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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凡心】情深不殆,妄欲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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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给凡瑶创作了不少东西,也写过不少小短文,干脆就在吧里开个帖整理一下,正好我也“修订”一下自己七年里的作品以后如果有更新会同步乐乎一起发在这里,也欢迎大家给我提供新梗新素材
阅前请注意:
1. 书剧结合设定,但大概率偏向剧设,有出入的地方请当作我的私设
2. 笔下人物为我自己理解、我自己所有,若有不同看法欢迎吧友们理性讨论与指正
3. 我坚信角色自有灵魂,强行将他们变作其他模样的作者不值得尊重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4-05-14 02:15回复
    《面孔》 写于2018.11.25
    是惊鸿一瞥。
    河阳的初见,黑袍少女踢级而上,自竹架落下时那衣袂如瀑倾泻,牵动遮住容颜的帽檐滑落,养护极好的精铁匕首也随身子的转动顺势收入腰间鞘中,狡黠又喜人的笑容明艳得晃人眼。四目相对,却是张小凡第一眼就乱了心神,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只叹山下风光人景唯此最旖旎。
    山海苑的再会,月下佳人自身后突然步出,水蓝衣裙包裹的身影弯下腰,并拢手指轻轻摘下一枝花,凑近过去轻嗅香气,侧脸与火红的花苞相映,似是比那正值旺期的杜鹃还要动人。小院内,如有温柔与骄矜并存却毫不矛盾的气息自少女身上荡开,径直冲入站立一旁傻傻望着的少年心口,烙下了些什么痕迹。
    相识时日不多,她的嬉笑怒骂毫无遮掩,一一闯入他那自灭村惨案一路以来,心意被作践、会武遭质疑,受尽身旁所有人冷嘲热讽的世界。他已失去了太多,能得到留得住的又太少,唯独这一抹真实的光亮他死也不愿放弃,便将其尽数描摹,刻画珍藏在心间。只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无拘无束敢恨敢爱的大小姐,偶尔才肯流下的泪水。
    并非是灵儿师姐那般恃宠而骄、歇斯底里的大哭,只是含悲的双眸覆上一层水汽,凝实了溢出来径自从脸颊滚下,淌过的痕迹灼伤她的脸庞,也灼伤他的心房,一语不发间就诉尽了心中所想。唯独面对他,也只有面对他,那不肯为任何人折腰的身躯才脆弱下来,展露满满当当的心伤和失落,去哀求,却也去争取,去山盟海誓,却也去认清现实,她于清醒中沉浮,料及所有的结果而从不生怨怼。
    他应当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应当将一切应允,更应当让她做回那个无法无天的少主,自不去考虑之后他的去留,而不是令她于正魔夹缝与亲人爱人的抉择间苦苦支撑,一颗至纯至善的心被俗世纷扰割得支离破碎。
    张小凡没有。
    他将心爱的姑娘推得远远的,想将她的面孔存于心中一隅,不论是喜是悲,只要她活着,便是弥足珍贵。这置她的性情于不顾之举,到底是自私吗?他不愿去想了。所以此刻她的面容悲戚至此,眼中映出东海日升的红,他只是从紧扣自己不放的纤细手指中抽出了手,别开自己也满是伤痛的目光,不去看她,不敢看她,握住仍因与合欢铃再次相逢而欢喜闪烁的噬魂,将释道两派心法狠狠运转起来,青金二色盖住其上雀跃的微弱红芒。
    “我不能跟你走。”
    于是她本已有些许希望的脸顿时黯淡下来。
    低下头去,泪水又大滴大滴地落下。心如刀割的二人相对着,却仿佛隔着比十万大山要更难以逾越的天堑。张小凡脸色苍白,他闭上双眼,想不再醒来,不用面对艰难的抉择;又不愿就此离开,置身前身入敌营的姑娘不顾。可那悲极反露出一丝了然和苦涩的面孔,让他不知如何看去,又该如何面对。
    终于,漫天的剑气散去,碎裂的灵气四溢。绿色的人影缓缓坠落,也如同他的天一般塌了下来,重重砸落,一阵又一阵地激起不知到底源于何处的疼痛,让他欲狂呼出声责怪这无情天道,又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少女溢血的嘴角微微扬起,又因不断涌上的痛楚而颤抖着,可一看见被自己保护得暂且无恙的蓝衣少年,笑容登时明媚起来,一如当年惊鸿一瞥。她在他的怀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唤了一声:
    “小凡。”
