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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献祭循环
无论南北，两百年里的更替循环，如出一辙。
新君即任之时，将宗室散布四方掌握兵权，以狡兔三窟的方式抵御风险；之后，哪怕胡作非为如东魏高洋，凭着起势时建立的军事权威，也无人能奈何，直至身死。
权利的继承总会有不合理的环节或借口，于是藩王勾结起叛。此时，若新君历练胆略足够，便是兄友弟恭的剧本。
而若继承者在种种巧合算计下年龄尚小，朝廷便推出一位能主事的人对弱小的地方藩王尽皆讨灭，此人便会是新朝的开国之君。之后君臣协力，愈发熟练地走完废立，加九赐，禅让流程。
伴随着前朝皇族齐整的非正常死亡，和邻国质检员准时出兵检验权力的巩固程度，新君开始逐渐将子嗣，宗室散布到地方掌兵，像是需要被摆放妥当的祭品。

其中，最令我有所感想的地方是：中央朝廷，相比于异姓权臣的篡位，更不能接受理论上更正统的皇室的谋反。
仔细想想，理应如此。正义凛然道“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的骆宾王，实际行为，也只是几个政治失意者的投机豪赌，骗杀扬州司马，又以虚假的威势挟人。
趁继承不稳的叛乱者，用以拉拢人心的手段，无非是给任何愿持刀跟上的恶徒，投机客，野心家，批发许诺以三公九卿。一无所有，则不吝混乱。
如此这般，难怪在体系中耕耘半生的官吏，将军，总会站在主持朝廷，维持所有人身份稳定的自己人那边，哪怕代价是曾经效忠的皇帝一族被暗杀殆尽。

乖巧野兽
如果用两句话概括封建时代，完美的政治动物的标准，那就是“以对待至亲的方式对待仇敌，而以对待仇敌的方式对待至亲。”
宇文邕诛杀宇文护便是前半句最生动的例子。
封建皇权的归属是没有协商余地的，故表示不满最为无益，在时机不成熟时密谋也只会徒增风险。意识不到此的，跟周明帝一样被毒杀的数不胜数；而意识到此的，则会像对宇文邕一样，对摄政权臣及其家人亲爱备至，甚至帮着出卖，镇压权臣的反对者，宛若一心......
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某个平常而温馨的“家庭聚会”里，用玉珽给那从小到大，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人一记重击，一举毙命，再除灭其家族。
如此被评价为“忍辱负重”，“成大事者”的人，历史上同样不在少数。士人中对董卓示好最积极的恰恰是曹操，王允；东方的王子复仇，也大同小异如一再翻版的“农夫与蛇”。结同心，方可藏异心。

而后半句是用于应对前者的魔高一丈。
明明历史教训不在少数，可只要没有彻底抛弃人性，“人只要有机会，就又沦陷”，不忍对那亲善合作的人下手，重蹈覆辙。
于是，阅读历史的人会讽刺地发现，人性未泯，讲逻辑的继承者，更可能被废黜溺水。反倒是，从来无关逻辑，无关对自己好坏，见到有地位或是有像正常人迹象的人就杀，只留些毫无潜力的幸臣的，能在后宫的逍遥放纵中幸终。
这一体两面的荒谬，正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切手持兵戈者所施不义都能被默然合理化的结果。

说这些倒不是为了像UP主渤海太守一样，歌颂封建英雄，驭人智慧。
逼迫每个人扮演非己，权谋心术，无疑是可悲的，也几乎是字面意义的“不自由”。
而在那样的环境没有消失之前，就视而不见地随意作为，同样是愚蠢而不值得颂扬的。
就像某地从21世纪开始，积极融入世界体系，成为重要的一环；相比于只知不满抱怨，一事无成还被鸩杀的巴西古巴一根筋公子，算是没有丢掉几千年的智慧。
可只有当不得已的乖巧野兽，消灭需要人成为乖巧野兽的土壤后，才真正配得上一句云淡风轻的轮回结语。

碎碎念
我真心觉得，能有一个一衣带水的敌国，才是南北朝贵族与官员的最大幸运。在残酷而频繁的清洗中，避免了被消消乐命运的，几乎都是因为邻国庇护。这给南北朝章回体独立剧情般的故事里，不少见到两集前的老熟人的机会。
久别重逢，人生之幸事也，恐怕即使是彼时的人，在多年之后见到本应不复存在的旧臣，旧姓贵族，也会不胜唏嘘。
在封建时代，影响力似乎从来没有一个退出机制，这是无数杀戮的理由。而南北朝在积极践行斩草除根的同时，又不断证明，很多时候让人活下去，也不会怎样。

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方是，即使中原和突厥等并没有频繁的利益交换，乃至信息交流。来自中原的和亲公主对游牧部落的影响力，仍不容小觑。该现象如果反过来，几乎无可能。
这可能与游牧部落，原始而松散的组织形式有关。中原势力，大多对支持自己的利益集团意识清楚，有心经营。而游牧民族的家庭恩怨就真的是以处理家庭恩怨的逻辑去行事的。普里戈金即如此。
北朝不断的自发汉化，除了汉文化的丰富完备，统治多数汉人的需要，更是统治者不断被现实教育，汉化是能更稳定地维持统治，并攫取民力的组织形式。

南北朝的有趣，是一种观察分裂之“我”，会有怎样可能性与互动的有趣；更是一种，发现无论怎样的“我”都并无不同的体会。
而今的西方，觉得多样而花枝招展的认同是某种力量。甲评价乙，乙看待丙，丙又怎么看甲，嬉笑怒骂，至少在表面上，其情绪价值取之不尽，对现代社会的稳定颇为宝贵。可那难道不是一层昔日之“我”早已穿过的迷雾吗？
“南朝多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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