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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记忆宛若幽静的深潭。这深潭平素微波不兴狂澜不起，偶有感应的石子投来才会浪翻波叠，让人遥思绵绵。
　　在遥远的东处，白凤见证了那里的人对乌鸦神邸式的膜拜，在那天夜里他和赤练联合将一整个巫师家族沙尽，流沙的人搜光了那里的珍奇药物，其中白凤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药：孤鸿之殇。
　　白凤仔细阅读了制毒巫医的手记。孤鸿之殇，奇毒也，寒性，服用后两个时辰以内经脉寸断，心血崩裂，若内服不超两时辰，可取扶桑两珠，花蜜三斛而浸京墨，就鬼独摇草而饮，方可解毒。
　　赤练调侃白凤怎么心血来潮研究起了毒，白凤没有回应她，他看上了诸多毒药之中的这一样，而且是一斛的分量，明显是因为这毒药的名字，以及它的创造者。
　　墨鸦。
　　从前在百鸟的时候，制毒也是墨鸦的工作，孤鸿之殇，是墨鸦在百鸟里最为出名的作品。据说从不用于啐暗器用的，而是用于惩罚离心背叛之人。
　　百鸟首领私密的制毒手记绝不可能落入他人之手，除了墨鸦最信赖的人，也就是他白凤，墨鸦死后，白凤是唯一知道孤鸿之殇做法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孤鸿之殇没有解药的人。
　　现在，一个他不熟悉的场所，不熟悉的地带里，他找到了故人的痕迹。
　　他将所有孤鸿之殇带回了流沙，慷慨地分给了赤练，让她最大发挥它强烈的毒性，一时风靡整个江湖，令无人不知。
　　而赤练早看出白凤的心思，嘴上讥笑他白日做梦，心上却为他的痴而疼痛。
　　赤练效率极高，不出三月，流沙便人手配了淬着剧毒的暗器，这些独特的暗器自然是出自卫庄的手笔。
　　轻薄如羽，锋利若芒，蓝光成银，剧毒成蛊，百尖入囊，赐名：“出巢炼心”。
　　提供了毒引后，白凤凰便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只是每次有人死在了出巢炼心的剧毒之下，他都会自告前来查看尸体。
　　“可惜事与愿违啊。”赤练看着他甩开裹尸布的身影，毫不留情揭开他的想法，“你所念究竟是他或非他？”
　　“多管闲事。”白凤头也不回。
　　赤练并不生气，反唇提醒道，“确无格于我之务，那卫庄大人呢？他在山崖边等你呢。”
　　“有任务？”
　　“是关于墨家和流沙的下一步行动，需要你我一起。”
　　赤练话音即落，白凤便消失不见。唯留女子在原地接下飘落的白羽。
　　我行我素，赤练在心里嗔道。
　　回想又感慨，终归是因他年少轻狂。
白凤习惯站在高枝，卫庄坐于石上，面相崖前。
　　“蜃楼内有一株灵枝，名月桂春霞枝，赤练明日同盗跖一同潜入蜃楼把它带回来，你去协助他们。”
　　“是。”
　　卫庄忽然回头，深邃的眸注视着他。
　　“还有一事。”
　　“说吧。”
　　卫庄用眸光向他示意，白凤会意，下到他身旁俯身倾耳。
　　白凤皱起俊眉。
　　“属下明白。”
月桂春霞枝，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灵药，可使死者苏生，生者长生，月桂，本与嫦娥之姿相衬，春秋的月桂更是惹人喜爱的春之点缀，甜香四溢，沁人心脾。
　　“帝王所求，竟成事实。”盗跖看着手中张良给的月桂春霞枝的手绘图像，感慨道，“二位，这东西若是到了秦王的手里可了不得。他若是知道了阴阳家藏着他梦寐以求的宝贝，恐怕就好玩了。”
　　“永生的代价，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可以承受。”
　　白凤的声音缥缈如烟，从一旁穿透而来。
　　和煦的晚风从他的身边温柔拂过，却显得如此寒冷，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温暖的春风，早已习惯了从自己耳畔吹过的风已经变得阵阵刺骨，而他也早已顺循了孤独。
　　盗跖抬眼，这般白凤还是第一次见，在自家大白鸟的背上哲思，倒令人情不自禁忘记了他是一个刺客，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刺客呢。
