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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得浮名有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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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3-02-06 02:31回复
    沉夜之内,一柄诡晦的剑钻出,将赤诚光正的贵胤刺入黑暗,继而吞噬残尽。我从未想过,这柄剑会再撞上贵胤的遗光,大大咧咧、坦诚得横陈在元夕的宵烛间。
    同昼亮一道相生的必然会有黑暗,可是我至终难以直面帝室的无情——之于逝者的悲恸和无情,两者并不相悖——而又对罪亲者赐予可笑的仁慈、宽恕。是的,我这样定义赵翉的出现,倘若并非陛下诏令,何谈归京,何谈张鹤鉴在侧。
    张鹤鉴身上也有赵栩的影子,将要从我生命消失殆尽的他,忽而又在结尾处、此夜流瓦银花中乍现,但我止是窥了一眼就作罢。
    似乎略显违和的孱弱压在了名为赵翉的暗刃之上,这是一段陌生的秘密,可是我缘何要探究他的故事?——作为撕裂我信仰的主谋。
    我以难以捉摸的目的靠近一些,欣赏他脸上那些使人莫名快意的疲悴、病态,甚至是混沌,状似澹然得发问。
    :为什么?赵翉,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原本以为再无机缘,没想到今宵的汴梁城再次允纳你入内,怎么样,鎏火彩焰足够绚丽吗?
    今夜宽恕,确不代表明朝、后年的允慈,或许这已然是他最后的流焰了。他能得到什么?我想他应当明晰,帝后情笃、中宫余嫡,那身冕服的未来从来都没有向他递出枝叶。
    (415)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02-06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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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鹤鉴远远地坐在馄饨铺子里,他的目光秃鹫般地时不时向这边逡巡。簇新的氅衣虚拢在身上,对沉沉坠在手腕、脚踝上的锁链加以掩饰。我尽量走得很缓慢,无视张鹤鉴恶意的催促,使自己的步履不至于太折磨。看到徐观瀛时,没有拜下身,我平视着她,目光中的疲惫淡化了一些,甚至略显矜慢地上下打量,随后道。
      “嫂嫂,别来无恙。”我在她的眼里也看到了那种怀念、悲恸和零星的死意,这使我感觉遍布全身的疼痛都舒缓了一些,牵动唇角时,尖锐的疼痛从刚结痂的创口传来,语气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暖和平和:“烟火很美,您去给兄长洒扫坟茔了吗?若是没有的话,我愿意代您去点上一支。弟弟衷心地希望,兄长也能看到这一切。”
      我站得很直,这种竭力抻开在蜷缩着疗愈自己的灵魂的感觉,让人感到震悚般的清醒。孩童们攥着糖人,舞狮的队伍迎合着喧闹的锣鼓自身侧擦过,而一个游魂在这里驻足——我在此刻仿佛重回人世,苍白的脸颊被灯火照亮。
      略显空洞的目光飘上宣德楼,那里站立着如今新的东宫:“世人啊,在遗忘这件事上,总是如此平等,哪怕惠仁是为他们而死,也没什么不同。”我像一个真正敬重兄长的弟弟,用着几近亲昵的语气:“嫂嫂,除了你我,还有谁在这样日夜不休地念着他吗?”
      (442)


      3楼2023-02-06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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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翉的坦然和骄矜使人骤觉不舒服,利刺一般得从肌肤上攀起来,再破入血液之中,结出旖旎的躁动之花,涌动中蛊惑人失去理智。
        我故意巡着眼神捕捉那些氅衣下隐约的镣铐、锁链,它们时而在赵翉的行止间乍现出哐啷声,那是他不自由的烙印,正如服刑者要被施与黥面,使人生出快意。止是还不够,我期望能看到他的骨脊被碾碎,——好让人知道他胸膛间到底蕴养跳动着什么,滋生出这样骇俗的王胄?是啊,赵宋王朝庶嗣的行径,能惊破多少尘俗看客。
        :你忘了,他应不在那里了,也并不会如丑陋者一般入地狱,想必已然身居霄庭,望你如蝼蚁状在镣铐中苟活。何况,——是张鹤鉴会容许你去玷污他明净无垢的坟茔?
        索性将自抑的理性尽数抛下,试问,同一个疯子对话,何须理性?我步步趋前,抬手将他推抵到墙隈处,报以无情得讽笑。
        :那么你是命令他,还是……跪地乞求呢?求他带你去看光风霁月、且胜你千数的赵栩。
        整座汴梁都笼罩在喧天的流焰之下,欢享上元灯夕的恩典,唯有这一隅暝暗,是滞留者在对逝者进行互驳。或者,也只有这寥寥数人还在意着,尽管赵翉所谓的日夜不休能将人梗到愤盈,逝者的遗孀是最不能幸免的。是以我难以自持得赏赐给他一个巴掌,——这是缺席的媵女们难以想象的,速来裹以贤淑、惠才的太子妃,也会作出不合礼章的粗劣行径。
        掌间尚颤抖,带着施暴的余力,我压去他脸侧的疮花,——因为近,失去了距离的模糊后,哪怕隐约显露的寥寥,也能窥出几分内秘,我并非不知事的豆蔻闺秀,挑衅得勾眉,反问他。
        :恶沼之中也能开出靡丽的花吗?可惜,赵栩看不到这些绮乱的颜色了,你的日夜不休就是如此吗?——想不想解脱,赵翉,还是你就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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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3-02-08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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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3-02-08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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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她迫近的步伐,我退至无可退处,隐晦的巷角暗隅处,有着糜烂的腐物气息。一脚踩入腥垢的水洼里,未来得及皱眉,便被她打得霎时偏过脸去。她的力道不大,甚至不如张鹤鉴一次即兴的施虐,但我仍然为之一愣神,脸颊微热起来,有种让人恨不得将它剥下来,撕个粉碎的痒意。缓缓地回神,我定定地望着她。
            这一掌对她恐怕是极限了。
            “我不在意,嫂嫂。”抬手,伶仃的腕骨自阴影中探出来,那颜色是欺霜胜雪的灰败,锁链坎坷着滑落一小截,磨破皮的红痕与行走间晕擦的血迹显露无遗。我擦掉嘴角的血,收敛了笑意,眼帘抬起时,睫下透着令人心惊的厌弃——厌弃自己、厌弃活着、厌弃人世的一切。
            “跪下也好,苟且也罢,这具躯体,你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天宫冷寂啊……兄长一定很孤单吧,如果不愿我去坟前洒扫略尽情意的话,但求您赏赐我一个了结,我将不胜感激。”她与我贴得很近,近到那些淫靡的行迹都无处遁藏。
            我却毫无惧怕,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拢住她颤抖的手,放在胸口,那处尚在抽搐般跳动的地方,呢喃道:“您敢吗?”
