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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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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父慈子孝


IP属地:四川1楼2023-02-22 13:46回复
    我同谢氏坐在堂上,眼瞅着下首的人眉飞色舞,谢氏低垂着头,我也知道脸色不比我好看些。外庭有老槐,正是香气袭人时,乌英哇叫得凄惨,我的烟早不知抽了几杆。终于发了话:“周关,送客。”
    堂下的媒人一愣,周关妥帖得很,先他一步迎了去:“请。”我起身就要走,那媒人站起来,还要追:“大人......”总归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我沉着一张脸,转了过去,把那人吓得退了一步。
    “吾家食禄百余年,先祖俱为驸马尉,未尝闻此谬论。”言罢拂袖而去,谢氏摇着扇跟了上来,“去瞧瞧步姐儿。”
    我们访得突然,顺意轩还在咋咋呼呼,屋里传来声儿,叫我们夫妇二人听得真真切切:“摸牌摸牌!戴月,该你了。”谢氏自然拦不住我,我拎着烟杆一把就推开了门:“什么牌,就叫我给你摸摸?”


    IP属地:四川2楼2023-02-22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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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盛夏,外头恼人的知了猴叽叽叽叽叽地叫,睡个午觉都感觉要被它们掀了天灵盖儿。于是才刚躺下又弹起来,盘腿儿坐在床上,信手把垂在胸前的头发一把撂到肩后,嘴里有气无力地喊)
      披星,披星!戴月,戴月——你俩躲老猫儿去啦?
      (她二人匆匆进屋,表示只是在外头喂大白小厨房里剩下的几小丁儿鸡肉。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揉揉鼻头,眼珠子骨碌一转,招手示意她俩附耳过来:天儿热,大家都懒得动,不如趁这会儿在屋里摸一把牌,给姑娘我练练手,改明儿大杀她郑满满的四方)
      (三双眼睛那么一对,诶~说干就干。牌桌不能用放在正厅里的大圆桌,那儿正对着门,不安全,于是最后一合计,仨人悄么声儿来到里间的炕席旁,我和戴月坐在炕桌两侧,小桌前头还空出一小块地方来,让披星放半拉屁股上去,将就将就得了)
      (自认计划得非常缜密,却压根儿没发现临炕的窗屉子忘了收,我们几个打到兴头上又叫又嚷[多数是我]早就飘出去了!等反应过来时,阿玛并额娘皆已翩然至此;更惨不忍睹的是,阿玛发声时我甚至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当即头也不回地不耐烦道)
      我们都算好人了的加不下了,去去去,下回再喊你玩儿!
      (可想而知,我只迎来了一片死寂。披星戴月脸色还不如我灰败,阿玛一向是个通情达理的,要揪就揪罪魁祸首——换句话说就是,要惨也是我最惨)
      (我眼睁睁瞧着她俩战战兢兢地下炕认错儿去了,自个儿却僵着腰肢始终不敢转身。心一沉再沉,半晌过去,只得在心里重重叹口气,慢吞吞地也下炕趿鞋,细着嗓儿请安,牙齿在嘴里错得咯咯打颤)
      阿、阿玛,额娘,您吉祥……


      IP属地:河南3楼2023-02-22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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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小姐好一个倾身陪奉,忘其所以!”我冷着脸踏进了屋子。我平生最恨这些个五马六猴,好歹不是,偏生跟我八字犯冲,个个都这样!步丫头出生的时候谢氏遭了罪,她自小羸弱,我不比初为人父,自然更心疼些,想着上有长姐,又有隔壁郑家的姐儿跟她作伴,总能学得几分好模样来。
        我的烟枪往那小几上敲了敲,生生压着怒气才没给她掀了,谢氏怕我在丫头面前落了宜步的脸面,只说领着格格不学好,让她们出去领罚。如此替她着想的作派更来了气拍了拍自己脸道:“你还顾及着她的脸呢?我的老脸咋子堂上都让她给丢干净喽!”


