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后面的日子像往常一样被推上了正轨，上班、巡察、打卡、下班、挤地铁…在导师带着师哥师姐们回来以后，作为实习医生，再也没有接触到过私人外派的诊疗单。
齐琦后来下过几次单，出诊回来的师哥师姐们，在办公室里闲聊时对她的评价无一不是：古怪、话少，眼睛可以直晃晃地盯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里，仿佛是一块毫无感情的木头。
直到某个夕阳如血的傍晚，迷乱的夏风裹着楼下甜腻的蛋糕香味吹响了周五下班的铃声，我如往常一样点进微信下栏的第二列，想要清理掉堆砌已久的好友消息。
实习以后的消息栏，多的是从来自四面八方的申请添加好友的中介客服，又或是不知名的出版社编辑，进行的论文出版轰炸。
鬼使神差地，看到了一个与其他不同的头像——一只黑白线条勾勒出的小鱼，纯白的背景色调，安安静静地在消息栏里躺了三天。
以及附带的申请消息：我是齐琦。
我盯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出神了一会，当晚霞越来越淡继而夜色越来越浓的时候，备注栏的文字赫然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童医生？
对面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试探的问。
——是我。
握着手机的手稍稍一抖，原本心中死寂残缺的一部分竟霎那间破土发芽，活络起来。
又是长久地正在输入中。
——请问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我在医院的停车场。
？！
停车场？？？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齐琦的面前了。
“齐…琦？”我不确定地问道。
车里的人黑衣黑裤黑帽子，怯虚虚地靠在后座上，病态的冷白被蓝色的口罩深深盖住，只留一双倦态的眼睛露在外面，驻水的眸子在看到来人后洗去了灰尘，变得有了几分光亮。
“你怎么…”
“先上车吧。”
过往的行人匆匆，不时有人向车里看去。齐琦拍了拍左边的位置，示意我坐进来。
“你们医院派去的其他人技术都太差了，童医生又太难联系，这才来你们医院附近碰碰运气。”
…好烂的借口，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面前坐的人无比自然地阖上了眼睛，身体自觉地往下滑到方便揉腹的位置，露在外面的手腕无意识地扣击着座位，俨然一副已经准备就绪请开始的样子。
“在这里蹲了几天了？”
“刚到。”齐琦心虚得摸了摸鼻子，眼睛不自然地移向窗外。
我瞥了她一眼，掌心的温度隔着厚实的布料传到她泛凉的胃部，热量吝啬地向外辐射开来，咕噜的肠鸣声在暧昧的距离里炸开，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挺腰往上靠近了些。
窗外的行人来去匆匆，良久，手下冰冷的器官渐渐活络起来，揉的辛苦，忍的也辛苦。
“呃…就是这儿，好不舒服…胀的厉害…”
齐琦向上坐直了身子，我腾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撑住她薄纸似的后腰，距离不断缩近，打眼看去，竟像是我把她圈在了怀里。
“…呃咳咳”
苍白瘦削的手腕交叉在我颈后收紧，她咬牙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厚重的喘息声忽而急促忽而放缓，洇湿的衬衫彰显出来人此时的痛苦与无力。甫一用力，纸削的身子再也忍不住哆嗦。
“我…要吐”
她踉跄着推开我的手，急急地打开车门挪到草坪上，辛苦地呕出一口黄色的胆汁，浓烈的呕意拍打着孱弱的器官，呛的她止不住地咳嗽，手腕死死地掐进胃中，青色的筋脉愈看愈像苦涩的证明。
“还好吧？”
“咳咳…别过来。”
她接过我递去的纸，擦干净嘴角的污渍，细密的冷汗把发丝彻底打湿，再起身时，又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我这才得以将她看的真切。才几日的光景，整个人似乎又瘦了一些，脸颊更加瘦削，头发渐长长到了脖颈处，前额的碎发有些挡住了眼睛。
“谢谢你啊童大夫，”她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故作轻松地招呼我回车上，“妙手回春，好多了。”流连在腹部的右手不住地打着圈，齐琦似乎总是这样，很讨厌显露自己的脆弱，更厌恶麻烦别人。
“这两天怎么过的？就这么忍着？”
记得烂熟的病情诊断书和出诊单在我脑海里浮现，最后一次就诊的时间是三天前，以及后面跟着一长串密密麻麻药品的名字。
“没有，药太多了，越吃越想吐，又吐不出来…”她又阖上了眼睛，安静地像树上垂悬的花朵，风一吹，抖擞着落下片片花瓣。
“看到你朋友圈了，你找到合租室友了吗？”齐琦还是那副模样，要不是车里加上司机只有三人，都让人疑心是不是她所问。
“我吗？还没有唉。”
室友A由于工作调动搬去和她男朋友一起住了，我舍不得早上能多睡五分钟黄金通勤地段，但每月高昂的租金又着实让人肉疼。
“那我行不行？”
她像是来了兴趣，正了正身子，以给自己十分荒诞的问题增添几分认真的正经。
“我在现在的房子里睡不着，刚好想搬出去住。”齐琦说的认真，蓄谋已久的样子。
“？你如果真的想搬，那就过来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弯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喜悦直达眼底。
难以言说地，我的心中升腾着涌出一阵喧哗，令人昏眩，令人喘息，异样的情感在止不住地膨胀起来，雀跃地翻腾。
人们通常把它叫做…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