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5）
姜暮烟偷看爱人洗澡的欢喜劲儿已经被心里的钝痛取代。井里打上来的水又咸又苦，作为一名全科大夫，她深深知道，这样的盐水，浇在那么多伤口上是怎样的滋味....要是放在以前那个姜暮烟，现在已经冲出去了，现在的这个姜暮烟却不容许自己红了眼睛。她一瞬间明白了柳时镇为什么要装作不正经的样子，又为什么要大声地唱着军歌，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伤势，不想让自己为他担心。既然如此，那就陪他演下去吧……
不一会儿，柳时镇洗完澡回来了。他掩饰的极好，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眼角弯弯，瞅着姜暮烟：“我的美人儿都等不及了吧？说实话，刚才有没有偷看？有没有被我潇洒的身形、壮硕的肌肉线条迷住？”
姜暮烟佯怒着睨了他一眼道：“我才懒得看，让我着迷的是乌鲁克那个风趣幽默、帅气十足的柳大尉，不是西撒哈拉这个半个月都不洗澡的黑瘦欧巴！”
“我承认我是有半个月没洗澡，但黑瘦欧巴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我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了……”在姜暮烟的惊叫声里，柳时镇一把横抱起他的美人。姜暮烟不敢挣扎，只是默默地环住他，拿唇覆上了他微凉的唇。夜，像一张温柔的毯子盖了下来……

第三章 （26）
姜暮烟这一夜都没睡好。总是在梦里交织着一些半真半假的片段：一会儿是血淋淋的柳时镇就躺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只能看着屏幕上的心跳成为一条直线而无能为力。一会儿又是自己接到柳时镇的遗书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似乎也没睡多久，迷迷糊糊中，姜暮烟听到小声说话的声音。那是队里最年轻的下士金起范的声音：“队长，今天你就休息一天吧。其他队员都是轮休的，只有队长你三个月了没休息过一天，这么高强度的任务，你还带着伤，我怕你...撑不住...”他的语气几近央求。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有撑不住的时候？再说，副队长不也是陪着我没休？我参加“魔鬼14训练”的时候，你这小子还在擦鼻涕的吧？！”柳时镇轻笑：“你今天好像废话特别多哇。手脚麻利点，一会儿姜医生该醒了！”
“可是....队长，你这伤昨晚浸了水，今天伤口都跟衣服粘在一起了……我....我真下不了手……”金起范唯唯诺诺。
“我真怀疑你进太白特战队是尹中尉找司令官开后门的！你下不去手，我自己来。”然后就是金下士的一声低呼。
“我都没哼，你叫什么叫？要把姜医生叫醒，我就军法处置了！”柳时镇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队长，你这样处理伤口怕是要感染...”
“感染？这里是年降水量不到50毫米，蒸发量却有4000多的撒哈拉。蚊子都能风干成纸，何况细菌？一会儿在阵地热风吹吹就好了！”柳时镇一脸的不在乎。
“可是....队长.....你还是休息一天吧……”
“你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形势。两边的战火在持续升级，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流民在往乌扎这边汇集，而乌扎这边四周的地下有多少地雷我们谁也不知道。多扫掉一个，这些妇女儿童就少一分危险....”消毒水沾到刚刚撕开的伤口上，柳时镇把脱口而出的闷哼声生生压了下去，还不忘做贼心虚地瞟了姜暮烟那边一眼。
当姜暮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柳时镇一瘸一拐的背影……她把脸埋在毯子里，偷偷把滑出眼角的泪擦掉了。

