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一鸣无力的靠在黄花梨椅上，桌上摞着二十个空碗。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要是以前，被这么多人盯着，他会脸红、会害臊。但是刚刚他却想通了。这里有这么多寻花问柳的男人，每一个都不脸红、不害臊，那他这个凭本事吃霸王餐的，又为什么要脸红、要害臊？
想到这儿，他若无旁人的打了一个饱嗝。
“公子吃饱了吗？要不要进房间里让我为你揉揉？”小翠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态，低着头小声说道。
她当然不是真的娇羞。做她们这一行的，当然更加不会脸红和害臊。
“他们为什么都盯着我？”卫一鸣问道。
“他们大概是想和公子交个朋友吧。”小翠说道。
突然旁边桌上一人冷笑道：“如果桌上这二十个碗是酒碗，那今天这里很多人会和你交朋友。只可惜这些都是饭碗，若要和一个饭桶交朋友，只怕这里没人会愿意。”
听他的意思，能喝酒远比能吃饭要受欢迎的多。
卫一鸣笑道：“饭桶装满了，至少不会像酒桶一样满地滚。”
这话的意思是，酒鬼耍起酒疯来，却要比饭桶麻烦的多。
“砰！”
那人一掌拍在桌上，惊得桌上的酒杯菜碟全跳了起来。
“瘦猴子，你骂谁是酒桶？”他站起身大声喝道。
他坐着的时候倒也还好。这一站起来，立刻暴露出圆滚滚的身材，活像一个酒桶。
卫一鸣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见过找吃找喝，还是第一次见找骂的。”
那人踱步过来，捏着拳头，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不是找死？”
卫一鸣坐着没动，心里却在叫好。
“来啊，快来打我啊。只要你动手，我立马躺平给你看。那么今天晚上这些账单，就只能劳驾你来买了。”
他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免费饭票，已经做好了迎接肉乎乎拳头的准备。
然而这样的好事并没有发生。
老范站在了两人中间。
那人一看见老范，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坐了回去。
老范盯着卫一鸣，问道：“这里的酒怎么样？”
“酒是好酒。”
“面呢?”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姑娘呢？”
“姑娘也很有趣。”说到这里他对小翠笑了笑，小翠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既然我们的服务没有问题，那你是不是先把账结一下？”
“你觉得我付不起账？”
老范没有否认。
“你们这里能不能赊账？”
“不能。”
“能不能刷盘子抵账？”
“不能。”
“如果没钱付账怎么办？”
“那就只能从这里出去。”老范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当然是像死狗一样被人扔出去。”
卫一鸣做出吃惊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已经认准了我是来吃霸王餐的？”
老范问道：“难道你不是？”
卫一鸣笑道：“其实你猜对了。”
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上门吃霸王餐这种事，实在无法理直气壮。
然而老范却连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
卫一鸣话音刚落，老范藏在衣袖中的铁棒就亮了出来。
一根一尺八寸长的浑铁棒！
卫一鸣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沉重的铁棒就携着沉闷的破空声向他的肚子袭来。
老范是个讲理的人。你吃进去多少，他就让你吐出来多少。
卫一鸣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老范说打就打，而且下手狠辣。
杀威棒法的精髓就是，出手前毫无征兆，出手后绝不留情！
这突如其来的一棒，就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江湖人，也绝不容易应付。
何况卫一鸣还是坐着！
眼看他的肚子就要被铁棒开花，他的身体自动触发了轻功技能。
电光石火间，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卫一鸣的身体就像一片树叶，从椅子上轻飘飘飞起。他人升到半空，双手顺势抱住了屋顶的横梁。
这一手却是技惊四座，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已经开始喝彩了。
相比之下，老范一棒击碎了椅子，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小翠发出一声尖叫，引来了刚刚还在雅间招呼贵宾的老鸨。
老婆子盯着散落了一地的木头碎片，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范说道：“来了一个吃霸王餐的，我想先让他吃点苦头。”
老鸨问道：“那为什么现在是椅子吃到了苦头？”
老范揉了揉鹰钩鼻，尴尬的说道：“这小子好像有点门道。”
老鸨瞪了老范一眼，抬头对已经坐在房梁上的卫一鸣说道：“小伙子，你先下来吧。”
卫一鸣还沉浸在刚才身体的自然反应中。这“飞檐走壁”的轻功，确实如介绍的一般神奇！要不是这门轻功，现在碎一地的可能就不是那张椅子了。
听到老鸨喊他下去，卫一鸣苦着脸说道：“我也想挨一顿揍让你们出出气。只可惜你们都看到了，若被这铁棒打在身上，只怕我自己以后就没办法出气了。”
老鸨笑道：“你下来吧，已经不会有人打你了。”
卫一鸣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值钱了。”
“我值多少钱？”
老鸨接过龟公递来的账簿，念道：“莲花白二十两，陪客费五两，酸汤面二两。所以你现在一共值三十两银子。”
“这些加起来好像只有二十七两，为什么多了三两？”
“因为这把椅子正好值三两。”
“椅子也要算到我头上？”
老范说道：“当然要算到你头上。你若不躲开，椅子自然也就不会碎。”
卫一鸣叹了口气，说道：“这样说起来，椅子是应该算到我头上。”