　　赤练理所当然地站立在白凤身后，少年人的肩膀已经比她宽得多，完美遮挡住了凤凰飞行带来的飓风。
　　白凤的身材肩宽腰窄，穿了好几件都还是那么细的腰，她一个女子，竟然有些羡慕。
　　她垂下眼帘，因此话似乎有所触动。
　　人固有一死，或卑劣或高尚，或凄婉或悲壮，巡游须臾一生到头来，哪怕再怎么伟大的帝王，再怎么尽职尽责一生为国泰民安的宰相，甚至是王后宫的悲哀女子，乱世里艰难谋生的奴隶庶民，在漫长的生命里，人类脆弱的生命只有死亡才是解脱，永生是有代价的，涅槃必经烈火焚身，新生也就意味着再一次的坠落。
　　“死亡本就伴随着新生，月桂在花期圆满后凋零，也是为了来年更好的开放，虽然花不是同一朵，但花香一样芬芳，因为还是那一根花枝，同根所生，同骨同情。”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而人去楼空灰飞烟灭，又是谁护城下沙。
　　赤练望向海面，一粒沙如若掉进了沧海，随着潮涨夕落不知被冲向何方，要找到就太难了，可是有人就是偏偏不愿意放弃，漫漫无尽的汪洋，不断地寻找沧海一粟。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白凤，看向苍天。
　　“看到蜃楼了。”白凤骤然驾驭凤凰飞低，贴海飞行。
　　“卫庄大人要的东西在药房内，我去药房，你们引开守卫。”

　白凤令凤凰降落在甲板上，转头对赤练说，“你一个人，不怕遇到阴阳家的人，你又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我来到这里的一刻，这里就布满了我这些时日培养的海蛇，这般优势下，我有何缘由不能全身而退？”
　　白凤把一块令牌扔给盗跖，“流沙的细作也已经潜伏在船上，用这个可以直接命令他们。赤练，我才是四大天王之首，那个除了卫庄大人以外，可以在阴阳家眼下全身而退并且损伤敌人的人，况且我来过这里一次，比你更熟悉这里的防卫。”
　　近乎挑衅的语气，赤练倒是没有生气，她换上平日妖媚的语气。
　　“姐姐挂念你，虽说你实力高我一阶，但是用毒我可使无人能及，这孤鸿之殇虽然是你发现的，但是什么时机下发挥作用只有我知道，你解决另外两件事，月桂春霞枝的事情，那是我的任务。”
　　前面的话赤练还是带着挑衅和顺毛的语气说完，当提到“另外两件事”的时候，她的眸光顿时渡上了一层威信，就像当初卫庄失踪她操控流沙时的样子，这让白凤意识到了他没法拒绝赤练的要求，虽然他的实力在她之上，但是赤练的话，还是偶尔该听的。
　　“保持联络，不要惊动到云中君。”赤练神情严肃的嘱咐白凤，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
　　赤练说完就转身离开。
　　“另外那件事，是指什么？”
盗跖在一旁被迫沉默了半天，流沙的人真的古怪，有事不能青天白日下好好说嘛？明明就是来找月桂春霞枝，这个他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流沙派了两大天王，还送过来一堆流沙细作，现在凭空冒出来“另外那件事”，难道那件事情要他来解决？
　　白凤没有直接回答盗跖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只是命令凤凰飞离蜃楼等待他的召唤。
　　“你的任务是找那几个墨家的小鬼头，另外的事情，是流沙的事情。”
　　盗跖蒙圈，“行行行，那我走了，保持联络。”
　　言罢运功提气，盗跖瞬间到了蜃楼上方，“找人这件事，我的速度会让你吃惊，到时候你不要被我吓到了。”
　　“自取其辱。”白凤头也不抬。
　　盗跖向他晃了晃手中令牌，飞身潜入蜃楼。
　　白凤一个人留在甲板上，吹了半刻海风，突然不紧不慢道，对暗处的人说道：“夫人若是许久不愿意现身，可真叫白凤凰纳闷啊。”
　　一瞬间，海浪声忽而剧烈，宛如猛兽咆哮，残阳变血月，高挂漆黑深夜。
　　海风如刺，海盐味变成血腥味。
　　一身披黑纱袍的女人从滚滚翻涌的海浪中走出来，海浪在她脚下宛若阶梯，仔细一看，尽是数百条躁动的鱼白骨在她脚底游动，为她翻滚浪花，做她的台阶。
　　“流沙竟有如此俊郎的小公子。相见怠慢，有失礼数，望公子海涵。”女人的声音像平静时的海浪，高贵深远，神秘悠长，灰白的瞳孔中读不出情绪，白凤外表保持潇洒之姿，羽刃却早已在拳轮幽幽发光。
　　“鲸潮夫人，御海之大鱼者，久仰大名。”
