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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安徽1楼2023-09-01 00:35回复
    我在一个除夜给远在魏州的平陵风何去信,平陵风何一定意想不到,老实讲,我也意想不到,想死之前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给我料理后事的人竟是他。挺好的,天高地远,还是不要让这小子过得太逍遥。
    信中我写:
    尊贵的魏州都督、前左神武军司阶、飞星将军、忠武将军、骁骑尉、开国子、秦国公主驸马都尉敬启。很高兴让你在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后收到我的死讯,从此以后,你在也不用觉得头悬在刀斧上,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无所谓了,反正你也已经是个失魂落魄的失意人了。
    看在我们这段荒唐的姻缘还没有彻底走到尽头的份上,还希望你能最后再为我做一些事。
    你私藏在府里的一坛西凤酒终于被我找着了,你挺不会藏的,西墙下骤拔出一簇色黄质弱的劣竹,生怕人想不到去一探究竟、掘地三尺。味道挺好的,我替你尝了,我不懂酒,只知道混了东西也尝得出醇香甘润。我不想走得太狼狈了,所以此刻正一个人静悄悄地待着,等待一个月亮升上来的时机,希望你不要回来得太晚,好歹回来一趟吧,行行好心,平陵将军。
    我今天白日刚去看过楚国公主,与她相伴几十载了,这是她哭得最狠的几日,眼睛好红,像生了病的兔子。我倒没有怎么哭,只是很担心她,不放心她,但我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长久地安慰她、劝解她了,我等不了了,劳烦你见到她的时候,告诉她秋千是要扎的、柳树更是要栽的,人走了,总要有一些遗念还留在世上。
    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使我牵挂不下了。你不知道,我早就想从长安出走,去云游,去四方都看一看,像李曾鹤头两个孩子一样,很可惜,一生都未遂愿。但是我并不遗憾,平陵风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讲起那么多连“他”都不曾听闻过的肺腑之言,你可以理解为我实在没什么人可以讲了,忍忍听着吧。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挖苦你,我不觉得遗憾,我不像你,不管如何,我也算陪伴他走到了最后,这是很圆满的事。
    蓬莱山今日放了焰火,这是云停走之前为我放的最后一场焰火。真好看,和灯火连天的长安一样好看。也许刚才的某句话会有心冒犯到你,请你别见怪,回来后还能折一枝太液池的柳枝搁在我墓前。多谢。
    写到最后,我直点头,也许是酒劲上来,也许是困劲上来,再不然,只能是药劲了。随便吧,我只想好好睡一觉,运气好的话,还能与先我而去的各位碰个头。


    IP属地:安徽3楼2023-09-01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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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剑春风去,再会已难期。羁旅是飞鸟谱写一生的命题,好在少年人们爱逐风灯,我们老了,不必像我们,不必迁就我们,要长久地在时流的镇守下陪伴着长安迟暮。
      李朝英的怀抱收紧,顷刻似颓倒的玉山、零落的霜叶,其实惯常如此,其实没什么分别,所有的迟疑、杂乱的思绪,都会在这样的一刻被轻飘飘地击碎,从始至终,我都只会无奈地、又含笑地接住他。世局常变,李朝英仍是李朝英,死去复生的蓬山柳下,千万粒漂浮的雪絮里,那个剖心相告的赤诚少年,将会伴我永世神游在原地。
      李朝英,你不必再向我致歉,我们分明是天底下最不曾亏欠彼此的人。


