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BTS◆◇20230405◆◇原创◆◇泅渡

<01>
是一个寂静的夜。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整个世界像是被强制性关闭了辨认色彩的能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昏黑。
是一条幽寂的窄巷，陈旧的浊墙上绘有各式喷漆与广告，甚至还有一幅赤裸的下流图画，与年久失修的路灯相映衬，无一不彰显着这里早已是一个被希望所舍弃的地方。两旁低矮的平房中点着低瓦数的白炽灯，光亮透过落满灰尘的窗，在渐浓的雾气中映出一团又一团的惨白光晕。
雾气渐渐浓了，在这破败的巷中一点一点的聚拢，一切肉眼可见的光亮都逐步幻化成影影绰绰的图画。
欲拒还休。
他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肩，跌跌撞撞地拐进小巷。身后是化不开的迷蒙雾气与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左肩上那条狭长的伤口正是拜他们所赐，鲜血渗涌，将肩膀处的肩章都染得通红。黑暗中似乎闪烁着一派癫狂与迷乱。血腥味在茫茫白雾间以最为浓重的方式漾开，像是在集聚的人群中扔下几枚催泪弹，血肉模糊与泪眼朦胧轮番绞缠。
“救我，救救我······”在肌肉收缩的一阵阵疼痛下他拍打着面前的陈旧木门，终因双腿无力跪倒在地。
被接线人出卖、一同战斗数次的战友牺牲、规划很久即将失败的任务、尚不明了的新搭档······
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出发时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身后的躁动声越来越近，而面前的这一扇门依旧紧闭。
“看来这次，是逃不过了。”他瘫在地，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人声鼎沸的逼近，一旁的黑色木门轰然大开，木门晃晃悠悠地撞上墙壁，白炽灯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一个剪着短发的女人，逆着光，向他而来。
“快走，，快和我走，藏起来。”女人拖着他向一旁的平房行进，单薄的身形在薄雾与强光的交融间摇摇晃晃。
女人将他带到一边的房间，狠狠关上不经用的木门。
她的房间很小，但很整洁，一旁的木头柜子上甚至还摆着一束向日葵。
“哧”的一声，他的上衣被撕开，白色的、染了血的衬衫被选出干净的部分，撕成一缕一缕的长布条。
“纱布不够了，见谅。”她动作熟练，须臾之间已经开始清洗他左肩上的伤口。
“会有点疼，你可以咬住这个。”一块白色毛巾被塞到他嘴里，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兽，顺从的咬住了毛巾。酒精渗入翻卷的皮肉，难言的疼痛一点一点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清明，他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喧嚣一闪而过，女人停止了那微不可避的颤抖，仿佛是逃出生天的鸟，振翅高飞中带着欢畅与愉悦。
“谢谢你救我。”
“没什么，顺带而已。介绍一下，我叫孙胜完，是上级派过来的医生。”
“闵玧其。”
她将丝丝缕缕的布条绑好，打上一个轻巧的结。
他的左肩缚满白色绷带，像是凭空长出了一副白色翅膀，随时随地要展翅飞翔。
孙胜完找出水壶，接满水后架上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舔舐着有些发黑的底，他闻到薄荷独有的醒神味道。
正当一切都即将步入正轨，门外再度传来人群的喧嚣。
脚步声与金属剐蹭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尖锐而刺耳。
“说不定是藏房子里了，一间一间搜！”
闵玧其听见一道嘶哑的吼声炸响天际，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看见孙胜完娇小的身躯重又开始颤抖，连带着墙上的影子都开始颤动。
不应该的，他忘记了，自己惹上的，可是这座城市里一手遮天的黑暗组织。人命于他们而言是什么呢？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事物罢了。
“怎么办，他们会杀掉你的······”
“别那么担心，会有办法的，刀口舔血那么多次，我还怕死吗？”
“说什么鬼话，我的职责就是让你活下去，不然我冒那么大风险救你又有什么意义！”
她白皙的面庞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一点一点透出几分炽烈。
两个人沉默着、对峙着，茫然不知所措，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压抑。