　　驱䲔而使潮涨夕落海啸山崩，半死人鱼，半血人类，一半人血一半鱼血，鱼鳞通体，阴阳家的鲸潮夫人，幻术高深莫测，擅长以海鱼精油熬制奇异药品，海鱼骸骨以做杀人武器。
　　“哪里，白凤公子年少有为，百鸟之王，天赋异禀，我年过半百才粗通御䲔，不敢得公子抬举。”
　　白凤谨慎地看着她从升起的海浪中踏上了甲板，薄纱加身几乎将她的身体一览无余，浑身覆盖着黑绿交杂的鱼鳞，五官立体，容貌艳丽，一双眼睛却如同烟尘笼罩的阴天，灰烬的颜色。
　　“海风冷，公子随我到我药纺里间聊，公子想要的东西，也在那里面。”

白凤随她向蜃楼的内间走去，一路上不少魑魅魍魉漂浮而过，白凤边悄无声息地用白羽留下记号，边记住这里的布局。
　　“寒舍简陋，公子不必拘谨，随处坐下吧。”
　　阴暗的房间中央只有一块巨大的寒晶石在泛着冰冷且微弱的蓝光。鲸潮夫人在茶桌前示意他坐下，自己开始着手沏茶。
　　“不必劳烦。”白凤入座，撇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
　　鲸潮夫人莞尔一笑，“我给加一勺秋海棠，回甘降火，润肺润喉，白凤公子常年在高空低压的环境下奔波，水汽灰尘等杂质多，对胸腹强弱轻重是有伤的。”
　　“你似乎很了解我。”
　　“我是鲛人，离不得水太久的，但身为阴阳家的人，想要为帝国效力，自然要想法子了解局势，白凤公子在江湖中这般锋芒毕露，出名到已死之人都对你声声道赞，我想不了解都难。”
　　白凤闻茶的姿势顿了顿，将满杯热茶倒掉，弃茶扣杯；鲸潮夫人茶杯刚到嘴边，见他动作，问道“凉了吗？”
　　“什么叫做已死之人对我声声道赞。”
　　“自然是指你手下的亡魂了。”
　　“仅此而已？”
　　“公子想问什么？”
　　“你的阴阳术不逊星魂，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不就是拿我的鱼鳞，和绘制蜃楼云图吗？”
　　“那是卫庄的目的，你不会不知道——”白凤冷眸轻抬，“我的目标吗？”
　　“公子眼里长空，果真包罗万象，任何事情都逃不过。”
　　鲸潮夫人冷笑一声，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但并没有吞咽，而是在口中搅动几下后，茶水化作粘稠的紫色液体从她口中吐了出来，如蠕虫盘曲一般堆在茶杯中。
　　女子轻轻擦了擦嘴唇，“公子想和我做一笔交易。”
　　白凤看着茶杯中的液体直感反胃。
　　“我的鱼鳞是炼造兵器的绝佳材料，用浸融了我鱼鳞的水淬火，可以铸造最精锐的神兵，流沙首领相求之物，只要价格给到，一切好谈。”
　　白凤冷笑道：“夫人好歹是为始皇帝效力，所持之物皆属于帝国。而流沙如今已叛离王权，你与流沙白凤做帝国物资的交易，岂非监守自盗？”
　　那女人抬起干枯的手挡住扬起的嘴角。
　　白凤的羽刃已在拳轮泛着光。
　　“陵谷变迁，世道无常，在这样的乱世中，利益才是一切的目的，也是合作的诱因。白凤公子不用刀剑，想必你看上的，是我的药人吧。”
　　“药人”二字即出，白凤眼眸中顿时有了情绪。
　　“看来白凤小公子还是违背了赤练姑娘的话，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鱼鳞和药人，都可以给你，我甚至可以附赠你一张蜃楼详细布局图，不算亏吧，白凤公子。”
　　“你想要什么。”
　　白凤问道，指间已经夹上白羽。
　　“喝了它。”
　　白凤玩弄羽毛的动作停了停，看向面前那杯的液体，皱了皱眉头。
　　“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药人。”
　　鲸潮夫人点点头“那是自然，他一直在你身后，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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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回过头，只看到幽幽发光的寒晶石，“他在里面。”
　　他喃喃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结晶的巨大寒石封住了脸色苍白的人。
　　“他没有死? ”