第三章 （27）
过了片刻，姜暮烟才整理好妆容，装作刚刚睡醒起床的样子走出了帐篷。她一眼就看到河谷下屹立在晨光中的那个秀颀挺拔的身影。他正在大声指挥着队员把装备往车上装。接着徐大荣急匆匆跑到他跟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又跟着徐上士往坡上的营地这边赶。他的左腿有些微跛，却在撞见姜暮烟的目光时，迅速恢复了正常。他朝她摆摆手，给了她一个暖暖的微笑，就和徐大荣一起钻进了指挥帐篷里。
姜暮烟定了定心神，朝金起范挥挥手，把他叫了过来。她盯着金下士，目光灼灼：“小金，柳大尉的腿....我...我真的好担心....”金下士啊了一声：“......姜医生....你都知道了啊？队长不让我告诉你....”“他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我又不瞎，难道看不出来吗？再说...你早上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我.....没睡着....”姜暮烟垂下眼睫：“他不想让我担心，我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所以，请你一定要多盯着你们队长...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金下士抓抓头，说道：“你不知道，队长和副队是出了名的钢筋铁骨，有点小伤小痛从来不叫我们。为这个，他俩还挨过司里的处分。大概三年多前，那时候队长还没认识姜医生的时候。有一回出任务，腹部受了枪伤，他为了不让前队长受处分，一直瞒着大家照常活动训练，除夕夜发着高烧还来回驱车几百公里去陪他父亲过年。结果.....回营地第三天还死撑着参加考核……结果，他和副队报告写了山那么高.....这次，伤在手臂，实在不方便处理，才叫的我....”

第三章 （28）
柳时镇这些“光荣的历史”由金下士说出来，让姜暮烟分外的心痛。她轻声对金下士说：“小金，他这个性子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拜托你...”
率直的金下士点点头说：“不光姜医生你担心队长，我们都很担心他。来西撒哈拉的这三个多月里，建营地、调停、维和、后来是排雷，队长真的是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排雷不光是个危险的活儿，更是个高度紧张的体力活。何况还是在这正午温度40度以上的沙漠里...防爆头盔加防弹衣有几十斤，一天12小时以上的高强度任务，每次出完任务回营地，我都感觉累得快要昏死过去，何况队长还带着伤.....”
姜暮烟握着拳头，强压着心里一波又一波的酸楚，听金下士继续说下去：“队长还总是想着要把每一点淡水和食物都能送到这些可怜的撒哈拉威孩子们手中，所以，维持这一天12小时高强度任务的就是三餐泡面....收工之后，我们都回营休息了，他和副队还要经常开车去阿雍的大本营索要援助。再把这些千方百计省下来的物资送去给孩子们....我真的担心，就是钢筋铁骨，也有扛不住的一天...”金起范说完已近哽咽：“姜医生，你有空就劝劝队长，你的话管用！”他啪地立正，朝姜暮烟敬了个军礼，快步离开了。
新的一天又在这茫茫大漠深处开始了。对柳时镇来说，又是紧张忙碌的一天，而对于姜暮烟来说，注定是牵肠挂肚的一天....

第三章 （30）
姜暮烟知道了病因。她握住姑卡黑瘦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说：“姑卡，你妈妈是之前饿的，重度营养不良...你把这羊宰了，舍得吗？煮成羊汤给她喝。”她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大瓶维他命继续说道：“再把这瓶药给她吃。开始吃五颗，吃一段时间....”
她给姑卡擦了擦眼泪，然后把身上带的所有食物和淡水，甚至包括随身的一面小镜子，都给了姑卡。她摸摸姑卡脏兮兮的小辫子，叮嘱她：“过几天医生还会过来的，你记得，饿了就去大帐篷找杰西和医生，知道了吗？”
姑卡点点头，啃了一口手里的压缩饼干，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姑卡知道，姑卡每次在大帐篷领的食物和淡水都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分的，可是饿肚子的小伙伴实在太多了……”
出门的时候，姜暮烟拿了一块门口晒着的泥饼干特雷。她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第二次尝到特雷，滋味仍然那么苦涩，那么难以下咽。她举起手挡住白花花的太阳，朝那边的高地上望去，她忽然明白了，高地上的那个人，为什么是钢筋铁骨了......

