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拉斯是被阳光下树林里的金色闪光吸引过来的。
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他已被定在那里。
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家伙是谁，虽然，上次他看他最后一眼时，这小东西还是个沉睡在摇篮里的婴儿。
七年了，没有再踏进这个地方。而这次，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回来过。
但他忍不住，无法遏制自己想从正面细看这张小脸的欲望。
结果是令他震惊的。
从怀里勾出这张精致绝伦的脸蛋，纤长的手指轻轻沿着美妙的线条游走。
美丽的淡金色长发当然是继承父亲遗传的结果，瑟兰拉斯在心底冷笑了下。他应该满意了，他终于有了个金发的儿子，黑森林里终于又添了一抹阳光。
但勿庸置疑，这对纯净清澈如秋日晴空的浅蓝色眼眸，这恍如温柔侵蚀着白沙滩的海水的浅蓝色眼眸，这莹润剔透得象万年生成的幽纯水晶的浅蓝色眼眸，是他母亲给他的，是他们的母亲给他的。
而这淡红柔软的薄唇，这秀气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缺憾的五官，这年龄尚幼却已端倪初现的绝代风华，却是爱尔贝蕾斯夫人送给中土、送给黑森林的无上重礼。
莱戈拉斯，我们的绿叶，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爱。 
指尖碰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瑟兰拉斯这才注意到，他这本该整洁娇贵的幼弟似乎处在某种状况中。
“你怎么弄成这样，莱戈拉斯？”
轻柔的呵责口气，仿佛，他们只是吃过午餐后刚刚短暂分手；仿佛，他们从小到大从来就没分离过。
“我不小心摔倒在玫瑰花丛里了。”
诚实的回答，却让瑟兰拉斯皱了眉，口气中有淡淡的讥嘲：
“看起来，你得到的照料并不象莱戈迪尔说得那样周到。”
并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莱戈拉斯只是伸出手，抓住哥哥的衣襟：
“帮帮我，我不想让Ada知道。”
事实上，几句话的交谈中，瑟兰拉斯已经帮他摘下了十几段枝叶，挑出了几十根刺。
“怎么了，淘气小鬼？难道你的Ada舍得惩罚你吗？”
在他跟莱戈迪尔的通讯中，他那摄政王子大哥每次总不会忘记附上几句关于家庭情况的描述，说得最多的就是小弟弟的成长，以及他对父亲过分溺爱这小家伙的担忧。
很显然，莱戈拉斯想了一想，才明白“Ada惩罚我”这个句子的意思——他毫无这方面的经验。
“不会，Ada不会罚我，可我怕他对花匠发脾气。”
细长的眉毛再度震动了一下，灰蓝色眼眸中涌起晶亮的光芒。
难道，在那个专制父亲的全天候控制影响下，你仍然保有了母亲的柔软心肠吗，小叶子？
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的动作。
把花叶摘除掉，用精灵能力止住血和痛。很可惜，瑟兰拉斯还不能使遍布幼弟全身的小伤口自动愈合，他的能力还达不到。
在这其间，莱戈拉斯并没有保持沉默。
“莱戈迪尔总是说你在外面执行任务，那么你现在终于执行完了？”
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莱戈迪尔，真是难为你了。
“还没有，小家伙，我很快就要走。”
“为什么？”小家伙不满地叫，“为什么你总是要呆在外面？别人都可以经常回家的！”
家？我还有家吗？
“这是任务，莱戈拉斯，很重要的任务。不信你去问问莱戈迪尔。”
对不起，大哥，你接着替我对付他吧。
金发小精灵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了一句话：
“我会叫Ada命令莱戈迪尔给你换个任务，换个让你能呆在家里的任务。”
纤长的手猛然一顿！
抓住幼弟单薄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盯住他的蓝眼睛：
“听着，莱戈拉斯，你永远不要告诉你Ada我来过这里，明白吗？这是很严重的事，你必须答应我。”
长长的睫毛闪了两下，在他意料之中地，俏脸上出现迷惑的神情：
“为什么？你不去见Ada吗？”
瑟兰拉斯摇头。
“不，我不去。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去问莱戈迪尔。但千万不要在国王面前提起我的名字。你不想惹你亲爱的Ada生气，是不是？答应我。”
莱戈拉斯又想了想，有些勉强地点头：“我答应你。”
微微一笑，瑟兰拉斯俯身吻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我相信你，小叶子。”
移开嘴唇，发现这张小脸又现出困惑的神情。
“怎么了？”
“除了Ada，只有你这样叫我。不过……你是我的哥哥，应该可以的吧……”


戈拉斯也看到了自己身上，那几十点玫瑰刺留下的针孔�

这又是个万年坑吗?偶跳~(义无返顾)

还有吗?请继续!

　和往常一样，黑森林摄政王子莱戈迪尔在天蒙蒙亮时就起了床，打算先去武场活动一下，再回来吃早餐和开始无聊的一天。

　　刚刚走上长廊，走进花园，一些异常状况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几个精灵，他认出是园丁和花匠们，大清早就在辛苦劳作，但不是在莳花种草，而是——一片片地挖拔掉开得灿烂无比的花丛，一堆堆棕色土壤得到处都是，漂亮的王宫花园已经面目全非。

　　莱戈迪尔皱了眉。动静这么大，王宫总管应该先向他请示的。

　　招手叫过一个花匠询问，发现这个精灵脸色苍白，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莱戈迪尔殿下，是昨晚陛下吩咐的。听说陛下直接叫了总管过去，命令我们把王宫范围内所有带尖带刺、可能伤到绿叶小王子的花木全都移走。”

　　“可能伤到莱戈拉斯？”莱戈迪尔惊愕地重复了一句，“他受伤了吗？”

　　“很可能是，因为陛下看起来……情绪非常不好。总管吓坏了……”

　　花匠也吓坏了……昨天下午那小精灵在玫瑰丛旁边玩耍时……自己是离他最近的精灵啊……

　　“有人为此受处罚吗？”这是莱戈迪尔关心的事。

　　花匠摇头：“总管说，陛下认为他没有交给过我们保护王子的任务，所以不能说我们失职……但是，他不会再让任何可能伤害他儿子的东西留在这里……”

　　我的玫瑰啊……我花了几千年心血的玫瑰啊……呜呜呜……

　　一只雪隼扑簌簌地落在窗台上。

　　莱戈迪尔从文件中抬起头，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瑟兰拉斯选择的信使，总是和他本人……本精有几分相像。

