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升先生,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忽然对易升说道,“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要不就在此处休息一阵,下午再赶路?”
“你问哈子穗姑娘喽,吾都可以。”易升并没回过脸来看他,语气平稳如常。
“听良爷的。”满穗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便使劲拽住驮马将之停下,遂回过头来,一边挠着头一边笑着说道,“那我来给良爷煮粥吧。”
良点点头,随即三人便和前一日一样分工起来——良坐在树前休息,满穗铺开罐子准备煮粥,而易升则整理着驮马背后的物资。
“喂……小崽子。”吃过饭后,良见着收拾碗筷的满穗,顿觉时机已至,遂叫了她一声,见满穗回过头来,又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你一直在那挠头……看的我脑袋都痒了,怎么回事?”
“还不是一直跟良爷待在荒郊野外……没法洗。”她咕哝道,声音太小,良只能勉强听清,“头痒了好几天了……”
“想洗吗?”他轻声问道,一边观察着满穗的反应。
“当然想啊……可是现在是在荒郊野外,没法洗。”她稍愣了一下,便摇了摇头。
“看到那条小溪了吗?”良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遂用手指指向那溪流。
“看到了。”她转过头去看了看,简短地回答道。
“你就在那里洗。”良努力地憋住笑,遂一边盯着她的脸,一边用仍透着笑声的声音说道,“这里有这么多水,够你洗个干净。”
满穗一时没有回答,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瞪大了双眼,转过头去又看了看那小溪,再回首看了看良。
“良……良爷。”她的声音忽变得有些磕磕巴巴,“我可能没听清……”
“你就在这里洗。”良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就好像在阌乡那会命令她一样。
“我……我能不能不洗?”她扔下了碗筷,直面着良,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色,“良爷,我……”
“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天……辛苦你了。一直痒着也不是办法……正好此处有水,你就洗嘛!”良笑道,声音多了些轻松,“正好我也想洗洗……不如我们就在此一起洗吧。”
满穗略微地张开了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又合上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良的脸,而面色持续发红,身子就像被施了定形咒一般僵在了原地。
她的反应让良感到十分满意,心中更是充满了扳回一城的快感。
其实他说的洗只是洗头的意思——而他故意略去了后一个字,正是为了让这小崽子难堪!而这个时候再由他来揭露真相,那小崽子羞得定然无地自容!
现在看来,已经到了揭露真相的这一步了……
“好……”
嗯,她说什么?
良怀疑自己听错了,便看向满穗。
“如果是和良爷一起……也不是……不行。”
只见她捏紧拳头,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决心般慢吞吞地吐出这一一句话,然后双手便开始解开胸口的蝴蝶结。
啊?!
这小崽子在干什么?!
“可是易升伯伯还在那里……啊,他睡着了。”良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又停了下来,随即眼睛瞟向易升的方向,用低而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哈?”他一时没想清楚这和易升有什么关系,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也随着满穗的目光看向易升,只见他手举本医书倚着棵树,眼睛却是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如果他是睡着了……等等!
“小崽子!”他猛地意识到了此刻的注意点不应在易升身上,而赶忙大声阻止了已经敞开上衣的满穗,“别脱了,我逗你玩呢!”
满穗被他这么一喊,整个身子猛地僵住,眼睛再度瞪大而直勾勾地顶住良,而良也正好看到了她上衣的内部。
她里面没别的衣服,胸前却拿布系得一捆捆的。
嗯……她确实是用绷带缠了胸——虽然好像并没有胸。
不对,这时候好像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我刚刚说的洗是洗头的意思!”他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用他最大的声音公布了真相,“你你你……我……”
他感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口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满穗则是快速的合上了上衣,脸上红地不亚于红灯笼,随即双手捂脸,跑到了一边,留良一人坐于此处。
……她确实是羞得无地自容了,可良的心中却全无胜利的快感。
只觉挺不是滋味。
“良兄。”他还未回过味来,只听见易升的声音从左侧而来,一转头,方才还闭眼坐着的易升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的眼神仍旧深邃,可此刻却包含了些……失望?