　　“我在东郡的巫医部落发现了他，他内力全失，就像一个普通人，但他生命顽强，遍尝百毒依旧活着，他似乎已经在死亡的阴影中麻木，毫不畏惧。我见中了他的体质，买回来做了药人。”鲸潮夫人抚摸着冰冷的寒晶石，“寒晶的光越暗淡，说明他的生命体征越弱。”
　　可是他为什么在东郡”。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为什么不来找他。
　　五年——你，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他醒来后，你可以自己问他。”
　　“把他还给我。”白凤阴冷道，鲸潮夫人挑眉，“公子想要赖账?我们是谈条件的。”
　　“谁知道你那杯是什么东西，杀了你，就不需要支付什么了吧。”
　　说着，白凤亮出手中的羽刃。
　　“你不会杀我。”
　　鲸潮夫人没有半丝动摇，她的语气无波无澜，保持着如慈母般亲切近人的姿态，可灰白的瞳孔却看不出任何情感，像极了一潭腐臭的死水，颇有心灰意冷的韵味，令人心里控制不住的压抑。
　　白凤道，“聚散流沙白凤凰，杀伐随心，能杀的人，无需多问。”
　　这五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杀人，不会再因为无辜生命的流逝而惋惜，不会再怜悯任何无关于他的蝼蚁性命而在夕阳下感伤，看淡生死是刺客最基本的素质，视目标如草芥对于这个群体来讲就是最高尚的“品质”。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存亡已经与我相连呢？”鲸潮夫人捧起桌上的茶杯，伸进枯瘦的手指搅动着。
　　白凤宛如听了一道晴天霹雳，语气更硬几分，“你什么意思？”
　　“我的阴阳术在不完全期间就是这样的，他的性命掌控在我的手里，我可以随时把咒语撤回。”
　　女人渡步上前，茶杯被端到了白凤面前，与他的嘴唇相隔毫厘，女人的瞳孔虽然没有颜色，但她眯起的眼睛将笑意写在了脸上。
　　鱼腥味和海盐味混杂着扑面而来，白凤难受地拧着眉。
　　“所以，公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心中的悲伤超过了怒火，另一道情绪渡上了干净的蓝瞳。
　　“这是什么东西？”
　　“公子无需担心，它不会立即治你于死地，这些是深海低谷蠕虫的卵，它们可谓是深海里最强大的生物，前一段日子它们寄生在我，日复一日折腾着我令我每日忍受钻心刻骨之痛，整整三十年，自我二十岁起到现在。如今我的身体已经不足以养着它们了，还请公子帮我一忙。”
　　白凤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杯粥状粘稠液体，觉得厌恶无比，恶心至极。
　　“你为什么要养这东西。”他忍不住问道。
　　“这是御鲸的代价，我还没掌握能力之前控制鲸鱼需要这些小虫子，而白凤公子身体里那神圣纯净的凤凰之血，是现在这人间里唯一的对于它们最佳的养分。”鲸潮夫人笑着把茶杯塞进他手里，“你想救你所爱之人，就必须付出代价，你把它喝下去，我把我封在他身上的咒语解除，只留下复苏生命的咒术，他的存活我就干涉不了了。”
　　白凤避开女人伸过来的手，把茶杯端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下。
　　鲸潮夫人疑惑不解，“公子还要犹豫？”
　　“如果虫卵孵化，我会怎么样。”
　　“它们会在幼虫时期继续在你体内侵蚀你的肺腑，直到它们再度过漫长的十年后长成成虫，然后它们会回到我身边再次成为我的武器！毕竟我是它们的最初养育者，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差不多被啃的只剩白骨了。”
　　“十年？”
　　鲸潮夫人见他停顿，说道：“买卖无仁义，只有利益，白凤公子，你爱人的命在我手上，你竟然身在流沙也明白生命的脆弱，这乱世中可以有一命换一命的道理，已经算是仁义了。”
　　她言罢，只听白凤苦笑一声，仰头灌下那一整杯虫卵。
　　“别嚼，否则卵液会腐蚀你的舌头，咽下去。”
　　白凤只感觉心胸至胃一串闷痛。
　　鲸潮夫人看下全程，安心地笑了笑。
　　从今往后，我解脱了——
　　挥手顷刻，身后的寒晶石顿时融化，白凤赶忙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墨鸦身上。
　　抚摸眼角的刺青，是故人的面容。