第三章 （31）
晚上，在帐篷里，两个人并肩挤在那张低矮的行军床上。柳时镇一反常态的兴奋：“今天总部的物资就到了，看样子昨天晚上的那趟没白跑...”
“石斑鱼那么抠，你怎么从他那里剐到的？”姜暮烟脑海里浮现出中队长金炳哲的样子。
“好女都耐不住恶汉磨，何况是我和徐上士两条这么英俊的恶汉？”柳时镇笑着啄了一口姜暮烟，满脸的心满意足。
“我今天去周围转了转，去了姑卡家帐篷...她妈妈躺在地上，我行医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过营养不良严重到这种程度的..”姜暮烟语气低沉。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家庭，在这里..太多太多了……”柳时镇轻叹一口气。“西撒哈拉五十六万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战争流民，战火在这茫茫荒漠里烧了几十年，这里除了贫穷和伤痛还能剩下什么？联合国一年只给100万美元的人道援助，大部分还被西撒阵线拿去买了军火...美俄西葡这些大国虎视眈眈地观望着，在自己的既得利益面前，谁能管得上这些在他们眼里连沙粒都不如的贫民？”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最近，两方的冲突在升级，只要有一个西方势力的加入，战事肯定成燎原之势……而乌扎这个大难民营到时候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早做准备.....”他望着姜暮烟的眸光分外的亮。
“我知道....可是....你每天吃得这么少，任务那么繁重....我真的....”
柳时镇移开视线，转移了话题：“姜医生，你试过饥饿吗？极端的饥饿……我试过...当年进特战司的魔鬼训练其中有一项就是给我们一把匕首，然后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生存一个月。那一个月我吃过虫子，跳到冰水里捉过鱼，饿得眼前发黑的时候，曾经把雪堆看成了米饭....还好，一个月，我挺过来了……而我踏上西撒哈拉这片土地上时，亲眼目睹了这些瘦成骷髅的孩子和妈妈们，啃着泥土做成的饼充饥....那一个月饥饿的感觉，是我很长时间的梦魇。而它却是这里的妇女儿童一生的苦痛……等待他们的，是饿死、病死，或者哪一天什么地方的一颗地雷或者一粒流弹……”柳时镇眸光黯淡下来。
姜暮烟轻轻环住柳时镇，她的脸贴着他的肩头，还能感受到隔着薄薄衣衫后，新伤的一点濡湿。“我只是想我的柳大尉.....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看样子，我又让我的美人担心了……你忘了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个能干的男人，会保护自己，也属于能干的范围......”他揉揉她的发，温柔宠溺的目光似要把她融化....
“嗯……”姜暮烟轻轻地回应。透过不大的窗户，姜暮烟看到外面是深蓝到冻住了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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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坐等