老鸨说道：“三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总比没有强。”
“不错。”卫一鸣点头说道，“这么多银子，就算扔到水里，也能听个响。”
老鸨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非但不会打你，还会让你好好活着。因为我们还要你来还账。”
“你们要我怎么还？”
“这就要看你的选择了。”
“我有什么选择？”
“第一种方法当然是打工还账。我给你算每天一钱银子的工钱，这样用不了十一个月，你就能将欠的帐连本带利都还清。”
“十一个月就能还清吗？”卫一鸣冷笑道，“我还以为至少需要三年。”
“小伙子，你可别嫌我出的工钱低。”老鸨一脸愁容的说道，“你在我这里打工，我就要管你的吃喝拉撒睡，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老婆子我每天睡醒一睁眼，就看见醉春楼里几十口人张着嘴等饭吃，我也难啊。”
“行吧，你难。”卫一鸣也叹了口气，“我们打工人最轻松。”
老鸨笑道：“你要是觉得十一个月太久，那我们还有第二种还账的方法。”
“什么方法？”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三十两银子的帐就一笔勾销。”老鸨意味深长的笑道。
卫一鸣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浑身一阵恶寒。他连忙摆手说道：“阿姨，我还小，我们之间年龄的差距也很大。”
老鸨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当然不是要你做那种事。我只不过要你去执行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你对第二种还账的方法感兴趣？”
“当然。”卫一鸣说道，“没有人会因为一顿饭就打工十一个月。”
“很好。”老鸨点头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下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坐下来慢慢谈？”
卫一鸣只能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一个筋斗从梁上翻下来，动作灵巧的像一只猴子。
“飞檐走壁”的轻功已经被他运用的得心应手了。
然而他的双脚刚一沾地，下下巴上就挨了老范重重一拳。

江湖上有句话，“当别人认为你不会出手的时候，通常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老范无疑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卫一鸣被他扛在了肩膀上。
老范臂膀的肌肉很结实，扛着一个人，就像搭了一条毛巾，走起路来极稳。
在他身后，老鸨正对大堂里的客人们说道：“打扰客官们吃酒了，今晚各位的消费一律九折优惠，希望大伙满意。”
大堂内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
来醉春楼买醉的，当然是为了花钱找乐子。现在不仅白看了一场热闹，还能少花几两银子，当然没有人会不满意。
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意卫一鸣的死活。
像卫一鸣这种穷小子，就算醉春楼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也没有人会追究。
自古侯门深如海，唯有穷命比纸薄。
穷人的命从来都是不值钱的。
弯月，后院，柴房。
夜已深，醉春楼也进入了一天中最热闹、最繁忙的时刻。后院里，龟公们你来我往，每个人都像精密机器里的零件，时刻保持着紧张、专注，各司其职。
老范扛着人从他们身旁路过，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
老鸨很满意。这些训练有素的手下是她苦心经营的成果，也是她管理能力的体现。
这也是为什么，历时二十载，她始终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
给你一个位置，你就要体现价值。这就是简单、残酷的商业法则。
后院的面积很大，里面有马厩，有酒窖，有供龟公休息的宿舍，也有为客人炒菜的厨房。
这里唯一僻静的地方，就只有厨房侧面的柴房了。
柴房没有窗，墙上挂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老范将卫一鸣扔到柴堆旁，又用脚踢了一下。卫一鸣在地上滚了两圈，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你是不是出手太重了？”老鸨问道。
老范摸着光秃秃的头顶，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小子太不经打，一拳都扛不住。你看他这样子，半个时辰内怕是醒不过来了。”
老鸨翻了个白眼，又问道：“能看出这人的来历吗？”
老范摇头说道：“看不出。这小子似乎会一点下五门的轻身功夫，但也仅此而已了。依我看，他八成就是个没来历的穷鬼，凭着这身衣裳到处混吃混喝。”
老鸨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他有来历，也不至于到我们这儿吃霸王餐。”
老范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小子？就算把他送到腐朽饭庄做人肉包子，人家也嫌他身上刮不出二两好肉。”
老鸨没好气的说道：“我辛辛苦苦把他从房梁上哄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要他身上的肉？”
老范连忙笑道：“大姐自然有主意了。”
“我当然有主意。”老鸨说道，“下个月初五，洛阳龙门会，就让他去！”
老范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老鸨反问道：“那你还有别的办法？”
老范愣住，她又说道：“本来按规矩，不是你去，就是我去。只不过……”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范反应过来，忙接着说道：“只不过醉春楼最近的生意实在太好，人手又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我们实在抽不开身。”
