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灯阁上，我曾睹西域舞姬献舞，而对京畿之外的世界生出好奇之心，而后也于珠镜的夜中，秉烛捧卷，借前人的游记以满足自己的好奇之心。然这所有，都不过是望梅止渴，若无亲历，怎算出过长安？见过大千世界的繁荣景和？索性我并未在这样好奇之下迷失太久。重元八年，圣人南巡。史海浩瀚，或许于千百年后的史书上这不过一笔草草带过，于当今却是要史官用狼毫、用浓墨，将这一笔重重写下。
登临聂母妃船楼，此正夕阳，水的黄昏与陆地的黄昏是不一样的，粼粼波光好似被灌进黄汤，水声之外，有鸥鹭点点。
“聂母妃从前有去过洛阳吗？”

我须得承认，我对这趟南下之行充满期待。
自离长安，属于大明宫的所有被抛却耳后，洛水上，船队如蛟龙，游走江野。
若有人在此时问聂记瑰，自由的气息是什么？她当会毫不犹豫的告知。是海水的气息！
登船几日来，因五脏庙并不十分适应日夜的颠簸，而停了香料，故而海水的咸腥拂面而来，直愣愣的，像个莽撞的小子，高兴自己终于不再被别的气息掩盖。在这种氛围下，我也逐渐适应了水上生活，并有闲情逸致邀韦弦一同欣赏长河落日圆的诗中景。
“姑且算去过？”
或答她，或自问，清了清嗓子，道出余下答案。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我来到长安以前。那时候，我从苏州来，要去长安，那年洛阳花期未至，倒是错过许多……可惜今年，时机亦不对。”

此行之前，北据邙山，南望伊阙的洛阳城，于我只是书中一笔，于她大约是可忆不可追。但此行之后，洛阳于我，又将会如何呢？
抱着此疑问，我目及远方。
野望洛水，翠峰屏立，青带夹岸，龙船峨峨，所及之处，凫舟黯淡，涛声连绵，鹤渚齐飞。
“能让你心生遗憾的花期，是什么花？”
又或许，她遗憾的不是无名的花期，而是她的青春年少？人都有念旧的癖，这并不算不好，只是我虽从她偶然的言谈中捕捉过一丝，但却从未真正的听人说起她的过去。
“长安有曲江池，每年曲江春来，有无数文人墨客踏青岸上，折柳吟诗，风雅至极，洛阳花开又会是什么样子？”

晚来风急，白鹭的翅在余晖之下舒展的极慢，像揽了一怀的江风渔火回巢去，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飞翔——而近乎所有的江景都能看到这一幕。
可花期不同。
“长安有曲江，洛阳自然有不输于它的天王院。”
“各处的城市有各处的风景，蜀中锦葵天下难觅，而洛阳的牡丹足以甲天下。”

洛阳的牡丹来自一桩轶事，我曾自书中偶然觑见。
极目远眺，似欲穷此海，睹一番她旧梦中的牡丹。
“四月花开，五月花败，好富贵，也好骄矜啊。”
抱怨藏在雍雍之下，寒鹭拨浪，水声潺潺。
“你这次又与它错过了。”

洛阳与长安，于舆图上，寸掌之间，于车马间，日月之间，于我却犹如青鸟与飞鱼。
微抬目，“第一次错过会觉遗憾，而第二次错过，便不再是遗憾了。”
落日渐陷于黑河，这趟日暮之景便算圆满。
“十年不见小庭花，紫萼临开又别家，只是你将来一定要来洛阳看看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