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亮的灯光下，白汽若隐若现，大圆桌上佳肴排放紧凑，而我坐在桌边，握紧筷子的右手不断冒出汗，左手抓紧着摆着菜的圆盘，视线不断乱窜，最终落到坐在我右边的小佐内由纪身上。
我想，事情还需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
早晨，我习惯了晨练，即使是在冬日。六点左右自然醒，便轻声下了楼，来到公园内晨跑，回家前还要爬几轮楼梯来减少与由纪一同吃甜品带来的热量。而当我正要爬楼梯时，却发现楼下本应空荡的邮箱里躺着一封信，取出信，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汉字：小鸠常悟朗收”一看便知道是谁寄的了，我将其放进别在腰上的腰包里，然后以比过去快一点的速度完成楼梯任务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我朝屋内喊了一声，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将腰包放在沙发上。走近餐桌，发现餐桌上多了一盘奶油的盘子和叉子，我先是走入厨房，喝了几口水，然后缓步走进我房间对面的屋子，里面窗帘没拉，阳光照在紫色的窗户上，使窗帘有种朦胧的美感，一位少女躺在床上，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一个头，我走近床边，轻轻地撩了撩她额前的头发，说：“行了，我知道你已经起床了，别装啦。”
她慢慢睁开眼睛，红色的瞳孔盯着我，然后说：“没劲”
“早上起床刷牙了吗？就吃蛋糕”
“当然了”她坐起身，慢慢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次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身汗味，去洗澡啦！我要换衣服了”
我自觉的走出房间，再进入洗手间，再次出来时，她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上一身厚厚的羊绒衫和棉裤，左手藏在袖口里，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我刚走进厨房准备制作早饭，由纪突然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向我走来，踮起脚盯着我的眼睛。
“怎……怎么了？”虽说正与由纪交往并同居中，但这种突然袭击我还真顶不住。
“这个！”她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举到我的眼前，她手上是早上的那封信。“是茹易寄来的吧，不拆开看看？”她歪了歪脑袋问。
茹易是我的中国笔友，高中毕业后去Z国旅行时正式见了面，他和我很像，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同时他身边还有个朋友叫陈艺，也是和由纪很像的女孩。至于由纪为什么这么激动，我想是因为之前茹易有寄过来那边的甜点叫「拿破仑蛋糕」由纪觉得很好吃，于是就把茹易称为“拿先生”，估计是她认为茹易又会送来什么甜品吧。顺带一提，我曾经把自己与由纪的经历写在信中告诉过他，不过至今仍未提及我与她正在交往。
“别急啦，先让我把早饭做好，你不饿我还饿呢”
她知道自己理亏，回到沙发上继续刷手机。我做了两份三明治，自己吃了一份，另外一个给了她，吃完后我们才开始读信。
常悟朗：
最近生活还不错吧，大学假期想必丰富多彩吧。我自升入大学后，可是忙的不得了呢。不说太多话。正值Z国农历新年之际，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要办年夜饭，在古时，这顿饭要一直吃到初一凌晨。还记得上次你来时，有提过想更多了解Z国，希望带小佐内来玩，于是这一次我邀请你和小佐内于后天来到我家，共同度过一个热闹的夜晚”
愿
身体健康，万事平安
茹易
“我要去！”耳边传来一阵呼喊，我被吓了一跳“上次你Z国的时候，我为了买新出的季节限定，所以没去，这次我一定要去”她不断的将脸压过来，将我逼迫至沙发角。
“没说不让你去啊”我将她推回去，擦了擦额前的汗。

「两天后」
飞机的路程不算长，但由纪还是睡着了，我看着她的脸，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让她满意。
我们在高三时有学过汉语，所以在机场还算顺利。我拎着两个人的行李箱，我们边走边聊。
“这里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小鸠，你上次来的时候有品尝过很多吗？”
“还好吧，上来的时候我记得有个叫糍粑的东西挺好的，不过要说，正餐里的菜肴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椒盐土豆。那个口感真是一绝！有机会你一定要尝试一下，不过我话说在前面，这里的人们一般都是吃完正餐后再吃甜品，甜品也不会是蛋糕马卡龙这种，所以到时候不要露出失望的神情，这样对人家不礼貌”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我们一同走出机场，远远望见一个穿着深蓝羽绒服的人在向我们招手，于是加快了脚步。