　　伸出手臂，让雪隼落上去，另一只手解下信筒，随口问：“他还有什么口信让你捎来吗？”

　　雪隼叫了两声。

　　“很紧急？”莱戈迪尔皱眉，立刻展开信，但没有看，而是先抚了下雪隼的背，“谢谢你。你愿意吃点东西再走吗？”

　　雪隼摇摇头，振开宽大的翅膀，飞出窗口。

　　“陛下，莱戈迪尔王子求见。”

　　正在和小儿子玩游戏的瑟兰迪尔王皱起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让他进来。”

　　门一响，莱戈迪尔高大的身形呈现。

　　“Adar，”快速行完礼，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我必须立刻出发，带一队战士去增援西南农场。”

　　“怎么？遭袭了？”瑟兰迪尔问。

　　莱戈迪尔点头：“我接到了瑟……我接到了他们传来的消息，目前农场护卫队和闻讯赶到的一些精灵战士正在拼死抵抗。毫无疑问，奥克斯是想破坏我们的补养基地。”

　　“那你还需要请示吗？按你自己的判断去做吧。”国王平静指示。

　　手臂平胸外伸，一个标准的精灵致礼，莱戈迪尔转身要离开。

　　“莱戈迪尔！”一直坐在父亲腿上的莱戈拉斯喊。

　　摄政王子顿住，转回来，走向国王的书桌。

　　“我会很快回来的，莱戈拉斯，你要乖乖听Ada的话，知道吗？”

　　莱戈拉斯点头。他倒不是为大哥担心，在他心里，奥克斯们只是莱戈迪尔证明自身武艺水平的牺牲品。

　　“你会跟瑟兰拉斯一起回来吗？”

　　抱着他的那双手臂，他坐在其中的那具身体，甚至他头上呼出的气息，都在这一瞬间僵冷成冰山。

　　莱戈迪尔也震动了一下，犹豫地看了看这父子俩。

　　金发小精灵的蓝眸，无矫无讳地盯视着他，脸上写明了三个字：回答我。

　　他怎么会知道……瑟兰拉斯也在那里？

　　…………

　　“对不起，我没时间了。”莱戈迪尔终于还是回避了这个问题。

　　弯腰吻了父亲的脸颊和弟弟的额头：“我走了。”

　　“自己小心，儿子。”瑟兰迪尔回应。

　　莱戈拉斯没有说话，只噘起小嘴表达他的不满。

　　目送那个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外，有那么一会儿，父子两个谁都没有动。

　　“小叶子，谁告诉你……那个白色精灵的事？”

　　莱戈拉斯认真考虑着。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现在告诉Ada应该不算失信吧？


　　“我见过他。”

　　“你见过他？”瑟兰迪尔半是惊诧半是恼怒地问，把儿子的小脸拨过来面对自己，“在哪里？”

　　面对精灵王瑟兰迪尔，撒谎是不可能的事。

　　“在花园外面的树林里。”

　　“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你很生气的那天……”声音越来越小……

　　瑟兰迪尔思索片刻，想起来了：

　　“你被玫瑰刺伤的那天？”

　　小精灵点头，惊恐地看着父亲脸上越来越浓重的阴云。

　　“他、把、你、推、进、花、丛、里？？？”

　　这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莱戈拉斯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进去的！那时候瑟兰拉斯还没有出现……”

　　“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精灵王咆哮。

　　然后，最正常的后果发生了——莱戈拉斯咧嘴哭起来。

　　小儿子的眼泪永远是浇熄瑟兰迪尔怒火的最有效工具，从他出生时开始。

　　叹息一声，搂紧了这小小的身体：“别怕，Ada不是对你发脾气。”

　　“我……我摔倒了……很痛……我不想让你看见生气……就跑进树林里……瑟……他就在那里……他帮我弄干净花和刺……”

　　边抽咽边断断续续叙述情况，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让父亲明白。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花刺弄得那么干净，根本不是七岁的莱戈拉斯能够办到的。

　　很好，瑟兰拉斯，你仍然一如既往地帮助亲人欺骗对抗我。

　　“好啦，乖乖别哭了，小叶子，听Ada说……”

　　用手绢擦干儿子脸上的眼泪，额头抵住他的额，轻轻吻了下：

　　“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无论是什么意外，第一，你要立刻叫卫士来，第二，你要尽可能早地到Ada这里，向我报告情况，记住了吗？”

　　小精灵的鼻翼还在抽动：

　　“可是……他不让我对你说……”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瑟兰迪尔发现心头无明之火又在踊跃上窜。

　　不想再吓哭小儿子，生生按下去火头，尽量培养自己为人父的耐性。尽管，这已花了他近千年的时间而仍未成功。

　　“听着，莱戈拉斯，陌生人可能是危险的，现在的森林并不太平。莱戈迪尔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确保我们的安全，但谁都不敢说万无一失。对你来说，那个白色精灵是陌生的，不是吗？”

　　金发在他怀里摇动,出生以来的第一抹忧郁侵入那淡蓝色的双眸。

　　“不是，Ada。我知道他是我的哥哥。”

　　****

　　[说明：有几个词先在这里解释一下：辛达精灵语Ada=Dad/Daddy=爸爸/爹地，是未成年精灵对父亲的称呼，成年精灵为表达亲昵感情有时也这么叫；Adar=Father/Dad=父亲/爸爸，成年精灵的通常叫法，比较正式。瑟兰迪尔的儿子们有时候也叫他“My lord（陛下）”，这时候情况就比较严重了T_T 。

　　Nana=Mum/Mummy=妈妈/妈咪，Naneth=Mother/Mum=母亲，感情含义同上]

第四章 面对事实吧

　　当奥克斯们开始纵火焚烧黑森林的粮树，莱戈迪尔带领精灵卫队赶到了。
　　一场厮杀，大部分奥克斯横尸当地，小部分向南逃窜，更重要的是，农场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

　　莱戈迪尔在向农场场主了解情况时，眼角瞥到了一个悄然离去的白色身影。

　　“瑟兰拉斯！”

　　白色身影一顿，回头，释放一脸很夸张的笑容：

　　“日安，莱戈迪尔。我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你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抱歉，我没时间。”

　　掉头就走，根本不卖大哥兼摄政王子的帐。

　　莱戈迪尔叹了口气，向农场主道声歉，追着弟弟进了树林。

　　“瑟兰拉斯！至少让我把你背上的伤治一下！”