第三章 （32）
从姑卡那里回来之后的日子，姜暮烟把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可是却有更多的触目惊心在等着她....在这里，她见到了因为吃多了泥饼干活活胀死的孩子，也见到了因为误踩了土雷，被炸掉一条腿，躺在破席子上呻吟的男人，那创面上爬满了苍蝇，让人不忍直视...还有那些裹着蓝布，戴着头巾的宁愿病死也不去医院的撒哈拉威女人……这片美丽的大漠，曾经给了自己多少憧憬。如梦如幻又如鬼魅般的海市蜃楼，连绵平滑如同少女胴体的沙丘，还有迎面如雨的狂风沙....可在贫穷、饥饿和战争面前，它们都如梦幻泡影……
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那么多的无能为力，但和高地上那群出生入死的人们一样，姜暮烟的心里，只有尽力而为......
而此时此刻，2号高地上的钢筋铁骨们也在拼命。已经过正午了，正是撒哈拉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热风夹着沙，打在脸上生疼。柳时镇安排队员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小憩片刻。自己和徐大荣仍奔忙在阵地上。现在高地上的金属雷基本上都在前些天用排雷车扫除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绝大多数是土雷，金属探测仪不容易发现，上午的时候，接连又发生了两起小事故，还好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但一堆烂摊子收拾下去，让他俩的汗像流水一样，厚厚的军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第三章 （33）
柳时镇扯下搭在脖子上那条黑乎乎的毛巾，缠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上，然后拍拍徐大荣的肩膀，笑着说：“这里又来了一个大玩具，咱俩速度解决了，就可以来碗鱼子酱泡面了……”
徐大荣啐掉嘴里的沙子，斜了他一眼：“是啊，今天风特别大，碗里的鱼子酱只怕多得吃不掉！这一天三大碗鱼子酱拌面吃下去，我天天蹲在茅坑上的时间比我睡觉的时间还长了.....”
柳时镇笑问：“那你倒是吃还是不吃？不吃正好省下来给孩子们！”
徐大荣蹲在他的“大玩具”旁边，抓了一把地上烫手的“鱼子酱”，干笑了一声：“吃，怎么不吃，早上肚子里那点东西，估计都蒸发了，现在连头牛都能吞下去。这次派兵结束后，我要去烧烤店吃到关门...”
“对，还有，关键是烧酒，必须喝到断货..”柳时镇夸张地摸着肚子。
“你这瘸腿老欧巴酒量不行，吹牛一把好手！”徐大荣哧了一声。
“我瘸腿老欧巴，你又好到哪去？你这胸肌都瘪了的家伙！”柳时镇伸手摸过去。
“别，我不想捡肥皂，我有明珠了...”徐大荣厌恶状躲闪，又朝那边打了个响指：“哈利波特，把我和队长的鱼子酱拌面赶紧泡好了，一会儿过来享用。”
他一转身，柳时镇已经穿戴整齐，趴在了“大玩具”旁边的沙子上，准备排雷了。
“嘿，你这动作利索的不像伤员嘛，看样子晚上不累...”徐大荣坏笑着也趴了下去。
身下的沙子烫得能煮熟鸡蛋，厚重的防爆头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头盔里柳时镇的脸上，汗如雨下。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有点撑不住了……
早上天刚亮，他们就来到了阵地。一堆任务让他忙得大汗淋漓。接着处理完一个小事故之后，太阳才刚刚升起，一阵阵山谷风刮过来，背心的汗转瞬成了透心凉。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叫嚣起来，特别是左腿上的那道大口子，似乎每走一步，都有一些温热流下来。看来，自己这几天是有些大意了，总觉得靠自己特战队的身板，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却忘了，这三个月以来，身体是一直在极度透支的状态下的。看样子今天晚上回去不得不叫美人给瞧瞧了....

第三章 （34）
柳时镇眨眨眼睛，把流进眼睛里的冷汗挤出去，然后聚精会神地开始了排雷任务...
徐大荣也发现了柳时镇似乎状态有点不对，隔着防爆头盔的玻璃，他抬眼看到柳时镇冷汗涔涔而下。“一个小土雷就把big boss吓得屁滚尿流，我看你还是到边上凉快去，我一个人搞定！”徐大荣嘴上不饶他。
“野狼，你那瓢嘴是不是闭不上？”柳时镇咬牙蹦出几个字。
“不是怕，手抖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手抖的？手抖的明明是你....”
两人嘴上斗着，手下的动作却无比娴熟，听见嗒的一声，危险解除了。两人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徐大荣翻起来，往帐篷那边走去，等了半天，柳时镇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柳时镇还趴在原地，左腿裤脚那边一片殷红。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柳时镇抬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是在嗅嗅这鱼子酱的香味……”他冲着徐大荣伸出手，“老欧巴，面要凉了，拉我起来.....”
徐大荣触手是滚烫的温度：“你.....”
柳时镇一把抽回手，扯了下嘴角：“你干嘛捏着我的手不放？我有姜医生了，我也不想捡肥皂……”他把手用力在衣服上擦擦，往帐篷走去。
这时候，吃完饭的史努比已经又趴在了路边开始排雷工作。从他身边经过的柳时镇忽然听到细小的“滴”的一声，他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就扑到了史努比的身上.....
嘭的一声，沙地上升起一团黄色的尘土。后面的徐大荣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两人被沙土埋了半截，被压在下面的史努比大叫了一声队长，翻身把柳时镇抱住。第一时间赶到的徐大荣，被这声队长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他跪倒在柳时镇的身边，涕泪横流。
“哭丧呢？我又没死...”弱弱的声音通过防爆头盔传出来似乎有点不真实。“这次我遗书都没写，哪会那么容易嗝屁？”
徐大荣和赶过来的队员们把柳时镇全身上下扫视了几遍，确认无伤这才吐了口气。
“每爆一个雷，就是一张A4纸的报告，我真吃不消了，这A4确实比C4（炸药名称）厉害多了……”柳时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脱下头盔扔到沙地上：“我的面这下子真要凉了……”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柳时镇眼前一黑，从坡上栽了下去……