“好久不见”我用用的最顺的汉语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中文进步了”他笑了笑然后朝向我身后看，我才注意到由纪躲到了我的身后，我悄悄侧过身，向他介绍：“这位便是小佐内由纪，这位便是茹易”她缓缓开口，刚想打招呼。茹易突然用日语说：“你好，我叫茹易，以后请多多关照”她愣了愣，然后鞠躬“请……请多多关照，我叫小佐内由纪，拿先生”
“拿先生？”他疑惑地转向我
“啊……是……说来话长，以后再解释吧”我心虚的转过头。
他带着我们上车，然后驶向他家。
北半球的冬天果然都是一样的呢，车窗外树木早已枯了枝丫，人们即便做足了保暖措施也依旧在发抖，天空苍白，只有大楼点缀。
终于到了他的家，家里人还不少，我们不仅见到了茹易的父母，还见到了陈艺和他的父母对此的解释是：“上个月的事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家搬到我们对面了”
看着他们俩人有说有笑的，我不自觉的想起了我由纪高中的那些时光。就是在这时，我突然想到我从未将与由纪的交往一事告诉他，要现在告诉他吗？不，瞒了这么久，他一定会不开心的吧，而且由纪应该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看来只能继续更瞒下去了。对此，我倒是不担心由纪会暴露，毕竟在生人面前我们都很拘谨，也不会将这种事散播出去。
“对了，两个人能吃辣吗？”茹易突然问。
“啊，我不太能”我回答，由纪轻声答“一般”
“常悟朗跟我一样呢，吃不了辣，不好意思啊，因为陈艺父母是从四川重庆那来的，所以有两道菜可能会有点辣。”他先和我们讲，我们都表示不在意。我们在沙发上坐着，茹易重新回到厨房帮忙，不一会儿，便开饭了。
我们一同落座，这是一张大桌，北面坐着茹易的父母，毕竟是东道主，西面坐着陈艺父母，陈艺和茹易坐在东侧，我和由纪坐在南面，我在左，由纪在右。
在最大的长辈动筷前我们都没动，我看着满桌的菜，不禁发出感叹。这满桌子的菜，外围摆着蹄髈、肉圆子、鸡蛋、春卷、椒盐土豆、糯米饭、茭白炒肉丝、红烧芋艿、辣子鸡，里圈摆着四道大菜，酸菜鱼，发糕，鸡汤和清蒸螃蟹。
我正想给由纪夹菜，突然想起现在不能亲密暴露关系，举着的手突然停下，垂直落下夹起一个鸡蛋放入碗中。
怎么办……明明说好要让她满意的，看来只能推理出她到底喜欢吃什么然后尽可能自然地将菜转向她了。
于是，便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我的手不禁流出汗液，饭桌上，长辈们客气地说“放开吃，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我们一齐点头，然后看向眼前的菜。我朝由纪看了几眼，试图从她的神态动作中找线索。
似乎是有点紧张，由纪没有转转盘，而是什么停在面前就吃什么，这正合我意。
我开始转动轮盘试图去夹一块椒盐土豆，彼时在由纪面前的是肉圆子，我看着她缓缓伸出筷子，戳中一个，带到碗里，低下头闻，后将额前的刘海向旁边撩，咬了一小口，咀嚼过后，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算排除一个。
当我正要转动轮盘时，陈父先动手了，他直接将糯米饭转到自己的面前，挖了一大勺在自己碗里，而后又添一勺在陈母碗里。开始阶段就吃这么多饭，菜还吃得下吗？
我关注起由纪，她看着眼前的鸡蛋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杯子喝可乐，看来又可以排除一个。
她忽然伸出手去转动轮盘，或许可以直接发现她爱吃的菜。可是，椒盐土豆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斜着眼，看到她居然离开座位伸出手去盛糯米饭，她盛起一小勺放到碗里，一口闷下，似乎是品尝出什么不一样的，眉头微皱，在思索些什么。
长辈们聊天聊得很欢快，茹易与陈艺时不时窃窃耳语，刚刚满层热腾腾的水汽已经散去不少，但我还是感觉很热。
我将蹄髈转到眼前，在用筷子切下精肉时，盯着由纪筷子中的茭白被送入她口中，她咀嚼时似乎会将难咬的菜放在口腔偏右的地方咬，导致她的右脸颊鼓起，很可爱。可惜最终还是排除了茭白。
她再次伸出手去转轮盘，这次一定要找出她爱吃的东西。
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人的，椒盐土豆再次转到我面前，由纪起身夹了一块发糕，似乎有些饱了。

就在这时，一声呼唤吓我一跳，我连忙转过头，原来是茹母在问我：
“小鸠和小佐内是什么关系呢？是恋人吗？小鸠好像很关注小佐内呢。”她笑眯眯地将猝不及防的问题甩给我。为了隐瞒，我在停顿后快速摇摇头，说：“没有啦，只是朋友，特别好的朋友而已”
旁边的陈艺明显微怔，然后放下可乐，回以微笑，另一边的茹易则是咬下了半口蛋，另一半掉入碗中发出碰撞的轻响，然后抬起头来看我，似乎是在质疑，我没敢直视他，于是低下头，吃碗里的精肉。
由纪忽然伸出手将春卷转到眼前，拿起一个春卷，咬下去，她眼睛一亮，咀嚼的速度放慢，闭上眼，似乎在回味什么。
似乎是这个了，于是我问茹父
“叔叔，上次我来中国时有了解到这个春卷，可惜没有品尝，能问一下它有什么独特的吗？”
“啊？其实也没多独特，这道菜的精髓在于里面的馅，里面可以包很多馅，用制作好的面皮包住呈条状，然后放入锅中炸，最后出来就是这样了”他放下筷子，喝下一口酒。
“那里面有什么馅呢？”