　　“两个时辰后，他就可以醒来，回到你身边，可惜你不能陪他一辈子。”
　　鲸潮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和一包鱼鳞，交给他。
　　白凤接过这些东西，抱起墨鸦，对身后的女人抛了一个戏谑的表情，“多谢夫人，在我陪够了墨鸦后，就寻一处无人山谷焚身自尽，连同你的虫子们一起。”
　　鲸潮夫人走出房间的脚步猛然停止，回过头来已不见白凤踪影，只听身后房门蓦然敞开的声音。
　　“你怀里抱着是谁？白凤。”赤练看到人安然无恙地归来刚松了口气，没想到着祖宗又给带回来一个，阴阳家蜃楼上的人，随便就能抢的？
　　“花了点小价买的，用不着你管。”
　　赤练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我跟你说过什么？我看你和卫庄大人怎么解释。”
　　白凤腾出手拿出蜃楼图纸和鱼鳞扔给她，“对于刺客来说，任务就是生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去做。”
　　赤练握着手中的东西，神色复杂。

可是你的生命，比任务更重要啊。
　　“我说二位，竟然早就到了就赶紧召唤那只大鸟啊，星魂可是追上来了。”
　　盗跖急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孩子们更慌忙的脚步声，赤练和白凤几乎同时回头，白羽和链剑一道出击。
　　白凤吹哨唤来凤鸟。
　　眼见阴阳家的人已经将盗跖和几个孩子吞没，周围瞬间涌上蛇潮，四面八方流沙潜伏的细作顿时拔剑与阴阳家的魑魅魍魉厮杀一片。
　　“卫庄大人猜的不错，丢了月桂春霞枝，云中君肯定疯了。”
　　赤练手持链剑与白凤背对而立，白凤不情愿地把还在昏迷的墨鸦塞给她，“他要是受到一点伤害，你就会失去你的性命。”
　　赤练低头看到那一轮熟悉的刺青，妖娆一笑，“哦～这可是我们凤儿花小钱买来的心上人，姐姐定当保护妥当，否则喜酒没我的位子。”
　　白凤白了一眼，纵身跃上凤鸟。
　　渺小的人类如何面对庞大的凤凰，凤爪须臾之间便在混乱的人群之间抓住了五个人，大司命的红色气流直击凤凰背上的人，却被一道突然猛烈冲来的水球给吞噬。
　　大司命立刻看向来头，海平面上，鲸潮夫人缓缓下沉在海浪之中。
　　“撤退。”见白凤事成，赤练一声令下，流沙的人纷纷闪身，不出一会儿，蜃楼上只剩下气急败坏的星魂和大少司命，星魂恶狠狠盯着白凤凰远去的方向，气压极低，怒声道，“鲸潮何在？！”
　　许是沉默太久，睁开眼睛时连朦胧的月光都觉得些许刺眼，脸上有些痒痒的，抬手去抓，竟是一片洁白的羽毛停留在自己额头上。
　　骤然起身的动作连接腰背颈三处断裂般的剧痛，不禁发出几声痛吟。
　　“别动。”
　　熟悉无比的声音，墨鸦顿时忘记了僵硬的四肢，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说了别动。”
　　墨鸦奋力地眨了眨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白凤……”
　　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看着眼前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输送内力的少年，墨鸦的黑瞳中隐隐觉得湿润。
　　时隔一场梦，他居然又一次见到了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你都长这么大了……
　　白凤放下墨鸦的手，输送了过多内力，身体有些乏力，半扶着树干站起来，墨鸦的身体有了内力的支撑，也勉强恢复了些，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处静谧的树林里，树叶筛下了月光，星星点点洒落在草坪上。
　　白凤走到一颗芭蕉树下，轻轻将芭蕉叶往下拉一拉，月露顺着叶脉缓缓滑落而下，白凤启唇去接，墨鸦走到他身后，看他慢饮月露的身影，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的身上，都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夜风很冷，白凤或许有内力驱寒，可是他已经被灌进衣衫的风凉得有些发抖了。