老鸨点头说道：“所以我派自己的侄子去，也不算不合规矩吧？”
“当然不算。”老范盯着躺在地上的卫一鸣说道，“大姐的亲侄子，当然也是我们自己人。”
“所以他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老范厉声说道：“不管是谁害了大侄子，青龙会都会让他血债血偿！”
青龙会这三个字一说出来，仿佛就有了一种魔力，每个人的内心都收缩了几分。
老鸨熄灭油灯，轻声说道：“只是这件事要办的天衣无缝，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老范眼中迸射出如鹰般锐利的光芒，缓缓说道：“我会安排好的。”
老鸨长叹一声，走出了柴房。
“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的日子就太平了。”
房门被锁上，两个人很快离开了。
冰冷的地面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卫一鸣，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伸手去摸下巴，却发现并无痛感。
而体内异常的情况却被他清晰的感受到了。
真气，在经脉中奔腾！
人体经脉分十二正经和八奇经。帝释天的固定赠礼“自通全身经脉”，将卫一鸣身上二十条经脉尽数打通，使“静莲蝶雨心法”起步就进入大周天运转的状态。
老范那一拳，就是“静莲蝶雨心法”启动的契机！
人的下巴是脆弱的部位。下巴被重击，轻则失去意识，重则命丧黄泉。
老范一拳击来，卫一鸣的身体立刻感应到了危机。丹田内激荡的真气瞬间涌出，以一个复杂的图案在经脉中运转，“静莲蝶雨心法”启动了。
这门具有疗伤功效的内功心法，在运转一段时间后，终于使卫一鸣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现在伸了伸懒腰，感到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蕴含着生机。
这内功实在是太奇妙了。
他活动着脖子，开始打量四周。
四周黑漆漆的，不过卫一鸣还是很快认出了这是一间小黑屋。
这倒不是他目力惊人，实在是柴房那扇门的门缝太宽了些。
月光透过门缝照进屋里，在地上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光影。
一道洁白、柔和的月影。
这道月影仿佛能让人的内心安宁，小黑屋也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卫一鸣怔怔的出神，一时间忘却了一切烦恼。
今晚的月亮想必一定美极了。
他站起身，想凑上去看看屋外的月色。
然而那道月影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据说，一个称职的小偷开锁的速度一定比主人还快。而门外这个人，只怕是小偷的祖宗。
卫一鸣刚听到一声金属撞击声，门就被人推开了。
幸好他的反应也不慢。
月光倾泻进屋子的瞬间，他已经高高跃起。
顺手抱住一根房梁，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用新学的轻功故技重施，想必一定很愉快。
然而他却漏算了一点。
没有人会把柴房建的太高。
所以他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屋顶，结果很不愉快。
幸好屋顶不是钢筋混凝土。他惨叫一声，又重重摔了下来。
哪怕已有内功护体，他还是摔得狼狈不堪。
“你当自己是跳蚤吗？”开门的那个人问道。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他抬起头。月光下，门当中站着一个瘦瘦的人影。
英俊，通常是用来形容帅哥的。卫一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英俊，也从来没有人喊过他帅哥。所以，当一个女孩举着油灯在他脸上乱照时，他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看我的脸？”卫一鸣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字。”女孩说道。
“字？什么字？”
“你脸上的字。”
“我脸上有字吗？”卫一鸣惊讶的问道。
“有。”女孩说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字。有的人脸上写着‘强’，有的人是‘靓’，有的人是‘苦’，有的人是‘贱’。”
“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卫一鸣笑道，“那你看出我脸上是什么字了吗？”
“你脸上就是个‘穷’字。”女孩皱着眉头说道。
卫一鸣突然感到浑身无力，颓然说道：“想不到你看人还真准。”
女孩说道：“既然你也知道人脸上有字这件事，那你快来看看我脸上是什么字。”
这么真挚的要求，卫一鸣还真不好拒绝。
他只得打量起对方。
她看上去十四五岁，一头短发，打扮的像个男孩子。她的五官不能说丑，但也绝不算漂亮。微黑的皮肤将她的颜值拉低了几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倒是很有灵性。
这样一个女孩子，她的脸上应该是一个什么字呢？
卫一鸣陷入了思考。

“看来你不是下五门的人。”女孩失望的说道。
“什么意思？”卫一鸣问道。
“范大爷说你可能是下五门的人，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你说的范大爷，是不是那个一脸凶相的秃顶大叔？”
“差不多，范大爷脸上确实写了一个‘凶’字。”
“既然范大爷说我可能是下五门的人，你为什么又说我不是？”
“因为你认不出我脸上的字。”
“难道只有下五门的人，才能认出你脸上的字？”
“是的。”
“下五门是什么？”卫一鸣问道。
“下五门是江湖上地位最低的五个门派。”女孩说道，“不过既然你不是下五门的人，下五门的事就与你无关。”
“好吧。”卫一鸣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女孩拦在门口说道，“萧总管说你还欠着她的银子。”
