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崇祯五年，五月十七①。
傍晚的洛阳城内，缓缓西沉的太阳依旧带不走白天的炎热。
不管在何时，城内的茶馆总是热闹。
尽管白昼将尽，可余温依旧燥热着，催着人们去喝一碗茶汤消暑。
而聚的人多了，各种消息也多了起来。平日里总有人喜欢辛劳一天后来这里坐坐，花上几个铜钱，喝上一碗茶汤。既能清热解乏，又能听听茶馆里的‘包打听’讲讲这洛阳城内的新鲜事。
这包打听又黑又瘦，五短身材，一双鼠眼总是滴溜溜地乱转。
虽模样不咋地，但来头可是不小。
据传他本是洛阳城里一个破落户，每日做短工饮酒度日。
可不知怎地，也许是紫薇星显灵，他闺女竟搭上了军中一个哨官。
平日本就懒散的他，这下更是活也不做了。每天就一头扎进市井里听闲话，然后再去茶楼，像个说书先生般讲给来此歇脚的茶客。
偶尔还能从女婿那打探点军中的“内部消息”，他讲的起劲，听众也乐得一听，权当作是茶间消遣了。
可今日的洛阳却与往常不同。
城内氛围格外紧张，大街上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官兵在巡逻，所有城门紧闭，仅留一个层层把关的东阳门严格限制进出。
不少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聚在了这茶楼等着听包打听的消息。
而此时的包打听正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只手支着膝盖，唾沫横飞地讲他刚打听来的“情报”。
“唉，造孽啊，这次是王府遭了贼人。”
他先是一叹，接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听说有两个刺客，装作是戏班子，实则趁王爷看戏的时候，想找机会行刺。”
他一脸惋惜之相，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你们给评评理，王爷对咱洛阳百姓多好，前几天还放烟火开庙会与民同乐来着，怎地就有不长眼的小贼做这种蠢事！”
说来也怪，他还落魄时，没少痛骂那些“狗官”。可真攀上点关系后，立马换了副嘴脸，仿佛官家的看门狗般摇着尾巴，为权贵们说起话来。
听见这歪理，底下有人不乐意了。
“放你*的**（经典国粹），王爷与民同乐那天我也在场。他自己胖得像头豚妖，却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
说到这他腾地站起来，红着脸怒道：
“这中原大旱了整整六年，王爷从没开仓放粮过，连朝廷拨的救济粮也不知道去了哪！还不如那个禾惠商会，起码人家是真在做善事。”
“我看他俩哪里是什么贼人，分明是——”
“兄弟，慎言。”
他还想继续输出，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那人轻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
也许是刚才太过激动，没控制好音量，茶馆外几个巡防兵的视线以已经扫了过来。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怕不是就要被当作刺客的同党带走交差了。
“罢了罢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咚的一声把茶碗重重地摔在桌上，似是将心中的一股浊气一起顺下了肚，随后低头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见那人吃瘪，包打听又起了兴致，继续讲到：
“我跟你们说，王爷功德加身，洪福齐天，就凭两个小贼怎么伤得了？现在他俩肯定早就伏诛了，说不准当场就被万箭穿心呢！”
他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自己也是参与诛杀贼子的功臣一般。
“甚么伏诛？要真是这样怎么今日城楼之上不见人头，再说了，昨日王府里那好几声爆炸和铳响是怎么回事？”
“啧啧啧...只怕伏诛的不是那两个刺客吧。”
见他这般嘴脸，人群之中又有仗义之士出来拆他的台。
“你你你——你敢妄议王爷，小心我向我女婿告发治你的罪！”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眯着一双小眼睛在人群之中逡巡着，试图找到刚才说话的人。
可人群又密，那人又没再吭声，包打听也只得就此作罢。
“切，你们这群刁民，本大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说罢他抬腿便走，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晃了神，一抬腿竟被刚才他踏着的板凳绊了一跤，哎呦一声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的，那模样倒有几分像一条土狗了。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包打听走后，人群并没有散去，依旧在小声议论着。
“你们说...那两位好汉现在咋样了？”
“难说，王府层层守卫，怕是难闯出去。”
“说来也怪，据说那两位义士也不似寻常刺客。一个虽然被晒得黑了些，可细皮嫩肉的，脸上连道疤都没有。不像是江湖人士，更像是个...出来历练的少爷？”
“另一个就更奇怪了，听说就是个皮包着骨的小女娃子，也不知道这二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怪嘞，怪嘞 ......”
夕阳悄然落下，带走天边最后一抹红。————————————————————
注：①：根据贴吧@Nulll_整理的时间线，五月十七为共死线发生的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