突然她打破沉默，开始解衬衫的纽扣。黑色打底下春光一闪一闪，骤然乍泄。
“你在做什么！”
闵玧其惊得差点要跳起来。面对着这一点一点闪现的莹白，他本能地转过头。看不清神色，但话语间的颤抖与喘息声的骤然猛烈却充分透露出他此刻的慌张。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或许是因为紧张吧，她说话时同样也夹带着略有些浓重的喘息声。
她以双手扳正闵玧其的脑袋，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正闪现出一派大义凛然下的沉着。
“闵玧其。”
“嗯？”面对着此番的炽热情欲，他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拜托你，和我一起演场戏。”
她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双手捧起他的脸，郑重其事地吻了下去。

我短暂的又回来了

期待下一章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她只感受到闵玧其嘴唇的湿凉，而脑子里早已纠缠成一团散乱的线。其实在这之前她从未有过与人接吻的经历，或者说她就从未有过爱情。说起来有些哭笑不得，今年二十三岁的孙胜完，连初吻都还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从未有过爱情的她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吻，因此她的嘴唇也只是蜻蜓点水般触在闵玧其唇瓣之上。
先前充溢在空气中的压抑散得寻不出痕迹，狭小的空间被不断丰盈的淡粉色气泡填满，甚至挤得让人都喘不过气。
毫无疑问，若是添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光影，这将会是一幅无与伦比的杰出画报：
女人纤细莹白的肩颈上绷着黑色细带，小巧的胸部在黑色打底的遮蔽下隐于男子宽阔胸膛的阴影之中。
他们在迷醉的接吻，他们在旁若无人的纠缠，浮想联翩，令人动容。
喧闹近了，黑色木门被一脚踢开。一群带着深夜独有寒气的壮汉，似潮水一般涌进来，狭小的房间立刻拥挤不堪。
怀中的孙胜完在颤抖，他以手抚上她不长的发，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
壮汉的手中拎着嵌有纤长铁钉的棒球棍，钉尖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哟，这是打扰了人家小夫妻干正事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兄弟们我们可是干了件缺德事啊。”
那道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调笑、哨音一时间此起彼伏。
可是没有分毫要离去的迹象。
闵玧其明白了，那些话只不过是借口。不做吃出点什么牺牲，这群恶狼定然是不会放过这一出活春宫的。孙胜完没得选择，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离开她的唇，转头咬上她侧颈。轻轻地吮吸，带出一个接一个的红痕。
周遭嘲讽的笑声在一瞬间炸裂，耳膜仿佛要被震破，粗俗的话语声不绝于耳。
他和孙胜完如同两只被关在笼中的鸟，所谓尊严被踩在脚下一跌再跌。
那群人在孙胜完发出如同叱猫般尖叫后匆匆离去，而她还在颤抖着，咒骂着，不知所措。
她毕竟也只是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医生，刚从学校的象牙塔脱离，涉世未深。在她的一生中，这一番惊吓本是不该有的；那些尊严，本也不该被践踏的。
都是他的错，是他亏欠了她，是闵玧其亏欠了孙胜完。
“我做你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他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温柔可亲，但还是隐隐的透露出几分不安。
长久的沉默。
就在闵玧其以为再不会有回音时，她看着他的脸，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你看，天亮了。”
脸上是洗刷不掉的哀伤。
折腾了大半夜，黑夜隐去，白昼散出破晓的光。一缕晨曦透进房间，死气沉沉的房间重又展现无限生机。
“是啊，天亮了。”
他转头盯住她尚是泪痕斑斑的眼，却再看不透分毫。
她推开那扇闭了几个小时的门，灶上重新架了水壶。薄荷的香味再度传来，只不过这一次添了几缕蜂蜜的甜香。
火车被拉回原有的轨道，一切都井然有序的等待着绽放。

<02>