      IP属地:安徽4楼2023-09-01 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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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流:
        素烛融化后的魂流淌过李曾鹤的合谷,如同一滴滚烫的雨、一道天心痕的泪。我于是凝望着它,凝着这道蜿蜒的烛伤,眼看着它逐渐燎起细细的、泛红的行迹。总是这样,李曾鹤总是这样;迎风执炬,追东流水,很痛快么?
        第一次,我在贵妃逝去后不再在意琵琶,只身觉裹覆在李曾鹤捎带来的濛濛山雨汽中,很熟悉,像回到明德寺的雨夜中,彼时我只顾在药师座下设关隘、下逐令,李曾鹤是不计前嫌的擎伞人,听诏即返,肯用一柄圆满的淡月伞救下我。隔着琵琶,我慢慢拥住他。
        “你不是被天公偏爱的人,跟我同处的日子总在落雨、下雪,好吧,兴许你我都不是。那么蓬莱山的那场烟火,就当我为你放了吧,等得太久了,我让你得偿所愿。”
        我将脸轻轻贴在李曾鹤雨湿的肩头,用双臂丈量他宽阔的背崖,李曾鹤发边摇摇欲坠的雨珠终于坠落,像那道烛泪一般,也从虎口处越过,了无痕迹。这之后,我轻声地讲:
        朝英,你一定长高了一点。


        IP属地:安徽5楼2023-09-01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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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航:
          李朝英,我说他是个很狡猾的人:纯熟的侵越化成水锻的刃,强写的理应只作春风的刀。
          我逐渐会接受他的好意,也学会在三尺水的剑阴下默观,就如同在骊山的秋澄天下,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时的兴平侯箭羽飞去,带来苍鹰的目血、火狐的哀吟。李曾鹤的铓光太利,我并非一个合格的试刃人,自知很难去握凶险的兵器,可朝英总会屡次三番地将自己递上,以一段绝然不会伤手的剑镡、一把只向自己藏锋的剑鞘——这慷慨至极、将要焚煞我的真心。


          IP属地:安徽6楼2023-09-01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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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蛾:
            李曾鹤,听好。
            我不是须得由人怜取的茑萝花,不需要王子猷般乘兴的爱。
            不必谁来亲自向我剖陈,我会听、会看。你说喜欢,是吗?同样的,你也讲兰若苦求无用,讲山亭孑立可怜,讲不忍心,讲不被取信。
            实则你定断太早,我并非不信你,我看得到,不在明德寺昏晦的雨光里,在蓬莱今宵,我看清了,你在用一双霜亮的眼睛来向我自剖;起码这一刻,我不去怀疑你有一颗赤诚的丹魄。
            蓬莱山浮动的雪不似下落,像飞升、像回流,倒转至明德寺春雷闷鼓的雨夜,李曾鹤立在一柄最平常的油纸伞下,同眼前一样,安如一尊断杀无明烦恼的阿罗汉。早在那时,我就已学会退避。


            IP属地:安徽7楼2023-09-01 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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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无:
              作为切进雨光的一柄夜刃,李曾鹤有着不肯收锋的芒光,同一道巉崖般危险的影子。柏子香燃到尾端,长夜却很难抵至尽头,香灰残烬的禅魂袅袅敬上,脱开世道,过九层塔,终会返鉴琉璃明光;我循之抬望,不得荫庇,只看得到过早抽条的昂柳居高,我猜他勉得几轮以证岁变的同心之纹,却必定天生扎有一颗尖利的犬牙。
              李曾鹤利落的辞别于是生锈、变钝,不过半刻的时间里,迫如金身前听诏的回风。


              IP属地:安徽8楼2023-09-01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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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锈湖:
                贞的裙裾类一片遮月的遗云,带着金跳脱的脆响,快活地在灯火影潮中做一只夜游的水梭花。我于是轻轻拽她一拽,要这只摆尾的火鱼停在肩岸。我向李贞鹤讲新岁快乐,赠上一支金雀钗。李曾鹤这时擦肩,缀在几位娇娥之后,怡然地步进云生结海楼;在他身后,李贞鹤终于安生,悄将两坛金波拢进披风,我笑笑,迈前一步,稍将她掩进影荫里。抬首时,正见前人回顾。
                好吧,我同样也祝:
                小曾,你也快乐。


                IP属地:安徽9楼2023-09-01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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