　　那袭白衣上已经溅了不少污血，而且背后还有道长长的、非常明显的伤口，自己的手根本无法够到。瑟兰拉斯考虑一下，点点头：“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早习惯了这个弟弟的说话方式，莱戈迪尔毫无反应。（哼，一会儿治疗时再算帐！）

　　兄弟俩走到林中小溪边，瑟兰拉斯脱掉上衣，让大哥清洗他的伤口。

　　“如果你还不改变战法，你会成为森林里受伤次数最多、到曼多斯报到最早的精灵。”莱戈迪尔警告他。

　　“这是坏事吗？”瑟兰拉斯侧过脸笑问。

　　吁出一口气，莱戈迪尔忍下往这伤口上撒毒药的冲动。

　　“的确有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好事，不过……莱戈拉斯让我这次把你带回家去。”

　　后背上的肌肉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瑟兰拉斯没有吱声。

　　“瑟兰拉斯，如果，我能说服Adar……”

　　“没有这个可能！”瑟兰拉斯粗暴地打断他，又加了一声冷笑，“也没有这个必要！”

　　莱戈迪尔皱眉，拨开散落在背上的银亮长发，以食指抵住伤口两侧肌肉，轻柔滑下。

　　血渐渐止住。

　　沉默。

　　“你见过莱戈拉斯了，不是吗？”

　　“没错，我见过他了。”瑟兰拉斯的语速突然加快，迸出笑意，“小叶子长得真不错，只可惜，除了发色以外，还是更像Naneth。‘他’有没有失望过？”

　　“你知道你自己说的不是真话。”

　　“……至少，他有Naneth的蓝眼睛。”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我告诉你，如果小叶子长得像Naneth，我认为Adar会更爱他。”

　　“莱戈迪尔，莱戈迪尔，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把梦想和现实混为一谈了？这可不像我们摄政王子的严谨作风！”

　　“我只叙述事实，一如既往。”

　　沉默。

　　莱戈迪尔从衣袋里拿出一小瓶伤药，倒在掌心中，用水化开，开始往瑟兰拉斯背上涂抹。

　　瑟兰拉斯细眉微蹙——刀叶草确实是最有效的外伤药物，但也是最痛的。

　　“莱戈迪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父母的结合其实是一种罪恶？”

　　摄政王子扬眉：

　　“你认为你我的存在是一种罪恶？”

　　“……也许你我不是，不管怎么说，Naneth生我们还是自愿的。”

　　重重地抹了一把伤药，莱戈迪尔语中含了怒：

　　“瑟兰拉斯，父母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也不是你有资格去评论的！”

　　“你当然会这么说！”瑟兰拉斯冷笑，“你是森林王国的王储，Adar的乖儿子，你当然会拼命维护你的父王的利益，而无视他给别人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莱戈迪尔闭上眼睛，又忍下拔剑再给他加一道伤口的冲动。

　　“你以为，Adar所受的伤害比Naneth少吗？”

　　瑟兰拉斯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结论是：

　　“他活该。”

　　“瑟兰拉斯！”

　　“如果你清楚事情真相，你也会这么想！我只怕，你的Adar不敢告诉你！”

　　…………

　　“瑟兰拉斯，你那个所谓的‘事情真相’，是Naneth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这次被激怒的是瑟兰拉斯，“你明明知道Naneth不会在背后说任何人坏话！”

　　莱戈迪尔沉默。是的，他那温柔的母亲，善良的母亲，从来没有在背后对任何人作过负面评论的母亲，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说半句有损他父亲的话。尽管，她可以决然抛弃国家、人民、国王、丈夫、特别是刚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儿子。

　　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可回想起来，那时的愤怒和伤痛仍会狂涌而上。他无意评判父母的理由和对错，他只知道，这件悲剧造成的恶果永不会磨灭，只要森林精灵们还生活在中土大地上，阴影将永远笼罩在他们心头。

　　“莱戈迪尔，”瑟兰拉斯扬起头，长发又滑落背上，“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听到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弟弟居然说出“请求”两个字，莱戈迪尔不能不惊讶。

　　“是关于莱戈拉斯的……”

　　轻叹一声，母亲满含泪水的蓝眸又在眼前涌现：“在我送Naneth去灰港的路上，她只说莱戈拉斯，说她对他是多么的抱歉和负疚。她让他出生三个月后就没有了Nana，她让他在缺乏母爱的环境下长大……她知道Adar会全心疼爱这个他一心一意想要的儿子，她也知道我们会帮Adar好好照顾他，可是，小叶子没有了Nana……”

　　莱戈迪尔缩回手，慢慢浸入溪水里，让它冲洗干净。

　　“她求我替他好好去爱莱戈拉斯，尽最大努力补偿她对他犯下的深重罪孽……我答应了她，我怎么能不答应她呢？可是，七年了，我只见过小叶子一面，还是偷偷摸摸的，象做贼一样……”

　　再度拨开颤动的银发，莱戈迪尔静静道：“所以，我要你回家，与Adar和解。”

　　“不！”瑟兰拉斯条件反应地叫。

　　“瑟兰拉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知道Adar并不真的恨你，他只是迁怒。如果你真心请求他原谅……”

　　“我不会向伤害我母亲的人‘请求’任何事！”

　　唇角微翘，莱戈迪尔的手再度贴上弟弟后背：

　　“你不叫他Adar，他仍然是你的Adar。就象，他不许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你和Naneth，可他仍然在晚餐桌上为你们保留座位。你们是父子，我们是一个家庭，这一点，就连大神曼威和爱尔贝蕾斯夫人也无法否定。面对事实吧，瑟兰拉斯。”

第六章 Nana

　　“Adar，我看……今晚让莱戈拉斯跟我过夜吧……”
　　轻声征询坐在一边揉额角的父亲的意见，见他点了头，莱戈迪尔抱起趴在床上哭成泪人儿的幼弟，躬身退出。

　　在门口吩咐侍从，进去拿几件幼弟的睡衣，就这么抱着这温热的、颤动的小身体，回到自己房间。

　　给他脱掉衣服，领着他进浴室，浸到水池里，看这一头金发在自己手下滑过，在温泉水中飘漾。

　　王宫浴室里都使用从户外引入的温泉水，永远流动不息。精灵的眼泪落入温泉，旋即融为一体，再无影踪。

　　“莱戈拉斯，你怎么能惹Adar生气呢？”