闵玧其被孙胜完送回了警医署，在车上他一直是沉默不语。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他还是能猜想出上级已经对他颇有微词。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只被夹在风箱间的鼠，进退两难。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也就一天一天的熬，渴盼着熬过岁月的光河，他就能够重获新生。
没能盼来自由，倒是盼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闵玧其看着在病房门口颇有些局促不安的孙胜完，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警医署有那么多的预备役医生，怎么就能偏偏选中她，一个差点与自己发生一夜情的女人。
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尴尬。
明明病房里的空气流通畅快， 闵玧其却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
像是下定了决心，孙胜完带着一脸强装的镇定，缓步走进病房。橡胶质地的软底鞋触及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一声一声似教堂敲响的钟，庄严而肃穆。
或许是警医署新换的地板清洁剂有些滑脚吧，她刚走到闵玧其床边，最后一步尚未站稳，便结结实实摔在他怀里。
“这么急着，向我投怀送抱？”
头顶上方传来闵玧其调侃的话语，孙胜完红了脸，甚至还滋生了几丝恼羞成怒。但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理好衣服，爬起身，对上他那双调笑的眼：
“之后你的休养工作，就是由我负责了。”
简而言之，就是你由我负责了。
悟出另一层意思的她没顾得上看他的反应，像是遇上天敌的幼小生物一样落荒而逃。懦弱、逃避，或许这就是最真实的孙胜完。她可以戴上面具，欺骗任何人，却唯独瞒不住遇事时的真实反应。
而她唯一没有隐藏的那一面，在那一个晚上，被闵玧其尽数窥看。从今以后她在他面前宛如一个赤裸的人，什么都藏不住。
一望无际，一览无余。
之后的治疗工作闵玧其一直都很配合，全然没有了再见时充溢全身的轻薄与痞气；只是旧习难改，在那样的地方卧底久了，偶尔也还是会冒出几句流里流气的话来。
正如此刻两人之间重又闪现的对质局面。
“你快点把药吃掉，不吃没效果的。”
“太苦，不想吃。”
“这就嫌苦了？那你说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苦的？”
“当然有啊，我觉得你的嘴唇就比它甜啊！”
邻床正在换输液瓶的小护士直接就笑出声来，碍于她在场又不敢笑得太放肆，只得低头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
孙胜完只觉额上青筋跳得欢快。
“你别闹，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这不正经吗？我也在和你说正事呢，孙胜完，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那根本不需要……”
“谁说我是因为愧疚的？我喜欢你，孙胜完，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真正是出于什么原因其实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那之后脑海中她的身影是再也挥之不去。她柔软的唇，细嫩的颈，沉静的眼。早已在他的大脑皮层上刻下一幅清晰明了的画。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出于愧疚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就是单纯的想要占据她的思绪她的身躯以及她的心，仅此而已。
在对质中他转头看了看隐在海蓝色窗帘间忽明忽暗的天，又看了看她裹挟着无奈与愠意的眼。学着她先前的样子，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那一句话，他以极小声的口吻说起：
“等到天亮，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再一次，听见这话的孙胜完，再一次带着失神与无措，落荒而逃。
她本能地逃避任何向她奔来的爱情，像是鸵鸟那样，好像只要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可以安然无恙的逃之夭夭。
在向上级请示要求更换病患未果后，孙胜完带着一脸挫败，慢步踱回了办公室。
进门那一刻，她敏锐的察觉到浮动在空气中的光怪陆离。邻桌那位一同毕业的女医师不时瞥她几眼，眼中裹挟着几分暧昧的因子。
“你男朋友，来找过你了。”
她疾走几步赶到桌前，一束尚带着水珠的三色堇印入她眼帘。黄色的便利贴被水珠包围，泅出一片更深色的渍。
“喜欢吗？”
她看见便利贴上张扬的字迹，这种嚣张的语气，除了闵玧其还能有谁？