“你说的萧总管，是不是那个脸上的粉都卡进褶子里的阿姨？”卫一鸣问道。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萧总管是这里的总管，这儿的人都要听她的。”
卫一鸣说道：“就算是萧总管，她也要讲道理。她说了不会打我，结果范大爷一拳差点把我打死。现在钱肉两讫，我当然可以走了。”
女孩笑道：“萧总管料到你会这么说。她说你现在身无分文，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待在这里，至少还有片瓦遮身，至少还能吃饱肚子。”
“难道你们还要管我的饭？”卫一鸣问道。
“既然把你留下，当然要管你的饭了。”
“你们要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让你吃饱。”
“可我的胃是很挑食的，我怕自己吃不了软饭。”
“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女孩得意的说道。
“那么你是谁？”
“我是这儿的大厨。”
她要真是大厨，那也一定是开锁最快的大厨。
卫一鸣忍不住笑道：“那么这位大厨，你要怎么喂饱我？”
萧总管给这位“大厨”下达的命令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七天之内，必须让那个人胖起来。
让一个人减肥不容易，让一个人吃胖却不难。但要让一个人七天之内就吃胖，那却有些难了。
卫一鸣现在住进了后院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屋内有柔软的床铺、干净的水，桌上还摆着鸡鸭鱼肉。在这种环境下，他已经没有了要离开的想法。有时候关住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用监狱的铁栅栏。
既然卫一鸣吃不了“软饭”，聂小双给他送来的早饭里就全是硬菜。
聂小双是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关于她“大厨”的身份，卫一鸣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一大早就要吃这些吗？”卫一鸣看着桌上的“硬菜”问道，“没有豆浆、油条、胡辣汤或者豆腐脑吗？”
聂小双端来一大盆米饭放在桌上，说道：“下饭菜，当然得是三杯鸡、黄焖鱼、五味鸭和连汤肉片了。”
热气腾腾的米饭配上热气腾腾的菜，卫一鸣竟产生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前两天他饿得满地捉蚂蚁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一顿早饭能有四个菜。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实在是太撩人心弦了。
“这些菜真是你做的？”卫一鸣问道。这几道菜不仅卖相不错，闻起来也很不错。
“其实，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做菜。”聂小双说道。
“所以你并不是大厨？”
“我真的是大厨。”她急忙辩解道，“我七岁学做菜，一年后师父的三餐就让我做了。师父说论做菜的手艺，就是酒楼的厨子都比不过我。”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一定是一个天才。”卫一鸣说道。
聂小双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教给我很多东西，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厨艺。只可惜太久不做菜，手法生疏了许多。”
“你为什么这三年都不做菜？”卫一鸣问道。
聂小双黯然说道：“师父赌输了，把我输给了这里的老板。为了替师父还赌债，我必须在这里打工五年。萧总管明明知道我会做菜，却偏偏只安排我做面食。”
“萧总管这是在给你穿小鞋吧？”卫一鸣说道。
“什么是穿小鞋？”聂小双低头看着自己没有缠足的脚说道，“江湖儿女，不穿小鞋。”
卫一鸣笑道：“所以你还要继续打工两年？”
“是啊。每天都在和面、擀面、切面、下面。”聂小双皱着鼻子说道，“昨天晚上有个混蛋，一口气要了二十碗面条，可把我气坏了。”
卫一鸣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我相信你是一个大厨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混蛋。”
菜的味道果然很惊艳。卫一鸣吃了很久，到最后已经撑得连一口饭都吃不下了。
“如果不是肚子有限，我一定连你做菜的锅都吃掉。”
没有哪个厨子不喜欢听到这样的夸赞。聂小双笑道：“你很快就能吃到第二顿了。”
她开心的走了。
卫一鸣扶着墙靠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身子虽然不动，脑子却在动。
他当然没忘记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龙珠。
收集七颗龙珠，向神龙许愿。然后获得强大的能力，回现实世界“逆袭”！
虽说武侠世界里有龙珠这件事，本身就很无厘头。可谁让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任性”的帝释天呢？
按照帝释天的说法，神龙大概会在龙珠集齐后出现。而向神龙许愿的内容，应该是要求获得某种强大的能力。
可现在的问题是，龙珠会在哪呢？
在路边的石头堆里？在树上的鸟窝里？在河底的淤泥里？还是在某位名媛的首饰盒里？
卫一鸣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眼下最要紧的却还不是这件事。
刚刚吃的那几道菜，如果拿到酒楼去卖，价格绝对不便宜。萧总管继续在自己身上投入，她要做的事一定不简单。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卫一鸣还在思索，门被人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门外应该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会是谁呢？
聂小双是不会敲门的，她没有敲门的习惯。任何一扇门，不管有锁还是没锁，她都会直接进去。
难道是范大爷？
范大爷如果要敲门，那这扇门恐怕早就烂了。
