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该开炉打月饼的日子,可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像往年一样打月饼了,大人和孩子们都在心里盼着呢。效礼专去找来福商量垒灶打月饼,来福心里也没底,拿不定主意,从他和老婆把打月饼的铁鏊子藏起来的举动就能看出一二了。
双喜从山坡上走下来,进了小卖店,店主高掌柜正和两个顾客闲聊,双喜进来问:“有黑糖吗?女人肚子痛呢。”
高掌柜:“多日了没上货,好多东西缺货啦。”
双喜回了一声:“噢。”身体背过别人,朝高掌柜微微点了点头。
高掌柜会意,知道双喜他们完成了破坏井下设备的任务。
晚上,人们早早关了家门。
陈师傅坐在炕上也不说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心里正别扭呢,还在想那天跟随晋北矿务局留守人员去口泉迎接日本人,他和其他人一样手里举着赶制的白底红圆圈膏药旗,面部肌肉紧绷又装出诚心欢迎日本人的笑容,日本兵有坐车的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从人群夹道中快速通过。他见过奉军、阎军,经过兵匪战乱,中国人欺负中国人,眼睁睁又见日本兵闯了进来,小日本来了还有个好,矿上停工了,儿子在外念书,这一家子以后咋办呢。
陈大娘知道他的心思,想安慰几句,又挂念在太原念书的儿子,就说:“不知道省城咋样了?这么多天也没个音信。”“再托人打听吧。”陈师傅正想着托人顺便先捎点儿钱去。 “有熟人能领回来就让他赶紧回来哇。”陈大娘说着又皱起眉,“这刚结婚就让蕙兰自己在屋里,离上这么远,这叫啥事儿呢,不让人笑话?”
蕙兰也想起连生,一个人在外面念书,这边全家人牵挂,白天做活儿,和邻居们说话,时间过得快,晚上,便躺在炕上看闲书打发时光。听见婆婆那屋门响,婆婆到了门口问:“蕙兰,睡了吗?”到了晚上看蕙兰这屋灯还亮着,蕙兰婆婆就在门口问问,怕媳妇睡着了碰倒煤油灯。
“妈,我躺下了。”
“窗户关好了?”
“都关好了,恁睡吧,别凉着了。”
蕙兰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家,自从进了陈家门,老俩口把新媳妇当成亲闺女,连生念书又不在家,怕她在公婆面前觉得生分,离开自己父母亲人嫁过来受制。
来福家。
来福上炕光着膀子躺进了被窝,马上就是一哆嗦,“这炕上凉的,该生炕火啦”。
来福媳妇边给两个孩子拿枕头边说:“日本人来了,炭也不让捡了,白日黑夜有人看呢。”
锁柱、拴柱光着屁股在炕上蹦跳着打闹。“跳塌炕呀,快钻被窝。”来福媳妇喊道。
锁柱、拴柱玩了一会儿也觉得冷,钻进被子里,锁柱爬在枕头上问:“妈,多会打月饼呢?”
“根根早吃上啦。”拴柱跟着说。
“能和人家比,你爹得给挣上呢。”来福老婆训斥孩子,把来福也捎带上了。
来福也不作声,见孩子们躺下,他把脚伸向媳妇被窝,用脚趾挠媳妇。来福媳妇虽眉眼称不上多喜人,五官端正,一脸旺夫相,到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脸上干净,没有一点儿黑蚕沙。
来福也说不清楚,灭了灯,是睡觉的时候,他的心倒亮了,他想从后面抱着老婆,只有那一刻,来福才会真真切切的感到季节、年景全都与他无关,也不用去管它刮风下雨、寅时卯刻,任由仰层旋转,全身随波浮沉,用尽了气力,跌入深山谷底,还在使劲儿挣扎,突然,人又飘飞起来。怕是把老婆惹急了,才会使劲儿在来福大腿拧上一把。 来福觉得这才是过日子,而且早已习以为常,就像肚子饿了要端碗张口吃饭一样自然、应当。
来福老婆开始没理他,看还没停下的意思,用脚后跟朝后碰了一下来福,说:“又得想干啥呀?还有这心思?挺挺的睡哇。”来福那刚突闪起的小火苗,被迎面浇了一瓢冰水,从火苗映亮的想望瞬间回到了漆黑的夜,不情愿地翻过身去。
北台山井口周围,灯光照的亮而刺眼,日本兵有的端枪站立着,有的牵着大狼狗在来回走动。日本鬼子来了,永定庄的人们谁又能知道明天、后天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岛国军队的入侵打乱了这里人们的生活,血雨腥风笼罩着永定庄,满目凄凉,从此改变了永定庄人们的命运。

1937年9月19日,东条英机在沦陷后的大同