孙胜完只觉得额际的青筋跳得更加欢快。
这种老掉牙的招数，不觉得，有些无聊吗？
但出于良好的家教，她还是留下了那束花。
触着冰凉的纸杯，她抬头看天。窗外积蓄已久的厚实云层逐渐开始变得透明，一场风雨尚未来临。太阳穿透云层散出破晓的晨光，闷热散去，逼近的山风吹来凉意。
久违的晴朗天气。
还剩下几粒止痛药没有配全，虽然她对于闵玧其一直都处于一种别扭且拧巴的态度，但一想到没有服药时他在深夜痛得死去又活来的景象，生来心软的孙胜完，终还是会感到于心不忍。
那真是太可怕的一番场景，她发誓这辈子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穿着白色条纹病号服的闵玧其，以单薄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因为病痛难以忍受身体

穿着白色条纹病号服的闵玧其，以单薄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因为病痛难以忍受身体不住地颤抖，连带着身下的铁质床架都发出阵阵响动。额际的发早已被汗浸湿，一滴一滴的淌着水。仅是一个背影，仅是一个她偶然间看到的背影，都能够让人感受到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窗外月光如水，偶然间经过的她站在门边，凝视着历经折磨的闵玧其沉沉睡去。他太过于白皙，像是要脱离病号服，化进皎白的月色。
不是如同牛奶的白，而是如同尸体般带点灰青的白。
这幕场景孙胜完记了很久，一直到她变成老太太时都还历历在目。
破碎的白色月光 ，化进一片银白光辉的闵玧其。
或许心动就是在此刻开始的吧。
抱着一堆要拿去复印的资料，她走过外廊，“不知道花坛中的三色堇开得如何了”这样想着，她如同往常一样瞥过花坛。警医署里闵玧其将被带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消息是愈发热烈， 面对着如同潮水般涌在身上的视线，孙胜完本能地躲避着一切与闵玧其相关联的事物。
她在花坛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准确的说，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白色身影。
“闵玧其？”
白色身影闻声转头，看见是那张熟悉的脸她松一口气，刚刚松懈的心神在瞥见他手中尖刀与手腕斑驳血迹时却又再度被提回原位。
“你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颤抖，可以发誓，这是她一生中跑得最快的 一次了，相隔约三十米的距离，仅用了五秒钟她便赶到他身边。
手上的资料被不管不顾的扔到一边，白色纸张散乱地铺满一地。她夺下他手中尖刀扔出好远，抓起另一只手来细细查看那些伤疤。
万幸，实是万幸，虽然小臂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但那些伤痕都不深。血珠渗出来，顺着许多已经结疤的伤痕蜿蜒流淌，形成一条又一条的微型河流。那是闵玧其警察生涯中的金沙江，也是他这一生中的金沙河带。
今年也才二十四岁的闵玧其，已经是一个能够独自承受悲伤与怅惘的人了。

孙胜完抬头，对上那双在朗朗晴空下烟雨迷蒙的眼。她想那场雨一定是迷路了，一定是迷失在闵玧其那双温沉的眼中。他的眼睛太像是一个在雨中哀哀哭泣的小孩，稚气未脱却又成熟懂事得惹人落泪。
她抬起手，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心间像是被打破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横陈一地。
是什么，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会让成熟到近乎偏执的闵玧其，为了一场雨的迟迟未临从而触景生情，泪流满面？
答案的轮廓模模糊糊，难以界定。
“不要去想，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吗？我们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安然无恙的；不要说，谁都不要说，好不好？”
说着说着逐渐语无伦次，她也差点掉下泪来。此时此刻她的姿态更接近于哀求，她在哀求闵玧其，不要告诉他任何消息，更不要说出那一句话。
闵玧其的嘴唇开开合合，犹豫许久，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若是有不清楚底细的人看见他这样，怕是会认为他患了很严重的失语症。
最终他拒绝开口哪怕是说一个字，只是用手柔柔地抚着她已及肩的发。原来距离那场暴乱已经过去那么久，初见她时，还是及耳的短发，现今已经长到了肩膀。时间啊，可真是无情又无义。
摸索她五官的轮廓，他吻她厚薄适中的唇。
两个藏着秘密的人抛开了一切，在最后的日光下肆意亲吻。或许明天他们就要分别，但此时此刻的吻，仍是亲密缠绵、一如先前。