　　象蒙上一层透明玻璃的蓝色眼眸，抬起来，望着大哥温和而无奈的脸。

　　“莱戈迪尔，我想要Nana。”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Nana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你不要再对Ada提这件事了，懂吗？你看他有多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小精灵含泪问，“Nana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有瑟兰拉斯，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莱戈迪尔慎重地考虑着，这种事，七岁的孩子能理解到什么程度？要讲多少才能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状况？

　　“并不是所有家庭的父母都要住在一起的，莱戈拉斯，Adar和Naneth尽管深爱对方，但他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致。一千多年的相处，已经让他们都太累了，特别是Naneth。我知道让你这么小就没有Nana是很残忍，但是，Naneth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

　　蓝眸里渐渐涌起悲伤和疑惑：

　　“Nana选择不要我？”

　　“当然不是！老天，莱戈拉斯，你必须记住：Naneth爱你一点都不比Adar爱你少！她只是……她只是……”

　　莱戈迪尔搜索着合适词汇，最后，想到了瑟兰拉斯：“她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爱你的方式，而把照顾你的责任，托付给了我们。”

　　这并不是一个很合乎逻辑的解释，但莱戈拉斯点点头，接受了，进行下一个问题：

　　“那瑟兰拉斯呢？为什么他也不回来？”

　　低低呻吟了一声，莱戈迪尔开始学父亲的样子揉额角：

　　“怎么说呢……Naneth去那个遥远地方的时候，没有和Adar说，而是让瑟兰拉斯送她去的。所以，Adar很生瑟兰拉斯的气，瑟兰拉斯也不想回来见他。”

　　家啊……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啊……四分五裂，伤筋动骨，现在，连原本心无尘滓的小叶子，也必须开始接受这样的阴影了……父亲，母亲，我半点都不想指责干涉你们的私生活，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为国家人民，至少为这个金色的小宝宝考虑一下呢？

　　稍一使力，把轻得象片叶子的小家伙从浴池里提出来，开始用大毛巾擦他湿漉漉的金发和身体。

　　“莱戈迪尔，”细瘦的双臂围上大哥脖颈。

　　“怎么了？”怜爱地注视这张小脸上的精致线条。如果母亲把他带到了埃曼，连梵拉们也会这样宠他吧，莱戈迪尔想。

　　“Nana长得什么样？”

　　心头涌上酸楚。有几个孩子问出过这样的问题呢？

　　“Nana长得非常美，她是森林里最美丽的精灵。她的美貌传给了你和瑟兰拉斯，特别是瑟兰拉斯，真的太象Nana了。”

　　这样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考虑片刻，拿过幼弟的睡袍：

　　“穿上，莱戈拉斯，我带你去看Nana。”

　　不想惊动任何人，一大一小两个精灵，轻悄悄地穿行在王宫走廊上。

　　推开一扇莱戈拉斯从来没进去过的门，莱戈迪尔招手入内，点亮了灯。

　　这是一间家具简单得有些空荡的房间，除了已经开始褪色的精美壁纸和房间本身的高阔架构，再没有能显示出王宫气派的地方。

　　“看，Nana的画像。”

　　随着大哥的手指方向抬头望去，墙上，一幅几乎和真人同样大小的半身像挂在那里，画里栩栩如生的女精灵，就快要迈步走下来。

　　“抱我，莱戈迪尔。”莱戈拉斯伸出手臂。

　　如愿以偿地到了和画像平行的高度，凑近去细细看。

　　画中的女精灵有一头长及腰间的云雾般的银发，浅蓝色的双眸中溢满温柔与良善。脸型很瘦削，尖尖的小下巴，抿紧的唇线是诱人的柔软与可爱，唇角那一点点微笑泄露了些许顽皮气息。她的轮廓确实极象瑟兰拉斯，正如莱戈迪尔完全继承了父亲瑟兰迪尔的外貌——发色除外。

　　这确实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同时又不失母仪天下的高贵气度。如果让那些坚持种族血统论的精灵们看到，他们绝对会说她是个返回中土的光明精灵，至少是辛达灰精灵王族，而不会相信，她其实是个百分之百的兰多森林精灵。

　　“其实Naneth要比这画上的还美，”莱戈迪尔在幼弟耳边轻喃，“不过，这是她最好的画像了。”

　　也是王宫中最后一幅王后挂像了，莱戈迪尔苦涩地想。当然，他自己办公桌抽屉里还有一个很小的画框，里面是父母合像。

　　莱戈拉斯看了母亲很长时间，然后，伸出双手，抵在画上。

　　向前弯下腰，让小嘴唇触到画上女精灵的面颊：

　　“秋日晚安，Nana。”

　　莱戈迪尔闭上眼睛，阻住夺眶而出的泪。

　　Naneth，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不知道将来小叶子长大西渡埃曼后，你要怎样面对他。

　　“莱戈迪尔，我不会再惹Ada生气了。”

　　幽幽的语声唤回摄政王子的思绪，微笑看向怀中的小弟：“是吗？那很好。”

　　莱戈拉斯点头，很认真地作出决定：

　　“以后我要Nana的时候，就到这里来看她。”

　　微笑带了些许涩意，莱戈迪尔也点头：“没错，你可以到这里来看她。”

　　隔着大哥的宽肩，莱戈拉斯好奇地回顾这空荡荡的房间，问：

　　“谁住在这里？我可以直接进来吗？”

　　“你可以不用敲门，”莱戈迪尔苦笑，“这是瑟兰拉斯的房间。”

　　[说明：（众大人举刀）这个比较短~~汗~

　　托尔金的设定是精灵们在50——100岁之间成年，在小鹿的文文里，精灵五百岁才成年，相当于人类的十八岁；三千岁才算完全成熟可担大任，相当于人类的二十五六岁。]

　　

第七章 被伏击的国王

　　“Adar？”
　　瑟兰迪尔收回倾注在玩积木的小儿子身上的目光，转而注视坐在桌前的长子：

　　“怎么，莱戈迪尔？”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又做了无用功，莱戈迪尔暗自叹了口气，重复：

　　“东南牧场今年又获丰收，而且牧场总管的五千岁生日也快要到了，我建议您亲自去视察一趟，您认为怎么样？”

　　瑟兰迪尔皱起眉：“到东南牧场来回至少要十天。”

　　“是，我知道。”

　　“小叶子怎么办？”目光又转回坐在书房角落里的那个小小身影。

　　“我会日夜照料他。”莱戈迪尔试着提议。

　　“不！”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国王的断然拒绝，“我不能让他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那么，带上他一起去牧场？”