“今天有点小创新，因为陈艺喜欢吃甜的，所以我们尝试加入了红糖豆沙，当然也有些包着韭菜和肉沫的咸春卷”
表达感谢后，我开始重新制定计划，现在已经知道了由纪喜欢吃甜春卷，现在的目的就是尽可能让春卷停在由纪面前更久一点，或者频次更多些。
为了自然一点，我轻轻转动轮盘，将春卷转到我们之间然后挑一个边上的，咬了下去，是个咸春卷，也好，帮由纪缩小了范围。为了留得更久我将目光放在发糕上，挑起筷子，打算夹一个发糕，就在这时，由纪又夹了一个春卷，由纪咬下去后一脸满足，此时盘内只剩五个春卷，少说再让她吃两个。可是陈艺转动餐盘将春卷转到她面前夹起一个，而后茹易又将椒盐土豆转到眼前，端起盘子倒了许多进碗拌饭吃。在那时茹父陈父各夹了一个春卷，盘中只剩两个了，看来只能至少再吃一个了。正巧轮盘在不知不觉间被由纪转动起来，春卷来到她眼前，看来她确实很喜欢这道菜，但她没有立即下手，似乎是有所顾虑地看看周围，就在这时，陈艺手指春卷那盘。茹易要转轮盘了，我急忙说“等一下！我吃点糯米饭”于是我盛了半碗糯米饭，闷头吃下去的瞬间，我看见由纪碗里多了一条春卷，便安心了，然而，当我反复咀嚼时，一股辣味填满了口腔，我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杯子饮尽可乐，可效果不大，麻辣的魔鬼依然在味蕾上跳跃。我偏过头看见由纪正用右手撑着头看向我，露出微笑，左手转动轮盘将糯米饭送到茹易面前。
“我也来勺糯米饭吧”
我看着糯米饭慢慢进入他的口中，心中默默为他哀悼。
“啊！好辣！”他惊呼出声，一旁的陈父笑着说：“不好意思啦，忘记说了，辣子鸡和糯米饭是我同我媳妇一起烧的，所以会有点辣”
茹易一边喝着橙汁一边表示没关系，陈艺默默将最后一条春卷放入自己碗中。
“所以在这之前吃糯米饭的只有陈艺父母吗”我心里想着
渐渐的，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似乎下雪了，但屋内依然暖和，众人一起围在桌边共同度过了零点，我们相互祝福。
因为太晚了，我和由纪没打算回国而是就近找了个旅馆住下，凌晨时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冷，我穿着厚厚的睡衣站在走廊中，轻轻敲响由纪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她穿着自己的灰色小狼睡衣向我轻轻打招呼。我走进她房间，将藏在背后的左手拎着的「爵士蛋糕」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明天早上起来可以吃，茹易送的”我说，她点头回应
刚刚分别时，茹易将这个甜品送到我手上，然后搭着我的肩，笑着说“我们都差不多吧……吃个饭也不容易啊”看来他也或许为某个人和菜而发愁吧。
“刚刚的年夜饭好吃吗？”我问由纪
“好吃，挺满足的”她坐到床边，我慢慢坐过去坐在她身边。
“那可以告诉我刚刚为什么会生茹易的气吗？”我问她，刚刚吃饭时最后一举动，将春卷转到陈艺面前肯定不是谦让的表现和目的，如果是她真的喜欢吃的甜品她绝对不会轻易让给他人，除非想要报复的心占据上风，所以她的目的本就是让茹易尝辣。
“为什么呢”她歪着头看我“你知道我生气的对象是谁吗？”她举起手指指着我的鼻尖“不止一个哦”
“诶？还有？”我仔细回想刚刚餐桌上发生的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还有……我？”
“嗯哼”她抿嘴轻笑“不愧是小鸠，这一句可不是在夸你哦，小鸠总是这样，明明我总是把椒盐土豆转到你面前了你就是不吃。”
啊，那时候光关注你的举动了。
“还有啊，叔叔阿姨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原以为你会说明的，结果你否认了，所以……”
我不还以为你也不想让关系暴露嘛
“所以我不开心，想惩罚你一下，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多吃点甜春卷，但你的表现我并不满意，至于茹易嘛……他是不是和你一样特别喜欢吃椒盐土豆啊，后面都没剩多少了，你就吃了没几个吧”
原本还想说两句，听到她也在为我着想我也就没话说了。

“好吧，看来连吃一场饭都要动脑子和复仇的我们注定做不成「小市民」呢”我躺倒在床上，说
她看着我，缓缓躺下来侧过身朝向我。
“是呢……”她突然把手伸过来抚上我的脸颊，对我耳语“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和「小市民」无差，甚至更幸福呢，至少我们都做回了自我”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但因为是过年或许大多人还未入梦。我感觉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旖旎，她突然起身将我压在身下，俯下身。我感到唇上一个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轻轻贴上又离开，我浑身都不敢动。
“明明早就亲过了，怎么还这么紧张”她趴在我身上用手指按住我的嘴
“新年快乐，常悟朗”
“新年快乐，由纪”我轻轻抱住她
好吧，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2024.1.13～1.16旃飖作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