        IP属地:四川4楼2023-02-22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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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步小姐”兜头罩下来,敲得我浑身一个颤栗。心嗵嗵直跳,还能分神去想:我跪还是不跪?不跪,能讨饶吗;要跪,可我瞧阿玛也没这意思呀)
          (要么额娘总是玩笑说,我这颗脑袋正事儿不想,古灵精怪的点子一大堆,净往小事儿上琢磨去了——譬如我自小给家里头养得不羁,总少不了挨骂,时间一久,便能从阿玛的斥责里听出点儿不同的意思——他有时火气虽大,但其实就是摆个架子,等人给他浇点水儿熄火呢;而有时沉声冷言,其实那就是怒到极致了,我必然再不敢造次。如此,才平平安安、一顿打没挨过的,成功活到十来岁儿冒尖儿上)
          (彼时披星戴月得了额娘的令,头也不回地拔足狂奔而去;阿玛虽嘴上数落额娘,但也没拦着。既如此……心里盘算一下,大着胆子往额娘身边凑了凑,然后才想起回味阿玛的话中之意——堂上?发生了什么?但合着不是因为我打牌呗?早说啊!)
          (自己就这么把自己绕通,顿时猛松一口气,狗腿地从额娘身边溜到阿玛肩侧,踮脚给他捏胳膊,口中软声诺诺地讨好)
          没丢没丢!父亲,儿于梦中吸收日月精华,才又炼得许多张面皮子,您缺几张?儿都有!


          IP属地:河南6楼2023-02-23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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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的谢氏一向不大敢开口触我这个霉头。只是落座下来,沉默地叹气。我一向不大爱那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说辞,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那耗子生子还会打洞呢,我是瞧着她这幅烂泥样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扪心自问,琡姐儿我管她甚少,不及步姐儿一半多,偏怎么就两样性儿呢。扭过身子,沉默地抽着烟,若是儿子,我早一脚踹过去了!
            “别介,我哪儿能受您的面儿啊!”我犹自阴阳怪气一通,谢氏这才轻咳了一声,忍不住发话道:“好好坐着跟着阿玛说话。”
            人活这个岁数,也不在乎富贵不富贵,仕途坦荡不坦荡,就盼着儿女能得个好,我拿着烟杆敲着桌气儿又忍不住上来回身戳着她的脑门:“前些日子让你抄书静心,你可瞧瞧你那满页的狗爬,我都嫌丢人!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怎么连女红也比不上人!怨不得你那亲事黄了又黄,赶明儿叫你娘送你去那静安寺算了!”
            静安寺是什么地方,就是城北那老尼姑庵,收留的都是勋贵家中的女眷。谢氏脸一白,在一旁掩面哽咽:“老爷!那尼姑庵是什么地方,都是犯错的女眷才去,说来说去,都是妾没教好!”我闷闷抽了一口烟道:“怪你作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丫头心气儿高着呢!咱们小庙渡不了。”


            IP属地:四川7楼2023-02-2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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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娘一发话,我当即脆生生一“嗳”,收手、抚衣、落座一气呵成,等阿玛再开始数落的时候,我已然两手分别放在膝头两端,一副正襟危坐、乖顺可人的娇小姐模样。然而这个我甚至在心里夸了自己两句的姿势维持不过小半盏茶的辰光儿,就因阿玛横空而来的烟袋杆儿破了功)
              别戳,别戳!那是人头,不是门口的石狮子呀!(边躲边挣扎道)
              (人还在玫瑰椅里窝着,于是扭来转去躲避的就只有上半身,闪避中不忘探听阿玛话里头的关键——合着听这意思,才定下不久的亲事又照不到前路啦?这厢还没想完呢,那厢额娘又掩着帕子开始小声地哭,哭得我脑仁儿突突跳,不由站起身来)
              (本想着去宽慰一下额娘,可是末了对上阿玛的话,鼓着嘴忍了忍,没忍住开了口)
              额娘没错,这点我认,可阿玛您摸着良心说,女儿就有错吗?那一家儿两家儿招惹老天不痛快、该他们受的,左不过是碰上了我这么档子事儿,才叫我跟着吃挂落儿!我才冤呢……
              (往常极少这么直撅撅的,多数不计较恁多,因此这番话说着说着,本没多高的音调也就习惯性渐进渐弱了。嘴里往外蹦字儿,手上也没闲着——替额娘顺顺背;转瞬想起另一宗儿事来,遂像被塞了个牛胆似的又嘟囔)
              阿玛您也有失偏颇,我哪里样样不通啦?琴棋书画多少能见人,只是没那么拔尖儿罢了!女红……(下意识挺挺胸膛)绣也是能绣的!只是偶尔吃累,不想动么!这和我的亲事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真的样样不行,那满北京城样样儿顶好的海了去了,为什么说亲不说她们说给我呀?还不是因为人和人不一样么!若是有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期然一抬眼,对上阿玛的眼神就忍不住瞬间偃旗息鼓,末尾俩字像突然泄了气的球儿。偏偏我这球儿又面又韧,咬着唇珠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别过脸去添上最后一句不服)
              我心气儿不高,这帽子扣给我不合适。
              (被额娘捏了一下手,便垂下脑袋来,心里依然倔强:扣了也不接)