　　瑟兰迪尔沉吟，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合理性。

　　“莱戈拉斯已经四十岁了（相当于人类的三到四岁），坐在您的身前骑马，应该问题不大。他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事实上，从最近的经验看，别说坐在父亲身前骑马，就是让他自己骑一匹小马跑来跑去，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莱戈迪尔打死也不敢作这种建议。

　　意识到父亲和哥哥在谈论自己，莱戈拉斯回过头，好奇地盯视那两位家长。

　　“短途带他骑马当然可以，”瑟兰迪尔皱眉，“但连续好几天在马上颠簸，他受得了吗？”

　　莱戈迪尔还没回答，他的金发幼弟已经跳起，兴奋地跑过来：“Ada，你要带我去骑马吗？”

　　“稍等一下，宝贝，我正在和莱戈迪尔讨论这个问题。”瑟兰迪尔向他微笑了下。

　　一个干净利落的上马动作，小精灵已经骑在父亲膝上，搂住伟大国王的脖子，开始屡试不爽、百发百中的撒娇大法：

　　“我要去骑马——Ada——上次我都可以自己坐稳了——是不是——我不会摔下来的——对不对——”

　　莱戈迪尔转过脸去，以免父亲看到自己脸上太过夸张的笑容。

　　这个臭小子绝对是故意的，瑟兰迪尔恨恨地想。故意在小叶子面前提起这个问题，故意让小叶子听到这个建议，故意让小叶子替他自己来“说服”父亲。

　　东南牧场比较靠近雾山，由黑森林中最大的几处草场连结而成，是王国主要的肉蛋奶供给地。

　　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莱戈拉斯高兴坏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父亲带他去骑马。不先满足这小家伙的“小小要求”，瑟兰迪尔王什么也别想干。

　　“Ada！快点！”

　　被父亲拉着手站在白马边，莱戈拉斯焦急地跺脚。抬头看看面前一定要跟父亲说话拖延时间的那个农场精灵，他的小嘴已经噘了起来。

　　他已经很习惯父子相处的时间被别的精灵突然插入而打断，通常是侍从们先进来报告，然后父亲就要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做什么严重抗议——反正抗议也没用。

　　但是马在他身边轻轻打着喷鼻，发出一种明显的邀请的声音，显然它也很想立刻扬蹄疾奔。

　　“Ada！”

　　“再等一下，莱戈拉斯。”瑟兰迪尔低头看了眼儿子，用一种类似于警告的目光。

　　四十年的岁月并没能让小精灵的身体发育多少，但已经足够让他积累起这样的经验：当父亲叫他“莱戈拉斯”而不是“小叶子”的时候，他最好比平常乖一点。

　　小嘴噘得更高，莱戈拉斯悄悄脱开父亲的手，走到马身边。

　　这是一匹神骏的高头白马，瑟兰迪尔近些年来最常用的坐骑，近几天来则是父子俩共同的坐骑。

　　白马低下头，让小精灵的手能触到它长长的脸，洁净的银白鬃毛披下来，在阳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

　　来吧，小家伙。莱戈拉斯听到它在说话。

　　目光射向马背——当然没有任何鞍具，精灵们一直都无法理解那种东西存在的必要性。

　　父亲及卫士们上马时，一般会伸手按住马背，然后轻捷地跃上去。可是，莱戈拉斯自己伸长了手臂，也只能够到马腹。

　　那么，有没有别的上马方法呢？


第八章 斯罗恩之剑

　　这些肮脏的畜生！
　　瑟兰拉斯恨恨地骂了一声，左手刀从一个狼骑士嘴里拔出，顺手挥削而下，切断了他的座狼的脖颈。

　　银发轻甩，身躯半倾，避过另一只狼的狂扑噬咬，寒光闪过，右手刀已然将它拦腰斩断。

　　半空中爆开烟花般血雨。

　　在这队狼骑士被精灵卫队发现之前，他已经和他们接上了火，发箭射死了三到四只，双刀又结果了两只。

　　本想杀够了就走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口气把这群畜生全干光。没想到卫队居然出现在这里，很好，那干脆斩草除根吧。

　　太专注于杀敌了，以至于他一直没注意这队精灵的袖标和肩饰，还以为是哪支边境逻巡队偶然路过。

　　等他注意到，已经太晚了。

　　橡树和山毛榉树叶交织的图案，中间绣有神鸟花标——这是王宫卫队的标志，最接近国王的精灵战士才能佩带，也就是说，他们伟大的瑟兰迪尔王在这里。

　　该死！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狼骑士们逼到了精灵们防卫最严密的圈子外——很可能是国王所在的圈子外。实在是太倒霉了！

　　格开砍开自己的一刀，瑟兰拉斯百忙之中向那圈子里瞧了一眼，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很好。

　　飚飚声起，精灵箭雨点般射来，剩下几只困兽犹斗的狼骑士顷刻毙命。

　　“瑟兰拉斯王子！”

　　瑟兰拉斯还刀入鞘，向几步外一脸惊愕的卫队长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赶紧走吧，他警告自己，还在这里恋栈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的眼角瞥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

　　四十年了。

　　血污狼藉的战场上，十几步远的距离，落叶漫天飞舞，缓缓飘落。

　　一个呆立当地，一个端坐马上，一个神色变幻，一个面如严霜。

　　视线在空中交汇，光波在无形中激耀。

　　“滚出去！瑟兰拉斯！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暴烈的、狂怒的、激荡在天地间的吼声，震撼着坚固的大理石宫殿，光线摇曳欲灭，精灵们苍白而颤抖，就连一向沉稳平静的摄政王子都褪尽了血色，失却了声音。

　　灰蓝色双眸中，愤恨与疏离毫不胆怯地迎战国王之怒。挺拔高挑的身形，美如女子的俊脸，僵如顽石的神情。

　　最后看了一眼这自己从小长大、却从不喜欢和欣赏的宫殿，云雾般的银发甩过身后，瑟兰拉斯，精灵国王的次子，决然走出门外。

　　不说话，不回头，甚至连步伐都没有犹疑停留，从此，他将自己交给了森林、山川、河流和大地。

　　他深爱的母亲已去，那座冰冷的石头堡垒里没有再惹他牵念的事物，他曾经这样想。

　　但，美丽幼弟的出现，却使他一度动摇而后悔。

　　甚至他那永远忙碌不停的大哥，疲惫的身形和脸庞，都令他有着逃避责任的隐隐歉疚。

　　有时候，他也是会想家的，瑟兰拉斯绝望地承认。

　　而现在，他又见到了他自己的生身父亲，这个他发誓永远不再面对的精灵。

　　瑟兰迪尔静静地审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四十年前，暴怒之下，他将他逐出家门。至今，余怒仍未息。