    然后,心满意足与无悔的深情自她的面孔上浮现,又因生命的逝去而定格。那是怎样恬淡的笑容啊,仿佛穿胸而过的不是诛仙剑,付出的代价不是永堕阎罗,而只是要在一个秋叶洒尽树根、月华攀上树梢的黄昏,同心上人一道得偿所愿共赴未来。
    碧瑶给张小凡留下的最后面孔就是如此。
    鬼厉唯一能够描摹的她的容颜就是如此。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4-05-14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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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情》 写于2023.2.17
      问情·其一
      于修道百家而言,凡间钱财皆是身外之物,有心去搜集这些倒不如将时间用来闭关修行顿悟,抑或是去寻那不传于世的心法典籍之类。青云作为正派之首,这方面对弟子的教诲更是周到,使得一众人深知不可贪图金银,绝不受人几句好话便收了行贿之物。因此此时齐昊林惊羽一众刚与多日不见的张小凡会合,瞧见了他身上突然多了一块与他一身蓝衫不大相称的火红玉佩,都不由惊了一下,张小凡则支支吾吾地又是说黑石洞得来的,又是说小池镇百姓所赠与的,半天讲不出个前因后果来,但赶往流波山一路颠簸无比,众人都没了去细细询问的精力了,只当他突然兴起了这么个爱好,也就随他去了。
      弯月银辉渐撒青云驻地,将帐篷外的空地照得一片雪亮,曾书书刚掀开和曾叔常同住的营帐大门,信步往一旁走了一阵,便瞧见了面上同样毫无困意的张小凡,他正坐在山崖一侧,对着夜间如刀割般袭来的彻骨海风视若无睹,定定望着手中那玉佩出着神。曾书书有些不知自己是否该上前招呼了,生怕打扰到自己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师弟,但又觉得一个人这么杵着也怪没劲,等了会儿还是撩起外袍重重坐在了张小凡身旁,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哎哟我说,这么大晚上的你非得不睡觉来看这破玉佩啊?最早明日清晨、最晚正午前,魔教各派就该有动作了,你应当好好歇息去的。”
      张小凡被他这动作一惊,却也没什么不满,指腹仍是细细摩挲着那火红焰纹,眼中显得有些空洞:“是啊……时间不多了,时间真的太少了。”语毕,抬起来头遥遥向远处探子声称的魔教驻地望了一眼,沉沉叹了口气。
      闻及此颇有些话里有话味道的回答,曾书书立马明了了自己兄弟心底定是藏着些什么,眼珠一转,状似无意地岔开了话题:“说起来,定海风波之后你与碧瑶怎样了?我虽不在,但到底听惊羽提起过一些那边的事。”果不其然,一提到“碧瑶”二字,蓝衣少年的目光立马收了回来,但随即又紧闭双眼,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与她是再无干系的了。正魔有别,绝无可能。”他一字一句似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干涩无比,像是已重复了千千万万遍,此刻机械地启唇吐出这无比绝情的话来,也不知是想骗过曾书书,还是想骗过这四周已陷入沉睡的正道众人,还是他自己?
      纵是曾书书再巧舌如簧,面对这短短几句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面上全然只剩讶异与困惑了。他并不似同门那般介怀碧瑶的身份,只道她是并肩作战过,可聊上天说得了话的,姑且算一个朋友;且他也隐约看出了小凡和她的关系愈加交错复杂,知晓二人互相的情意,此时当真不敢相信自己能听到平日这般情深意重、不知放弃二字如何写的张小凡能说出这种话来。他端了端身子,仰头向那皎月望了过去:“那她呢?她也这么想的吗?”不等张小凡做出回应,他便又接道:“你不用说,我那木头鸟都猜得出来:碧瑶肯定不愿的。不然她也不会将这玉佩送给你了吧。”
      张小凡张了张嘴欲开口,却是哑然,木木地点了点头。
      二人皆是沉默。
      自七脉会武决胜出四强之后,当真才过去短短几个月吗?空桑山、无情海、滴血洞、小池镇……一桩桩一件件的经历,外人看去不过是斩妖除魔、正邪对峙,是非二字无比分明而已,却早已在青云一行下山历练的弟子心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又或者,悄然建起了无法逾越的隔阂,注定着终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曾书书已然觉得,面前的张小凡的面容已不似当初那个陪着自己前去小竹峰胡闹的小师弟,却仿若是个性情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月余前的自己不也从未尝过这世间的离愁滋味么?
