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唇、吐息。攥取薄氧，恍若濒死的游鱼。我立于浮碧亭下，眯缝着眼，屏住鼻息，一点点的通过唇齿汲取氧气，十指交叠，穿过皮肤，在指骨之间柔软的间隙中停滞，本能的战栗。】
⠀
【面容不显，依旧波澜不惊，冉膺中早已是战旗猎猎、激烈对撞。不比穹宇，我确为主导。然而一声柔柔的声音递来打碎了我膺中筑建的战场。极为缓慢的睁开双目，视线游移至眼前人，晦涩与阴郁在睁开眼时已经悄然消失，转瞬之间，将明媚盛满了自己的眼睛，是的，小园公主善伪。】
⠀
黎鸢，【来这作甚麽？呼之欲出的言语即刻便吞咽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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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弯着眉眼，笑得天真无邪，指了指浮碧亭下摆着的茶具，以及小炉上烹得冒泡得茶水。不管她跟不跟上，照旧自顾自的往亭下走，我万分笃定的，——她会跟过来。于是我巧妙的以身躯遮住她的视线，微颤的、瘦弱的肩膀动了动，是以在茶盏中以酒打底，又将烹好的茶水遮掩。】
⠀
前阵子阿兄刚给我的好茶，今儿我也是第一回喝，【随口编织的谎言泛白，阿兄？哪位阿兄？兄从何来，这就不得而知了，只观眼下，我有一个小小的、生硬的囚笼，欲要邀黎鸢进来一坐。友善的朝她伸出手招了招】你也来尝尝，我知你喜好喝茶，快帮我品品，是不是真有似阿兄说得那般好。
⠀
【一壁伸着手，一壁将另一手背在身后，从袖口滑落葫芦状的小酒壶来，悄无声息的递给小杭津。待小杭津接过小葫芦之后我才折身，端起那一盏偷梁换柱的“茶”，较之白瓷更为柔润细腻的手带着楚楚秀致的美，眼里漾着柔波望着她。】
⠀
我这小伴读什么都懂，就是不懂茶，幸好你来了。
⠀
【来得当真巧吗？诚然不巧，也是为了她无知的闯入，才让我生起捉弄的心思，当然，我本就不是良善，毋须将束缚旁人的真善美的条条框框来束缚住我。】

又是一夜无眠。
布尔和已然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梦里陆离光怪的画面荒诞且无趣，连着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也不起作用，眼下不过卯时便醒了过来。
凤鸢阁的大门开了又合，众人谈笑洒扫的声音无一不在撕扯着我那根紧绷着的弦，我欲独自往那人少幽静处去，思来想去，发现浮碧亭便是个极好的去处。
踏着晨光做那早起的鸟儿，却意外地发现竟已有了比自己更早些的，亭中站立着的那道娉婷的身影，我凑近了瞧些，却不曾想那道身影便先出了声。
“游园。”
步子一顿，布尔和提着裙摆便朝她那儿去，视线落向她身侧一处，那整齐码放的茶具与那烹煮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总能深深地吸引着自己，还来不及点头，她便已独自先朝亭下走了。
于是几乎是立刻地，我抬步追上了她的脚步，却又不紧不慢地跟着，是以看不清她在前方做了些什么，唯见她那薄肩轻颤，倏尔面向我时，便又是起初那副和善的模样。
“好啊。”
面露善意，让人不忍心拒绝，况且于茶，布尔和也压根不想拒绝，只当是承了她这份好意，心里头正盘算着日后该带些什么回礼才是。
茶盏内茶汤清澈，带着一股淡淡地醇香，却又不似茶叶冲开后的甘醇，入口时那带着微微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茶香，快到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入了喉。
“游园，这是什么茶？我好像…我从未尝过。”
布尔和也并非是很懂茶，只是平日里对于茶的品种与理解颇深，可今日这盏茶，虽带着大红袍的茶香，却又略微带着一些些其他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平日里需酝酿许久才会有的那点点困意，此时却越发强烈。

【浮碧亭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石桌上和我的脚边，风渐起，空气中弥漫着杏花馨香馥郁气息，斑驳的墙掩映在柳条旁，整个院子充斥着不合时宜的稀稀疏疏的清冷。】
⠀
【我无条件的臣服于内心的恶，丝毫不掩饰的原罪即将从双眼里喷薄而出，捏紧青瓷茶盏，贝齿和杯缘碰撞发出声响，尤其是看见她没有防备的吃下一口茶去，毫无意外的瞥见蹙起的秀眉，黎鸢似那含苞待放的春花，而我嫉妒她甜美的青涩，在这肆意的春初，我没有克制的恶作剧，因为克制是无能的藉口。视线与她纠葛，眉眼低压，舌尖抵着贝齿，冒犯着所谓抬头有神明的旁人的信仰。】
⠀
好像是什么新的什么红袍……【故作不记得的模样】反正就是拿来尝个新鲜，具体是什么阿兄说了我也完全不记得。
⠀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好似思绪被我掌握，扼住视线是窒息的，就如桎梏住了自我再任我驱策，可是我并不需要她为我驱策，只是攥紧一小会儿的时间，陪我度过这无趣的半晌。】
⠀
阿鸢，你觉得这茶如何，【是在我所擅长的令领域，伪善的面具将内心遮盖的严严实实，微风将我的裙摆吹起，黏在脸颊的碎发被我随手勾到耳后，尾声勾挑，笑容微妙，眸底凝结了一点思考，口吻认真】我是不懂茶的，只觉得同平时吃的有些差别，但又说不上甚麽来。
⠀
【月牙眼眯起甜美弧度，字里行间隐藏着浓郁的顽劣，梨涡暗藏几分坏。】若是喝不惯阿鸢就别喝了，我也有些喝不惯的。
⠀
【我凑近她，盯着她的双目。】你是不是起得忒早了，怎么感觉迷迷瞪瞪的。
⠀
【勾芡了的、粘腻的声音在耳边化开，池塘里那被微风吹拂着的如扑棱蛾子的浮萍飘零的绕过我的声，伶仃的随波逐流。】