　　这个完全继承了母亲外貌的银发儿子，从会自由活动开始，就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他逐渐长大成年，父子间的冲突就成了王室家族里最精彩的保留节目。

　　但，如果不是那件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

　　不期然地，长子莱戈迪尔劝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瑟兰拉斯并没有背叛您，Adar，他只是服从他的母亲和王后的命令，保护她的安全，照料她的起居，满足她的愿望。您和Naneth之间的事，我们没有立场干涉，但请您也不要把对Naneth的怒气发泄到儿子们身上。”

　　当然，那时他根本听不进去，愤怒仍然主宰着他的心灵。

　　四十年了，时间可以冷却最灼热的熔岩，但可以平息最伤痛的怒火吗？

　　瑟兰拉斯目光向下滑动，停在国王身前那金发小精灵的脸上。

　　这几十年，每隔一段时间，莱戈迪尔会安排两个弟弟见上一面，在父亲不知道、或者至少装做不知道的情况下。


　　“也许你不是有意的，”瑟兰迪尔冷道，“可是，小叶子身边的人，谁习惯用双刀？谁的刀法好到能影响他的程度？应该不会是某个卫士吧？”

　　莱戈迪尔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来：

　　“是，我也认为莱戈拉斯很可能是受了‘他’的影响。但我能肯定，在我安排的那些会面场合里，‘他’从来没在莱戈拉斯面前使用过武器——您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瑟兰迪尔扬起眉，想反驳，内心却告诉自己——莱戈迪尔说的是事实。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小叶子看到了那个该死的白色精灵用刀，而且记在了心里？

　　“Adar，”莱戈迪尔唤回他的心思，“现在的问题是——该让谁来当莱戈拉斯的刀术教练？”

　　是的，这是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国王父子当然都可以熟练而有效地使用双刀——他们的兵刃技能绝不仅仅限于自己最拿手的那一种——但作为剑士，他们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趋向性，绝不适合作小精灵的刀法启蒙教练。

　　“你应该知道谁是这里最好的双刀手。”瑟兰迪尔对长子皱眉。

　　“是，我知道。”莱戈迪尔安静地回答，“而且您也非常清楚。”

　　瑟兰迪尔王的呼吸停顿了片刻，然后粗重起来。

　　“莱戈迪尔，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他警告。

　　莱戈迪尔无声地叹了下，以非常标准的礼貌回答：“请原谅我的冒犯，陛下。”

　　瑟兰迪尔的目光移向窗外，轻叹一声，喃喃自语：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是最强烈的一次，我希望萨格恩尼还在这里。”

　　萨格恩尼曾经是森林王国里和瑟兰迪尔齐名的精灵勇士，也是瑟兰迪尔之妻、后来的精灵王后的兄长。在第二纪末最后的联盟之战中，萨格恩尼是老王欧费瑞尔的卫队长，和老王一起战死在莫都黑大门前。他的惯用兵器就是双长刀，他也是外甥瑟兰拉斯的兵器教练。不过，早在他阵亡之前，他就亲口承认过瑟兰拉斯的刀法已经超过自己了。

　　“Adar，”莱戈迪尔的声调带有一些不赞同，“我也希望萨格恩尼还在这里，但‘希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瑟兰迪尔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子，在心底苦笑了下。显然父亲欧费瑞尔王把这长孙培养得极好，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清楚自己两精间谁应该是Adar。

　　“既然如此，事关小叶子未来的重大问题，我们不能够轻举妄动。”瑟兰迪尔以平稳的决断口气说着，并且发现长子在点头。

　　“那么，我决定先推迟莱戈拉斯的兵器课程，直到适合他的兵器教练出现。”

　　嘿嘿，莱戈迪尔，想跟Adar我斗，你小子毕竟还差了好几千年呢！

　　“如果Ada和别的精灵都说你练得很好，那你就是很好，不要理那个长了张扑克脸、成天以挑人毛病为乐的某精灵。”

　　莱戈迪尔的尖耳朵动了动。很好，瑟兰拉斯，下次你再跟小叶子见面将安排在至少五年以后。

　　“可是我还没开始上刀法课，”莱戈拉斯沮丧地报告，“Ada和莱戈迪尔都不肯教我，别的精灵也不肯。”

　　银发王子的笑容凝住了，别开眼去。

　　“瑟兰拉斯，”小手轻轻地拢住他的后颈，“你教我好吗？我喜欢看你用刀。”

　　那种震撼，那种初次得知幼弟选择双刀而非长剑作兵器的震撼，那种激动、狂喜、失望、伤痛、失落、孤独、绝望，汇聚成咸咸涩涩的滋味，再度回到瑟兰拉斯喉中。

　　他记起自己唯一一次在幼弟面前展露刀法的情景，那时，他甚至不知道他在看。

　　六十年，在人类看来的漫长岁月，居然不能洗去那惊鸿一瞥在小小精灵心头留下的印记。

　　小叶子，你无法理解我是多么渴望教你。我已经缺席了太多你成长过程中的时刻，再也不愿意放过任何在你生命中留下我的烙印的机会。

　　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可能重新进入你的生活，我愿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我愿为此向那个我应该唤作父亲和陛下的精灵屈膝。

　　一百年的离家飘泊啊，最初时刻的深重怨愤已然渐行渐远，至爱母亲永不再回的认知已然深铭在心，而你，我最心爱的美丽幼弟，你逐渐占据了我心中那块最柔软的角落，主宰了我的关切眷念，将我的魂魄系在了你那明亮如晴空的蓝眸里。

　　是的，小叶子，我愿意教你。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涓滴不剩地倾注给你，我的刀法，我的武技，我的经验，我的能力，我的关怀和爱，直至……我的生命……

　　八十岁以后，莱戈拉斯终于有了自己的套房，不同再和父亲同寝。

　　不过，瑟兰迪尔仍然每晚坐在幼子床头，确定他睡熟了之后，才回自己卧室。

　　三两下穿好小睡衣，赤脚爬上柔软的床，莱戈拉斯习惯地先投进父亲怀里，吻他的颊：“晚安，Ada。”

　　“晚安，我的心肝。做个好梦。”瑟兰迪尔拍拍儿子后颈，触手处却有坚硬的金属感。

　　疑惑地推开这小身体一点，手指轻勾，一条银链落出睡衣外。

　　“这也是你的生日礼物吗？谁送的？”