      “没事,正好我今晚也睡不着,咱俩就对月发呆好了,全当调息了。”他明白自己得不到这一切的答案,也不愿得到,随意地将身子将后一倒,直直地出神去了。张小凡勾了勾唇,也不言语,黑眸之中映着温润玉佩,将眼底的酸楚不忍尽皆掩盖了下去。他这一生所求并不多,为能实现这心愿已是穷尽一切,哪怕是将她与自己的心都伤得鲜血淋漓……
      明日过后,此间事毕,他便要回师门复命了罢?此后再相见不过陌路,也只能是陌路,唯有这样,不给她一分希望,她才能好好活着、才能回到狐岐山做那无忧无虑骄傲任性的鬼王宗少主去。而往后他能触及到的关于她的,只有这其貌不扬的玉佩了。
      明日啊……
      只可惜当时他不知,不剩多少的明日了。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4-05-14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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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情·其二
        漫天剑雨落下,冰冷的青辉之中,有一道耀眼绿芒迎风而上!
        被剑气压迫得直不起身的少年早已浑身是血,死灰一般的眼中见不到一丝希望,似是想就此放弃,任自己受那仙人一般立于天际的青色人影决定命运,可有金铃声蓦然于他耳旁轻轻响起。
        他诧异地抬起头来,想去寻那声响的主人。突地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通天峰上,此刻天地间那最夺目的光彩,与诛仙主剑无声却震撼地相撞!
        “碧瑶……碧瑶!”
        那曾令少女自己都惊惧不已的咒语,自她口中坚定诵出,字字如尖刀又似重锤,就这样直直地捅入他自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口,让他心痛到无法自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上古神兵刺穿一层又一层由她的法宝、她的魂魄、她的肉身铸就的血墙,看着那金铃上裂纹渐生、碎片化作齑粉散去,看着那自己视若性命的少女自漫天血雨中缓缓坠落。
        “不啊!!!!!”
        有震动四野的悲鸣泣血声从少年口中发出,他自己听来只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实,如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作为看客目睹着肉体麻木地活动,可心底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不作假,一阵一阵袭来,刺骨得真实反倒又如梦如幻一般。隐约间,胸口那尚未来得及物归原主的玉佩,生出些微的暖意袭上他的身子,似想竭尽全力向碧瑶探伸过去,尽一份法宝护主的责任。只是在这热流之下,指尖所触失了温度的肌肤更显冰寒冷酷了,如冻土雪原之中冷冷燃烧的冰焰,将他浑身震得如坠冰窟一样冰冷,却又似被火舌燎伤般痛苦难捱。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此刻早已不是满月古井倒影之中的幻象,而是他亲眼见证的一场无情屠戮。
        血泪自他的猩红双眸中流下,只是他已无法自抑这突如其来的讥讽滑稽之感,疯狂地惨笑出了声:原来,他竟还会如此惧怕离分?原来,他竟怀揣着如此可悲的希望?
        原来,我们已再没有明日。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4-05-14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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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情·其三
          空桑山一闲置凉亭之中,一道惨白身影独坐其中。
          张小凡为觅得复生之法的一丝希望,自鬼王宗一路马不停蹄地欲赶往观星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稍一动作全身冰冷的血气就不住地翻涌,牵带着仍未养好的破碎筋脉一齐抽痛,无奈之下只好停下稍事休息。可他仍是不敢闭上双眼,怕无尽的绝望与疲累会让他就此沉眠不醒,再也无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正暗自思忖间,他沉沉双眸中突地闪过一丝戾气与不耐,朝向自己神识感知有异处望去,心道竟是又遇上了怎样都甩不掉的麻烦。果不其然,不速之客人未至而声先到:“张小凡,你这吃里扒外的叛徒,快快将玄火鉴交出来!”
