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衾
“嗳,你看,这锅小了,菜要放得下、还要放得好,实非易事啊。”
远得好冷,我只好把萝卜、鸭腿肉与鸭胗们围成一圈开会,因地界太窄,难免荤素打架。雪粒子在他的胡须上结成了蘑菇发毛的样子,火旺起来,又蒸得无影无踪了。
“雪一化,把我的柴都浇潮了,知道你来,即去隔壁刘老二家借了两担。可惜我去得不巧,刘小娘刚得了新裁的衣裳,团巢联珠,绮丽非常,可越新鲜,人越不喜欢,遂绞了跑了,仿佛在妒忌一个不曾活过的、不曾见过的、肥马轻裘的自己。她说我们穷人家的孩子,用不着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挑拣一根鸭掌,趾与蹼一衣带水,任凭操戈,仍不肯分别,“有些东西倒不是不好吃,也不是不想吃,只是怕贪恋羊羹熊腊,撑破肚子,又恐鲥鱼多刺,丢了舌头——试错成本如此之高,那么好不好吃、危不危险,总不能指望人上之人指条明路。”
我将这冥顽不灵的鸭掌搛进他碗里。
“你知道的,有份量的话,总是一小部分人在说,而其后果,又总是大部分人在承担。”
我沉沉地摁了摁霍冲的肩膀,转身走开了:好在刘小娘虽不爱惜衣裳,却很爱惜酒——君子不夺人所好,恰好我非君子。至于龙虎寿星、法天象地,他是写故事的人,我只有读的本能,文事多艰、人世多艰?我蹲下去,正逢夕阳似水,见缝插针地漏进这又老又小的屋子里,扎得我几欲落泪,便见积灰的坛子在一众涌动着的、飘萍般的蛛丝中溺毙:它在这里多久了,又以何种美丽的方式死亡。
“……要酒么?别愣着了,赶明儿陛下又送你去种(烫手)山芋,可就喝不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