　　头还有点昏沉。
　　白凤喝足了月露，转身，墨鸦就站在他面前，他的脸近在咫尺。
　　“小子。”墨鸦即使声色沙哑也不失蛊惑，轻轻一句，就触得白凤心里波涛汹涌。
　　白凤指了指身后的芭蕉树，“去喝点再说。”
　　“是卫庄连热水都不给你喝吗？”墨鸦问道，白凤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在一颗树下坐下。
　　这样的沉默让墨鸦心里特慌。
　　乖乖地喝了几口月露，嗓子总算舒服些了。
　　墨鸦捶了把僵硬的腰肢，走到白凤身边，没有坐下，只是站着看他，就像从前一样。
　　从前他们一个坐在屋顶上，一个站在后面，面对着新郑城上涂满了广阔天空的夕阳，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夜幕。
　　墨鸦会在那个时候去揣摩白凤内心，分析他多愁善感什么，这个时候，他只顾端详他的容颜变化了。
　　“小子，你累了吗？”墨鸦突然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猜你一定很多事情想问我。
　　过了一刻钟，白凤缓缓说道，“别人跟我说月露可以润肺，你现在需要恢复。”紧接着白凤看向他，几只娇小的谍翅鸟合力送来了一盒食物。
　　白凤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盘精致的糕点和一壶热茶。
　　“看来你的新上司也不亏待你，不过我这个病人现在更想吃肉。”墨鸦会意地在他身边坐下了，接过白凤递过来的糕点，边吃边说道，“是一位东郡的巫医救了我，当年姬无夜将我的身体扔在了鬼山荒地，她把我救走，治好了我的伤，为了感激她老人家，我将孤鸿寡之殇的配方做法交给了她。”
　　“竟然你的伤已经好了，为什么你从来不来接我。”白凤问道，“你竟然在东郡，为什么到了鲸潮夫人那里。”
　　“我本也有想找过你，可是那巫医不肯放我走，而且我功力全失，心里料想着也该等功力恢复五成以上，才可以回到你身边，继续护着你。”
　　回到，我身边。
　　为什么是回来继续护着我，难道在你看来，我还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吗？如果我连自保都做不到，今后如何保护你，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让你活下去？
　　“我昏迷了整整三年。至于为什么到了鲸潮夫人那里，是那一日我奉命去黄河旁取水，忽然被阴阳家的人发现，他们就把我抓回去给鲸潮当做药人。”
　　墨鸦把手搭在白凤肩膀上，“就这些了，并没有骗你。”
　　白凤微微点了点头，停留了片刻，说道：“我杀了你的恩人。”
　　“什么？！”

太太您终于更新了

　“流沙的任务，我和赤练屠杀了那一代的巫师，我发现了你制作的孤鸿之殇，这才怀疑你可能没死，然后我就利用它在江湖中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前几天谍翅鸟打探到你在蜃楼上。”
　　白凤看了看墨鸦的表情，在听到自己杀了墨鸦的救命恩人时，墨鸦眉头紧蹙，气息稍微变得有些重。
　　身为刺客，赶尽杀绝是基本的原则，这是墨鸦亲自传授给他的，哪怕对方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人，也必须死，因为从白凤的角度来说，那是他的目标。
　　刺客的生命里，不应该存在同情，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墨鸦搂着他的手松开，心里叹气。
这是生存之道。
　　“现在，我是你的仇人。”
　　说出这句话后，白凤心里如巨石碾压，他不想背负着什么同墨鸦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十年，往后的日子也不想有什么新的变故，即使他知道墨鸦一定会理解他，还是觉得难以平静。
　　我想回到从前，做你眼里干净天真的我。
　　“如果是别人，我会念在救命之恩为她复仇，可你不是别人，你杀她是你出于流沙的立场，就算当时你知道她是我的恩人，你也必须杀了她，因为这是任务，是卫庄——你的首领给你下达的命令，有命令必须服从，这是你从小接受的训练。”