          气冲冲踏步而来的,正是焚香谷的双杰与其领着的一众师弟妹,他们此刻面对着张小凡,作扇形四散开来,隐隐有不讨回东西绝不教他离开的架势。虽然面上看去寡不敌众,但张小凡到底是有两卷天书在手,对其三派同修大有裨益,修为一日千里,早已不是初下山时那个勉力才能御剑的弱小弟子了,何况他本也不是贪生怕死懦弱之辈,潜藏于木讷外表下的是从来不为人知的自傲,受噬血珠与摄魂两大邪物的影响,这份自傲早已如烈火般于他的内心焚烧了起来,也欲将所有看他不起的人一同烧灭,此刻他自然无法忍受这审问般的语气,强撑起身子,声音不少半分厉色,冷冷地回应着李洵:“我早就与你们说过,玄火鉴不在我身上。就算它真的认我做主了,也不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能夺了去的。我好心奉劝你们,最好在我失去耐心前***。”
          李洵听闻他这语气,反倒是被呛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它到底是不是被你私藏,我们焚香道法自有分说。你这鸡鸣狗盗之徒瞪大眼睛瞧好了!”语毕就掐诀引入手中九阳尺,动用起焚香从不外传的焚香玉册心法,如焰的纯阳红芒登时一波一波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泛开,似在搜寻着什么,其中一道红芒一遇上不远处站着的张小凡,便似撞上了一堵墙一般不再肯往前挪动了,沿着他的身子直直向上爬去,融入了那被他保存得极好的玉佩之中,二者合为一体见风就长,悬于空中变作了半个巴掌大小的呈圆形状玉盘,其上刻有一道极为古朴的火焰图腾,赫然就是焚香谷的镇谷之宝,玄火鉴。只是一瞬,那本已淡得看不清的光芒又大作起来,将张小凡愈发苍白的脸颊都映得火红了起来,双眸中的绝望与悔意如淹没在了火海之中,又或者是这激烈的情感滋生出了这片炼狱。
          众人盯着那至宝,各怀心思,一时竟是无人动作。但很快,焚香谷一方就醒觉了过来,开始大声议论了起来:“没想到玄火鉴还真的在他身上,还幻化了别的样子,魔教人当真心思歹毒!”
          “当初流波山他挺身而出时,我还道他算是个英雄人物,没想到私底下干这等偷摸的事,真是……”
          “青云门贵为正道之首就教出这种弟子来,第一的位子怕是坐不久了。”
          “只是不知当日诛仙剑下他怎地不使出来召唤八凶玄火阵?威力就是不及诛仙剑阵也可替他与那妖女挡上一道啊!”
          ……
          细碎言语霎时将张小凡淹没了,他无力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已然是彻底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只是最后一人的那句话死死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他混乱疯狂的双眸锁住了说话的人,迈出沉重的步子向他走了过去,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正与周遭师兄弟一齐喷着唾沫星子的那焚香谷弟子感觉到身上突地袭来了一阵冷意,如有毒蛇趁他不注意悄然盘上了他的身子,以微不可查又实实在在的速度逐渐收紧着力道,而蛇信子则携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在他喉间吞吐,让他直感到头晕恶心,浑身血气想要喷涌而出,声音不由虚弱了几分:“什、什么?……”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4-05-14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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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情·其四
            “经由玄火鉴可召唤出八凶玄火阵,力量可阻诛仙剑,你是这么说的么?”见那人仍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张小凡逐渐压抑不住多日以来的烦闷之感,大声吼道,“是不是?!”话正说着,就运起体内功法一下闪到了他身边,抬起右手以与他单薄外表不符的力道扣住了他的脖子:“到底是不是?!”
