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他人责罚，我更愿意看你自罚”
“卫福晋，您不是学堂的夫子，怎也偏好给勃利括出题？”

【云雾里孝幛扬扬，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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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也不受我左右，愈往王邸阴僻处。只见上匾“桂下影”，醺意更甚，每每至此，约摸都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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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的大丧？【我又为何穿着重孝？孝者不饮醴酒，我却为何醉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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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待扯下横梁上的白稠，将人箍在膺怀，心头不觉激荡起不甘与怨憎】卫福晋，谁借你的胆？

（意识重返清明时，眼前已再无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同舟中的吉斋——我又一次欺骗了她，未能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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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跳跃不定，跫声近，朱门启，见到来者时，我苍白的脸色不输高悬的素练。一切爱欲孽缘本该由我的赴死结束，可只差一步。被拯救的卫福晋全无感激之心，反倒冷眼相待。当然，也对他的“孝顺”嗤之以鼻——血脉相连这话不虚，继承的绝非仅有一个爵位，还有骨子里透出的虚伪和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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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下所作所为，又算是哪门子孝子？

【鲛绡光华清亮，裹挟着罪、恶，轻覆上她的口鼻，至于那逐渐无力垂倒的柔荑，还衬得起一个吻】嘘，假使你善识过往，应当知道这春纤不该用来指点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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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孝？既殡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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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不配，我母，【将人平放在香榻，白稠缚住凝脂般的玉足，果真受尽了滋养】以你之见，她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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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努吉斋，当是厌透了权的晨省昏定、禀礼持仪吧。】

（好痛快，儿女果然才是父母最大的仇家。身体也飘然，思绪也飘然，自嫁入王府多年，无一日不压抑，唯有大丧之日才得以解脱一时。可太福晋的名号再次将我拘束，我厌恶成为成王的一件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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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不怕清明、中元祭仪，你的父亲要从黄泉之下跑来令你罚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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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能封缄罪，但不能忏除孽。我早对这样的摆布习以为常，但仍会对这匹错用的素练而愤怒——它玷污了我对吉斋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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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利括，你非要在今日、非要在这儿吗？

谁都能够斥骂我，怨责我，唯你——卫解霜，你早不随他去，偏现下要做高行节妇？【在这最迷茫，被利刃再三剖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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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袍屈膝，就在榻中，旧伤隐隐作痛，压着一道揭不透的狰狞长疤。跪便跪。】我几时又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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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此处好，【桂下有纤影，弹压西风——为君忙？】人与花心各自香。【今日其实不想的，木樨香贵，还待细细的嗅，才得以片刻安眠。】

（殉情太壮烈，它只能为真心而献，成王从指缝间漏出数载的锦绣富贵，便要求我痴情相随，多贪心啊。）
你的父亲也配我以身殉情？（怒极反笑，他怎同他父亲一样如出一辙的自大，连我赴死的意志也要主宰。）谁都不能将我留下，包括你。
（目光垂落在莹润的玉镯，玉镯是最初的羁绊，斯人已逝、死物无情，然而思念不绝。只好任凭肉体在光怪陆离中沉沦欲海，声音愈发蛊惑。）
好啊，那就让我死在这里。

【这时，又过目几句旧日谣诼，将人捎带到那风雨如罄、晦冥压顶的年月。不免暗嘲，卫氏，确为成王长子婢就好了。】我不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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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首先，【当由着我翻云覆雨、确如其实】就一会儿，【细密的嗅探着她的每一寸，帷内的话，作什么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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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涅也不管管我，她知道，我醉不透、眠不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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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入软怀，不复故岁一声“小娘”，而如婴孩正受哺育】额涅，额涅——

（过往所称的卫福晋、长子婢，亦或是卫小娘，都无这句“额涅”令我来得恶心，他当然不配做吉斋的儿子、污染她纯善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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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利括，你真可怜。（交叠的身躯、混乱的喘息，我附耳为他下一道判词。）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都没有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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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潮填满眼眸——灵魂深处的恨意是真实的，可它却与肉体分离。我望向他，企图寻找雪天里的可怜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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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是爱你的。

【勃利括实在不是甚么温良之辈，但当软衾湿润的包裹着千疮百孔的肉体，听她说怜道爱，才觉不负在这地棘天荆里劈波斩浪的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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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我，倦怠着实太浓，这一生何时才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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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我闻见额涅唱的童谣，如归幻梦，“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下再也无孤独，没有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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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闻见另一从关怀，“博多布，是魇着了吗？”】

（爱是一味鸩毒，才令我待不及清明祭仪，就急于奔赴黄泉——再等候多一刻，吉斋是否将小气地抛离船桨，不愿在秦淮的尽头接我呢？我阖眼，仍由泪水淌落，缱绻暧昧地说出厌世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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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来生，不必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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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痴缠数载，我的罪孽只能留到黄泉再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