            眼神闪错间,我又看到惠仁的微笑,在无数次宽悯的教诲与引导背后,有一尊玉身的佛。我举起手中的石块,从脑髓、脖颈、心脏一遍遍敲碎,做这一切抽空了我一生的意义。
            于是最后我倒下在他的碎片里,任由那锋锐的蒺藜丛将我的灵魂刺透。蛛网般的血迹在他的缝隙里流淌,某种意义上,我们就此以不为世人所容的方式,使名字联结在一起。
            刹那间,我阖眸,吻在徐氏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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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2023-02-08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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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2023-02-08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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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侮辱了我,侮辱了惠仁。
                我有一刹那觉得那些绮丽的红色开始在我身上生长,如藤蔓般,纠缠旋绕着,伸展出繁复的花枝,似乎有直攀我颈项、一朝破出肌肤,继而淋漓的鲜血涌出。淹没我、窒息我、堵塞我。
                于是我解脱了。
                掌下有力而蓬勃的跳动,使人讶然,元赵翉亦有心,且还富有生力。我顿觉无趣,君子芝焚,小人浊活,但我不欲成全他,他哪里有资格去陪赵栩?——止是我也不愿意放过他,在玷污赵栩之后。
                恍然回神,同他视线相抵,我突兀得漠然一笑,没有动他心口的手,只是麻木牵动另一只手,从高髻间拔下唯一装饰的玉檀簪,未见犹豫得,直直插入他胸口,——以上的锁骨处,利簪径直刺入绸布、皮肉,迸发出近乎清脆的声音。
                我也被后力撞得后仰一下,再去看时,那里逐渐有鲜红蔓延出来,我想应当覆盖在原本的斑驳创口之上,结成了新的花苞,而后像是遗憾、怜惜般,又轻叹一息。
                :我不敢。赵翉,你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我要你沉陷在人间地狱里,此生再也无法见到他,欲求解脱而不得,这才是最痛苦的,张鹤鉴会替你找大夫的,你说是不是?
                手仍然在簪子之上,止是虚握了些,轻轻、柔柔得一摇,引他来看,一壁前倚身子,唇齿落在他耳畔,出声状似蛊惑。
                :你不是很想陪伴赵栩,这个簪子送给你好不好,赵栩亲手雕得,你看,——你的头发都乱了,我用它替你重新绾起来,怎么样?
                赵栩雕出的利刃划破他的血肉,被浇灌以罪恶者的鲜血,大抵算是因果终回。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它和我一样被玷污了,像一爿罪孽的刻牌,时刻提醒着我赵翉肮糜的吻和浓稠的血,我并不想再拥有它,正如我也将抛弃我自己。
                赵栩会原谅我吗?
                (567)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3-02-09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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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3-02-09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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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锥心之痛。木簪闪电般击穿了我,全身心的痛感虬结起来,食腐的长喙,炙烫的铁钩,有万只蝉在脑海尖鸣。痛得失声,顿时再难支撑,没有多余的摇晃,便如沙山震碎,倒伏在这片泥泞里。一片雪的融化总是寂静的,我想,就像水归于水,从淤泥中来,也将回到淤泥里去。
                    失血使我感到寒冷,衣衫也浸透了,自下而上的黑色,却又濡开一片耀目的猩红。我下意识攥紧了手,竭力强迫自己不要缩成一团,薄唇显出非人的苍灰,抖得不受控制。
                    “哈哈哈哈……”这声音起初是一段不成调的嘶鸣,随后演变成与呛咳混在一起的哂笑,“你们啊……总是这样。”
                    铁锈味自喉口翻涌上来,下一刻她又将那簪子拔出,蚀骨的寒风自空洞里灌入,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兰麝的馥郁香气与我渐近,这狭窄空间内,味道诡异得令人作呕。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慢慢将散乱的长发编作一个端正的髻,玉檀簪和我的血,一并被绾织进去。
                    世事从来不讲道理,该留的留不住,不该留的,总能寿承千古。意识像风雨中飘摇的门扉,一声声打在木槛上,上元暖红的灯火模糊作几簇光焰,流萤般闪烁。神志的断续间,张鹤鉴那沉笃的跫音渐渐近了,我被他抱起。
                    “求你……”话语很飘虚,也许只是一段臆想,并没有说出口,也许他听见了。我不知道。“不要救我。”
                    不要救我。
                    但我的乞求从来没有意义。


                    13楼2023-02-10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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