            噬魂此时也已感应到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其上青金红三色光芒不断浮现,最后却是幽幽红芒占了上风,将太极玄清道与大梵般若给压了下去,如蔓生的藤蔓般自顶上的噬血珠一路散开,沿着摄魂的棍身附上了张小凡的左手,将那他五年来无比熟悉的彻骨冰寒凉意灌注入身内,让他心间不断涌上疯狂的杀念与嗜血的渴望,势要将周遭生灵的精血与修为给吸个干净,可是……可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因为尽管面前无人回答,张小凡已经有了答案:他们所说都是真的。
            如果碧瑶当日不将玄火鉴赠予自己,就会多一丝生机,兴许就不会在寒冰室内长眠不醒。与要以三生七世为祭面对那可怖的诛仙古剑相比,压制噬魂的侵体戾气不值一提,简直如同笑话一般。他宁愿自己受尽蚀骨之痛,日日夜夜受杀念折磨沉溺其中,也好过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冰冷的身体自空中那样坠下——选择虚无的疼痛,大抵是要好过现实荒唐的冰冷的。
            他想什么都不管,就此大哭大吼,向这天地诉说自己的苦痛,道尽自己的不甘;他想回到三派会审那日,就那样瘫倒在玉清殿中,任凭道玄、苍松处置,便是死了也好;他最想的,是回到狐岐山,回到碧瑶身旁,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傻,对他这样一个傻子这般好……
            可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一如五年前那个对屠村无能为力的荒村少年,要么沉浸于梦乡之中不问现实之事,要么清醒着麻木着什么都做不了,被独留在这充满恶意的人世间,紧拥着记忆中重要之人的遗物,怆然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神色黯淡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松懈开去,如受重击般踉跄地退了几步,痴痴地望着那仍不断喷出炙热气息的玄火鉴。他想起来了,他还有一件能做到的事。
            “喏,收好了。”记忆中再也忘却不了的碧衣少女状似随意地将不起眼的玉佩拿了出来,强塞进了他手中,仿佛是在做什么再自然不过的事,想了想又叮嘱道:“以后若是本少主要,你可记得还给我啊。”
            他还能将玄火鉴好好守好,待到她醒来的那天告诉她:他记住了这个承诺,他等到了这个承诺,他要亲手将其还给她。他早就不在乎什么狗屁的正道与苍生了,他这一生纵然再怎样除魔卫道、守护苍生,这天下也还不来一个灵动的碧瑶了,也绝不会让他得到他几月来梦寐以求的,再上青云、向道玄讨回那一剑的机会,倒不如就这样自甘堕落,背负上身为魔教的骂名,只恣意行他必须之事。天下宝物尽皆为能人所得,焚香谷守不住自己的法宝,只怪得了他们自己技不如人。
            张小凡猛地抬起手来,运转起体内功法修为向玄火鉴周遭打去,在他这全力之下,李洵设下的唤火决如玉碎般显现出裂纹,光华尽失。受到如此反噬,李洵也是张口一下吐出了口鲜血,不复之前嚣张的气焰,但目中仍满是不甘与恨意,握着九阳尺就想冲上前来抢夺,却被观察张小凡已久的燕虹一把拦下了:“师兄,我看张小凡有那魔教邪物护法,我们是拿他不下的,不如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之后请出上官师叔,有的是收回玄火鉴的机会吧。”她顿了顿,又望向身后方才被张小凡制住的师弟,眼中流露出一丝迟疑,“何况,师弟们也全然无了战意。”亲身往后瞧了一眼,李洵终于不得不服软,点头间让众人就此离去,自己则与燕虹断后,生怕张小凡再发难。
            只是,张小凡此刻早已无心再顾忌他们了,他又一次将变作玉佩的玄火鉴握在手中,一如流波那一夜仔仔细细摩挲过其上每道纹路。他感觉到那之上似乎又传来了阵阵暖意,如有情人轻诉的深情与无悔,温柔地覆于他的手上、他的心间、他的脸庞,最终,那股热流涌上了他的双眼,化作决堤的泪水又滴落回了玉佩之上。
            碧瑶,还要等多少个明日,我才能再见你?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4-05-14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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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忘相思不负意》2017.7.3-2020.6.13