“吾晓得你郎穗姑娘洗头似好心……但似波要如此逗她。”他的声音平稳依旧,而面部表情却稍微有些不满的神色,“你在她心里波似一般的地位……你嗦的话她会很在意的。”
良低了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小崽子……她到底对他这个罪人产生了怎样的感情?
他这个罪人……又对满穗产生了怎样的感情?
“她似真的很关心你……咋个她并没腿疼,只似看你状态太差,才故意装的……都是为了你。”易升伸出一只手,把良扶了起来,“快跟她道歉……对喽,把这个木盆拿给她。”
……
“……小崽子。”
满穗并没回答,她坐在小溪旁的一块岩石上,盯着水流,脸仍红艳艳的。
“对不起。”良坐在了满穗的身边,低声说道。
满穗仍不回答,甚至都没回过眼来看他。
良略微有些心急,忙回过头去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三尺外扶他过来的易升——对方用深邃的眼睛向满穗使了个眼色。
良心领神会,便朝满穗递出了木盆,里面还搭着易升刚从木匣里取的毛巾。
“别生气了……这个给你。”他的声音仍旧低低的。
满穗略微把眼神朝这边撇了点,却还是没说话。
“我……”良见状,又想补充些什么,却被满穗轻轻的声音打断了。
“没事……我不怪良爷。”她说着,脸上的红色消退了些,“良爷早就看过了我的身子……我也不怕给良爷看。可是,这种玩笑良爷不能乱开……我真的会当真的。”
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便再度回头望向易升——他已经走开了。却觉手上触感,低头望去,便见满穗已经接过那木盆。
“既然良爷想要我洗头……那我便洗吧。”她的声音回复了先前的活跃,却还是略微夹杂了些娇羞,“良爷……你先回去吧,我洗完就会回来。”
说罢,她便举起木盆,走向小溪,而良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得照她所说一瘸一拐地回了方才的地方。
易升就坐在先前之处,手上拿着些豆荚状的东西,见良回来,立即便站起迎上。
“她洗了吗?”易升的平稳声音中满是严肃,见良点头,便赶忙将手中之物递给了良。
“这似皂荚。”良还没来得及发问,易升便已经抢先一步做了回答。
“皂荚?”良重复了一边,便举起那豆角细细地看去,“我好像听过……是洗衣服用的……”
“这么久没洗头……光用水洗肯定似洗波干净的。”易升微微地笑着,稍稍把良推向了满穗的方向,“她肯定会用……你去给她。记得,你波要嗦似吾给你的——跟她嗦似你跟吾特地为了她要的。”
……
不久,良便再度看到了满穗,她蹲在小溪边,已经将头发散开,而还没来得及泡水。
“小崽子。”他上前一步,试探地喊了一声,满穗闻言,转过头来。
“良爷?”她的声音带着点惊讶,“不是让你回去歇着……”
“……我怕你洗不干净……就从易升先生那边为你讨了些……额,皂荚?”他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但还是勉强把预先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并且递出了手持之物,“也当是……赔礼了。”
满穗稍稍愣了下,而良则僵直着手臂,偏过目光,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不多时,他感受到满穗已然站立,朝他走来……却没有理会他手拿着的皂荚。
一双手抱上了他缠着布的腹部,而一个温度稍高的面颊贴在了他的胸口。
“谢谢你,良爷。”她轻声道,随之放开,接过了良手上的皂荚,而笑得像是朵盛开的杏花般,露出几颗整齐洁白的牙齿,整个人不再干瘪消瘦,而是显得明艳而秀丽。
良一霎之间看呆了。
“良爷~~”她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跳动,“如果良爷确实对不起我的话……”
她用手束起后脑散开的头发。
“那便来给穗儿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