不再多想，出港的日期定下来之后，瑞鹤去和凤翔正式道了别，凤翔特地准备了上等的日本酒，瑞鹤喝了不少，但也不觉得有醉意。
过了几天，葛城弄了一部徕卡，向瑞鹤要一张合影，然后两人又找了凤翔，到港口上拍了一张，照片上葛城抱着瑞鹤的手臂。
3
瑞鹤被编入了第三航空战队，离开吴的时候，葛城来送她了。
“前辈，武运昌隆。”
“谢谢。”
瑞鹤看到了葛城淡蓝色的眸子里的动摇，这份动摇仿佛就像是徐徐波动的海水一般。
“那就再见了，葛城。”
“再见，前辈。”
4
秋天，在一些文字里，会被当做是寂寞的季节来看待，有时也会因为天气的转凉，而变得更加的萧瑟。
这个地方似乎没有这样的概念啊，虽然是秋天了，但是，还是有着夏天般的炎热。
瑞鹤望着午后的海面，不禁也觉得到了阳光的刺眼，她甚至有点像抬手遮挡一下。
作为诱饵部队，果不其然地被攻击了。
已经是七枚炸弹和七枚鱼雷了，瑞鹤倒在海面上，她知道，海水已经对吞噬她起了兴趣。
瑞鹤拿出一个头带，绑在了头上，那是在马里亚纳的时候，翔鹤姐亲自摘下来给她的。
通讯接了进来。
“瑞鹤前辈，我是大淀。”
“嗯。”
“前辈，对于您现在的状况，我深感抱歉，虽然我也想救援前辈，但是，上面的命令是放弃对前辈的救援。”
“不必抱歉，大淀，这样就可以了，这也是我作为航空母舰最后的宿命吧。”
通讯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会。
“就此别过了，前辈。”
“就此别过，大淀。”
瑞鹤关掉通讯。
“真疼啊，真亏翔鹤姐那时还对我微笑了。”瑞鹤自言自语。
英气的脸上沾上了血与灰尘。
明明没有飞鸟的天空此时却有形似飞鸟的生物慢慢落下，不是钢铁制成的舰载机，而是血肉之躯的飞鸟，是一只鹤。
白鹤飞过，落下几根羽毛，在空中晃悠着的羽毛最后落在了瑞鹤的胸前。
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快回去吧，瑞鹤想。
瑞鹤眨了眨眼，天空还是被因为爆炸而溅起的水柱和飞过的舰载机填充着，云朵则在更高的地方观看这场战争。
胸前也没有任何白色的鸟类的羽毛。
只是在战场上恍惚了一下，不行啊，瑞鹤，居然在战场上恍惚了，瑞鹤对着天空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恐怕也是最后的最后了。
至少见面后，让我再次亲吻你吧，翔鹤姐，瑞鹤想到。

写的好好

写的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