第二天闵玧其被警备署强制性接去执行未竟的卧底任务，而孙胜完呆在宿舍内，被突然袭来的无边哀伤打得措手不及。
她什么都知道，却唯独对于自己真心的归属不能够加以确信。她还是像一只鸵鸟，除却将头埋进沙中再不管其他。
这是两个多么怯懦的人，他不敢开口，而她不敢回头。闵玧其离开时仍旧没能死心，在她的宿舍楼下苦苦站了半小时却一言不发；而孙胜完将自己绞在窗帘里，更是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这情根，可就真的斩不断了。
或许这一刀，将她下半辈子的欢愉，都尽数断了个干净。
相爱的人或许明天就见面，又或许一辈子都不再相见。
而那场迟迟未临的雨，终还是在雷声轰鸣后，泼下了硕大的雨点。
<03>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
和他们的初遇截然不同，这次的夜空，不再是空落落的一片。
点点繁星像是水晶，在月影清辉下闪烁着独有的璀璨。
他举着酒瓶，踉踉跄跄的拐进小巷，在这之前他已在巷口的酒吧喝得烂醉如泥。
或许闵玧其真的太喜欢孙胜完了吧，执着地等在这个小巷，如同当初渴盼自由一样，渴盼着能够再见她一面。
此去一别，便是经年。
自医院的一别后，他们已经是一年多没再见面。
他想她，发了疯一样的想她。可是卧底的任务又是那样的繁重，尤其是先前那个闵玧其意外死亡后，他所累积的如同一座大厦般硕重的人脉与权威，都尽数消散干净，他不得不从头开始。
偶尔实在太想她又或是压力太大时他会跑来这座巷子附近的酒吧喝得一醉方休，在那间小房间门口等着她。等啊等，直等到黑夜隐去，白昼散出破晓的微光。
“你看啊，天亮了，你怎么还不来呢？”
他笑了，笑自己的执着、笑自己的悲伤、笑自己的堕落。
黄色的威士忌在酒瓶中摇摇晃晃，浮出一层白色的沫。一个穿着黄色大衣的女人，翩翩然走过。她的头发重新剪回及耳的长度，分别一年有余，清减了不少，原本就纤细的腰在此刻更显出一种骨感的病态美丽。
由于天色昏暗，路灯又照不出什么光亮，有些近视眼的孙胜完，没能注意到不远处巷口等待着的那个男人。她只是找出钥匙来，打开了那扇封存已久的门。
这个房间荒废太久，玻璃早就蒙上厚重的一层灰。连锁的孔隙都生了一层薄锈，她用钥匙的齿在其间捣鼓数下才得以成功开门。
屋内陈设一同先前，只是那束向日葵枯得不像样子，她不免有些触动，手上抱着的那束新摘的三色堇，显得有些滚烫。她踢下鞋子，毫不顾忌地往床上一摊。天花板有块熟悉的褐色污渍，是当初租房时就有的了。回想一下租房的理由，好像还是为了接应闵玧其而选在了这里。明明一开始对周遭环境嫌弃得要命，现在却有些舍不得退掉这个房间。人啊，果然还是太矛盾的生物。
她弓下腰抱紧自己，吃吃的笑了。
而闵玧其此刻站在窗外，在厚实的灰下擦开一个小孔，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人。
像极了之前孙胜完在莹白月光下的那番一眼万年。
看着她笑得像一个小傻子，他也跟着弯起嘴角。
他设想过很多次他们再次相遇的场景，可能是在医院里两人微带尴尬的不语，可能是在拥挤人群中的擦肩而过。有那么多的可能，他唯独没有想到能在这样一个熟悉的夜、熟悉的地点，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散在木柜上的三色堇一点一点的失去鲜活气息，孙胜完悠悠爬起，将水壶装满水，开火，架上煤气灶，熟悉的薄荷香味散开。

闵玧其站在窗外，几乎要落泪。他又想到从前，又想到那时他拥着孙胜完的从前。满心的苦楚与委屈化为尖锐的刀刃，戳刺着他敏感脆弱的心脏。
灶上的水在沸腾，咕嘟咕嘟在孤单地冒泡。她爬起身，抱起那束枯得彻底的向日葵，思考良久还是决定要扔掉它。“嘎吱”一声，陈旧的木门晃晃悠悠地打开，她就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看见了那个烂醉如泥的闵玧其。
他抱着酒瓶瘫坐在地，口中念念叨叨是她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孙胜完甚至以为自己是穿越回了从前。除却满天星辰，一切与她初遇闵玧其的时候，没有分毫偏差。
“闵玧其？”
那个人影闻声转头，却又在看清她面貌的下一刻猛地转回头。
她扔下手中花，如同当初扔下手中资料一样疯狂肆意。她奔向他，她又一次在逆光下，向他奔来。
身旁的风被翻涌出薄荷的凉意，她的脸离他极近，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她看他的瞳孔，中心黑色瞳仁在强光的逼近下骤然缩小。
“我好想你啊。”
她蓬松的发在他的脖颈间摩擦，语气中夹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
“我也想你。”
他轻轻地扳正她的脸，带着笑意，一个温存的吻轻印上她的额头。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都快要疯掉了。”
她笑，眉眼弯弯，他也跟着咧开嘴角，笑得眼睛都消失不见。

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