              不忘相思不负意·其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清了把嗓子,口中呼出的吆喝声伴着铜锣作响,平息了渝都城白日里的躁动与嘈杂。渝都近几年在新城主的治理下,百姓和乐,万事俱兴,大至正魔纷争不敢在此发起,小至鸡鸣狗盗之徒无胆造次,渝都的官兵可谓是十分清闲了,城门上的灯火明亮处隐隐约约能听见人影晃动,乍一闻风吹草动,警惕的眼神便在声源处不断扫视起来,提防着城门关卡处有什么骚乱,身旁火炬得到柴草的补充,火舌又往上腾地跳动起来,“噼啪”作响不停。
              碧瑶站于城中一客栈的红木窗前,背手向外眺望开去,虽然此刻服饰随意,倒也有几分少宗主的威仪在,只可惜那双灵动忽闪的眼睛暴露了她内心十足的好奇与新鲜之感。
              “渝都入夜之后,可真美……”她看了一会,轻叹一声,“看来曾书书还蛮适合当这个城主的嘛,管理得有模有样。好像比你这个不问宗内琐事的副宗主上心多了。”她眼神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人影,轻抬右手指了指下方那一脸疲惫还在在往城主府赶的青年男子,却并未转过身去,等待着身后人的回应。
              坐于桌旁的鬼厉轻笑一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将其内茶水一饮而尽,反是问她道:“你不是一醒来就闹着要放河灯么,怎么,现在却在这又不肯去了。明日…...明日我还有你爹吩咐的事要做,怕是不能同你出去好好玩了。”
              他这十年来除了需向鬼王低个一头,便是对教内圣使也不曾语气软过,如今发号施令惯了,话语间不自觉地就有些带了命令口吻,只是想起面前人是谁,连忙顿了顿转过了语气。好在碧瑶在出神之中也并未在意,只低低嗯了一声,就要向门走过去。她手刚触及门把手,身上便多了阵力道。鬼厉不知何时起了身,一扬衣袖将袖管纳入手中,便扶住了碧瑶的腰肢,丝毫不顾怀中人满脸的羞恼,在她耳边低声道:“楼下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另辟蹊径为好。”说着就一脚踏上窗檐,一蹬之下借了把力向地面落去了,二人人还在空中,身后的两扇窗却已“嘭”的一声紧紧合上,屋内方才还正滴落蜡油的烛火也在这不知名的劲风中熄灭,从外看去,过路人便会只当屋内人已睡下了。
              甫一着陆,碧瑶红着脸就将鬼厉轻轻推了出去,颇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似在等待着他解释什么。鬼厉则轻咳一声,只眸中敛着笑意与她对视,满脸的疑惑无辜。不一会儿碧瑶就泄了气,很是拿他没办法地将手抱于怀中转了过去:“好你个张小凡,真不知道这十年又趁本少主不在,与你哪个亲亲师姐哪个好妹妹一块逍遥快活了,这带人偷溜出门的手段娴熟的很么?”鬼厉倒是平淡,只望了望脚下小路的尽头,解释道:“碧瑶,这十年我从未离开过你,即便身在狐岐山外,心依旧与你一道的。她们都是我的敌人,对上之后手下留情尚且不会,要我与青云之人相安无事更是不能。”冰冷的笑容在他嘴角咧开,他似乎有些出神,但随即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远方一道不断接近的身影。
              “你到底……”碧瑶正急转过身想要问个究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望见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噤了声,也捏紧了手背之上的伤心花,微微作出防御之姿。
              “哎哟,副宗主啊您可千万别在半夜活动了行不行?狗爷我一大把年纪了实在经不住……”人未至而声先到,原来是气喘吁吁的野狗一下子跑到了鬼厉跟前,扯着嗓门打断了碧瑶的问话,连珠炮般叽叽喳喳了起来,但他很快就发现向来独自一人的鬼厉身旁还站立着一道水绿身影,立马愣住了。
              “少主?少主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他缩了缩身子,很是胆小地欲躲到鬼厉身后,但他步子正迈出去,瞧见鬼厉脸上面无表情与隐隐约约的冷笑,深谙他性格的野狗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成了具干尸,打着哈哈又退了回去,细细地向碧瑶望去。他那本丑陋无比看不出凶恶以外神情的狗脸,此刻也是变化多端,由惊恐变为震惊,又变为疑惑,最后则成了狂喜,一把跪在碧瑶面前抹起了眼泪。