应该是萧总管。
可她这个时候敲门，难道是要债？
卫一鸣头上冒出了冷汗。
还债的方法有好几种，他只怕其中的一种。
门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萧总管，而是一个很“宽”的人。
这个人往门口一站，立马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是你？”卫一鸣惊叫道。
他实在没想到，“堵门”的竟然是昨晚在大堂要对他动手的客人。
这家伙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朋友，都是误会。”卫一鸣解释道，“我当时说酒桶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说你。”
误会还是化解了的好，因为这世上已经有太多的愤怒和仇恨。好在对方也很通情达理。
“萧少爷既然说我是酒桶，那我就是酒桶。”他说道。
“萧少爷？”
“是的，你就是醉春楼萧总管的侄子，萧少爷就是你。”
“我是萧少爷？”卫一鸣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要是萧少爷，那你是谁？你该不会是萧老爷吧？”
“我是你的保镖，我的名字叫酒桶。”
一个身材酷似酒桶的人竟然是保镖？卫一鸣感到不可思议。
他走路不会喘吧？
不管怎样，新晋“萧少爷”还是和他的保镖一起在后院散起了步。

“酒桶兄。”卫一鸣拱手说道。
“萧少爷。”酒桶回礼。
“有酒桶兄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保护，小弟心里踏实极了。”
“不敢。”酒桶说道。
“不知是谁请来的酒桶兄？”
“当然是萧少爷的姑姑，萧总管。”
“她花了多少银子？”
“大概五百两。”
“五百两？”卫一鸣心态炸裂，“我才只值三十两，她却花五百两来保护三十两？她一定是疯了。”
“她没有疯。”酒桶笑道，“虽然名义上是五百两，可实际上她不用出一个子儿。”
“为什么？”
“因为这五百两是我欠她的，而且我也还不起。”
“所以你也是打工还债？”卫一鸣问道。
“是的。”酒桶说道，“从本质上讲，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一样的”，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你不是真的萧少爷，我也不是真的保镖。”
现在卫一鸣总算明白，他面前这位保镖其实是一个演员。而他自己，同样也是一个演员，只不过他演的是“萧少爷”。
“酒桶兄，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卫一鸣问道。
“我是萧少爷的保镖，自然是萧少爷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酒桶说道。
“如果我要回房睡觉呢？”
“当然一起。”
“可我房里只有一张床。”
“我不介意挤一挤。”
卫一鸣看着酒桶的身材，摇了摇头。无论是谁想和这位酒桶先生“挤一挤”，下场恐怕都不会太好。
两人散步到后院一处围墙前，卫一鸣说道：“保镖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酒桶说道：“我知道。”
“保镖的身手至少应该敏捷。”
“这一点我也知道。”
“如果我翻过这道墙，酒桶兄该怎么办呢？”卫一鸣指着八尺高的围墙说道，“酒桶兄难道要把这围墙撞破不成？”
“萧少爷为什么不试一试？”酒桶说道，“到时候不就知道我会怎么做了吗？”
“酒桶兄似乎很有信心？”
酒桶笑道：“要是没有一点信心，又怎么敢接这个工作？”
他很有信心，可卫一鸣也有信心。
散步之后，卫一鸣的肚子舒坦多了。
他脚下微一用力，就使出了“飞檐走壁”的轻功。
“飞檐走壁”，修习后使人的身体灵巧轻便。使用这门轻功的人，既能像蝴蝶一样轻盈，也能像猴子一样灵活。
卫一鸣现在就是一只蝴蝶。
他轻飘飘的跃起，向着墙头飞去。
八尺高的围墙，他自信能一跃而过。
然而他的脚踝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这只手还在把他往下拽。
无论多么优秀的蝴蝶，脚下挂着一个酒桶，恐怕也飞不起来。
卫一鸣又被拽回到了地上。
“我以为萧少爷能带着我一起飞。”酒桶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
“如果你是祝英台，我不介意带上你。”被人从空中拽下来，卫一鸣心情不太好。
他当然也不服气。
酒桶的反应倒是不慢，出手也很准。
可是以他这样的身材，跑两步试试？
卫一鸣突然对酒桶身后惊叫道：“萧总管！”
就在酒桶回头的那一刹那，卫一鸣一脚蹬在墙上，沿着墙壁向上爬。
这次他成了一只猴子。
猴子是一种灵活和敏捷的动物，要捉一只猴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可惜今天这只猴子遇上了老鹰。
“老鹰”凌厉的飞起，掠到卫一鸣头顶，轻松抓住他的后领，将他从墙上提了下来。
卫一鸣再次被放到地上。
酒桶平静的站在一旁，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竟然是一个轻功高手？”卫一鸣一脸震惊的看着酒桶。
不管是蝴蝶还是猴子，在这只“老鹰”面前都弱爆了。
“现在萧少爷知道，为什么我值五百两银子了吧？”酒桶笑道。
“你这是什么轻功？”卫一鸣问道。
酒桶说道：“昔年天禽门惨遭灭门之祸，留下一本轻功秘籍。这本秘籍几经转手，终于被我花三千两银子买到。刚才那一招，就是金鹰功里的鹰拿燕雀。”
“那你又是什么人？”卫一鸣又问道，“你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客。”
“我不过就是江湖上一个浪子。”酒桶挺着硕大的身躯抬头望天，“我就好像这天上的浮云一样，四处漂泊。”
卫一鸣低头自语道：“想不到一个重装坦克都能有如此轻功，这里真不愧是武侠世界。”
酒桶看向卫一鸣，问道：“萧少爷的信心是否受到了打击？”
卫一鸣点头说道：“现在我才明白，小丑原来是我。”
酒桶笑道：“萧少爷不要灰心。所谓熟能生巧，巧能生妙，妙能生绝，绝能生神；只要反复不断的练习，武功自然会精进的。”
卫一鸣问道：“难道是我练习的太少？”
酒桶说道：“萧少爷所用的轻功，虽说是最基础的那一种，但也并非没有前途。据我所知，下五门的人就擅长这类基础轻功，能在平凡中显神奇。所以萧少爷如果勤加练习，将来必有所成。”