这绝对不会是大红袍。
也不知为何，布尔和心中就是如此笃定，又或者是说，并不单单只是大红袍，它还带着一股刺激地气味，又有些许醇香，入喉间时，只能感到一阵燥热腾上面颊，随后腹中暖洋洋地，可还未待我分辨出是什么滋味时，大红袍的香气便又盖过了这若有似无的异味。
于是，晕眩再一次袭击了自己，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模糊，我费力地抬眸，想要回答她，这一点儿也不好喝，可眼下的自己除了晕眩，便再无其他能做的事了。
“游园，我觉得你兄长可能是将大红袍拿错了，这…这…这一点儿也不好喝，你可千万别喝，会难受的。”
彼时的布尔和并不知其中的猫腻，只一门心思地认为这壶茶也许是与其他的什么东西混在了一起，才会有这异样的味道，游园好心，她或许也并不知情。
莹白的指尖轻揉颞颥，眩晕使得自己不得不闭上了双眸，手边的香茗不过只饮了半盏，却将我的睡意勾得越来越浓。
“昨夜并未入眠，睁眼到五更。”
耳边是她关心地询问，而自己便更是下意识地回答，恨不能就此睡过去，可心中依稀记得，今日本该去书斋的，至于去做什么，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游园…我…我该走了，对了，你可知，书斋是往哪处走吗？”
许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一丝危险，布尔和并没有选择就此昏睡，支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再次睁眸时，眼中的迷离更甚，凑近些仔细瞧，还能看见些许泛红的眼眶，此时的布尔和在忍，忍到体面地离开，忍到等到了书斋，再寻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狠狠地将自己扔进这漩涡里。

【是空落哀鸣的燕，萦回于颓败的荷池，沾上三分昏沉的霜白，静悄悄的又再次落回燕的眼中。娇嫩的杏坠入我的眉眼，嚅嗫着似是应着她要我不再饮的话，她的好心好意统统被我嚼碎了咽进我的傲慢任性里，瞧瞧多么鲜明的对比，同样是觉罗帝姬，同样是四所教养，她缱绻温柔的似江南姑娘，连金乌的光都愿意多分她几分，栖眠在她的轮廓里。】
⠀
【瞥见她的眩晕，近似月亮纹理在湖面中荡开般的眩晕瞬间，慢慢的、言语是有些不成调的，我知道，我的计谋得逞了，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质问，闭合唇齿间含着枚枚碎音。】
⠀
许是你昨夜不得好眠，今日就瞧起来不太舒适，你还要去书斋吗，这般不适不如早些回去，【尾调有下降音，故而我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她回去】若是你要去书斋——
⠀
【我折身，环顾四周，目光渐渐落在东南处，我想那一定是个好去处。】往那处行，【伸手遥遥一指】入了垂花门，有处假山，遇见假山往右，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就会看见抄手游廊，穿过游廊就是书斋了。
⠀
【觉罗黎鸢笑起来的模样是瓷白的，不染尘埃，娇柔轻盈，跟这春日的云特别相配，但我却不喜欢忒过洁白的事务，包括人，我平和的、静默的为她生出裂缝。清风吻过我薄薄的耳骨，如情人私语，又似在告诫我本是同根生的道理，可我的劣根性阿，让我乐此不疲的漫游在其中，没有停下脚步。】
⠀
【气氛微妙，连树梢上燕雀都不再煽动翅膀发出声响，我抬起头望了望天。】阿鸢若是要去书斋就赶紧去，一会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你额涅找不到你就不好了。
⠀
【是以，我在催促她。】

觉罗氏黎鸢并没有半点方向感。
更何况游园还是在我即将失去意识前与我指明的方向，更是宛如一团浆糊，分不清东西。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且不论此时自己是否仍有意识，即便是有，怕是也要皱起眉头，贝齿轻咬着瑰瓣，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不解，或许还会问上一句，何时有的垂花门？哪处有垂花门？
可醉了酒的布尔和才不会管这些，白皙的脸庞渐渐浮上了红晕，藕臂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平日里一点酒气也沾不得的小帝姬，今日却是喝下了整整一盏茶的量，足以令她立即倒下，睡他个三日了。
“记不得，记不得，不如你将地图画下来罢。”
脑筋彻底转不动的时候，便是黎鸢帝姬喜欢耍赖皮的时候了，平日里凤鸢阁的诸位皆是顺着我的意，早早地便将我所需要的东西一并呈上，以免从中出了什么纰漏，可眼下，此处并非凤鸢阁，而她也非凤鸢阁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当真只是昨日不得好眠，又怎会有这般淡淡的…嗝…酒气…”
是了，我方才便觉得此味为何这般熟悉，好似母妃殿内的陈酿一般，布尔和从未尝过，却也曾在母妃的酒盏里闻过其味道。
可那又如何呢？
眼下的布尔和，早已分不清茶和酒到底何时掺为了一体，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起身，踉跄了几步，也不知前方为何处，便抬手朝她挥了挥，凭着感觉四处乱走了。
“你说的对，一会…会儿便是晌午了，母妃还等…等着我回去呢。”
说着，布尔和也不知是否与她道了别，揉了揉发胀的脑子，抬步朝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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