              IP属地:河南9楼2023-02-2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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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最烦这些神神道道的事,可落在自家的身上,也由不得不信。我默许谢氏去外头找人合了妮子的八字,都说是富贵命,我这颗心才落了回去,合该是那外头的小子压不住。
                外头传得邪乎,连带着上门说得亲事越发离谱,更有跟那鳏夫谈的,我白禅的女儿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更有珠玉在前,我自然恨不得好事成双,两个女儿都一般知书达理,那算我门风不坏。
                在她身上发作不得,我恨恨地拿烟杆敲着桌:“哪家闺女不是蕙心纨质呐?就看那郑家的丫头,比你强了不知道百倍,这样子,去了婆家背后只怕人人笑话我白禅家风不正!”
                最后似要泄那口郁气,又不知是对她的辩驳感到怒不可遏,直直站起身来:“赶明儿过了中元节,你收拾收拾去静安寺给我过过清净日子!”


                IP属地:四川10楼2023-02-25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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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看阿玛的满面怒气,也不想看额娘的眉宇忧愁,两颗眼珠子索性就着这么方寸地界儿来回晃荡,仿佛谁无形中给三人劈开一处落了结界罩儿的小天地,我这厢目光擦过去再兜回来,便活似撞上了那堵看不见的墙)
                  (眼神儿这么逛着逛着,冷不丁儿被那一杆总跟桌子过不去的烟枪薅了去,想戏谑着碎个嘴儿,但考虑到自己当下处境,末了还是将下嘴唇儿往上一抿,委委屈屈地撇着嘴角儿不吭声;又闲得在心里不住地嘀咕,权当隔空跟阿玛对话了——这法子,怎一安全了得)
                  (哪知阿玛越说越离谱,“静安寺”从他口中一落地,第一个不情愿的就是额娘。我倒也想不乐意来着,但事情发生得快,我还没来及反应呢!于是在额娘抗议过后,屋里静了片刻,接着才是我的声音)
                  阿玛,您这是、是非得让女儿做姑子去?!
                  (脑中像是断了弦儿,一时大片空白,新想头儿衔都衔不上,也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句)
                  好么,好么,姑子姑子,姑子就姑子,也甭等中元了,我明儿就去!


                  IP属地:河南11楼2023-02-26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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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脚,还没踏过门槛,也不过吓唬吓唬她的话,听她一句明儿就去,急急转过身子来,瞅着她:“——你!——你!”没忍住伸出两指,颤颤指向她,一口气没倒腾过来,一阵晕眩,身子却直挺挺歪了下去,烟杆拿不稳,“哐”地掉落在地。
                    眼前人愈发模糊,只听得谢氏急急地扑了过来:“老爷——快去请大夫!”我提着一口气,没至于两眼一抹黑,,又忍不住拉着身边的人吩咐:“叫二格格好生在家里禁足,不许她出门听那些个难听话......”
                    好赖说完了这句,这才晕了过去。


                    IP属地:四川12楼2023-02-27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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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几日,当我心有不甘又不得不甘的老老实实被圈在家里时,闲来去回忆当时情形,仍会为阿玛那一口气上不来而厥过去的一幕感到万分匪夷所思——我想不透啊!连额娘都能好端端的立在那儿,怎的他一大老爷们儿身子骨这么弱呢?)
                      (但这些话我既不敢告诉葛嬷嬷和披星戴月他们,也更不敢再同旁人咬耳朵,遂,终究成了一记自问自答,以被动姿态持之以恒的,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


                      IP属地:河南13楼2023-02-27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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