帝释天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卫一鸣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对酒桶拱手说道：“多谢！”
酒桶抱拳回礼道：“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散步，良久无语。
片刻后，卫一鸣突然问道：“范大爷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酒桶说道：“老范的武功，萧少爷应该已经领教过了。”
“确实领教了。”卫一鸣说道，“范大爷总能让人防不胜防。”
酒桶点头说道：“老范用的是市井打斗的路数，其实那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武功。”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功？”卫一鸣问道。
酒桶移步到围墙前，手贴住青砖，用力一抓。
他手背上青筋怒张，石屑纷纷落下。
飞灰散去，墙上赫然显出五道极深的指痕。
酒桶吹了吹手，淡淡的说道：“真正的武功，至少要有十年以上的功夫。”
卫一鸣差点看呆了。
“你这招是个什么名堂？”他问道。
“这是鹰爪门的大力鹰爪手，这本秘籍当然也是我花钱买来的。”酒桶说道。
卫一鸣上前敲了敲青砖，质地坚硬，显然不是次品。
“招式要配合内力使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效果。”酒桶说道，“内力的修炼，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内力？卫一鸣突然想到自己还身怀一门内功。
“静莲蝶雨心法”正以大周天姿态在他体内运转。
大周天，呼吸间自动吐纳，真气自发运转、生生不息，是内功修习的最高境界。
既然已有内功，何不试一试？
卫一鸣也学着酒桶的样子，手贴青砖，默默调动体内真气。
收发如心，进退自由。
真气一点点的汇聚到了手指，然后他用力一抓。
“砰！”
墙壁被他抓出了一个大窟窿！

酒桶一脸凝重的看着墙上的窟窿，又看了看卫一鸣，脸上的肉块不停的乱颤。
“想不到，实在想不到。”他的声音也在颤。
“想不到什么？”卫一鸣问道。
“想不到小丑竟然是我。”
“酒桶兄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实在没想到，像萧少爷这样轻功蹩脚的人，竟然练成了如此深厚的内功。”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内功还算过得去？”
“如果萧少爷的内功仅仅是过得去，那江湖上很多人就都没脸再混下去了。”酒桶说道，“能够一掌击穿墙壁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评价，心情都会很不错。
不过卫一鸣却知道，自己并没有他说的那样厉害。
他原本是想在墙上抓出五道指痕，结果却发现，他根本不会控制力道。
而且他“蓄力”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到了真正对敌的时候，对手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要成为帝释天口中的“武林高手”，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不知道萧少爷的师父是谁？”酒桶问道。
这本来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现在却有了一个绝好的答案。
“我是萧少爷，教我武功的，自然是萧总管。”卫一鸣说道。
既然导演没有喊“卡”，那这出戏自然要演下去。
酒桶一愣，随即说道：“不错，我却忘记了这一点。”
两人相视大笑。
这是一次演技的碰撞，也是两个演员之间的心有灵犀。
两人都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不过笑着笑着，酒桶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卫一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围墙的那个破窟窿里，突然出现了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
窟窿里当然不会长出眼睛和鼻子，这是有人站在围墙外向院子里张望。
这个鼻子很有特点，卫一鸣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因为这是一个鹰钩鼻。
“快走！”
酒桶一把抓起卫一鸣，如飞鹰般掠起。
卫一鸣只觉得眼前景物快速后退，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这才叫轻功！
几个起落之后，两人落在了卫一鸣那间屋子门前。
卫一鸣正要开口说话，酒桶抢先说道：“不用问了，这招的名字叫鹰击长空。”
“我当然不是问这件事。”卫一鸣说道，“我只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走？”
“你没有认出那个人？”
“认出来了。”
在醉春楼里，只有老范的鼻子是鹰钩鼻。
“以你的武功，难道也会害怕范大爷？”卫一鸣问道，“难道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酒桶大笑，伸出一只手说道：“十个老范加起来，也抵不过我这只手。”
他这只手又大、又肥，手掌和指节上全是厚厚的硬茧。
这就是练过大力鹰爪功的手？
“既然你的武功比他高，你为什么还要怕他？”卫一鸣问道。
“因为他是醉春楼的人。”酒桶说道，“欠债的遇见了债主，自然会害怕。”
卫一鸣说道：“可是据我所知，欠债的如果欠的越多，就越是大爷。”
“你说的本来没错。”酒桶说道，“可是无论是谁欠了青龙会的钱，他都没有办法当大爷。”
青龙会？
卫一鸣问道：“青龙会是什么？是不是醉春楼的后台老板？”
酒桶没有回答。
屋子里突然有人说道：“你真的不应该打听青龙会的事。你不是青龙会的人，青龙会的事就与你无关。”
这是聂小双的声音。
她既然来了，当然就不会在门外等。
任何一个有开锁神技的人，都不会让自己在外面等。
酒桶突然说道：“再见。”
“再见？”卫一鸣不解，“再见是什么意思？”
“再见的意思就是，下次见。”