　　莱戈拉斯的小嘴唇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

　　“哦。”瑟兰迪尔明白了，不再追问，开始动手给他解链扣，“不能戴着这个睡，宝贝，会勒痛你的。”

　　很顺从地让父亲替自己解下链子，放在床头柜上，莱戈拉斯又爬进父亲怀里，试探地叫：“Ada？”

　　“嗯？”

　　“我不想惹你生气。”

　　瑟兰迪尔笑，亲亲儿子额头：“我知道，我的小叶子最乖了。”

　　“可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深呼吸，瑟兰迪尔注视这张火光映衬下红扑扑的小脸，美丽的蓝眼睛里一派小心戒慎。心头涌上酸楚，小叶子，Ada的脾气真的让你如此恐惧吗？

　　“是关于瑟兰拉斯的事吗？”自己先将这隔绝百年的名字说出口，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你不生气？”莱戈拉斯惊讶扬眉，典型的瑟兰迪尔式表情。

　　国王微笑摇头，自己也惊诧于此刻心态之平和。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事，他想。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抵住他坚实的胸膛，清脆的童音滴落美妙的节奏：

　　“我爱你，Ada。”

　　瑟兰迪尔眼睫微闭，他知道这句话自己永生永世听不厌

第十章 回家真好……

　　“可是，我也爱瑟兰拉斯。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仔细审视父亲的脸色，莱戈拉斯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而且我知道瑟兰拉斯也爱你，就算他嘴上从来不说，我也知道。Ada，让他回家吧，好不好？他可以保卫你，他可以帮莱戈迪尔做很多事，他还可以教我学习双刀。我好想看到全家人快快乐乐地住在一起。好不好，Ada？求你！”

　　苦笑着搂紧幼子温热的小身体，以额相抵，瑟兰迪尔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小叶子，这不是Ada单方面能决定的事。”

　　“为什么？”蓝眼睛睁得圆圆的，“你是国王啊！”

　　为小儿子的天真单纯而笑，瑟兰迪尔轻吻他卷翘的长睫毛，任汹涌而至的歉疚与爱怜淹没自己。

　　“陛下，莱戈迪尔王子送回急件。”

　　坐在办公桌后的瑟兰迪尔抬起头，从侍从手中拿过密封信筒，裁开抽出纸草。

　　是战况简报和伤亡名单。七天前莱戈迪尔再次带队前往边境，迎战入侵的奥克斯，算算时间，战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瑟兰迪尔先看向“阵亡”那一栏，发现是空白，立刻松了口气。

　　吩咐侍从去通知医务大臣准备收治伤员、后勤大臣准备犒劳军队、财务大臣准备发放赏金（心痛ing~~）……有条不紊分派完毕，才又再度低头，仔细审视手上急件。

　　目光扫过伤员名单第一行，全身血液冻结。

　　“瑟兰拉斯，瑟兰迪尔之子，敌剑透入右胸，重伤垂危。”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医疗院门口，激动惶急的金发小精灵被卫兵死死拦住：

　　“不行！莱戈拉斯，伤员们刚刚送回来开始施治，这种时候小孩子不能进去！”

　　“我哥哥受伤了！”湛蓝色大眼睛里涌起晶莹泪花。

　　“我知道，我也很难过，”卫兵半跪下来，握住小精灵的肩，“但你Adar和莱戈迪尔都在他身边，他会没事的。”

　　“我也想在他身边……”稚嫩童音带着呜咽恳求，连石头人也会闻之心动。

　　卫兵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身后门一响，回头看去，立刻起身退开：“陛下！”

　　“Ada！”喊一声，莱戈拉斯一头扑进父亲怀抱。

　　瑟兰迪尔的脸色比平时苍白得多，但仍平静稳定。搂住浑身发抖的小儿子，轻拍他后背：

　　“别担心，小叶子，他还活着。莱戈迪尔给他输入了自己的精灵能力，减缓了他前往曼多斯神殿的步伐。他会回来的。”

　　“我想去看看他……”埋在他胸前的金发在颤动，“Ada，我好害怕……”

　　我也好害怕，瑟兰迪尔险些脱口而出，旋即陷入巨大的震惊。

　　害怕？

　　是的，害怕。当他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平素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儿子，那轻盈敏捷英俊如神的儿子，那身手高强武技无敌的儿子，无知无觉地躺在担架里被抬进来，银发散乱垂落，鲜血在白衣上染成触目惊心的花朵，俊美的脸僵冷如石像，就连微启的唇都失却了一切颜色，瑟兰迪尔王，以手扼住自己的咽喉。

　　不，不是的，他痴狂迷乱地想，这不是真的。是我把他逐出家门，是我让他在森林旷野中流浪了一百年，是我使他面对重重危难无可退避，只能眼看着那丑恶的刀剑穿进胸膛……

　　他想起数百年前，那时大绿林的阳光仍然明亮而灿烂，那银发小精灵欢乐的笑脸。他淘气，他撒娇，他哭闹，他到处惹事生非找麻烦，但当那柔软的小手抱住自己的脖颈，那娇美的面容含了惊恐与乞求，那清脆的声音因恐惧担心而发颤，自己狂怒的心便会冷却，将这小小的白色身影拥入胸怀恣意疼爱。

　　瑟兰拉斯，我的儿子！瑟兰迪尔听到自己的心在狂喊。我要你回来，回到我坚固的宫殿里，回到我丰盛的餐桌旁，回到我温暖的壁炉前，回到我和睦的亲人间。我要每天看着你晨昏定省，知道你安全无恙地生活在我身衅，远离风雨侵蚀饥餐露宿，远离世间一切黑暗邪恶与伤害。

　　莱戈迪尔疲惫地坐在床头，看着医疗室里人群进进出出。


　　伤员的亲属们已经被允许进来探视了，而且，如果医师同意，还可以把他们的亲人接回家疗养。

　　瑟兰拉斯是这次受伤最重的一个，至今仍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

　　向来探视的亲属们一一点头回礼，莱戈迪尔随着他们的运动方向望向门口，发现精灵们在纷纷退向两边让路。

　　一大一小两个金发身影，牵着手走进来。

　　“Adar。”莱戈迪尔起身叫了声，同时伸出手臂搂住扑过来的幼弟。

　　瑟兰迪尔示意长子坐下的时候，莱戈拉斯已经攀住床边，焦急地问：“瑟兰拉斯怎么样了？”

　　“别担心，他活着。”莱戈迪尔安慰这小家伙，“他会活下来的。”