第三章 （35）
姜暮烟疲累不堪地坐在一棵梭梭木下面打开了水壶。远处又传来一声闷响。她已经习惯了这爆炸声，似乎不在意，自己牵挂着的高地上的那个人就会没事。可是，这时候，腰间那个对讲机的红灯忽然闪烁起来，姜暮烟的心跳了一下，她赶紧打开了对讲机，里面传来史努比焦急的声音：“姜医生，呼叫姜医生，队长这边...出了点状况，他从坡上栽下去了……你速度...”姜暮烟不等他讲完就跳上了车子，车子像炮弹一样往高地冲去.....
姜暮烟刚刚跳下车，一股热浪夹着沙子扑面而来。现场唯一一部小救护车早上已经带着伤员去了阿雍。韩方阵地这边除了军需物资，只有一顶帐篷搭在路边，帐篷上连四周挡风沙的布墙都给了撒哈拉威牧民。帐篷里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钢筋铁骨。她的心猛地一沉，旧时的梦魇又成了今日的伤痛……
徐大荣从心底里认同了这样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第二个和尹明珠一样让人猜不透的女人那就是姜暮烟。她们都是前一秒还因为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而在你怀里梨花带雨，后一秒就能镇定自若地给柳时镇做着紧急处理，然后指挥自己把昏迷的柳大尉背上车，送到营地。

第三章 （36）
“刚才在阵地推了一支退烧针，现在体温居然还有40度...”姜暮烟扫了一眼耳温枪上的读数，又把输液器调快了一些。她从徐大荣的手里接过包裹着冰袋的毛巾，敷在柳时镇的头上。接着让徐大荣在床前托住柳时镇的左腿，她拿了剪刀慢慢剪开他的裤腿。
裤腿里抖落了一堆染了血渍的沙子，整条腿肿得发亮，胡乱地缠着一条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绷带，薄薄的一层纱布根本盖不住巨大的伤口，翻卷的伤口上沾了很多沙，还在往外渗着液体。姜暮烟鼻子一酸，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忍着这钻心的疼痛，还在进行着繁重的排雷任务的。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剥离和伤口粘在一起纱布，然后消毒清创缝合，而床上的人，始终昏迷不醒....
太阳很快就下去了，姜暮烟看着柳时镇苍白的脸，明显的焦躁起来。徐大荣硬着声音安慰说：“放心吧，这家伙体质很好，能扛得住！”“扛得住？又是扛的住！那家伙每次跟我说的也是这三个字！我已经听够了……”姜暮烟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指着地上那一堆殷红，泪水簌簌而下：“徐上士，你告诉我，你们平时每次都是这么扛过来的吗？三年以来，我每次问柳时镇，你要去哪儿？他回答我，去百货商店。我问他你怎么又受伤了？他回答我，挥锹伤的。我问他可不可以选择不去？他回答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受伤.....我每次都相信了他...”姜暮烟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第一次，他躺我面前连心跳都没有了，第二次，我在ICU守了他十四天，这是第三次了……你们能扛得住，对不起，我真的扛不住了.....”姜暮烟趴在床边，揪着床单，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