“为什么？”
“因为我的酒瘾犯了。”酒桶说道。
让一个犯了酒瘾的人待在没有酒的地方，无疑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所以酒桶走了，而且走的很急。
他真的是酒瘾犯了？
他是不是不想见到聂小双？
卫一鸣推门进去的时候，聂小双正低头绣着一枚香囊。
她绣的似乎是一朵牡丹。
卫一鸣心想，她要是再漂亮一点，过几年想娶她的人只怕要争破脑袋。
聂小双抬头对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吃不了软饭，可是桌上的点心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吃一点。”
卫一鸣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一个竹篮子。
篮子里有很多糕点，每一种他都叫不出名字。
“这些是什么？”他问道。
“这些是巨胜奴、酥黄独和枣泥酥，里面加了酥油、白糖、鸡蛋和蜂蜜。”聂小双说道，“我想你的肚子应该已经饿了，所以拿过来让你先垫一垫。”
卫一鸣苦笑道：“我就算是一头猪，也架不住你这么喂。”
聂小双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吃下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一直吃点心，中午就有一桌好菜等着你。”
卫一鸣拿起一块糕点，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下去，只怕我真就变成酒桶所说的那个饭桶了。”
“酒桶是谁？”聂小双问道。
“就是刚才门外的那个人。”
“原来你说的是他。”聂小双说道，“别看他平时很斯文，可只要喝醉了酒，他就会变成一个悍匪。”
“悍匪？难道他还会抢劫不成？”卫一鸣问道。
“他当然会抢劫。只不过别人抢劫的是金银珠宝，他却只抢劫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酒。”
“他为什么要抢劫酒？难道他自己的酒不够喝？”
“他已经在醉春楼连续喝了两个多月，欠下一大笔银子。所以现在，醉春楼每天晚上都只会赊给他固定数量的酒。”
“所以他自己的酒要是喝完了，他就会去抢劫？”
“是的。”
“那他都会去哪里抢劫？”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厨房了。如果我没记错，前天晚上已经是他第四次闯进厨房抢酒喝。刚开始的时候，七八个人都拦不住他。”
“他为什么不去酒窖？”
“因为酒窖的入口太小，他根本就进不去。”
“所以他只好去了厨房？”
“所以现在厨房的人一看见他，头就开始疼了。”
“那么最后是谁拦住了他？”
“是我。”
“你？你是怎么拦住他的？”
“我只不过用了一个办法，然后他就倒下了。”
“你用的是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我不能告诉你。”
卫一鸣看着眼前瘦瘦的聂小双，实在想不出她是用什么办法放倒一个大酒桶的。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卫一鸣叹了口气说道。
“你明白了什么事？”
“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酒桶一听见你的声音，他就马上走了。”
“我也明白一件事。”聂小双说道，“你引我说了这么多话，却连一口点心都没吃。”
没有饭吃的时候，是痛苦的。但如果天天吃六顿饭，同样也不好受。过犹不及，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卫一鸣想出了一个办法。
跳墙！
跳墙的意思并不是跳出围墙，然后一去不复返。
卫一鸣既然在这里白吃白住，那么在完成萧总管的任务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实在的人。
跳墙的意思是，从地面跳上墙头，再从墙头跳下来。
这么做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练轻功！
只有反复不断的练习，武功才会进步。酒桶的这句话他始终记得。
跳墙当然也有一个附带效果，那就是让他很容易感到饥饿。
所以，他现在不仅每顿都能吃光聂小双送来的饭菜，轻功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七天后，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时候。

江湖传言，在青龙会老大唯一的那张画像里，他一只手握的是锋利无双、名震天下的长生剑，另一只手却握着一个钱袋子。
任何一个神秘、强大的组织，一方面要拥有令江湖胆寒的武力，另一方面也离不开金钱的支持。
醉春楼，就是青龙会的一个钱袋子。
“不错，真是不错。”
在卫一鸣那间不大的屋子里，老范、酒桶、聂小双，每一个该来的人都来了。而屋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现在正坐着醉春楼的老鸨，萧总管。
她一脸喜色的打量着卫一鸣，眼神中透着关爱。
卫一鸣心中一凛，此人演技绝不在我之下。
“小双这次的工作做的不错，几天没见，这孩子壮实了许多。”萧总管说道，“现在这个样子，才像是我们萧家的儿郎嘛。”
她说的没有错。卫一鸣现在不仅身体结实了，精气神也发生了改变。“静莲蝶雨心法”本就脱胎自道家养生诀，这几日伙食又好，所以他看上去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萧总管继续说道：“小双这次辛苦了，所以我决定给你放几天假，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聂小双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是。”
老范拿出一张纸笺，交到卫一鸣手里。
“这上面是你们的身份信息，一定要记牢了。”
纸笺上是繁体字，不过卫一鸣还是能认得的。
姓名：萧风
别号：无
出身：汝州梁县萧家庄萧员外第四子，南阳醉春楼萧总管之侄
特征：身形瘦长，人畜无害
武功：擅长普通拳脚及粗浅的轻功
行踪：最近一年在醉春楼处理杂务
以上是“萧少爷”的信息，下面还有一个人的资料。
姓名：诸葛飞飞
别号：酒桶
出身：不详，江湖浪子