              碧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怎么拽他都不肯起来,内心也是极为感动的。鬼厉虽见此情景也感慨万千,但一见远处河岸灯火渐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阴着脸提起收于袖中的手,将野狗一把拉到了自己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家少主要在今晚小贩走掉之前放几盏河灯,劳驾狗爷行个方便安排一下?”野狗再怎么不舍也急忙站起来,奔到前方给二人买河灯去了。鬼厉扣上玄色斗篷的兜帽,想了想又伸出手去,也将碧瑶所着外袍的兜帽拢了拢立了起来,半拉半拥的将还处于情况之外一脸茫然的碧瑶带向了河边。
              时候已不早,河边人影稀疏,还好野狗手里已捧上了几只河灯,满脸堆笑地向二人走了过来。鬼厉点了点头,取下一只塞进碧瑶手中,自己也拿出一只,蹲下身去认认真真地写字去了。他斟酌半天,也不知到底该写些什么念想,似乎心底之事都已圆满,别无他求,便决意就写名字。“鬼厉”两字已经很自然地落于纸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多年未写“张小凡”这个名字了。可今天起,张小凡又将复活,惟愿生生世世陪伴着所爱之人。
              他摇了摇头,左手一握把纸制的河灯捏成碎末,扬手随意丢了,从野狗怀中又抽出一只,这才提笔有些颤抖地写起了“张小凡”三字。往昔的回忆潮水般涌来,草庙村、滴血洞、小池镇、流波山、黑竹林……再到这个名字终结的通天峰,和自那无尽苍穹上劈下的巨剑……一幕幕场景飞掠而过,几乎将他压得无法喘息,心脏好似被人攥于手中不断捏紧,可就是这最令他心神失守之际,他瞥见了河灯纸面上自己名字旁的空白,于是他蓦地清醒过来,在泛白指节中快要被生生捏断的毛笔迟疑着又书写起来,“碧瑶”二字一出,便似一阵清凉之意流过心间,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那两个字,有些傻气又温和的笑容自他脸上显露出来,直叫身后的野狗愣在了原地,摸不着头脑。
              碧瑶这时刚绞尽脑汁地写完手中的河灯,并未注意到之前的种种,轻挪步子走了过来。她与鬼厉身长差了不少,只好踮起脚尖努力地够看着鬼厉到底写了什么,只是他如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只知道自己傻笑,她就不耐地一把夺下,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来。鬼厉意识到是碧瑶,也无甚动作,就只痴痴地望着身前的人。直到现在,他依旧难以相信十年来不断在梦中出现,逼真地近似真实的人,如今竟这样平常地站在自己的前方,与自己如十多年前那般,在渝都放河灯、祈福,好似什么都未曾变过……他伸出双手想上前触碰,却担心不过又是自己虚梦一场,生生遏住自己,止在原地
              碧瑶未曾想那么多,她昏睡之前不过十六,虽已过去十年,少女的身躯与性子丝毫未改,只沉着张脸将手里的河灯翻来覆去看个不停,确认了上面确实只有两个名字后,头也不抬地对鬼王宗副宗主训斥起来:“张小凡!你的书法怎么还是如此不见长进呢?十年了,你都不知道向我爹学学么,好歹也需处理大小事务,如要亲笔传信,岂不是气势上就输了别人一半了吗!亏得我爹还说视如己出好好待你,怎地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鬼厉一时哑然,随即又唯唯诺诺地连忙点头称是,勉强绷住了快要笑岔气的表情,认真地看了又看,俯身把二人的河灯放入水中。他一边催动内力点亮,一边好声应答着,承诺她自己一定回宗后勤加练习,多向鬼王讨教,势必写出天下最漂亮的“碧瑶”二字。碧瑶闻他此言也觉得好笑,娇嗔他道:“你这呆子,我是说你自己写不好名字,你写我做什么?”她问这话也不指望得他回复,倚着他蹲在河边,遥望那两盏闪着点点灯火的河灯,正如他们二人般紧紧依偎着,向灰暗的天空与未有人涉足的河流界处漂去,虽是艰难苦恨,依旧无怨无悔。


              IP属地:上海9楼2024-07-10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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