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地把圣衣卸了下来,金色的螃蟹乖乖到射手座圣衣旁边趴着,然后Manigoldo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外面下雨呢。”
Deuteros看着他,没说话。Sisyphus正要说什么,深知他的啰嗦,Manigoldo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先发制人:“别跟我说你很好,Sisyphus,你现在苍白得活像一只鬼。”
Sisyphus瞠目:“你们家的鬼不是绿色的吗?”
“偶尔个把烧过头的鬼苍炎是白的。”Manigoldo信手捡起一根树枝,向火堆拨弄几下,小小的火光欢快地窜得更高了。他举手向火,把手指揉暖,顺手向Sisyphus额上探了探,“还好你没有发烧,不过我想冒雨带你回去不是个好主意。”
渐渐烘干的蓝灰额发微微落下几缕在眉宇之间,Manigoldo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Deuteros,钢蓝眼眸倒映金红的火光,仿佛熔炉里融化的铁水:“所以恐怕今晚要在你这里挤一晚,Deuteros。”
“……好。”Deuteros轻轻颔首,向Manigoldo望了望,而巨蟹座像是知道他用目光代替了什么话,摇摇头,笑了笑:“我不饿,谢谢。”
随后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岩洞不算很大的空间里微微飘着硫磺的气息,和木头燃烧令人轻微醺然的味道。
岩洞外是深沉的夜色。绵绵密密的雨丝从铁幕一样暗黑的天幕中落下,绵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仿佛黑夜没有尽头。
Deuteros站在山的下面,海的前面,望着天空。银色的月光照射之下,广阔的天空中凝滞地移动着岩岩的云朵。
脚下是火山光秃秃的岩石,然后是黑暗,岛上小小的村子在睡梦里打着呼噜,偶尔有一两点亮光,那是为夜行出海的渔船引路的灯塔。海浸染着月光的银色,风行于上,整片水域无可遏止地延展向天际的地平线。山峦被海洋隔断在另一侧。夜色勾勒出它们暗沉起伏连绵不绝的轮廓,直到渐渐在天际决然的黑暗里模糊,消隐。
Sisyphus陷入了伤口恢复过程中必然的昏昏沉睡,Manigoldo暂时脱去了巨蟹座圣衣,那只金色的螃蟹现在正乖乖待在射手座圣衣旁边,而衬衫短发的巨蟹座安安静静地低下头去注视着火堆,火光映着他们平静的面庞。
金红的光辉在天边喷礴,犹如朝霞的光辉,却是生命的最后绽放,用血染就的颜色,如同火光一般纯粹到极至,笼罩了一切,昭告着不可逆转和违背的宏大宇宙的法则。
Sage的小宇宙继Manigoldo之后消失在遥远空间的时候,Deuteros默默走进存放双子座圣衣的岩洞里。
Deuteros其实一直都希望有个机会能和Sage老师好好地说说话,从他还在圣域的时候就这样希望。有些话,或许别人不会明白,但是Deuteros执拗地认为Sage老师一定会明白。
结果是ASΜita来到了他身边。无论什么时候,Deuteros都讨厌被说教。这一次也许是例外,第一次例外,也是最后一次例外。
没有谁会知道在过去的时光里Deuteros都思考过什么。Deuteros曾经在教皇厅那一场血淋淋的惨剧之后意识到自己必须承担起Aspros留下来的双子座圣斗士的职责,他也曾认真地感觉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可怜的影子或者说替代品。他曾经以为自己非常明了,命运注定他只能在Aspros死后才会成为双子座,或者就算Aspros死后他还是双子座的凶星;甚至现在更糟糕,Aspros的死完全是他的责任。他曾经不可遏止地追问:为什么就非得是他,Deuteros,被选中,来承担这样的命运呢。
然而当他看到那样温暖平和的岩洞时,当他看到平静的,鲜活的,被光明和温暖照耀的年轻同伴时,他觉得一切都很释然。
不用再去向命运询问任何问题,至少他还看到了黎明带来的崭新的一天。不像那些牺牲在战争中的其他人,他们甚至连黎明前的曙光都没有看到。
深吸一口气,Deuteros略微惊讶于自己作出决定时竟然有如此意料之外的镇定。
或许在可预见的临终之时,不知道被谁,在哪里为了这片大地的光明、正义和爱折磨到气息奄奄的他会在最后一刻想起圣域的辉煌与壮丽。
他会想起高大碧绿的橄榄树所投下来的清凉绿荫,想起唯一一次站在Sage面前,那样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和场合下,老人平静目光中因他而浮现的赞许与骄傲,想起Manigoldo歪歪斜斜却坦然清澈的笑容,想起Asimita流金的长发渐渐从身边消隐,轻而清晰的一声托付。
携带着这样一点点可被名之为“家”的温暖步向死亡,他会在投入冰地狱永恒冰冷的怀抱前,涌起微小而细致的眷恋吧。
当曾经的世界和生活面目全非,当曾经的信仰和寄托残败如风中之烛,如果记忆里都不能拥有一个可以梦回的温暖之所,人真的会无以安身无从立命——Deuteros展开手掌接住缓缓飘落下来的白色羽毛,感觉不可遏制的战意在血脉中澎湃涌动,潮水般席卷全身。
在黎明来临之前,让所有的悲伤终结。
从生命和鲜血一般烈烈燃烧的金红色晨曦下方,跃跃腾起一轮朝阳。
太阳出来了,天亮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