特征：体型肥大，极爱饮酒
武功：似乎是淮南鹰爪门的路数，不擅用兵器
行踪：飘忽，曾在四川出现，近期被聘请为萧风的保镖
“我可以保证，你们的身份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破绽。”老范说道，“萧员外的第四个儿子一年前和婢女私奔，这本是一件不可外扬的丑事。所以萧家一直对外声称，儿子投奔了姑姑，也就是萧大姐。”
“至于诸葛先生的身份，那就更没有破绽了。”老范继续说道，“没有人能查清一个江湖浪子的底细。”
他竟然考虑的如此周密，卫一鸣不禁问道：“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的任务其实并不难。”萧总管说道，“后天上午，也就是十月初五，洛阳龙门镇将有一场拍卖会。”
“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拍卖会？”
“那场拍卖会是由龙门客栈举办，每三年一次，用来拍卖江湖上的奇珍异宝。”
“你是不是要我们去把其中的某件珍宝买回来？”
“不是。”
“不是？那你要我们去做什么？”
“我要你们去那里花钱。”
参加拍卖会，仅仅只是为了花钱？卫一鸣觉得萧总管绝对疯了。
“花钱？花多少钱？”
“花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卫一鸣倒吸一口气，“十万两银子要买什么回来？”
“随便。”
“随便？随便是什么意思？”
“随便的意思就是，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用这十万两，随便看上什么就买回来？”
“不错。而且花的钱不能多也不能少，只能是十万两。”
花十万两银子随便拍下一件珍宝回来，这个任务看上去并不难。
卫一鸣又问道：“你就放心把这十万两银子交给我？你就不怕我跑了？”
萧总管笑道：“你并不需要带上银子去。拍卖会的规矩是，一经拍下，三天后上门交割。”
“那他们凭什么相信我？”
“这一点你也不用担心。不管你拍下什么，都是要签书契的。”萧总管说道，“而且没有龙门客栈发的请柬，谁也进不去会场。”
那封请柬现在就放在桌面上，烫金边的大红纸封套上，赫然印着一条龙。
一条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龙。一条青龙！
“这张请柬里有你们两人的名字，你们的资料也已经送到了龙门客栈。”萧总管说道，“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可以上路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卫一鸣说道，“这个任务看上去并不难，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
萧总管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们有一个仇家，恐怕会对我们不利。让诸葛先生和你一起去，就是想凭借他的身手，除掉这个麻烦。”
“所以这一趟是有危险的？”
“如果我说没有危险，那就是在骗你。”萧总管说道，“这一趟当然有危险，而且危险可能还不小。”
酒桶插话道：“有我在，萧少爷不用担心。”
卫一鸣低下头，良久不语。
“你是不是害怕了？”萧总管问道，“你是不是不敢去？”
卫一鸣抬起头，看着萧总管的眼睛，缓缓说道：“如果只是为了三十两银子，那我冒的风险就太大了。”
“那你想要多少？”萧总管问道。
“我不要银子，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换聂小双两年的时间。”
“什么意思？”
“聂小双还要在你这里打工两年。”卫一鸣说道，“我做这个任务的条件就是，聂小双可以获得自由。”
聂小双惊讶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卫一鸣只是紧紧盯着萧总管，问道：“行，还是不行？”
萧总管竟有些动容。她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提这样一个条件。你为什么要帮助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因为我受过苦，所以特别见不得别人受委屈。”
“她哪里受了委屈？”
“她如果不是为了师父，又怎么会在你这里打工？她如果不是为了还债，又怎么甘愿和亲人分开？”
“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知道。”萧总管叹了口气说道，“小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你完成了这次任务，无论小双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不干涉。”
聂小双咬着嘴唇，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情。她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有一个条件，这次的任务我要一起去。”
既然你愿意帮我，那这次你有危险，我也愿意帮你。这句话在她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萧总管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口中却说道：“既然我已经放了小双的假，那小双就一起去吧。”
鲜衣，怒马，江湖。
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出门当然要骑马。
一匹矫健的骏马，配上一副崭新的鞍辔，马鞍旁再悬一柄秋水雁翎刀，这便是英雄出场的标准行头。
只可惜这条街上骑马的年轻人，好像都是别人家的。
卫一鸣居然选择坐马车。
坐马车的理由当然也只有一个，他不会骑马。
“如果骑快马，我们一天就可以到达龙门。”酒桶说道。
“那坐马车呢？”
“马车恐怕要两天，不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他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有足够的时间赶路，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