　　白凤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小的几乎只剩下气息，“所以，你会恨我吗？”
　　墨鸦撩开他的发丝，“即便你举世为敌，我也不会恨你。”
　　白凤侧头注视着墨鸦的黑紫瞳，“倘若我只害死你一个呢？”
　　墨鸦一愣。
　　“你莫要忘了……你是因我而死的。”
　　白凤痛苦地说道，仿佛刚刚再一次经历了雀阁的生离死别，仿佛又一次墨鸦在眼前倒下，仿佛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害死了他，那般窒息的无力感很快将他吞噬。
　　墨鸦见泓泉上似乎波浪起伏，伤感尽显，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而白凤的那一颗心药，非他不可了。
　　纤细的手指伸进了蔚蓝色的发丝慢慢地揉，墨鸦似儿时哄睡噩梦中的小孩一般，安慰道，“就当噩梦一场，你没有害死我。”
　　他早就决定，会用命守护他了，又如何会恨呢？
　　墨鸦将他抱住，靠着树，拍他的背，一声声入梦曲环绕在树叶婆娑间，穿过草木萧疏，归回梦田。
　　山崖夜风稍带凉意，月影冷淡，白凤最喜欢闻的就是月露夹带野草的气味，清新湿润，不浮不躁，不沁不熏。
　　在这样的环境，在心上人的怀中安然入睡，白凤凰甚至不记得之体内正在迫切孵化的虫卵，直到月照东斜，墨鸦抱着他睡意正浓，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开始颤抖，低头一看冷汗已经将单薄的白衣打湿。
　　“怎么了？”
　　墨鸦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白凤轻轻睁开眼睛，“密林深处走，有一间竹屋。”
　　墨鸦扶起白凤“什么时候受伤的？”
　　白凤没有回答。
　　墨鸦将他扶起，两人回去屋内，他自己也才刚刚苏醒，体内内力不稳，只能看着白凤自己坐在床上调理。
　　墨鸦趁着他做功，在房间里寻了一圈，找到了些药材的和煎药的陶锅，就地取材地做了一碗补汤。
　　等白凤调节好内息，睁开眼睛就看到墨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坐在自己面前。
　　“你的脉搏不对啊。”墨鸦严肃地看着他，“气息紊乱，脉象沉浮，丹田虚空，臭小子，这几年没注意身体吧。”
　　白凤往床板上靠了靠，面对久违的关心，他非常不习惯，但是面对墨鸦，他又有失而复得要贪恋的冲动。
　　他的身体长大了，在墨鸦眼里的年龄却永远长大不了。
　　白凤被墨鸦锁在胸前，按照这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白凤稍作反抗就可以把挣脱开，但墨鸦胸膛的温度还是五年前的温度，味道也还是五年前的味道，端着手里的药就往他嘴边送，那样苦，而他却没有抗拒的心情。只要是墨鸦给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拒绝不开的。
　　墨鸦俯首，看他的长睫因为汤药的苦味儿微微颤动，紫瞳忽然暗淡，低沉的嗓音问道，“我告诉了你我的经历，你也和我说说你的这五年吧。”
　　“加入流沙，杀人做任务……仅此而已。”白凤简短地回答。
　　没有回话，只有他的手不断在自己脊背上抚摸。
　　过了很久，耳边才传来墨鸦的一声长叹。
　　白凤太了解墨鸦，以至于他不用说话，光听他的叹息就能知道他的情绪。
　　无奈、自责和……失望吗？
　　白凤垂下眼帘，张口欲言，却又闭上。
　　无话，直至东方既白。

最近屯到了一个比较不好写的环节，卡几天让我想想。

加油啊太太！写的超好！

啊啊啊啊啊啊太太写得好棒！！！没想到24年了还能看到这么棒的墨凤文

泪目了，心血来潮回来逛逛童年回忆的贴吧，居然发现了今年的新文，故事文笔也不错，又吃到饭了家人们

次日卯时三刻，赤练早起亲自送来了吃食。
　　她为了表达自己对新成员的关怀一大早就去请了庖丁师傅亲手下厨，买了不少钱呢。
　　墨鸦和她搔首弄姿地聊了半刻，赤练说了一句，“卫庄大人希望你们早日调整状态，接下来还有任务呢，等下白凤起来，记得赶紧回他那里住，这里不适合养伤。”
　　墨鸦夸张地点了两下头，略带玩笑地说道：“谨遵公主之命。”