　　“医师怎么说？他还没脱离危险吗？”瑟兰迪尔皱眉问。

　　莱戈迪尔轻轻摇头，象是怕太过打击父亲幼弟，他又加了句：“医师说他还很年轻，生命力很强韧，会挣扎回来的。”

　　这时候医务大臣兼首席医师也走过来了，向国王躬身行礼。

　　大人们谈话的功夫，趁他们不注意，莱戈拉斯悄悄从床的另一边爬了上去，双手撑在二哥脸侧，低头注视这张娇美的脸。

　　他身上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抹干净，瘦削的脸颊一尘不染，愈显苍白僵硬。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久前，这双眼睛还在爱怜地凝视他，这对嘴唇还在温柔地亲吻他，这个身体还在紧紧地拥抱他，纤长的手为他弹琴，清脆的声音为他唱歌……

　　“瑟兰拉斯，”金发小精灵哽咽着叫，用手去抚摸哥哥的脸，泪水涌上眼眶，带着眩光，无助滴落……

　　“小叶子。”瑟兰迪尔轻呼一声，伸手要去阻止幼子。

　　“陛下，等等，”医务大臣拦住国王，紧张而期待地注视那一对兄弟。

　　莱戈拉斯俯下身，金发滑落枕上，小嘴唇轻触到哥哥面颊：“瑟兰拉斯……”

　　仿佛象是错觉，一阵极浅极淡的红晕涌上瑟兰拉斯苍白的脸……

　　“莱戈拉斯，把你的手放在他右胸上，再叫他。”医务大臣急切指示。

　　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小精灵服从了，手放右胸，轻声低叫：

　　“瑟兰拉斯……瑟兰拉斯……瑟兰拉斯……”

　　冰冷逐渐退却……温暖缓缓向外散发……一声痛楚的呻吟逸出瑟兰拉斯的喉唇……

　　“再试一次，莱戈拉斯。”医务大臣鼓励。

　　金发小精灵向瑟兰拉斯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顺从地又将手放在面前伤员的伤口上。

　　“集中精力。看看，他受伤了，很痛苦，你不想帮助他吗？”

　　莱戈拉斯美丽的蓝眼睛凝视着面前这脸色苍白的精灵，咬住小嘴唇，点点头。

　　一股小小的、微弱的暖流从他细嫩的小手逸出……

　　“你感觉怎么样？”医务大臣问伤员。

　　“好多了。”那个精灵战士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这张绝世俏脸。秀色不仅可餐，而且可治病，他想。

　　医务大臣轻轻握住莱戈拉斯的小手，翻过来，低头仔细查看。

　　当他又抬起头时，目光转向了一边的瑟兰迪尔：

　　“千真万确，陛下，您的幼子具有‘医疗者’天赋，而且是我见过的天赋最高的。”

　　瑟兰迪尔微笑了一下。他已经不再为小儿子的超常天赋而惊讶，那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但这个消息却使他有了另一种想法。

　　“小叶子，”大手轻抚住儿子的肩膀，“长大当一位医师好吗？这是一份非常受尊敬的工作。”

　　“不要！”回答却是出乎意料地干脆，“我要当战士！”

　　瑟兰迪尔皱眉，继续努力：“你看，小叶子，这么多精灵都等着你去帮助他们，减轻他们的痛苦。我们有很多战士，医师却总是人手不足。”（医务大臣对后一句话深表赞同）

　　浅蓝色的大眼睛滴溜溜转过满室伤员，小脸上现出犹豫神色：

　　“可是……Ada，你是战士，莱戈迪尔也是战士，还有瑟兰拉斯也是……而且，我还要宣誓效忠和保卫你呢……”

　　笑声四起。瑟兰迪尔也笑，却有流泪的冲动。

　　“谢谢你，我的宝贝，”轻轻亲一下幼子额头，瑟兰迪尔继续平静诱哄，“没错，我们都是战士，但我们都曾经被医师救回来过。想想看，小叶子，如果我、莱戈迪尔，以及……瑟兰拉斯……其中的一个躺在这里，灵魂就快到达曼多斯，难道你不想自己把我们拉回来吗？就象刚才你对瑟兰拉斯所做的一样……”

　　莱戈拉斯歪过小脸，认真地考虑，满室精灵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

　　最后，他决定了：“好吧，我要当医师，不过同时也当战士。”

　　满室精灵哗然而笑——爱尔贝蕾斯在上，精灵医师是禁止亲手杀生的！那会很大地损害他们的治愈能力。这小精灵基本上是在说：“好吧，我剃度出家，努力修行当个好猎手！”

　　大笑中，一个虚弱而放肆的声线听上去分外刺耳。瑟兰迪尔循声望去，看到了瑟兰拉斯睁大的蓝眸，以及嘴角上溢出的笑。

　　“瑟兰拉斯！你醒了吗？”莱戈拉斯急切地扑过去。

　　瑟兰拉斯再笑，这次伴随笑声的，却是痛苦的咳嗽。敌剑刺穿了他的肺，每呼吸一下都象万针攒刺，何况是大笑。

　　不等指示，莱戈拉斯立刻又将小手放在他右胸伤口上。

　　静静享受一会儿幼弟的照料，瑟兰拉斯哑声低语：

　　“谢谢，小叶子。”

　　目光从眼前这漂亮的小脸向上移去，停在另一张英俊而威严的面孔上。

　　他们对望，时光停止，回首瞬间已是百年。春草在瞬间中发芽生长，夏荷在瞬间中含苞绽放，秋叶在瞬间中翩然飘落，冬雪在瞬间中银装素裹。细小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坚固石雕已经风雨侵蚀，连奔腾溪流都已数次冲刷改道。但当他们对望，灿烂的金发仍明亮辉煌如日上中天的阳光，皎洁的银丝也一如亘古前永恒不变的月华，幽深绿眸如春日森林里新发的嫩叶，纯净蓝瞳却如夏季大湖上粼粼的波光。

　　“晚上好，Adar。”失血的唇轻喃出这百年未再出口的称呼，带着太浓重的涩意。

　　瑟兰迪尔默然片刻，然后，听到自己冷硬的声音：

　　“要命的话，闭上嘴老实躺着。”

　　他可以看到床边长子和幼子如释如重的表情，甚至，附近所有注视着他们一家的精灵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神色。

　　唇角淡淡地漾起，瑟兰拉斯合上眼帘，转过脸，让平静安适流泻成温柔的海:

　　“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