　　赤练突然神情恍惚，反应过来瞥了他一眼，从来都是我对白凤开无聊的玩笑，现在倒好。
　　她心里嘟囔，一甩头发转身走了。
　　墨鸦回到房内，白凤已经醒了，他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告诉墨鸦不应该在赤练面前提韩国和她曾经的身份，小心毒蛇无情。
　　墨鸦点了点头，“韩国亡了，真如梦一般。”
　　“姬无夜也死了。”白凤说道，淡定地沏茶。
　　“那九公子呢？”墨鸦把切好的淡香桃花糕推到他面前。
　　“死了，这几年张良和卫庄他们一直在调查他在秦国的死因。”
　　墨鸦看着白凤往茶水里加石斛，不禁欣慰的在心里默言，这么多年，倒是学会自己泡茶了。
　　“今日巳时流沙要集合开会，你同我一块去吗？”白凤问道。
　　“当然去，赤练都叫我流沙新成员了，那得去和领导汇报一下。”
　　墨鸦笑了笑。
卫庄见墨鸦，显然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目移赤练，赤练正盘蛇取乐，看向白凤，白凤正逗着谍翅。
　　两大天王，并无建言献策之意。
　　黑麒麟和无双乖乖定在一旁，两人如往常一般沉默寡言。
　　墨鸦坐于石阶一侧，黑衣精绣云纹，日光下熠熠生辉。鸦羽半遮，银发环束，黑紫色缎带随风轻摆。
　　卫庄皱起眉头，墨鸦坐在石阶的旁侧，他得斜着眼睛看他，见那贼里贼气的男子正欣赏着自己手上与白凤、赤练同款的紫色中指护套，带着眼纹的眼睛还不时看自己一下。
　　卫庄的低气压又冷一度，墨鸦才缓慢开口，“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白凤会比我更清楚。”
　　“白凤已经告诉我了。”
　　墨鸦“哦”了一声，“所以你没什么能问我的了。”
　　“你我还有仇在间，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白凤留你在流沙里？”
　　卫庄眼神肃杀落到墨鸦身上，白凤驱走了指间的谍翅鸟，湛蓝的瞳孔移向了卫庄。
　　卫庄瞪了白凤一眼。
　　白凤看向墨鸦，墨鸦也看向他，忽然墨鸦仰起头，望着卫庄，
墨鸦站起来，走到卫庄正面，“我就是为了我这条命和白凤留在流沙，余生任你差遣，也算偿命，如何？”
“偿命？”卫庄弄着扳指，“偿谁的命？”
墨鸦不假思索：“七绝堂。”
卫庄沉默了片刻，他其实也不把这个当作仇恨强行施加在墨鸦和他之间。
而墨鸦也看出来了，他了解卫庄的性子，就算他当年动了七绝堂，卫庄也只会怪在姬无夜身上。
现在翻旧账不过是为了试探他墨鸦。
卫庄站起来高傲地望着他：“你很聪明。留在流沙，就要一直给流沙效力，但你可以背叛姬无夜，也可以背叛流沙。”
“您这么顾虑，是觉得我如今脱离了军权束缚，早已经心无章法，不能对流沙忠一不二。”
“每一个加入流沙的人，他的命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流沙。”赤练抚摸着赤练蛇扁平的蛇首，琥珀瞳与蓝瞳对峙上，白凤面若冰霜，一言不发。
少焉，蓝瞳目光锁在那黑衣男子身上。
赤练说道：“墨鸦拥有控制乌鸦的能力，乌鸦体色深，在夜色里探查情报会比谍翅隐蔽，他本人又是轻功卓越、足智多谋，而且你的夜视能力比隐蝠强上数百倍，卫庄大人非常希望你可以待在逆流沙做一柄刃剑。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存活对于白凤的影响，白凤最开始入流沙的目的是因你，如今你二人安然无恙地存活在这世上，万一哪天突然觉得对流沙没兴趣了，逃了怎么办？”
“流沙痛恨叛变。”
卫庄补充道，长指划过了鲨齿。
“墨鸦，聪明的人都是危险的人，也是最容易送命的人，你应该对这句话有所体会。”
“墨鸦从不自诩聪明，运气倒是一直很好。”几乎是衔接着卫庄刚刚落下的话音，墨鸦朗声说道。
下一刻，墨鸦退至石阶的最下阶，单膝跪下，高昂其首，是在对他未来的首领表达他的态度，而他的目光却没有集中在卫庄，而是涣散的，仿佛望着天空。
“我从小接受的训练，是只接受一个人的命令。”
墨鸦淡定地说道，他温柔地看向白凤，白凤从墨鸦跪下的那一刻就心神大乱，瞪大眼睛。
墨鸦召唤来一只乌鸦，缓缓站了起来：“乌鸦虽然丑陋，但只要拥有自由，也可以如凤凰绚丽多彩，可以比雄鹰更加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